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在辛苦背书中又过了一年，转眼是又一年的三月。
乡试的考场就设在永宁城，赵方也随着村里的童生到城里，准备先租一处小房子闭门复习一个月，做最后的冲刺，赵方虽然认为没什么必要，但禁不住赵大娘和余氏的念叨，还是提前来了县城。
许木青借了辆牛车把赵方的东西都搬过来，看赵方都安顿好了才匆匆离开。
自从赵方考过了县试以后，村长许木青等人对赵方考秀才的希望大增，尤其是余氏和赵大娘，整天念叨着要赵方看书，连他上山采药都要念叨一阵子，赵方被念叨烦了，书倒是看了不少，该看的该背的一点都没少，复习也不像别的人那样整天都闭门读书，他过几天会出门走走，到街上看看，顺手买些东西，东区的街上有很多流动的商品，很多农户都会偶尔来卖些东西，赵方不时来逛逛倒是发现了少的好东西。
譬如面前这本古书，齐大夫曾多次在他面前感叹失传的《四声本草》兰陵隐士萧炳撰。取本草药名上一字，以平、上、去、入四声相从。里面对药性论述的极为清晰，在当时流传极广，后来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找不到了，齐大夫每次和赵方聊到这的时候就会感叹没有早生几百年。
赵方翻了翻，纸页都发黄，稍一用力就能把纸页弄破，几乎每张纸都会破损一两处，万幸的是字都还能看的清楚。
“这个怎么卖。”赵方是在一家奇怪的小摊子上发现的这本书，同时还买了一个乌龟壳，一罐野蜂蜜，还有一颗刚挖出来的看起来怪怪的植物，摊主本来就是个怪人，看赵方选的都是他摊子上的怪物，很是高兴，大手一挥，全部东西十文钱，还附赠晒干的人面蜘蛛一只，赵方虽然很不同意摊主的恶趣味，但也没推辞。
把东西收好，赵方刚转身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脸色不怎么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方。
赵方四下看看了，身边没人，看来他是看自己的，赵方在记人方面记忆力比背书还烂，不过眼前这个人他倒是记得，毕竟他当初也算直接解决了他银子的问题，直接给了他八百两银子。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赵方看眼前的人半天没什么动静，就只好自己先出声了。
“我姓贾，贾淳”对面的人表情不变的回答。
“贾公子。”赵方额头三条黑线，假公子。
贾淳还是没什么反应，赵方叹口气，他该知足了，不能贪心：“贾公子，我们找个地方详谈一下如何？”
“我和你没什么要谈的。”
“真的没有？”没有才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当初的事他还是很不爽。
“没有。”贾淳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那在下先走一步。”转身，从他身侧离开，看他什么时候开口。
“喂，你……”果然，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赵方停了一下，没有回头：“走吧。”
“去哪。”
“到我住的地方把银票还给你，当初你说的狐狸一百两银子，我再把其余的七百两还给你。”
“你舍的把银子给我？你们这些人都是抱着银子不舍得丢，你舍的给我？”声音里惊奇十足。
“我虽然穷，可是我知道什么银子该要，什么银子不该要，你给的银子本来就是意外，既然你来要，给你就是了。”赵方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给的，自从许木青和余氏来了以后，他家又多养了几头猪和几十只鸡，加上许木青和余氏的手都很巧，家里几乎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空闲期间他也会采些药材，一年下来，他家竟然也能余下一二两银子，虽然不多，不过赵方已经很欣慰了，等他考完秀才在家里好好劳作，相信会赚更多的钱，那些银子本来也就不是他该拿的，放在他手里反而让他很不放心，能还回去更好。
“你……”
赵方到他住的地方把银票找出来，除去七百两银子，他手里还有五十两银票，和二十多两碎银子，不出意外的话，完全够他生活用的。
贾淳拿到银票的时候脸色很奇怪，赵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也就懒的研究，反正他们以后应该不会碰面了。
把《四声本草》好好的收起来，他打算考试一结束就把书重新抄一遍，再找人把书修一下。
“你要考秀才？”
“是啊。”赵方漫不经心的回答：“门在那里，不送。”
“这些银子，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怎么会特意来要。”贾淳把银票往床上一扔，气冲冲的走掉了。
赵方看了看门口，别扭的小孩，本来就是来要银票的吧，不过看他衣服和气势他应该是真不在乎这些银子，不过是被摆了一道不舒服而已。
不要就不要吧，这些银子以后能花的心安理得了，赵方把银票收起来。
考试的时候，才思用尽的赵方很愧疚的借用了李白的一首小诗，也很郁闷为什么别人出口成文，他累死了也想不出什么诗句，诗赋是他的死穴啊。
考过以后很多考子都留在永宁城等着放榜，赵方呆了一天，买了些东西，又把一些东西存放到赵东的小店里，雇了辆牛车，回家了，一个月以后放榜，考过了就是秀才了。
鉴于秀才要三年一考，比较麻烦，赵方打算等结果出来就去考府试，考上了就是举人，考不过也没关系，不过府试就有些麻烦，考过府试就是官身，一不小心就要被抓去做官，不过赵方仔细的想过了，这里离京城不远，虽然不富庶，但是拉关系什么的比较方便，这年头想在这里做官的多的是，想做官的自然也是一抓一大把，他只是一介农民，没什么后台，也不去拉关系，应该只能挂个举人的名头，做不了什么官，还能回去继续过逍遥生活，名次啊，俸禄啊都比秀才高了一截，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赵方打算回家看看，到农忙的时候回去帮帮忙，其他的时间就都在城里呆着好好读书吧，考秀才他还有几分把握，考举人他还真没什么把握，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就像一句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能考上秀才就可以了。
赵方在家里呆了半个月就又进城了，在城里逛了几圈，抄抄淘出来的古书，日子也过的很快，转眼就是放榜了，和赵方租住在一起的考生早早的就到放榜的地方等着，赵方看那么多人，倒也不急，继续窝在屋里抄医书，打算等下午人少些的时候再过去看榜文。
快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鞭炮声，赵方停了笔，想着下午要去看结果，便有了心跳快了很多。
小院的门被大力的敲击，半天也没人去开门，赵方只好起身开门。
门外有一堆人，后面还有鞭炮在放着，震耳欲聋，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报信人，赵方把人迎进院子里。
“这院子里可有赵家村的赵方？”送信人问的很大声，赵方勉强能听见。
“我就是，请问……”看这阵势赵方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很疑惑为什么还会这么隆重。
“恭喜你，考上了廪生，县太爷让我来给你贺喜。”
乡试的第一名被称为廪生，但是他是第一名？
赵方被雷到了，他虽然有把握自己考过秀才没问题，但是第一名？搞错了吧，他很有自知之明，第一名怎么会是他。
鞭炮放完了，外面还是乱哄哄的，赵方掏了块银子递过去，心里十分不爽，早知道自己过去看就是了，让人报信就是一两银子啊。
人群随着报信的人走了，赵方才能回到屋里好好的清醒了一下，第一名，如果在高考的话他至少是高考状元，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当上高考状元。
呆愣了一会赵方才想到这个第一名在他头上真是十分的有水分，至少有一半应该是李白的功劳，有些郁闷自己这么大的第一名竟然是掺水的，真悲哀。
院子里闹哄哄的，不少看榜文的考生都回来了，有考上的有没考上的，一片嘈杂的声音，赵方在这个院子里没认识几个人，还都是点头之交，直觉的认为他现在出去不太好，毕竟这个院子里二十多个人加上他没考过几个，听院子里的声音就知道了，他们应该都知道他考的是第一名，怎么说都不太好，而且他还心里有愧。
门上传来敲门声，赵方叹了口气，去开门，这时候不想看见人啊，他要的是低调低调。
第二十章
门外竟然是贾淳，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赵方站在门口：“贾公子有事吗？”
“听说你考上了秀才，过来看看？”
“哦，谢谢。”
“你……”贾淳被赵方漫不经心的语气气到。
“什么，还有事吗？”很明显的送客的语气。
“少爷。”贾淳后面跟了一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提醒。
“我有事，我们进屋里说。”贾淳推开赵方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只有一个椅子，贾淳坐在椅子上，小厮很小心的跟在后面。
“赵公子，一些小东西。”小厮把带来的几包东西递给赵方。
赵方倒了杯水放到贾淳面前，他屋子里少有人来，这院子里都自诩是读书人，看不起赵方这样的身份，很少和他来往，赵方乐的清闲，也没有待客的自觉，来了人也只是白开水待客。
贾淳更是不爽，他平时喝的茶极为讲究，只喝碧螺春，现在这人竟然只放了一杯白开水在他面前。后面的小厮也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只是快速的闪过。
赵方也懒得看他们的脸色，把东西放到离门最近的桌子上，等他们走的时候再还回去。
“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赵公子是否打算考举人？”等了半天也没见贾淳回话，小厮机灵的开口。
“是有这个打算。”
“据小人知公子在家读书不太方便，想请公子到贾府读书。”
“为什么？”赵方满心疑惑，不过好久没动脑子了一时还真转不过来。
“我家老爷看觉得公子才华甚好，考上举人肯定没问题，不想让世俗之事影响了公子考试。”
“就这样？”都没见过面，就能这么说，这小厮比八卦记者还能扯。
“哪那么多废话，我父亲想请你去我家给我弟弟当夫子。”贾淳不耐烦的打断了对话。
“夫子？”赵方总算明白贾淳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他可是贾淳曾经脑子不清醒的有力证据，如果让他天天看着，他自然也不愿意：“能被贾老爷看上，在下自是却之不恭，不过九月就要考试了，我没时间啊。”
“九月考试，你打算立刻就去考举人。”贾淳身后的小厮很吃惊的问。一般人都是考过秀才就回家闭门苦读三年再来考举人，眼前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竟然直接开口就是要在考秀才当年就考举人。
“是啊。”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案青我们走。”贾淳站起身立刻离开。
“等等。”赵方在门口把人叫着：“你们的东西，请带回去。”
“我们还不差这一点东西，你不想要就扔了吧。”贾淳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赵方刚回屋，院子里考上秀才的考子就陆续前来拜访，赵方无耐的陪他们聊着，直到吃饭了才找了借口出去，很奇怪在这个没电视没报纸的时代消息竟然也能传的这么快。
街上的东西吃多了也就腻了，赵方买了两个烧饼，一边走一边想着要吃什么，逛到赵东门口时被赵东一把拉住：“小方，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现在去哪？”
“东子哥啊，我没事出来逛逛。”赵东随了赵大娘个热心的人，赵东的妻子也是个好客的，又常听小远说小方哥哥的，赵方在城里时没少受他们的照顾。
“我听说今天放榜了，第一名就是个叫赵方的人，是不是你啊。”赵东把赵方拉到房间里小声问道。
“我没去看榜文，不过有人来报信说是我。”
“真的是你啊。桂花你快过来。”赵东一听赵方说完，就立刻叫他妻子过来。
“什么事，我后面还忙着呢。”
“这廪生真是小方啊，今天关店，你去到外面买些好酒好菜回来，我好好给小方庆祝一下。”
“真的，太好了，我这就去。”
“东子哥，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关了店多可惜啊，我们晚上再庆祝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当年你爹救了我爹就是救了我全家，我一直感激着呢，拿你当亲兄弟看，这兄弟都考上秀才了我就关一天的店又怎么了。”
赵东的妻子速度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来了，除了店里的菜色，她还到外面买了些酱牛肉，烤肉之类的东西，赵东也搬了两坛高粱酒出来，一顿饭下来，赵方没吃多少东西，倒是被赵东夫妇灌了不少酒。
赵东晕晕乎乎的走出小饭馆，太阳已经偏西了。
赵方勉强保留了一分神智，努力的站直身体，却总感觉脚下的路凹凸不平，要平稳的走路很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路就好多了，能站直走了，也轻松了许多，到租房子的门口赵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他身边扶着他。
在怀里掏了半天，赵方才掏出钥匙，钥匙被身边的人接过去开了门。
赵方跌坐在床上：“我知道你，你是李其对吧。”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满身的酒味。”李其倒了杯水放在赵方手里。
“我也不想啊，东子哥硬要灌我喝，我被灌了很多酒，真难过。”喝醉了赵方表现的才像十六该有的样子。
“他灌你就喝，以后请你喝酒的人多着呢，你也这样喝。”
“东子哥不一样，他又不会害我。”赵方喝光杯子里的水，把杯子递过去：“再倒一杯。”
“算了，我也管不了，你还打算继续考吗，你想做官吗？”
“做官，不想，我不想做官，不过我要考举人。”
“为什么？”
“考过举人银子多些，也不用每三年就要考一次秀才试了。”赵方的声音渐渐消下去。
李其哭笑不得的看着在床上已经睡过去的人，第一次听到这样考举人的理由。
“别睡，你醒醒。”李其把赵方摇醒：“最近贾淳是不是过来找你麻烦？”
“贾淳？是谁啊？我不认识。”赵方迷糊的回应。
这样子什么都问不出来，李其把杯子盖在赵方身上就离开了。
赵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头痛的厉害，醒了半天也没起来，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
“进来。”赵方对门外的人稍大声的说了一句，本来缓解的头痛又加重了些。
“小方。”许木青和村长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
“青叔，赵伯。”赵方有气无力的喊了人。
“你怎么了。”
“昨天被东子哥灌了几碗酒，现在头痛。”
“怪不得你东子哥也在床上躺着呢，比你还厉害呢，你们几个小孩子，高兴了也不能喝这么多啊。”
“我看东子哥高兴，就陪着多喝了几碗，下次打死我也不喝了。”
“我刚刚去你东子哥的小饭馆里，你嫂子给你东子哥熬了些醒酒汤，让我给你也带了些，起来喝一点，头就不疼了。”村长拿出手边带的小瓦罐，倒出来一阵清香。
“快起来吧。”许木青把赵方的被子拉开：“太阳都升那么高了你还不起来，你青婶和赵大娘都在家等着你呢，我们今天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