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 上——dubedu
dubedu  发于:2012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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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放虽然没有洁癖,但是毕竟是登过舞台当过小歌星的,现在又总要跟着艺人抛头露面,自然会注意形象。见农济锋马马虎虎地擦了手就伸手要电脑,楚放的嘴角又跟着耷拉下来,不言语,再次递给农济锋一湿纸巾。农济锋的脸也垮了下来。当然很多人会明目张胆地鄙视他,但是被楚放鄙视,他有点儿下不来台。

楚放不去理他,自顾把电脑取出来,插上网线,打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历史记录,把废柴博客的网页地址给删掉,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废柴,直到他把那十根手指头都要擦破皮了,这才起身让座,把手提给了农济锋,再把茶几上的饭盒收拾好,拿出去扔掉。

“真是龟毛……”农济锋低声嘀咕着,先把照相机中的卡取出来,插上读卡器,接到电脑上,一张一张地翻今天拍的照片。本来是打算主攻笑星,不过既然楚放允许他做专访,“兄弟”组合就应该是主菜了。问题是,今儿拍的“兄弟”组合的照片很少,也不怎么出色。不如,就让他们露个小脸,明儿再登大照片。

主意拿定,选好照片,农济锋在桌面上新开了Word文档,开始写稿子。

楚放进来的时候,农济锋已经写了好几百字了。他埋头苦干,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楚放的出现。楚放也不打搅他,站在沙发后面,俯身看。

农济锋打字很快,思路也很清晰,似乎都不用停下来思考的,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不一会儿,就写了好几篇稿子。介绍某位本地笑星的,彩排的,串场的,还有主持人对整台晚会的介绍的,四五篇,每一篇,都有几百上千字。

农济锋又从头到晚浏览了一遍,改掉错别字,又对着几个句子斟酌了一下,保存,然后打开网页,找到邮箱,进入,发邮件,附件中有文档有照片,发送,搞定。

农济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往后一仰,脸颊擦到什么,愣了一下,侧头,就看到楚放缓缓的后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农济锋的脸红了。他不知道楚放在他身后,更料不到自己的脸会挨到楚放的脸。虽然是短短的一刹那不到一秒的时间,他也感觉到了楚放的脸冰凉的质感。冰凉却温暖柔滑。还有一闪而过的气息,跟那件呢子大衣的气味一摸一样。

农济锋啊了一声,赶紧道歉:“对不起啊,不知道你在后面,有没有碰痛你?”

楚放竭力忍耐不让自己的手摸那边被碰到的脸颊,只是冷笑一下:“倒没有碰痛,不过你那脸,跟水泥地似的……等一下啊。”楚放把刀子拿出来,打开:“你那脸借我磨一下刀子。”

农济锋的脸转青:“不是吧,我虽然并没有怎么捯饬,也不会那么夸张吧?糙老爷们,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用得着那么讲究吗?”

楚放收起刀子,把农济锋赶开:“用得着,尤其做艺人,更加用得着。你们专门喜欢拍些好囧的片子发到媒体,什么脸上长坨啊,有雀斑啊,有小肚子啊,再怎么好的形象,都能被你们糟蹋掉。”

“切,”农济锋灰溜溜地躲到一边:“艺人是公众人物,当然要注意形象啦,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记者,那个就免了……”这么说着,眼睛却紧盯着楚放的脸。那家伙虽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皮肤却细腻得紧,不由得又多加了一句:“经纪人,也用不着皮相那么好吧,要抢艺人的风头吗?”

刚刚打开QQ的楚放听到这句话,抬头狠狠地瞪了农济锋一眼:“做人,把自己捯饬干净,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和对自己的爱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难道还指望别人来爱惜你吗?”

农济锋不吱声了,低下头摆弄手机。他还真是等着别人来爱惜自己。有时候会故意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期望着父亲能够多说两句话,母亲能够化憎恶为怜惜,其他的人能够同情他,进而照顾安抚他。不过这样做,很明显没有啥效果,换来的除了同情之外,更多的是鄙夷。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这么现实,都等着锦上添花,没有谁愿意雪中送炭。

房子里沉默得令农济锋有些吃不消。楚放自顾自地在电脑上打字,也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农济锋有心八卦,却有点怕楚放,只能专心致志地等着编辑给他发短信。

楚放跟某个演出商敲定了辛力的演出事宜之后,揉了揉眼睛,抬头,见农济锋坐得歪七劣八,噘着嘴,把手机翻过来转过去地摆弄着,百无聊奈的样子,便叹了口气,问:“你一下子写了那么多稿子,怎么,出息了,版面让你一个人给占着?”

“啊,不是。多写几篇给编辑,让他选,总能登上一两篇吧。运气好的话,都能上,运气不好,一篇而已。看大牌记者的兴致咯。如果只写一篇,被拿掉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万一缺稿子的话,就都能用上。呼……还是你们好,多风光,都抢着要吧?”

楚放哼了一声,从兜里拿出烟,农济锋赶紧凑上前,陪着笑抽了一根,点上,又巴巴地转到楚放身边,也给他点上。

楚放慢悠悠地吐出烟圈,苦笑道:“你做狗仔的,怎么眼皮子那么浅?一线明星,当然是演出商追逐的对象,二线三线,不一样要到处跑机会?你以为经纪人是做什么的?谈演出,谈价钱,谈条件,其实就是个商人。如果手下有一线歌手,自然也是别人巴结的对象,只有些小歌星的话,不是一样要到处讨好?就算是一线明星,人家要窜到那个位置,也非一时一日之功。”

农济锋吐了半天,硬是吐不出烟圈来,只能放弃:“那也是,做哪行都不容易。”

“还没有出头的时候,比你更加不如,好歹你还有个底薪吧?地方上的小明星,跑场子可以跑断气。北漂了,更加惨,没门路,没实力,就算弄到演出机会,有时候都拿不到报酬,甚至还要赔上些什么,尊严,健康,甚至是……”楚放又深深地吸了口烟:“什么行业都像金字塔,顶尖的就那么几个,不乱来的话,可以红个十几二十年。塔底是大部分。没有名气,没有钱,苦苦地熬着,梦想着哪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但是大部分,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农济锋冲动极了,很想问这个是不是楚放的亲身体验,忍了好久,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经纪人什么的,一方面要利用狗仔做宣传,一方面又怕狗仔会揭老底,那种不屑和嫌恶,农济锋心中清白得很。如今有个机会能够打进演艺圈内部,绝对不可冒失啊。

于是连忙狗腿地连连点头:“那确实,大浪淘沙,淘汰了多少人呢。”

却见楚放的嘴角再次耷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戳到别人的痛处了,忙亡羊补牢:“不过也有些是实在没有机会。我曾经听过某人的歌,很赞的,只可惜一直半红不紫。”

“谁?”楚放起了好奇心。这人难道真的懂歌吗?

“呃……”农济锋被问倒了,支支吾吾了一番,说:“李……那谁?香港的,唱《红日》的……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农济锋唱起来,真是鸭公嗓子,听得楚放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曹头!”楚放又低低地骂了一句。

“嘛意思?”农济锋耳朵尖,一下子听到了。

楚放嘿嘿一笑:“说很赞,头牌的意思。”

“哦……”农济锋指着楚放:“你……不厚道!我明明唱得很差,这个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

“所以其实你并不懂音乐?”

农济锋努力瞪大眼睛:“我是记者,就算是娱乐版记者,也不一定要懂音乐的!我懂写文章就好了。而且我还会拍照,虽然不是摄影记者,但是一人两用,我们老板占老大的便宜!嘿嘿,楚哥,你是经纪人,总跟着艺人,一定很懂音乐吧?”

楚放淡淡一笑:“啊,不算太懂,不然……”

“唱个歌吧?”农济锋怯生生地提出要求:“清唱一定会很赞吧?”

楚放掐灭香烟,低头打字,不理农济锋了。

农济锋心痒难熬。他知道做人不能过分,可是不知道为啥,跟这个楚放在一起,他虽然有点怕,却又忍不住得寸进尺:“我说,楚哥,音乐这东西,要天赋吧?后天再如何努力,没有天赋的话,也够呛啊,很难爬到最高峰的吧?楚哥最喜欢什么歌?谁唱的?”

楚放哼了一声:“你好罗嗦。做他们的专访,别做我的。”

“我知道啊,就是咱们私下聊聊,联络一下感情呗。要不然,我的脸借给你磨刀?”

楚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着农济锋紧张兮兮的样儿,嘴角更往上翘。可是并没有搭腔,低下头,继续忙乎。

农济锋便也不催,低声地哼了起来。最近听的一首歌,粤语的,旋律不错,不过他听不懂歌词,连歌手是谁都不知道。只是熟悉旋律,低声地哼哼着,倒也不是太难听。

楚放跟邓帆聊着天,说着公事。农济锋的哼哼声很低微,哼了好几遍之后,楚放才听出旋律。这支歌他听过。因为刚出道时拼过粤语歌,学过一点广东话,所以也还能够听得清楚。

旋律慢慢地在脑海中成型,歌词也慢慢地清晰起来,楚放不由自主地低声吟唱:

相遇时已知道太天真

从未敢去发问亦不敢相信真

心下沈没有被爱质感

像软禁即使走近郤捉不到你心

梦向苦里寻也愿意面对舆论

真的好胜过去从这天只听到哭声

忘了分钟时间匆匆迷茫当中

未抱的手心震动何时可以相拥

从脑海中浮现着静止那分钟

害怕世界再不转动

而这个你经已失踪

心再痛也不过是场梦

如没法作梦更痛

捉弄人就算被你关心

但我却不懂区分这一种亲切感

从梦里困惑互拥

年月分秒在转动

忘掉世间的想法

来跟你无牵挂被愚弄

这一刻沉醉当中藏爱心中

没理身边的变动忘年怎去沟通

从脑海中浮现着静止那分钟

害怕世界再不转动

而这个你经已失踪

心再痛也不过是场梦

如没法作梦更痛

清唱,没有伴奏。楚放的声音非常低沉,唱起来比说话更加低沉。农济锋有点迷茫。冲着楚放这个长相,他应该是男高音,唱歌应该很冰质,没想到却是如此低沉,干净。声音并没有放开,更觉出一种婉转的哀伤。

农济锋觉得自己的眼眶都热了起来。楚放此刻,嘴唇微微地动着,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字字清晰,直达心底。

10.

农济锋耐心地等着,却没有等到楚放的下一支歌。偷偷地抬头看去,只见楚放眼皮低垂着,好像又开始打字了,嘴角耷拉着,法令纹很明显,看上去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农济锋打开手机,在网上搜这首歌的歌词。因为粤语的,因为不懂粤语,歌词看上去有点晦涩难懂,不过基本意思还是很清楚。

农济锋突然后悔,刚才要是把这歌声给录下来就好了。这歌他是很熟的,但是此时此刻此景此音,听起来分外煽情,再加上看着歌词,回响着刚才楚放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间觉得那人变得无比性感起来。

农济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怪不得会有人那么迷某个歌星,因为好多歌,虽然很好听,但是某些人唱起来,就是格外的与众不同,就是能给人格外不同的感受。

农济锋摇了摇头。喊安可的话,就是贪心不足了,说不定楚放会恼羞成怒,然后被一巴掌给拍死。于是放下这个心思,继续上网做功课,找“兄弟”的材料。

看了好一阵子,农济锋大惊小怪起来:“原来楚哥不但是经纪人,还是星探呢!哇,真是厉害!”

楚放头都没抬:“什么厉害啊。”他心里很别扭。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只有在唱片公司,或者给手下歌手排歌的时候才会开嗓子,这样子在外人面前清唱,很有点……靠……卖弄或者玩暧昧的意思。谁要跟个狗仔玩暧昧啊!曹头!

“哦,这样啦,网上说,‘兄弟’中的老二和老三原来是个组合,酒吧驻唱的,北漂族,老大也在酒吧驻唱,在他老家贵阳。说经纪人楚放发掘了他们三个,重新组合并签约……是楚哥发掘他们的吗?你在酒吧玩的时候听到所以收到手下的吗?”

“啊。”楚放叹了口气,停下了忙碌的手指,看着农济锋:“是我带着辛力去演出,老二和老三在音乐节上暖场的。老大也是我带着辛力去贵阳演出时无意中发现的。其实他们都还不错,就是缺少机会。反正我们也需要艺人。公司规模不大,一线歌手招不到,只能自己培养。”

“怎么想着他们仨个成一个组合呢?”农济锋一边查资料,一边问。

楚放并没有回答。他又掏出一根烟,把电脑搁茶几上,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哥俩在台上连唱带跳,很卖力,但是台下乱哄哄的,都没有几个人在听。观众们都在等着大明星上场,而辛力,虽然一直都是二线歌手,比那兄弟俩有名气多了。

只不过是想到了当年自己北漂而已,楚放在他们下场后跟着聊了两句。小城市出来的爱音乐的男孩,对北京的向往,让他们背井离乡,在这边打拼。一个活泼一个乖巧,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住在酒吧的仓库,之所以有这个福利,还是因为酒吧老板跟他们是老乡。在此之前,他们在外头露宿过,曾经被送到收容所。

一时冲动吧,楚放说签了他们,俩孩子,当时还不到十八岁,抱着他的腿痛哭。之后楚放当然是后悔了。这俩人皮囊不错,声音一般,除了有股子执着和能吃苦之外,没有别的能够让他们出人头地的。然后又碰到了老大。老大很沉稳,男中音,这三个在一起,和声勉勉强强过得去了。

走偶像路线吧。楚放只能这样定位。吃几年青春饭,然后退到幕后。

但是三个孩子都很拼命。也不过一年时间,舞艺,歌唱水平都大有提高。

每每想到这个,楚放就懊恼。他不想签偶像歌手,他喜欢实力派的,如辛力。然而,签了“兄弟”之后,又紧接着是晓莺,这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辛力唱摇滚,所有摇滚歌手该有的天赋他不一定有,但是该有的毛病,他一样不少。如今,说他是经纪人,实际上跟个保姆差不多。

然而,既然签了,就没有理由放弃。让他稍微不那么郁闷的是,这三组,都还受教,他还算管得住,虽然各有各的麻烦。

楚放没有回答,农济锋也没有追问,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机:“这网上他们的新闻不多啊,也是哦,不算太红,我基本上都不知道他们唱过什么歌……”

这话触到了楚放的痛处。他猛地起身,从农济锋手中夺过手机,恨恨地说:“你刚才不是说你手机不能上网吗?怎么,这个是什么?”

农济锋吓了一大跳:“哦,有吗?我有说过不能上网吗?啊,呵呵,没有吧?那个,是说用手机敲文不方便,容易卡,然后有照片什么的……”说谎被当场拆穿,让农济锋尴尬无比,也挺怕楚放找借口不让他做专访了,忙站起来拍马屁:“楚哥,他们快散场了吧,我请客,吃夜宵去……楚哥你别气,实际上就是,那样解释太麻烦,而且我也没有想要借你的电脑,本来想请你帮忙找他们借台电脑的……”

“所以,是我的不对咯?”楚放的脸色越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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