“你会错意了。”我用最真诚的眼神回应他的注视,“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做的事情非常危险。掌握太多真相的人
往往是最直接的牺牲者。”
“阿略特的事情……你早知道?”昀祈露出微微意外的神情,转而又恢复成释然,“我早该想到,毕竟你是皇室内
部的成员。”
“我们不需要猜哑谜了吧?阿略特的那个‘从事色情交易的’组织你已经查到了。”
“……没多长时间。”他垂下眼睑,“我还知道西班牙皇后的教女是被这个组织的成员……”
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我甚至可以预想他会为了找出那个孩子冒多大风险,一时于心不忍:“那女孩子已经逃出去了
,据说阿略特组织里的人是误捉了她回去,不过她中途逃脱,阿略特知道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去了。”
昀祈用一种愠怒的眼神看我一眼:“你……”叹了口气,他接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命运玩弄的孩子。费
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得到这么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
11.西班牙教女
我带昀祁再次来到西班牙的流浪者大街。他什么也不说,沉默地和我并肩而行,我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也很清楚他
不满我之前对真像的隐瞒。但是很快他就会知道原因,我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因为没有任何说服力。
一个满头铜红色长发的女性卖艺者走到昀祁旁边,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故意地试探:“先生,是哪位让您生气呢
?我猜是旁边这位迷人的男士吧……”说完眯起深刻颧骨下的细长双眼,海蓝色的瞳孔在灼烈的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这样色调配上被阳光晒成的古铜色皮肤,非常像个爱琴海边的希腊姑娘。
昀祁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
“我觉得你会需要我的塔罗牌。”姑娘说着一口纯正的英语,从蓬松的长裙中取出一盒精美的塔罗牌,上面的文字
全是希伯来文,看得出是真宗的起源。她将塔罗牌扇状打开,递到昀祁面前。
昀祁停下来,微微露出点笑模样:“谢谢你的好意,我实在是不需要。”
“这是缘分,先生,这里这么多人,我单单找上了你。”姑娘盯着我,突然一笑,“你们两位,关系不一般吧?”
大概是昀祁的心情本来很差,被这么一折腾,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姑娘也很识趣,瞟了我一眼,冲昀祁笑笑,转身就离开了。
昀祁的脸色更加阴沉,我觉得以往即使是吵架也没有见到过他如此严峻的神态。
再向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终于开口说话:“米洛,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出了毛病。”
我停下步子,带点笑,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工作和私人的事情分得太清楚。”
“你不也一样吗?”我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是冤枉了我,但目前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就事论事。
“但我现在深受其害了,呵呵。”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要求你帮助我,但是,却从感情
上不能接受——天天睡在一起的人,竟然眼睁睁看着我忙前忙后地追查一件你心中早已有数的事情,你居然还可以
保持沉默。”
“对不起。”我听他越说越委屈,不禁从心底里生出点罪恶感,“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好。”从另一方面讲,
我不想去计较他那些藏着掖着的小秘密,本来无意中听见他和闵仁见面之后,我心里一直多一根刺,但现在突然觉
得没什么,他还是很在意我这个人的,只要感情不变,就不可能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来。至于其他的,昀祁自然有
分寸。更何况,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既然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想必以后也不会什么事都瞒着我。
想到这里,我甚至发觉自己有点因祸得福:“我这次带你来西班牙,本来就是给你一个解释。”
他眼光略带责备地扫过来,仿佛有点懊恼自己刚才的一番牢骚,在我这种极端正的反省下像是没事找事的矫情。
我领着他拐进流浪者大街上的一条分支小道,刚进路口就可以看见一家餐厅,入口左上方有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铁花
挂钩,上面斑斑驳驳都是锈迹,挂钩下悬着一块小金属牌,用手写体的古典提花字写着店名“唐璜”。
推开虚掩的门进去,不是用餐时间,店里人很少,寥寥几个客人分散在小巧厅堂的各个角落。我一眼便看到了要找
的人,笔直向她走过去。
前方那个满头铜红色直发的少女看见我,站起来笑了一下,微微欠了欠身子,随后立即将所有的注意力落在昀祁身
上:“我就说吧?缘分这东西,由不得你不相信。”
昀祁脸上的神色比起之前柔和了太多,笑起来双眼弯弯的,一点点流光在眼内荡漾:“是啊,可惜我没有想过自己
会在大街上被一位公主搭讪,否则一定接受这从天而降的头彩。”
姑娘讪笑一下,随即凑到近前:“真不愧是公爵阁下的爱人,如此聪敏。我都忍不住动心。”说着就作势去吻他的
脸。光泽的长发从蜜色肩头滑落下来,相当诱惑。
“爱丽丝,闹够了吧。”开玩笑,这孩子最近是越来越会给我找麻烦了。
她只用眼神斜睨过来,脸还保持在面对昀祁的方向,一字一顿地纠正:“我,不是,爱丽丝。”
“你以为换掉了发色,晒黑皮肤,就可以脱掉身上的束缚?”
她扬着下巴转过脸来,带着一点公主应该拥有的骄傲:“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很清楚地申
明过,请叫我伊卡洛斯,这才是我现在的名字,一个愉快的旅行艺人而已。”
“上次我只是没有告诉你,神话中,伊卡洛斯用虚假的翅膀飞向太阳,最终也不过是坠落入海。你现在的一切愉悦
和想要的自由,都是那双翅膀给你的假象而已。你应该知道,你越是加快步伐,就越是容易坠落。”
“公爵阁下,我早就说过。你生来戴着那副枷锁,所以才不明白突然被剥夺自由和愉悦的痛苦。”她海蓝的大眼睛
里几乎涌出眼泪来,比平时更添光亮润泽,也更为打动人心,“伊卡洛斯即便是葬身大海,也毫无怨言。”
“你也应该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两句话,我才同意不把你的下落告诉任何人,甚至因此而伤害了我深爱的人。”我
语气与平时无异,她却突然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一样不再争辩。
沉默了几十秒,她重新开口说话:“我知道我的一意孤行给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你我之间的一
个秘密而已。前段时间,我刚从那帮人手中逃回到西班牙,一路上都犹豫着是否应该借这个机会远走高飞,无意中
在街角看着你们接吻,突然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因为身上背负的太多东西而想要逃离。所以我才跟着你们
进了那家酒吧,故意让你看到我,想用我们之间共同的秘密来作为抛开一切的动力。可惜最终我还是错了。”
“不,你猜得没错,我也是和你一样疯狂的人。可是我比你更懂得预测后果。如果这个行为的后果是我所不能承受
的,那么我绝不会实施。”
爱丽丝抿着嘴唇,昀祁则颇有含义地看了我一眼。但我无法推测出他想说明什么。
“你在劝我放弃……”
“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承受彻底离开家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段时间的快乐,是因为它短暂。如果这成为
你长期的生活状态,它的狰狞面孔会让你苦不堪言。有时候所有的快乐都是因为它短暂。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爱丽丝突然一笑,露出点介于小姑娘与成熟女性之间的性感:“公爵阁下,我听出您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教我赶
紧自食其力,脱离家庭的控制呢……您可真是一个狡猾的人。”
我模糊地笑着:“我可没这么讲。”
“不过你说得对,这个建议我接受了。现在就回去。”她将面前最后的一点甜点送入口中,“美人啊,需要我帮你
吗?”
爱丽丝最后一句话冲着昀祁,弄得他有点诧异。
“难道你没有被谁拜托了找我吗?”爱丽丝疑惑地看着他,“刚才公爵还说他对我行踪的隐瞒伤害了你……我的行
踪和你的情绪怎么会有关?除了你也在找我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昀祁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礼貌地拒绝:“我只查出带走你的人是丹麦王储手下的一个色情经营网络。其他的毫无
头绪,你凭自己的智慧逃出来,我完全没有理由接受这种帮助,谢谢你的好意。”
“呵呵,那你们送我回去吧。我可不想步行回家。”
“应该的。”我立即接话,心里明白她的打算:只要是我们送她回家并有门口的皇家卫队为证,她就可以对王妃说
是昀祁找到了她。这对昀祁无疑是好事。
12.夜舞
爱丽丝一身月白的亮片短裙,展示出匀称的腿和漂亮的后背,斜靠在沙发角落。壁灯的薄黄光晕映得她脸颊如玉,
鲜艳的唇微微翕张着,形状饱满,眼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视这一个固定的方向。我无意探寻她在看什么,把目光
转向隔着一个矮小方桌坐在我正对面的亚伦,他一直在喝酒,面前已经放了两个750ml的梅洛干红空瓶。他的目光漫
无目的地朝着吧台的方向,偶尔与我交会。挺直的鼻梁在他脸上投下深灰色的阴影,越发突出他脸部如雕刻似的轮
廓。
昀祁的手徘徊在我大腿上,时不时伸到令人无法启齿的部位,我只挂一抹笑在唇边,在被他撩拨得厉害的时候,就
用视线缠绕住他的嘴唇,昏暗中,他那双若星辰般灿烂的眸子浸润在充斥了整个空间的蓝调里,隐约眼波荡漾。
慵懒男中音一刻不停地浅唱:
I walk along the street of sorrow
(我走在一条弥漫着悲伤的路上)
The 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
(一条满是破碎之梦的大道上)
Where gigolo and gigolette
(到处是翩翩舞男和舞女)
Can take a kiss without regret
(毫无失落地交换亲吻)
Till they forget their broken dreams.
(直至他们忘掉自己那些破碎的旧梦)
You laugh tonight and cry tomorrow
(你在今晚笑却在明早哭)
When you behold your shattered schemes.
(当你冷眼瞧着自己那些被粉碎的计划)
And gigolo and gigolette
(这些纵情放浪的舞男舞女们)
Wake up to find their eyes are wet
(在早晨醒来时发现他们润湿的双眼)
With tears that tell of broken dreams.
(饱含的泪水讲述的是一个个破碎的迷梦 )
……
亚伦湛蓝的眼睛像黑夜中的蓝宝石那样,一刻不停地泄漏着电力,漫不经心将指间的酒杯搁到大理石桌面
上。“Richie,你叫我坐整整十小时飞机过来,就为了展示你们俩如何调情?”
昀祁游移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眉眼弯成一个淡淡的弧度:“不乐意可以现在就回去。”
亚伦故作夸张,表情一如既往地极富魅力:“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个没人性的……不仅剥削我的劳动力,还经常伤
害我的心灵。米洛,不如我跳槽到你那里吧。”
“随时欢迎,你这样的助力实在千金难求。”我附和着他说笑。
亚伦颇有挑战意味地盯着昀祁微笑,这表情带了三分自得与七分攻击性,是他谈生意时常展露的神色,我在拉城的
时候与他多次合作,很清楚这一招的杀伤力,对手难以全身而退。
昀祁迎着他的目光从我身边站起来,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淡淡撇了他一眼:“行啊,我支持,等你吞了他的家
当之后记得分我一点。”
“你这毒辣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不见好转啊……”亚伦很是无奈地伸出手臂勾过他的肩膀,昀祁很习惯他这个动作
,被这么一拉,几乎靠到亚伦的肩胛上,“你这么一讲,就算我是神仙下凡别人也不会要。看样子我这辈子都要吃
你的了……”
昀祁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三句话里不带一个调情字眼就活不下去是不是?”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亲爱的。”他斜睨着双眸,眉毛轻扬,唇边浮起来的淡笑邪气十足。要不是我早知道他
两大学时的疯狂玩乐和相处模式,怕是早已经将他列入情敌名黑单了。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应该配合,所以我微笑起来:“亚伦,我竟然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如果早些出手多
好?”
亚伦楞了一下,明显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随即有些邪肆地哈哈笑起来:“我也才知道公爵阁下是个如此
大度的人呐。”
这么一说,他身边一直沉默的爱丽丝也乐了:“行啊,既然你情我愿,干嘛还忍着,今晚我给你们三开一间总统套
房。”
此话一出,亚伦更加放肆,一边止不住地笑,一边挑衅地看着我,目光还色迷迷地在昀祁身上流连。
不可否认,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即使是在大笑起来的时候,五官也毫无瑕疵。昀祁一脸尴尬,主动回到我身边坐下
,大概想象了一下我们三个开房的滑稽场景,嘴角还挂着点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
我们这么一笑,吸引不少目光循声望来,这个安静的半封闭空间顿时成了安静酒吧中的焦点。我注意到爱丽丝的眼
神在这时候变得有些惊奇,本能地朝那个方向看去,顿时暗暗好笑,刚才这小姑娘一直盯着看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
一个男人,身材高大修长,棕色的头发打理得很细致,很适合他那种标准的椭圆脸型,皮肤略白,眉骨的高度介于
东方人和西方人之间,柔和又不失英气,眉峰略微上扬,像是随时挑着眼角那样,尤其是一双嘴唇与此相宜得彰,
上唇弧度非常明显,嘴角优美地扬起来,即使没有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微笑着。
他一身式样简单但剪裁流畅的灰白色西装,外套扣子全部敞开,衬衫面料质感极佳,酒吧的射灯照在上面,反射出
细密的流光。左手插在裤袋里,踏着背景的萨克斯走过来,比T台上的模特更加自然的标准步行姿态,潇洒之极。
那个声音慵懒的男子正唱着这么一段歌词:
Here is where you'll always find me,
(你时常可以在这大道上看见我身影)
Always walking up and down,
(一直来来回回)
But I left my soul behind me
(但我已经丢失了灵魂)
In an old cathedral town.
(在一个古老神圣的教堂里)
The joy that you find here,you borrow,
(这里的欢愉 都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