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他们爱我，我就应该顺从他们的意志么？为什么他们认为世界上一个男人只有娶妻生子才是幸福呢？而且一

定要把他们所认为的幸福也强加给我？为什么我总不忍心让他们伤心，而他们竟利用了我的这种不忍，使事情走到

了今天这一步？想到“一切已经木已成舟无可挽回”这句话时，星儿独自躲到卫生间，狠狠地哭了一通。然后，擦

干眼泪，戴上假面具回到人前。

到了婚礼仪式曲终人散尽，该进洞房与新婚妻子同床共枕的时候，星儿的满心烦恼又发展成了一种恐惧。他对妻子

并无反感，但是燃不起任何热情，他只觉得妻子是自己的一个要好的同学，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难

道可以和同学和朋友做出那种超出常人的肌肤相亲的举动么？他做不到。于是，他只能抱歉地对妻子说：“今天太

累了，早些睡吧。”

星儿给莲姨讲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抬起双臂把两只手垫在脑后，把后背用力地靠

在了沙发上，仰着头面对着天花板用有些异样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要说这辈子我有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这个

人就是她了！是我把她带进了这样的一出闹剧里。”莲姨猜想，此时星儿的眼眶里，一定蓄满了泪水。

毛毛在一旁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星儿的腿，表达着自己无言的安慰。

桂香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27

莲姨刚想说两句话调节一下气氛，只见毛毛站起身来，对莲姨说：“对不起莲姨，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办，你们聊着

，我先告辞了。”莲姨按照异性恋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以为毛毛不想听星儿过去的婚姻史才找借口告辞的，所以抱

歉地说：“都怪我，害得你们大家都不愉快。”毛毛善解人意地说：“阿姨，我不是因为不愉快走的，同志人群里

，这种事太多了，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出去是因为今天又有人给我介绍了女朋友，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必须去

相亲。”“相亲？”莲姨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难道说毛毛还打算结婚？但是看了看桂香和星儿，他们两个好像无动

于衷，就像毛毛是要出去买点儿菜那样平常。自己也就不好多问，目送着毛毛走出去。

毛毛走后，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儿，莲姨情不自禁地追问：“现在呢？现在她，我是说，那个和你结婚的女孩子，现

在在哪里？”莲姨不知道怎样称呼那个女孩子才好。

“我们离婚了。”星儿端起水杯放在嘴边，但是一口没喝，又放回了桌上。看得出，他只是借这个动作在调整自己

的情绪。星儿又接着把自己的故事讲了下去。

星儿结完婚回到北京，回到单位分给自己的那间宿舍。生活表面上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白天上班工作挣钱，傍晚回

家买菜做饭。两个人商商量量和和睦睦。可就是到了上床睡觉的时候，星儿就升起一阵阵抗拒感，不是对妻子说单

位里有工作需要带回来干，让她先睡，就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自己先睡了。没结婚前单位里出差的事他躲着不想

去，结婚以后却变得特别积极，有机会就出差，主动得让同事们很是费解。到了实在躲不过去了，必须同床共枕，

不得不交公粮的时候，他常常会闭着眼睛把对方臆想成同性。但肌体的碰撞，又把他拉回现实，女人的身体“软软

的”，他没有性趣，但又必须硬着头皮去做有性趣才能做的事。这让他有一种分裂感。当你的身体和你的心，根本

不是一码事，想的是想的，做的是做的，这滋味可TMD太难受了。他常常疑惑地问自己，我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难道这辈子真的就“人神分裂”地这样下去了？

即便是这样难受，星儿也还是想继续这样过下去的。不这样，又能怎样？

在其他方面星儿都是个好丈夫，勤劳肯干，温柔体贴。星期天陪她逛街，发了工资都如数上交。她的同学、同事，

开始羡慕她，看得出来她有遗憾，但总体来说她很幸福，也很在意别人的羡慕！人活着，有时候在乎别人的感觉比

在乎自己的感觉还重要。

但是，情况还是有了变化。结婚三个月后，他家里按了宽带，在家里也可以上网了。一天星儿在身体本能意识的驱

动之下，又开始在网络上寻找着能满足自已视觉及心理的欲望的那些图片和文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同志

网站，发现了同志聊天室，发现了同志交友的信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同性恋，同性恋人

群都在忙什么，也明白了同志群体中的一些聊天专用的各种数字各种字母（419 、69、1和0、GAY）的意义。

那一天星儿突然间崩溃了，他明白了婚后自己这么困惑痛苦的原因：我是同性恋！我跟他们一样，需要同性间的性

爱！需要同性间的爱情！

既然明白了，一个更加恐惧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我目前的婚姻生活怎么办？我的妻子怎么办？于是他开始彷徨，

开始迷茫！他给自己建了一个文件夹，并加上了密码，在这里记录和释放自己心中的痛苦。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星儿为了让母亲和家人不失望，为了对得起妻子，他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可能是一种病，

于是选择了进行治疗。

他主动申请了单位里一份长期驻外的工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不让妻子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对在外常驻这

件事他给妻子的理由是，一方面因为是领导委派无可奈何，另外也可以多给家里挣一些钱，并非什么坏事。在工作

的地点，他开始想方设法看生理医生、心理医生，接受药物和物理的各种疗法。最后妻子开始怀疑，为什么他挣钱

多了给家里的钱反而越来越少？便猜忌星儿是不是外面有了女人。而那个时候，星儿开始疯狂的想尽一切办法对她

好，当然，除了上床。觉得只有对她好一些，才能让自已的内心不至于过分的愧疚。

但是，同性恋本来就不是病，所以怎么可能治好呢？经过半年多的努力，星儿彻底绝望了。有时明明是和妻子两个

人在一起呆着，却有一种孤独到极点的感觉。就像被关在了断电的电梯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简直要窒息了。多少次星儿面对着妻子的愁容怒色，真想把自己是个同志的真情告诉她。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和谅

解，请求她放了自己。但是，星儿不敢，他不知道，假如真的说了，其后果会是怎么样的，可能比不说还要可怕。

那种众叛亲离、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滋味，简直想想都不寒而栗，更不用说去真正面对了。星儿到现在都不明白，自

己的人生为什么和别人都是反的，王尔德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想要的，另一种是得到不想要

的。这两个悲剧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从出生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是这样了，就像一个人生下来上苍已经决定了

你的性别一样，自己又怎么能拒绝得了那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呢？最后只能解释为是命运，是命运和我们这样的人开

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唉，命运来选择，却要我们去承担和承受。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由不得我们来计划的。没等到星儿决定和妻子是否出柜，妻子却先和他摊牌了。

28

按着单位的规定，星儿平时不休周末，连续工作，每个月的八天休息合并使用。那一天星儿按规定从驻外的工作地

回到家，进门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看妻子还守着一盏孤灯在等着他，虽然于心不忍，还是以太累为理由，匆匆睡

下了。听着妻子不停地辗转反侧，他懂得小别胜新婚的老话，理解妻子的感受，他怎能平静？但又实在难以勉强自

己。所以一直在那里假寐。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一看表，竟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电话是妻子打来的，说自己正在饭店里吃饭，问要不

要给他带回点什么。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总会相互有些感应。星儿当时就觉得妻子说话声音有点和平时不一样，

有一种强装的自然，好像有意在掩饰什么。心里就猜度着肯定是昨天睡觉的事使得她心里不痛快，因此星儿尽量语

气温和地说：“都老夫老妻了你还不了解我，随便什么都行，你吃剩的，带回点就可以。”

撂下电话，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了，他便起床洗漱，收拾了一下房间。星儿比其他男人更爱干净，做起家务事来，手

脚更麻利。星儿还是热爱这个家的，毕竟白天里的家，还是能给星儿一些归属感，一些安全感。

妻子回来了，不声不响地给星儿泡上了一杯茶，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吃饭。星儿吃着看显然是妻子特意给自己买

的爱吃的菜，心里还是很感动。抬头想说两句夸赞的话，无意中看到她嘴角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就停下了吃饭

，端起了茶杯，问她：“你想说啥？”妻子声音平静地说：“你是个同性恋者？”

妻子的声音不高，口气平缓，但星儿在没有任何精神准备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像被电击了一下，思想一片空

白。他下意识地轻轻地啜了一小口茶，放下茶杯的时候，眼睛直瞪瞪地并没有离开妻子。他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却好像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人，仿佛是在问自己：这个人是谁？她刚才似乎跟我说了一句特别重要的话，说的是什

么来着？星儿怔怔的，下意识地伸手把茶杯放到了桌子的边缘上，当手从茶杯离开时，突然直觉上感到有点异样，

刹那间，他看见那只茶杯的身体有一半探出了桌边，停顿在桌的边缘，静止，像电影里的定格。然后舞蹈，旋转，

跌落，然后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杯子破碎了，连同杯里的水和茶叶……

听着杯子落地的声音，星儿觉得意识还有些朦胧，他想，我就像这只茶杯总是躲在生活的后面，不引人注目，配合

着人们的需求做着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我原以为茶杯就应该这样， 我不懂物理，但想来，当这只茶杯四平八稳的放

在桌上的时候，它的分子一定是静止的，可是当它停留在桌子边缘时，它的分子一定在剧烈运动，以维持一种力量

的平衡.这一刻，这只茶杯才是有生命的.这一刻，它舞蹈了，它舞蹈的那一刻，让我看到了生命，看到了韵致，仿

佛它的一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你是个同性恋者？”，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把我推向了桌子的边缘，下一步

，我也会像杯子一样跌得粉身碎骨么？同时还有那水，那茶叶……

从妻子问话开始，到杯子破碎，加上星儿的臆想，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不过实际生活中的的变化，往往就是在

瞬间发生的。

星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镇定，他不是出于掩饰，好像感到了一种释然，就像在逃多年的罪犯被捉拿归案一样

，虽然凶吉未卜，但心中的压抑不期然地被释放了。

他虽然食不甘味，却把饭一口口吃完，静静地收拾好了桌面、地面，另外又沏了两杯茶，摆在了自己和妻子的面前

，看着妻子的眼睛，平静地对妻子说：“是的，我是个同性恋者。但是，我是在咱们结婚后才知道的，我和你结婚

时我自己也并不清楚。我说这话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因为我没权力、也没资格去辩解。我只是怕你误解，以为我蓄

谋欺骗了你，而产生更深的伤害感。”

妻子回答说：“这一点我很清楚，对不起，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电脑里的文件夹。根据那里面记载的时间来推算，知

道你的确是在我们结婚后才明白自己的身份的。”

“我想问你一句话，当然，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了解我是一名同志的呢？”

“再说一句对不起。你电脑文件夹里的的日记，我是昨天才看到的。但是，我对你的疑问，从我们结婚后不久，甚

至是从你还没有明确自己是个同志的时候，就开始有了。”

都说同性恋者的压抑生活是值得关注与同情的，可是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的话语去形容比同志更苦的同志

妻们的处境，星儿的妻子陷进了深深的痛苦回忆。

每一个女人都是敏感的。在和星儿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偶尔觉得怪怪的。我们在大学的三年多时间里，无论是一起

学习还是搞社会工作，只要是和大家在一起时，总感到他是朝气蓬勃，那么有吸引力。但是一到两个人在一起时，

就觉得他是若即若离的。两个人很少有恋人之间该有的那些亲密举动，即使偶有拥抱接吻，我也感觉不到他的激情

，我甚至感觉他像是在按程序完成某种使命一样，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在我们参加工作并确认了婚姻关系后，

虽然他在生活上越来越关心我，还天天接我上下班，虽然大家都说我们两个如何般配，我也把他视为我未来的丈夫

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恋爱的感觉。

我只听说过婚姻平淡，总觉得恋爱应该是充满激情的。我又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不会表达感情，把一切情感都埋在

心底吧。想想这样也挺好的，在如今这个“婚外情”普遍的社会里，让我遇到了这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真是难

得。

后来，我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根本没有男人看女人的深情和热切。有时我会不经意地碰到他，他好像很难受的样

子，起初我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可又感觉他在故意躲我，不想与我亲近。难道他生理上有问题？也不像啊！要么就

是他欲擒故纵？我无论怎么想也没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可我一直感觉他有哪个地方不对头，但又想不出哪里

不对。我想也许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因为现在有心理障碍的人太多了，我怀疑他得了自闭症或是身体受过伤之类

的。于是我动员他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在新婚之夜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想一想，他的确是累了，也就没太计较。回到北京，开始了小家庭的生活

。头两个晚上，和正常夫妻一样，也没觉得什么，但到了第三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们睡在一起，他碰都没碰我

就睡了，还背对着我睡。当时我就流泪了。想想他的过去，再设想一下今后的日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夜

我睡不着就写了个纸条给他放到枕边，然后睡到了床的另一头。我猜测，是在天亮的时候，他看到了纸条。他看到

我睡在另一头，也哭了起来。我是被他的哭泣惊醒的，感觉床在微微颤抖，心里一动，爬到他那头去问他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我就跟我发生了关系。慢慢的，我觉察到，他总是找各种借口达到不同时上床的目的。晚

上两个人都睡着了，我要是无意碰到他，他也会像碰到怪物一样闪开，我要是把手搭到他身上，他在睡梦中也会一

把甩开。难道我作为一个女人竟这么失败？，就没有一点女人的魅力？我是个招男人厌恶的女人么？这真的很伤一

个女人的心。偶尔，也有温存做爱的时候，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虽然怀里抱着的是我，脑子里想着的却好像是别的

人，彼此没有丝毫的精神交流。对于我，那是如何的一种不堪的情形。渐渐的，我也变得对性生活冷淡起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到了白天，他就又成了另一个样子，那种温文尔雅，那种体贴照顾，又让我觉得很幸福。感动的

时候我就想，即使他在性方面对我冷淡些我也不去计较了，即便没有性生活，我也愿意陪他过一辈子。但有时又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