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林——月光船
月光船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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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也没觉得疼。接着是右手、左脚、右脚,在他面前,一一断了筋脉。

匕首上半点血都没沾,女人拿匕首怕怕他的脸,道:“我是倪婉婉,你的主子。”

十五、苦难

朱铭丰带鸣玉回了雪楼,他的好朋友单翔单翼飞,也就是雪楼二楼主幼子,不仅借了银两,还将他俩安置在自己别

院,批了十日的假,兄弟俩喜不自禁。

鸣玉虽然已经能视物,但每日不可超过两个时辰,每夜入睡时还需扎着药巾。药方连同一包配好的成药,李管事都

给了朱铭丰,只是成药用完了,朱铭丰抓新药时才发现,这药,真够金贵的。

谁知他还没等为抓药发愁,事情就上门了。雪楼不知怎的突然开始查账,还是锱铢必较。

大楼主派下的人发现,二楼主所辖一家铺子下头有七千两银子对不上。原来朱铭丰赎鸣玉的银子,不是单翔自己所

蓄,而是私下挪的公帐。就着这条线,查到单翔这几年假公济私挪了不少账。二楼主不得已暂时交出了自己的一半

铺子供查验。

一夕之间,雪楼双雄并济变为一强一弱,二楼主自然恼怒,又舍不得对爱子下狠手,自然把气撒到单翔周围人等身

上,尤其单翔的大姊,更是将怒气发到朱铭丰头上,直接削了他护卫一职。

单翔觉得大姊削的是自己面子,过去吵闹,正撞见火头上的父亲,二楼主怒极,拔剑竟是要将不肖子斩落。众人见

事不好拥过去拦,朱铭丰情急之下也扑过去,谁知二楼主也是武功高强之人,看见事情的由头——朱铭丰扑上来,

宝剑一歪径直砍掉他大半截手臂。

因此上,那日鸣玉在别院,等来的却是两三个人抬进门的哥哥。

然而苦难还没完,当晚别院不知怎么的就走了水。

鸣玉在呛咳中惊醒,头昏昏沉沉的,扒下药巾看见火光,吓得赶紧推醒身边的哥哥。他自是不知,对方想致他兄弟

于死地,屋中已经撒了迷药,只是他在余晖林中常嗅到效力更高的安神香,身体对普通迷药稍稍有了些耐受,加上

浓烟刺激,才勉强醒来。朱铭丰日间失血过多,服用的汤药里又有安神的成分,醒得到比他晚。

只是此时也已经是大火封门,朱铭丰失了一条手臂,重心不稳,鸣玉拽着他往外走,烈焰浓烟中费力分辨着房门。

冷不防头上噼啪一响,燃烧的房梁倏地落下,朱铭丰毕竟是习武之人,一把将鸣玉推出去,自己被重重砸到地上。

鸣玉吓懵了,不顾火焰灼烧,使出吃奶的力气,竟然将房梁推到一旁,拖出了朱铭丰。

到了外头,几桶水当头浇下。原来走水惊动了左邻右舍来救,只是火势大,又俱是非亲非故,没人想进到房子里。

单翔也赶来了,连忙让人请郎中。鸣玉顾不上双手疼得厉害,抱着哥哥连声呼唤,朱铭丰看着兄弟,笑了笑,吐出

一口口鲜红的血。血色在鸣玉眼里扩大,变形,连成一片,鸣玉抬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幻着形状,正好郎中过

来,望一眼他的眼睛,瞳孔内也是一片鲜红。

眼前的红色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地暗了下去。

等鸣玉醒来下床却被绊倒以后,他明白自己又看不见了。

朱铭丰的情形也不妙,那屋梁正砸到他脊背,郎中很委婉地暗示,日后如能自理,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一醒过来,单翔就把他俩送到了乡下。他大姊和他深谈过一场,兄弟义气固然重要,也得在自己能够掌权之后,因

此他留下了银两又雇了一个小厮后,就回了雪楼,投身于权势纷争。

江湖瞬息万变,成王败寇,转眼间雪楼大楼主壮士断腕,掌控了局势,二楼主一家忙着自保,已无暇顾及这个小小

的地方。

然而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雪楼元气大伤,别家商铺趁机渐渐打开了局面——这“别家”里有没有刀铺扶持的堂

口,不得而知。

朱铭丰一个汉子,现在就困在三尺床上,赤着身子,两条腿张着,任小厮把洇湿的垫子换掉。

他起初以为只是受伤,待痊愈后还能像平常一样活动,可是断臂的伤都渐渐收了口,腰腿却还是没有任何感觉,若

不是气味,他连自己便溺都不知道。

鸣玉推门进来,端着药碗,小心翼翼摸到床前,问:“哥,你醒了么?该喝药了。”

朱铭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撑着床,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下半身太重,动弹不得。小厮在旁赶紧抱着他腰往上提了

提,然后从鸣玉手里拿过碗。

因事先并未出声,鸣玉觉得手上一轻,一哆嗦药汁洒出来,朱铭丰不由向小厮怒道:“不知道先打个招呼吗,要是

烫着怎么办!”

小厮连连道歉,朱铭丰才将气消了些。

当夜,朱铭丰睡得很沉,拂晓时分才被两条腿抽搐弄得醒了,唤人却无应声,他又怕惊到隔壁的兄弟,只好暗自强

忍,身下淅淅沥沥淋漓了一大片,待鸣玉早晨过来时,皮肉都浸得红软起了小疹子。朱铭丰问了院中无人后,忽然

想起一事,叫鸣玉翻翻身边的小箱子,里面的银两已然不见。

原来小厮早看见一个瞎一个瘫,都没什么后台,又被斥责,心中不忿,竟卷了银子走了。

还好当日单翔给银子时,朱铭丰让鸣玉保管了一小半,两兄弟的日子紧紧巴巴,勉强能过下去。

朱铭丰是个急性子,又不舍得劳动兄弟,见天在床上练习怎么能动弹,只是真气运行到腰间便阻滞不前,两条腿日

渐细软,关节突出,甚是吓人。还有右臂,创口虽然渐渐愈合,却时不时一抽一抽地痛,朱铭丰实在忍不下去时就

拿手去抓,常常弄得鲜血淋漓。

鸣玉幸得在余晖林受过指点,日常事情大多能够自理,给哥哥擦身服侍也渐渐熟了,却不晓得朱铭丰为了重新站起

来,一旦有些气力便在床上折腾,身上常常磕得青一块紫一块,鸣玉看不见,每日里按摩时不会减轻力道,朱铭丰

怕他知道,也不敢要他擦抹药油,暗自咬牙强忍。

毕竟一个目不能视的人伺候别人还是有些为难,一夜风急雨骤,朱铭丰受了凉,鸣玉不知,直到按摩时发觉手下的

皮肤滚烫,才慌了,忙奔出门求左邻右舍帮请郎中。

乡下小地方,生了病多是硬挺,没有医馆。又赶上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邻居竟没有人在家,鸣玉根本不知道

去城镇的路,又怕自己走丢,拄着根树枝垂头丧气往回走,手刚摸上院门,隐隐听见马蹄声,渐渐靠近,似乎正是

这个方向。

鸣玉把心一横,迎着马蹄声走去。

那马端的是矫健无比,不一会就快驰过身侧,鸣玉咬着牙往声音方向大步迈出,只听希聿聿一声长嘶,热风扑面,

一个清脆的女声叱道:“你不要命了!”

鸣玉连连道歉,求告对方行个方便,自己家里有病人烧得厉害,找不到郎中,实在没法子出此下策拦住了马。

马上的少女打量了他几眼,怀里掏出个小瓶子:“你也别去城镇了,这是解热清表的药,早晚各三丸,很管用。”

将药瓶递过去,也不等他道谢,一抖缰绳,骏马飞驰而去。

鸣玉向着离去的方向深深行了礼,欢喜地回去给朱铭丰服药。

然而他没提,少女有急事也没细问,这药虽灵验,但只能医治一般发热,朱铭丰还是个没被照顾好的瘫子,身上明

伤暗伤一堆,普通的药哪里有效。

——这药里究竟放了什么?

鸣玉不知道,只知道哥哥全身滚烫,若烧得时间太长怕是连脑子也坏了。他只好从井里打了冷水,不住擦拭哥哥全

身:额头、面颊、肩膀、上肢、胸口、腰腹——那地方硬邦邦直挺挺烫得烧手,滴着黄色液体。

泻火啊……鸣玉忽然想起自己在余晖林里,谙琀提到的泻火法子——便是李通给剪柳下药,引诱谙琀的那次——谙

琀语焉不详,鸣玉只知道大概,结合之前在风月之所听到的方法,打定了主意。

他双手覆了上去,青涩地上下撸动,过了好一阵子,掌中那物越发坚硬如铁,却无半点松泻之意。倒是自己的手上

烧伤创口仍在,实在疼痛难忍。

鸣玉摸摸哥哥身上依然滚滚烫,心下着急,难道这法子不管用?他没时间思考其他的,三两下除去自己裤子,爬到

哥哥身上,往手指上吐了两口口水,向身后探过去,捅了一阵后,一手分开自己双臀,一手扶了那东西,坐下去。

——痛痛痛痛!

那个地方……真是……鸣玉抽了一口气,涕泗横流。他深深吸气,抬腰,扶正,咬着牙往下坐。这是我知道的,说

是最管用的泻火法儿了,哥哥,一定要退烧啊!

鸣玉勉强着让体内之物埋得更深一些,肠壁被撕开,又干又涩中渐渐有些润滑,不知是不是血。然后他扶着自己发

软的两腿,开始抽动。

朱铭丰昏迷着瘫在床上,直到体内最深处的一阵阵颤动换回意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的人是自己兄弟,可是

,兄弟为何这么痛苦?他抬手想给兄弟擦擦汗,右手怎么伸也够不到,好像没有知觉,那就左手,左手想够到兄弟

额头,可是自己想抬抬身体往前一点怎么会动不了?目光往下移动——他看见了什么!?惊恐目光回到兄弟脸上,

脸上是汗还是泪?他在说什么“哥,求求你快点泻火,快点醒,求求你……”

——他的兄弟,为了他,做出这种事?!

两条腿似乎不是自己的,哦,对了,自己下身已经不能动了……朱铭丰渐渐清醒,喝道:“鸣玉,停下。”他没有

气力,这一声微弱得几不可闻,鸣玉身心俱乱,竟没有听到,朱铭丰急了,左手探到鸣玉膝盖,用尽了力拧下去。

下手极重,鸣玉一惊,后穴不禁一缩,里面便冲进一股热流。“哥?”他不确定叫着,伸手去摸索朱铭丰的脸,“

你醒了?泻火的法子有用了?哥,你能说话不?”一弯腰牵动下身,疼得嘶了一声。

朱铭丰伸手拉住他,声音已经哽咽:“鸣玉,从我身上下来,你……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不是?”

“哥?”

“你……扶我起来,小心些,给我倒杯水,我想坐会儿,你也去洗洗自己,后面伤到了,上点药,再做点吃的来,

我饿。”朱铭丰清清楚楚看见白浊混着鲜血顺鸣玉大腿蜿蜒而下。

“我马上去。”后面火烧火燎的疼,鸣玉套上裤子,每挪一步额上就涔涔冷汗。没关系,哥醒了,哥没事就好。他

摸索着拿过茶碗,迟疑地道:“有些冷了,我烧些热水……”

“不必,给我,你不收拾好了怎么能照顾我。”朱铭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可是……”

“鸣玉,不是你的错,给我。”

看兄弟出了门,朱铭丰一口闷下茶水,看看自己右边半截断臂,掀开被子看看自己无力双腿,和腿间耷拉着的东西

,看看身下发黄的污渍,出神片刻。而后,一把抓过身上破被裹了茶碗往床上一磕,打开,将一枚稍大的碎瓷片噙

在双唇,抬起左手,往腕上狠狠划了下去,一道,又一道……

鸣玉,不是你的错,哥哥不能拖累你,所以……

“哥,我烧了水来,你还是喝点热的……哥?”鸣玉终是不放心,在烧水时草草擦了擦身便过来了,进屋,没动静

,难道哥哥又昏过去了?他放下水走到床边,这味道……还不及想,双手摸到全是粘稠!

“哥!哥!”鸣玉一惊非同小可,这是血,是血啊!已经浸透衣衫被褥,这些是多少血啊!他紧张摸索,掌上就是

一痛,却是几片碎瓷。哥是被扎出血的么?“哥,醒醒啊,你哪里破了要告诉鸣玉,鸣玉看不见,你不要不说话…

…”鸣玉细细摸着朱铭丰躯体,生怕漏掉什么地方。

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左腕的鲜血还在缓缓淌着。

终于找到伤口,鸣玉急忙包扎了,急急出门,此时天色将明未明,邻里都没起身,他哭着求了半天,左近都知道新

来的这家是个麻烦事,又软弱可欺,无人理会,听见是他,知道这瞎子不过是个穷小子,很不耐烦。亏得有家老汉

平时心善,偏偏耳聋,直到出门看见鸣玉哭,心里不落忍,跟着鸣玉进屋。

进了门,老汉就吃一惊:铺上是个血人,一大半是割脉流的,还有一些是鸣玉根本不知自己手上被割伤,摸索时留

下的。

老汉赶紧找鸣玉要东西重新包扎上药,又回去叫儿子请郎中去。

郎中过来,见此情形也吓了一跳,切了脉开了方子,鸣玉连连磕头称谢,郎中见他动作颇不自然,再想想诊脉时病

人似乎刚刚出精,不由沉了脸,问了两声,鸣玉怕哥哥病情加重,有一答一。郎中叹了一声没再说话,然而这番问

答被老汉儿子听了去,当时脸上就有轻蔑之色。

鸣玉自是不知,苦苦哀求赊了药,煎好了摸到朱铭丰嘴唇,一口口含着药度了进去。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探

进被子里,里面果不其然又湿了,味道难闻。换布巾,清洗,还要分心细听动静。

朱铭丰昏了整整一日两夜。鸣玉守了一日两夜,家里没有米粮,他求四邻借一些时,大家的态度都变的奇怪。转了

一圈无所获,回转时自家院里村长正大呼小叫:“……我这乡里都是正经人家,不招待兔儿爷,瞎也好瘫也好,赶

紧搬走!快搬!”

鸣玉还没说话,胸口一阵大力传来将他推倒在地:“出去!找你姘头哥去!”

他被架出门,手边摸到潮湿一片褥子,再摸,他哥昏迷着。

鸣玉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我哥两天水米未进,您老发发慈悲,给一顿饭吧。”

“走,快走!”回应的,是几只脚踢在身上。他看不见,又怕伤了朱铭丰,一边叫着“别打我哥”一边扑在哥哥身

上,昏了过去。

十六、结局

鸣玉被秋风生生冻醒,脸上的泪和土地一般冰冷,手指发麻,一条臂膀潮潮的。他慢慢回神,原来是洇湿的褥子卷

在了胳膊上,忙摸索哥哥的身体,冰凉冰凉,胸口温热。鸣玉先拿褥子裹了朱铭丰,吃力地背在身上,四下摸索自

己的树枝子,早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只好张开双手,摸着乱走。

周围偶尔有脚步声,快到他近前便绕开去,往往跟着就是啐地骂娘的声音,鸣玉不敢靠近,不敢问,不敢抬头,一

直走,撞到头就换一个方向,时辰、地方、人,一切与他无关。

身边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只有呜呜的风,脚下的草渐渐长起来,走了这么久,离村子已经很远了吧,鸣玉跌跌撞撞

,一跤绊倒,再也走不动,身后的朱铭丰还在昏迷,褥子已湿透,散发着臭味。

鸣玉迷迷糊糊想,难道自己和哥哥就死在这里么,一头栽倒。

不知过了多久,朱铭丰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看见身下的鸣玉,忙挣扎着挪了挪身子从他身上滚下去。顾不得两条腿

怪异地叠压在一处,朱铭丰趴在地上,拿右肩抵地,左手得以探出,摸了鸣玉的脉象,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抬头,远处有一点火光。

他推醒鸣玉,磕磕绊绊走过去,天无绝人之路,竟有个破窑,里头过路客正安排凑合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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