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继续低下头，他现在看的是农书，就算今天雪立刻停了，也算是一小场灾难，他想找找书里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如果村里环境不好，他也休想过安生日子，人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出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情谊道德的，他还是先尽力想些补救的方法。

除了农书，赵方也翻了不少医书，在齐大夫的指导下配了不少驱寒的药，就放在齐大夫家，谁要去求医，可以直接拿走。

赵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自认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心和义务，不过同是一个村的村民，他能做的就尽力都做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难，这里不比上一世，家家都有存粮，一季的粮食收成不好，家里就有没粮度日的危险，政策也不到位，就算上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了，也不会有什么补助到村民手里的。

也许，他该找李其问问，看看能不能帮村民多要求些福利，可是真的认真的想想，赵方还是息了这些念头，且不说李其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他有了，这种要求也是很过分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有权势的人看起来风光，可是他们过的或许还不如他舒心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他搬家就是了。

吃午饭的时候，许木青和丘勇没在，赵方问了余氏才知道，雪下的太大把村子东边的一间房子压塌了，他们都过去帮忙了。

房子压塌了，赵方担心的看看屋顶，仿佛能预见屋顶掉下来的情景。

“你这孩子。”余氏看见赵方动作笑了笑：“他家的屋顶是茅草的，而且听说今天也没修葺，才会被雪压塌的，咱家的屋顶都是用瓦铺着的，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压塌了。”

“哦。”赵方明白的点点头，一时糊涂了听见屋顶很自然的就想起了自家的屋顶，哪还会去想屋顶的构造，他习惯的以为这里人住的都是砖瓦房。

“那吃完饭我过去帮忙，让青叔和勇叔回来吃饭。”经过长时间的发展，赵方终于不会很为难的叫丘勇和乔氏的名字了，和许木青夫妻一样，都叫上勇叔勇婶了。

“也不用，他们也该快回来了，听说压塌的是一间偏房，里面是放东西的，还好没压到人，这雪啊，真是造孽。”

“还是我去看看比较好，我也想去看看。”

赵方草草的吃过饭，拿上伞，再披上斗篷，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林宇拿了个手炉过来：“主子让你带着。”

“替我谢谢他。”赵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刚刚说到屋顶被压塌的时候林宇正端着一些菜走过去，没想到他只听了一句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了。

半路上，赵方果然遇到许木青和丘勇，打了招呼，赵方问清楚情况，许木青说大致都清理好了，只有些小东西没整理了，让赵方先回家，赵方还是决定去看看。

几年的农村日子把他的性子养的极好，虽然还是比平常人多了几个心眼，但是心好了很多，看见发生什么事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地方并不难找，余氏一说是村东的赵方就知道是赵田林家，他对那个省下月饼给弟弟的小孩子记忆很深刻啊，只有他家才会被人称为村东的，因为村东少人家，他家算是最外面的一家。

赵方走过去费了不少功夫，路上雪很深，每一步都要走好久。

很远的地方，赵方就能看到赵田林家一片的狼籍，大部分东西都被清理过了，不过很多东西都被直接堆放在院子里，还有些没来的及收拾的小东西，外加上被踩的凌乱的雪地，整体加起来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到赵田林家的时候，他家正准备吃饭，赵方看到两个小孩子端着碗筷走到客厅。

赵田林看见赵方，感觉把他迎进来，有些难为情的问赵方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在这里再吃些。

赵方急忙推辞，只说是过来看看。

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确实挺尴尬的，不过赵方好不容易走过来的，自然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回去。

等到饭菜全部上桌，赵方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赵田林会难为情，他家桌上的饭菜……怎么说呢，很简陋，而且是完全按着三个人的量来的。

几个发黄的馒头，一碗水煮白菜，还有一碟咸菜。赵田林两个馒头，赵舟赵淮一人一个，馒头像是粗面粉加上玉米粉做的，很粗糙，赵方远远的就能看见馒头上布满的麦皮，水煮白菜很是‘清白’，看不到一丝的油花，咸菜倒是让赵方觉的正常了点，是用辣椒加芹菜腌出来的，这里的特色咸菜，又咸又辣，很下饭，家家都会腌上一坛子。

赵舟赵淮衣服都很干净整齐，衣服被洗的发白，还很薄，很多地方都打了补丁，衣服很不耐寒，两个小孩子抵抗力差，吃着热饭手还被冻的变了颜色。

赵方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深觉的自己现在就是地主阶级了，虽然只是个小地主，他的生活不知道比赵田林家好了多少倍，这么冷的天，屋子里竟然连个火盆都没有。

低头看看李其给他准备的披风，虽然没有豪华的外观，但是内涵丰厚，还有里面余氏新做的棉衣，余氏挑了好久的棉花，穿上一点也不会觉的厚重，再看看手中镶嵌了宝石的手炉，赵方的罪恶感直线上升。

上一世学了很多诗，有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很出名，他也知道，老师讲到这句的时候，很严重的批评了诗句里面的朱门。

赵方觉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把朱门用到他和赵田林身上也很合适，唯一令他心安的是他自认不是坏人，也没有剥削人，他现在所有的一切，也都算是他辛苦挣来的。

等赵田林吃过饭，赵方帮忙把一些东西搬到屋子里，赵舟赵淮一个跟着他身边帮忙，一个到厨房收拾，厨房是没有门的，赵方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情况，赵舟只刚刚比灶台高了一点，做事很困难。

赵田林家很少，搬了几趟东西赵方就完全‘参观’了他家，比赵方刚来时赵方家还惨。

看到赵田林的情况，他还真是无法袖手旁边。

不过怎么帮却是个问题。

没多久，赵田林家就又来了几个人，一一打了招呼，赵方和众人忙了好一阵才把东西整理好，没留下收尾就急忙回去了，他想去找村长问一下，怎么帮赵田林比较好，最后村里每个人都帮扶一些，只是他一个人，太显眼了。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如果这雪灾厉害了，以后家家都会像赵田林家这么惨，如果家家都来找他帮忙，他可受不了。

第五十四章

到村长家，只看见赵大娘和几个年纪相近的人在正屋围着火盆做针线，薛桂花也在一边站着，肚子已经很显了。

“赵大娘，赵伯不在家啊？”赵方里里外外都没找到村长，只好站在门口问赵大娘。

“哎，小方啊，他不是去你家了吗？你怎么到这里来找他？”赵大娘奇怪的看着赵方。

“我到村东去了，还没回家。”

“他刚才说要到你家串门就走了，这时候该还在，你要找他就赶紧回家吧。”

“嗯，赵大娘，我先回去了。”赵方有笑笑，和屋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才离开。

回到家，赵方没回房，直接到许木青房里，村长果然在屋里。

“小方，回来了，快喝碗姜汤暖暖。”没等赵方说什么，余氏直接端上来一碗姜汤递给赵方。

“不用了吧，我只是出去走走，穿的也厚，不会手凉。”

“这么大的风雪，穿的再厚也冷，快喝完，这是林宇特意过来让我给你做的，说是让你回来喝。”

恐怕不是林宇吧，赵方笑笑，接过碗。

虽然姜汤是李其特意为他准备的，可是只要赵方的舌头还在工作，他就不能昧着良心说姜汤很好喝，又麻又辣，比一些草药还难喝。

不过喝下去真的舒服很多，通身都暖和起来了。

等余氏把碗断走，赵方才有机会说话：“赵伯，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我也正好想和你说些事呢。”村长敲敲烟袋：“田林的事你怎么看？”

“能不能让村里每家人都帮些东西？”

“这个……”村长沉吟了一会：“恐怕不行，你也看见了现在的雪下的有多大，我们都不知道这雪要下多久，就算现在停了，恐怕明年粮食都没有好收成，他们都急着把东西都收起来留着明年灾年用呢，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拿出来，就算我，也不能拿出多少东西。”

也是，赵方皱了皱眉，平时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每个人都是好的，可是现在，谁还愿意当好人。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小方。”

“嗯。”赵方转头看着村长：“什么事？”

“你懂的多，也见过世面，你知道明年我们这里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不知道。我最近也在查书，可惜没查到。不过，如果明年我们这里情况真的很差的话，我会到府丞那里去问问有没有救灾的办法。”

“那就麻烦你了。”村长很慈爱的对赵方笑笑：“我们赵家村都好多年没遇到这么大的灾难了，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赵方很沉默，自然变幻莫测，不是人能说清楚的，08年的地震和雪灾给他震动很大，那些日子，他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关注各类的新闻，努力收集各种信息，拼命打电话给那里的朋友同学，那些前几日还鲜活的生命，一瞬间就不在了，古人说人定胜天，可是他觉的，人永远都在自然的控制之下，随便动动就能取人性命，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发起呆来了？”余氏拉拉赵方：“窗边这么冷，你怎么不到火盆边呆着，看看，手都冻紫了。”

余氏其实夸张了，赵方的手只是冻的有些僵而已，还没到变颜色的地步。

“来来，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这可是小雪一个人做的，看这手巧的。”余氏拿着一件衣服在赵方身上比划着。

不过是件衣服，赵方看不出和他穿的有什么不同，不过余氏都说好了，他也只能顺着说。

“你不是才给我做了几件棉衣，我都好多件了，怎么还做。”

赵方很奇怪，每年余氏都会给他做三四件棉衣，再多了就不做了，说是够穿就好，不过怎么又做了一件。

“这件不一样。”余氏笑着说：“这是我想试试小雪的手艺才让她做的，做的好了就给你，做的不好就让你青叔穿着，没想到她能做的这么好。”

“可是，我的衣服很多了吧。”

“不多不多。”余氏对赵方笑笑，你以前的旧衣服我都拆了，你现在也就四五件棉衣。”

“拆了。”赵方无语，明明是余氏说要节省，连块旧布都不让他扔的，现在她竟然说把他的衣服给拆了，余氏不会也被穿了吧？赵方脑中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可是也不像啊。

“嗯，拆了，等过阵子你不够穿了我再让小雪给你做。”

“为什么把衣服拆了，不是还能穿吗？”

“今天我也去村东了，看见两个小孩子穿的都单薄，也没个人给做衣服，我想着给他们也做两件衣服，可是你也知道，赵田林那个人，倔啊，我就和你勇婶商量了一下，把你的旧棉衣改小了给他们穿，就说是穿不了了，旧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也不会说了。”

余氏想的挺好，不够赵方有点郁闷他的衣服啊，连问过他的意见都没有就直接牺牲了，果然是他太懒了，余氏都懒的问他了。

不过这样赵方很开心，自从上一次徐森来过之后，余氏做事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很少能看见她这么放的开手脚了。

这种曲线救国的路线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青婶，这想法不错，你记得也给给赵田林做两件。”

“好好，我哪里会忘了他，你青叔的衣服我也拆了一件了。”

“青叔，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做不完的吗？”

“做不完，怎么会，家里人多，做什么都没问题。”

“怎么会，家里不是天天很忙吗？”赵方明明觉的他天天都看他们走过来走过去，很忙的样子。

“现在哪有什么可忙的，我现在连猪也没喂了，现在天天就只在屋里剥玉米粒。”自从丘勇他们来了以后，家里的什么重活他们都很自觉的去做了，如果不让做，他们还不高兴，许木青只好教丘勇怎么配料来喂猪，不过喂猪的时候丘勇的脸色真不好，想想他的家乡，饿死的人数也数不清，这里竟然用粮食喂猪，不过还好，虽然他很心疼，但是也不会克扣猪的口粮，只是每次喂完以后都要抱怨几句，赵方对他们够好了，他们可不想换个主子。

“玉米。”赵方念着这两个字走了几圈：“玉米不是需要磨吗？那不是很辛苦。”

“小方，你怎么了，家里不是早就买了驴了吗，还是你去买的，不会是出去一趟冻坏了吧。”说着，许木青上前摸了摸赵方的额头：“不热啊。”

“青叔。”赵方好笑的推开许木青：“我没事，你看着驴子买回来这么久，连下这么大的雪也没休息过，我们多愧对它啊，明天就让它休息，我们用人来推磨。”

“小方，你傻了，驴子本来就是用来推磨的，再说了，你家驴子吃的好，而且还只做半天的活，你还要他歇息。”听赵方说完，村长也过来责备赵方：“你是把你家的驴子当祖宗供起来还是想怎么样，就算你考了举人也不能做这种傻事啊。”

“村长，我没做傻事，如果我家的驴子休息了，我就能清赵田林过来做事了，别的不说，三餐管饱，还加上孩子，现在天气不好，他不能出去打猎做事，就让他在我家做事不就好了，我也不用给他工钱，再把家里的一些‘旧’东西给他不就好了。”如果是李其，就一定知道他在想什么，果然，年龄上有差别思想上也有差别。

“你这孩子。”村长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心眼好啊，回家我也让你大娘多找些旧东西给田林带着，这次别说是雪压塌了他的房子，就算是不压塌他家的房子，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村长就该是为本村人分忧解难的，村长感慨了一下，他这个村长做的太不称职了。

“这有什么好记的，我家的驴子最近拉肚子，不能拉磨了，少个做工的，我找个人来打短工不是正好。”这个主意虽然差了点，不过说出去也总算有个名目，以后也不会落人把柄。

“不过还是要麻烦你，让赵大娘去帮我说吧，我怕我去找他他不会来。”

“好好，我这就回家让你大娘说起。”村长起身往外走，脸色明快了很多。

“你让赵大娘和他说，务必要把两个孩子都带过来。”想起主要的目的，赵方又强调了一下。如果赵田林是一个人，赵方肯定不会这么热心的要帮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赵方很鄙视这种人，不过赵田林赵方也是知道一些的，他近几年过的很辛苦，不止要养活孩子，还要慢慢偿还他当初为妻子治病借的钱，日子过的很苦。

就算是村里嘴巴最毒的夫人，说到赵田林，也总是要叹息一声才说：“那个可怜人啊。”

“知道了。”

第二天，赵田林带着两个怯生生的孩子过来，赵方怕他不适应，特意躲在李其房里陪他下棋，只让许木青去招呼他。

让人高兴的是，雪停了，天气晴好，气温也回升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