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出半点惊讶。
忘忧呆呆地看着看着叶琴将自己的身体扶进属于她的卧室里。
虽然慕碧涵与叶琴是恋人,也住在一起,但他们还算守规矩,两间卧室一人一间,与其说同居不如说是合租。
脑中,好像翻滚着什么,命运的轨迹再渐渐显现出自己的轨道。
叶琴屋中原本放置的大床不知道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的地板上血红色的五芒星阵。简陋的涂鸦,却带着
令人战栗的气息。空气里尚未散去的血腥气骗不了人,那上面已经干涸的红色,是鲜血!
“你想要做什么!”忘忧挡在叶琴的面前,脸上尽是无措:“琴,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
诡异血腥的星阵。为什么,将自己迷倒的她,脸上没有愧疚,只有为了一个目标而不惜一切的坚定决绝……
徒劳地看着美丽的白衣女子穿过自己虚无的身体,无计可施的忘忧只能呆呆看着一切的发生。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置于五芒星阵的中央,看着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掏出的匕首,看着自己视为亲人的琴亲手在自己
的四肢上狠狠落下刀刃,看着,自己的鲜血流进构成星阵的干涸血液中,看着那些本来干涸的血液仿佛住进了生命
和活力,竟然诡异地流淌起来,他甚至可以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如同死神接近的脚步。
忘忧的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手腕。那里,也有着同样的伤口。自己借尸还魂的身体上,同样有着那些伤口。
脑海中,被强行封住的什么,开始变得松动。眼前的一幕与记忆中的情景变得一模一样。
自己原来的身体就躺在五芒星阵中,四肢的鲜血如同溪流,缓缓不竭地流淌出来,连凝固的迹象都没有,而明明只
是灵魂的他却觉得自己的疲惫感越来越甚。
是心太累了吧。
“为什么?”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声音里是疲倦与厌世。
白衣的女子姣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尽是淡漠。她跪在星阵前,蘸着鲜血的手指在地板上不停地描画着什么。闻
言,她的手指一顿。这停顿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又继续开始自己的工作。
就在忘忧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女子平静的声音:“我姓那罗,我叫那罗叶琴。”声音开始有了起伏
,“而你是慕家的人。当年,是慕家灭我那罗家满门,我需要力量复仇!”
“哦,”忘忧很想大笑,但自己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那你应该知道,我,不过是慕家的废物
罢了,没有一点力量。”
“……你的血统最纯正,这样就够了。”
心里某处碎开的一角越来越大,被强行抹去的过往翻出。
忘忧缓缓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望向天花板的脸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开口,而身体
同时也发出同样的话语:
“那么,你是否付出了真正的感情?”
沉默许久,他听到自己视为唯一亲人的女子吐出绝情的话语:“没有。”
原来,没有啊。
呵呵,是啊,他们之间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欺骗与利用。他纵是贪恋她的温柔又如何,不过是他的一腔情愿。
所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
“呵,呵,呵呵,哈……”忘忧笑出声,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中,缓缓阖眼。
那就断了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眷恋的人,或是物了……
碧黯岛
地牢
“妈的,晦气!”一个满脸胡渣凶神恶煞的男子狠狠地将手中染血的皮鞭扔向墙角,空荡的牢房发出‘啪’的一声
,恶狠狠的表情令牢房中其他的狱卒纷纷噤声。
那个长相抱歉的男子是碧黯岛的牢头,地位在那些狱卒之上。他是少有的侍奉过两代岛主的人之一,因为大多数的
上任岛主手下几乎都被现任的碧黯找了诸多理由给处理掉了。在碧黯岛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最自傲的就是见风使舵
的眼色本事。第一次看见现任碧黯的时候,那个嗜血疯狂的男子不过才八岁,只是老岛主的挂名徒弟,众多玩具的
其中之一罢了。
但他见了一眼就觉得害怕,以至于在大多数人对那个孩子动辄打骂的时候,他很干脆地自己降职来到地牢。这也让
他逃过一劫,毕竟当初夺权的时候,那个孩子可是令他这么个在碧黯地牢呆了这么多年见惯了血腥的人都觉得战栗
。
对于他的命令,只有服从,若有丝毫差池,死的就是他了。
他的目光恨恨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少年。
墙上的男子,不可谓是不狼狈的。他的四肢被玄铁制成的锁链高高挂在墙壁上,那种玄铁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内力
深厚的也不见得震得开。只见那人发髻散乱将面容遮住,一身价值不菲的青衣零落地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
尽是几可见骨的伤口,手腕脚踝处明显被人折断,伤口处隐隐青紫。这里既然是牢房,自然不会有人上药治伤。
显然,眼前人的狼狈无法取悦这里的牢头。
因为,整整一夜,那个受着重刑的少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出口,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只有在疼极的时候才发
出无意识的短暂闷哼。
他在这里专门惩戒那些犯事被扔进碧黯岛的人,何时遇到了眼前的情况?!
他不是没有办法让那个少年求饶,生死不能。只是,岛主特别下了命令,要留他一口气,不然他早就玩死这个少年
了,哪里会在这里受这鸟气!
气急了的男子来回踱步,思虑许久,目光落在燃烧着的炉火,心中有了计较。回头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去让他
清醒一下!”
“是,是!”手下的人诺诺称是,心中明了。现在牢头可是心中憋了气,自己要是不麻利一些,说不定会迁怒他们
。
一桶盐水,狠狠地泼向墙上昏迷着人,那种痛楚也只是让他身子反射性地缩了缩就再没有什么反应。
火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那人的胸口处,‘嘶嘶’的声音伴随着肉被烤熟的焦味回荡在昏暗的牢房里。
挂在墙上的身体的挣扎变得剧烈,铁链被牵引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散乱的黑发摇晃。旁边的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露
出不忍的神色,不知为何,明明见惯这些事情的他们觉得,这个少年不应受到如此的刑罚。
看着剧烈挣扎的身体,那个拿着烙铁的大汉,露出残忍得意的表情。
“呵,呵呵,呵呵……”空荡昏暗的牢房,响起突兀沙哑的笑声,声音畅快却令人莫名伤感。
“你!”大汉气结,回首开始挑选刑具,口不择言道:“该死,我要你的命,就是岛主来了也绝对救不了你!”
原本安静的牢房,更加死寂。
一个声音徐徐响起,明明很平和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是吗?原来,碧黯岛内,还有我管不了的事情。”
“岛、岛主……”大汉脸上的面皮抖动着,声音里尽是颤抖,熊一样的身体踉跄跪倒在地:“属下……属下,不敢
……”
“嗯,你不敢。”碧黯步履从容地走进脏兮兮的牢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懒得看那个战战兢兢的大汉,碧黯
的目光落在墙壁上。
方才的一幕他也看到了,他的笑声他也听到了。虽然一脸的平静无波,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个笑声,太悲伤,悲伤得令他不自觉地想要拥抱那个血淋淋的少年。
他的手,轻轻拨开散满脸上的黑发。
周围的人看着这堪称温柔的一幕,下巴纷纷落地。
略微染血的手指,一顿。那个众人眼中残忍嗜血的碧黯岛主露出难以置信,甚至是恐慌害怕的神情,口中不自觉发
出惊呼:“天啊,是你!”
挥手,凌厉的指风点上坚硬的玄铁,‘咔嚓’几声,玄铁纷纷碎裂,失去支撑的血人倒了下来。而一向有洁癖的岛
主,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他伸手将少年抱在怀里。
散乱染血的黑发下,是一张难以描画的面容。绝美令人惊艳的五官,如同让人仰望的孤月,纵然跌落污泥也无法阻
挡他的清冷月华。
那个一直没有停止对他用刑的大汉一脸惊讶,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坐在地上也没有注意。刚开始看到的明明不是这张
脸啊,难道有人中途掉包?怎么可能?!
将那人小心用在怀里的碧黯咬牙切齿,不知是恨着将他变得如此狼狈的狱卒还是亲口下了命令的自己,断然道:“
一个不留!”
“谨遵岛主令!”身后随侍纷纷跪地,俯首得令。
不再理会那些人,碧黯抱紧怀里气息微弱的人大步走出地牢,将身后血肉模糊的声音以及惨叫声皆抛之脑后。
第十三章:缘起
“醒过来,给我醒过来……”
“可恶,漠雪的药怎么没有用!”
“叫漠雪来,无论是什么代价,只要救活这个人就可以……”
“怎么回事,已经三天了,他怎么还不醒!……”
迷糊中,耳边是一个夹杂着愤怒、焦急还有一些说不明的情感的声音。
很吵,真的很吵……现在的他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哪怕不再醒来。
“闭嘴,你太吵了。”冷冰冰没有一丝热度的女声响起,“想我救他就安静一点!”
……好累……不想醒来……身体很痛……
碧黯有些气急败坏地看向那个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的女子,再看看身体滚烫已经烧了三天至今未醒的少年,心中
焦躁更甚。
初见那个少年的时候,他是骄傲的狡黠的,甚至有着睚眦必报的恶劣,但衬着那张难以描画的绝美面容,实在是难
以生出愤怒的情绪。虽然当日他吃到的是活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受到的大亏,虽然恨极了的时候想到要找到他狠狠地
报复,但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而且带着一身的伤痛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还是想要那个活生生的少年,
哪怕那张嘴能将人活活气死。
漠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同僚。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岛主碧黯。虽然他们之间少有交
集,但他的事情她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嗜血,残忍,无情……
现在这些词汇哪里还可以形容眼前的男子。
令他担忧牵挂甚至愿意和自己做交易的少年,的确是少有的姝色。她自认见过美人无数,但可以与眼下昏迷中的少
年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涵碧宫的不二之主——宫主幽煌。
看着他几乎可以称之为惨不忍睹的身体,鞭伤、烙痕,因被强行折断而变得红肿充血的手腕脚踝,不知为何,漠雪
竟然想起了多日前跑没了影子的青衣(漠雪自作主张给忘忧取的名字),心底萌起或是担忧或是恼怒的情绪。
该死,难道他不知道无忧岛不比别的地方,很危险吗!
躺在云锦铺成的床上,那个全身被包成粽子的少年沉沉昏睡。浓密微蜷的睫毛微微抖动,如同扇动的蝶翅,轻盈得
不可思议。
虽然很轻很轻,却逃不出那个一直注视着他的男子。
黑色的眉睫缓缓上翻,露出一双纯粹的黑色眼眸,似曾相识却又让人觉得陌生。
不复原先如溪水般的干净清澈,那双眼眸黝黑深邃,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醒了?”碧黯努力平缓心中涌起的莫名情绪,用着堪称温柔的语气开口道,要是别人听到下巴都得脱臼。只可惜
,眼下唯一的观众是一个平时表情就少得可怜的阁主,再加上这几天里亲眼见到碧黯对这个少年的重视,因而现在
的漠雪早就见怪不怪。
那个少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睁着大大的杏眸瞪着屋顶,黝黑的瞳孔映不上任何的事物。
如同,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这,这是怎么回事!”碧黯觉得自己一直压抑的怒气在一瞬间就到了顶点,看向漠雪的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嗜血
,“他到底怎么了!”
无视碧黯吃人似的表情,漠雪伸手搭在少年的颈部,又仔细看看少年没有焦点的眼眸,道:“命救回来了,身体也
不烧了,眼下神智还没有恢复,等着吧!”
漠雪施施然起身,冰冷美丽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就这么走出专属碧黯岛主的卧室,远远抛下一句:“代价
我改日会向你讨。”
步出碧黯岛,漠雪仰头看着天空,一向少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虑。
此时不过辰时(早上7点到9点),但整个天空乌云压顶墨色水滴,隐隐翻滚着湛蓝色的光晕,一向平静的海面上也
被肆虐的狂风掀起巨浪,不断拍打着海岸。
受着不知名力量保护的无忧岛从来不会遇见这种极其恶劣的天气,几乎一年下来都是风平浪静,就是下雨也是如丝
细雨。
——除了那一天!
每五十年降临一次的,会将无忧岛外岛吞没的迷津海!
……很暗……
忘忧静静闭着眼睛,却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
耳边,是神圣而冗长的咒文,男声低沉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并非那罗叶琴如黄莺般的婉转。
很奇怪。
忘忧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却看到……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脸部线条利落明朗,黑色琉璃的半月形额饰下,是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眼底因为过于漫
长的岁月与处在上位而无法避免的清冷孤寂。
忘忧愣了——不是为那双异于中原人的眼眸,而是那双蓝眸映出的自己。
清冷的蓝眸中,忘忧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嘴角也不禁有些抽搐。稚嫩的脸庞,粗粗短短的四肢,很明显是缩水严重
版的忘忧宝宝。
“失败了。”低沉的男声幽幽响起,蓝眸的男子看向一脸呆怔的忘忧,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丢到圣湖里吧,里面
的恶灵早就饿了。”
什么?!
忘忧还没有反应过来,蓝眸男子身后的一个身穿白色及地长袍的女子就走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忘忧觉得自己的
身体在下坠,无力的感觉令他抓狂。
“扑通——”
水,到处都是水,冰冷得刺骨的水,湖水是透不过光线的幽蓝,丝丝血色的痕迹慢慢晕开,如同滴了墨的宣纸。
湖水很奇怪,下意识憋气的忘忧在实在忍不下的情况下,放任地任湖水进入自己的口鼻……结果,很囧囧有神地发
现,不知道自己是进化出看不见的鱼鳃还是这湖水本来就特异,他竟然可以发现自己可以在这水里呼吸。
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等等!
血色?
忘忧不可思议地瞪大圆滚滚的杏眸,看向水中那粗粗短短的小胳膊小腿。手腕上,脚踝上,是一道道相似的伤口,
很明显是利器所伤。伤口不深,但手法很特别,看样子是想令鲜血不停地流淌。这样的伤口,不深但足以致命。
多么相似的身体,就连划下的伤口都在一个位置。
没有时间多加感慨,他已经看到了如同张着大嘴的巨鱼模样的恶灵自未知的地方涌出来,抢食着水中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