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宫主,并心甘情愿留在涵碧宫里,甚至还做过宫主的娈宠。不过,最近,那颗心似乎在动摇。
“我去!”忘忧眼睛异常明亮,虽然陆叶珩要他在漠雪阁等待,但不代表他会听从。固执起来的忘忧就是拿刀架在
脖子上也会说‘不’,何况现在他想要做的是了解陆叶珩的处境,并斩断那些过往,让他可以没有负担地活着。
他的眼睛,通透得仿佛可以看穿世间一切迷障,令与他对视的青奈生出一种不敢看下去的胆怯。忽然明白,为何当
日漠雪独独留下这么一个样貌并不出众的少年。
虽然明白自己是不被光明眷顾的,但还是对光明有着卑微的渴望。
折腾了大半夜,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微薄的光线透过冷色的云朵,照在清晨的茫茫雾气上,晕开蜜金的色彩。
那片围绕着涵碧宫的枯木林,是通往涵碧宫的必经之路。
尾随青奈的忘忧在不经意间看向那片枯林时,脚步一顿,眼底浮现诧异的颜色。
干枯、没有生命力甚至一场小风就能将那些树枝吹断的林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女子,身影太过模糊仿佛浸在水波
里,轻微的晃动都能将那个身影散去无踪。
不是真人,有些……像鬼影+_+
“看来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到过岛上的别处。”青奈看向枯林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早上的时候,运气好就可以看见
。”那个身影的主人不知死去多少年了,但那个模糊的幻影总是会在某个清晨出现,如若被宫主看见,那个一身修
为难测的男子的脸上,就会出现死灰一般的颜色。
“我只能送到这里,”青奈开口,微垂的睫毛掩住眸底的神情,“五岛四阁的人没有宫主传召是不得随意进入涵碧
宫的。不过,你放心……”青奈看向那个脸色明显发黑的少年,“涵碧宫外围是没有守卫的,宫内更是不许闲杂人
等进入,只要不撞见宫主,应该没有问题。”
忘忧斜睨着她,漂亮的杏眸里平静无波,黑到极致的瞳孔里仿佛浮动着的诡异暗紫令青奈身体一僵,有一种被看穿
的感觉。
然后,她听见那个少年的声音。
他说,好。
直到那个少年的身影消失,那个僵直的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美丽的脸上冷汗涔涔,尽是心事被看穿的惶
然,喃喃:“……我没错,姐姐的眼睛里不可以有他,姐姐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可为什么她有种不好
的预感,甚至看到了自己与自己唯一在乎的那人,兵戎相见的情景。
仿佛看到多年前自己将匕首刺进漠雪身体的那一幕。
青奈不寒而栗。
青奈的心思,忘忧倒是没兴趣去猜测,反正就是不怀好心就对了。虽说是不应该听那个女人的话冒冒然地闯涵碧宫
,但……
有些事情是他必须做的。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正如青奈所言,涵碧宫内真的一个守卫都没有,整个宫殿安静得诡异,仿佛酝酿着未知的恐怖与绝望。
忘忧打量着这座可谓是富丽堂皇的的宫殿,坦白说,要不是已经见识到漠雪阁的华丽程度,现在的忘忧没准儿会被
震在当场。
比起这座宫殿,号称浮荒大陆上最富有国家天阑的皇宫简直就是暴发户!且不说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板,
且不说一盏盏垂坠下来流光溢彩的水晶宫灯,单就是墙壁上雕刻精美甚至细小纹路都清晰可见的涵碧花,手工之精
就堪比现代,甚至更胜一筹。
这里的主人,真不是一般有钱。
其实,忘忧也不想想,处在海外的涵碧宫可是几乎垄断了浮荒大陆上有关鲛珠、鲛纱等稀罕物品的生意,其富有程
度远远不大陆上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
绕了两圈,活着的生物没见到一只,但忘忧的脸已经不能再臭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他迷路了。
这个破宫殿(方才,不知道是谁惊叹来着),也不知道当初的建造者怎么想的,修得那是九曲十八弯,绕得他头都
晕了,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忘记问陆叶珩的具体住所了。
+_+
真是……
正郁结中,远远地传来似有似无的歌声,带着通透甚至是看破红尘的淡然,听在耳中仿佛触动了心底的某处,酸酸
的,令人止不住叹息。
“……风凄凄兮夜雨,
不知神之来兮不来,
使我心兮苦复苦……”
究竟,是谁在低唱,是谁在心伤?
忘忧的脚,不由自主地迈向那个方向,脚步声在空寂的长廊中回响,轻轻的,如同人的心在跳动。
长廊蜿蜒幽深,一眼看不到尽头。越往里面走,墙壁上的壁画就越加精致,但温度却有些下降,阵阵寒风刺骨,令
忘忧止不住打颤。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看到唱歌的究竟是谁。
歌声,愈加清晰。
而他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扇黑色石门,但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如同上好的玉石。那阵阵蚀骨的寒意和触动他的歌声,正是从门里传
来的。
这石门,不是绝世高手的他根本就推不开。忘忧苦笑,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走到这里,浪费了那么多卡路
里,就全白费了?!拜托,昨晚折腾了那么久,现在还没吃早饭好不好!
有些泄气地狠狠拍了那扇厚实的石门,忘忧干脆转身——算了,趁自己还不是很累,还是找小珩珩吧。在这里,就
是浪费力气也完成不了目标。在耗下去,纯属浪费生命!
“轰隆……”身后的石门,轰然大开。
好吧,好吧,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在石门大开的那一刻,那似有似无的歌声,戛然而止!
忘忧迈步走了进去,透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极致的冰度几乎将全身的血液冻结。
忘忧抖了抖,哀叹——早知道这样,就穿厚点出门了。要是学内功就好了,起码可以御寒。
那是一个冰的世界,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以忘忧那几乎是零的内力修为,甚至不能站在一处冰面上超过三分钟,
否则那一处的寒气就会侵入身体,那他后半生就可以交代了。
“呼——”忘忧呼出一口浊气,走向屋中唯一的那张床。
那是一张白玉般的冰床,而床上那个沉睡中的绿衣女子,便是这间纯白的冰室中唯一的颜色。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眉如远山之黛,唇如飞花之绯,白皙的肤色堪比高山之雪,带着异于常人的雪白,看不到一
丝血色。而她的脸侧放着一枝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映在她的脸上,令她的脸色好了一丝丝。
形状美好的菱唇,勾起微微的弧度,仿佛在告诉别人,她并不是已经死去,而是陷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不愿醒来
。
那张并不熟悉的面容,却给了忘忧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人跟自己的关系匪浅。
恍惚着伸出自己的手抚上那张冰冷却美丽的面容,抚上那紧闭着的双眸,抚上女子眉心处,那朵小小的五瓣碧桃。
陡然——
一股大力牵引着忘忧的身体,令他踉跄着倒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几乎是脸对脸,而那双紧闭着的双眸,缓缓地,缓
缓地,睁开。
那是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眸,黑色的瞳孔如同斩不开的夜而眼白堪比高山上最干净的白雪。
那是,纯粹的黑与极致的白之间最完美的融合!
第八章:谁的记忆
那双黑眸与忘忧相似,都是极致的黑色,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忘忧的眼是灵动的鲜活的,而身下那个绿衣女子,她
的眼睛是死寂的,如同一潭没有波动的死水。
那是比漠雪那种死寂更加令人绝望的眼眸,那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人的特征。看到这双眼眸,心会痛,明
明是这么平静甚至失去情感的眼眸,可他偏偏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灭顶一般的悲伤,不想看,想要移开眼眸……
可是,就是移不开。在那双死寂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看到如同红莲一般的男子,还看到大片大片的桃花在头
顶燃烧着短暂却绚烂的花期。
仿佛有什么东西,流进身下的那个美丽的身体里……
忘忧一个人站在浓重的雾里,看不见前方亦找不到后退的路,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如同被丢弃的孩子,
找不到回家的路。
为什么……会在这里……
忘忧有些茫然,那个冰室呢?那个被冰封却睁开眼睛的女子呢?
为何他会在这里……
眼前的浓雾,慢慢变得稀薄,渐渐可以看清前面的事物。
那是一片开得正艳的桃林,干净的,却也是妩媚的花朵熙熙攘攘,如同染上诱人色彩的浮云,无论多么艳丽也无法
抹去骨子里的清雅。
脚下,飘落的桃瓣一层铺着一层,踩在脚下如同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远远地,飘来甜腥的味道。
血腥气!
还有一个女子愤然的声音,悦耳如同出谷黄莺:“你是何人?为何残害我涵碧岛上的生灵!”
我没有!忘忧举手表现自己的无辜。
显然,那个女子问的人并不是他,只听着一个冷冽的男声淡淡回道:“人吃牲畜,天经地义。妖物害人,亦未违天
理。我杀妖物,只因它们太弱,无力反抗罢了。”
脚,不由自主地走向声源处。
待走进桃林的深处,看到的便是令人倒胃的景象。到处都是动物的断肢残体,鲜血几乎染红地上粉色的花瓣。方才
开口的女子一身绿衣,此时正背对着忘忧,只见她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娉婷的背影令人异常的熟悉。
盯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穿过枯木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吗!虽然不是很
清晰,但这种熟悉感是骗不了人的。
老天,他这是究竟又穿到哪里去了!
顺着那个女子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株桃树,只见那桃树上,一名年轻的红衣男子背倚着桃枝,黑色却隐隐泛着深红
色泽的长发直直垂下,眉心处是一朵小小的五瓣红莲。他的面容也是极为出色的,美得惊人的凤眸微微眯着,金色
的光芒隐隐流转,那副慵懒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便是眼前血案的制造者。
只见那个风华绝世的男子,凤眸里波光流转,看向那个一直怒瞪着自己的女子,唇角勾起兴味的笑容,“仅仅只是
三阶的木灵一族就敢如此嚣张……不过,很有趣,我似乎还缺一个仆人呢……”
三阶?仆人?
忘忧满头雾水,心中对于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愈加好奇,不禁走向她。哪知他一动,周围的景物如同浸在水波中
,一下子变得模糊而四周又笼罩起拨不开的雾气。
雾里,隐隐有个女声传来,失去了那个声音应有的生机和活力,如死水一般平静没有波澜:“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
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我此生就
是爱得比你多,因而痛不欲生。我以木灵之名为誓,生死轮回,永不再爱上你!”
——场景变换——
这是一座空荡的宫殿,许是因为宫殿建在上的最高处,白玉的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浮动的流云。长廊与长廊相接,
连绵的长廊不知通向何处。最令人称奇的是,宫殿露天的地上,种满了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风拂过的时候,如同
流动着的血的海洋。
就在这些火红色的花里,站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小女孩,看年纪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从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不难看出今
后会是怎样的绝色。只见她手中不停地用那些火红色的花编织着花冠,口中用软软的童音哼唱着童谣。
好漂亮的孩子。忘忧感叹,心中明了这一切不过是幻相的他已经不再试图触碰些什么。他就像是一个过客,冷眼旁
观着别人的故事。
“影儿——”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听到那声低唤的女孩,脸上露出喜色,举着手中的花冠奔向那个男子,“蓝—
—”
本称作‘蓝’的男子微笑俯身,任那个小小的女孩将火色的花冠带着头上,脸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宠爱。
漂亮的小女孩抱住蓝的手臂,软软的童音带着疑惑:“蓝,父君呢?”
“圣君啊……”蓝收紧抱着女孩的手臂,“圣君日理万机,影儿要乖乖的,不要惹圣君生气。”
“嗯!”女孩重重点头,清澈的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已经看到,曼珠沙华的海洋另一头,那一脸厌恶的碧
眸男子。
那是——
忘忧不禁瞪大双眸,那、那不是爹爹……千夜吗?!
那是他来到异世之时第一个见到的人,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还是,为自己取名字的人。
现在的他,倨傲的脸上带着睥睨众生的冷然,完全不似当日对自己细语时候的温柔模样。
祈尘,祈愿你,如尘。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令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敛起身上的傲气,对着自己的孩子许下那样卑微的愿望,只希望他可以
一生平安,不要那样夺目。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已死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占据他儿子身体的孤魂野鬼,他会
不会,恨不得杀掉自己。
就像自己前世的父亲,因为自己没有可以令他满意的力量,而嫌恶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忘忧喃喃,平日里虽然看起来他什么都不甚在意,但对于他所承认的人,他很执着
。就像在上辈子的时候,忘忧虽然被那些兄弟姐妹欺负,开始的时候会难过,但后来的时候他只会愤怒并想办法报
仇。
因为在他眼里,他们已经不是自己的亲人。只有在他心上的人所给予的伤痛,他才会受伤。
“够了!”忘忧冷笑:“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一个带着疑惑的女声响起,随着她的话语响起,周围的景象如同一面被打破的铜镜,破碎的场景
渐渐消失,而浓重的雾气又涌了出来。
“……五百年前我是木灵家的继承人,四十年前我是宓影……”随着声音的响起,忘忧的身前渐渐形成出一个碧色
的身影,如在枯林中的幻觉一样,模糊不清:“但现在……我是……你……”
忘忧的心一颤,莫名的感觉升起,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总觉得什么东西要强加到自己身上。
就在他心生不满甚至反抗的情绪时,身前那碧色的身影渐渐融化消失。不仅是那个身影,连周围的浓雾也散去了。
忘忧的眼前,是一双纯粹的黑眸,极致的黑色令他心慌。
这里是冰室,而自己的身体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趴在那个绿衣女子的身上。
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竟然发现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不仅仅是力气,好像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危险!
虽然不明白原因为何,但绝对和身下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那双纯粹却没有神采的黑眸,诡异得如同黑色的漩涡,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