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挑战你的耐性，只是我累了。”肖白不太喜欢如此扑面而来的浓烈烟草味，稍稍退后一步，才接着说道：“我明明知道范文隽怀孕了却要在你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猜测你做这一切有没有目的。你来医院看你的妻子，我来医院看我的朋友。这不是很好么？”

赵君临又猛地抽了几口烟，却又突然掐灭了烟头将之随意扔在旁边的垃圾箱里。他一只手插在银灰色的西装裤里，另一只手捏紧了肖白的下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肖白本想挣脱开他的手，但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瞪着赵君临说道：“既然我没有问过你关于范文隽的事，那么你为什么却总是试图控制我的一切？我和朋友只不过是去酒吧，你就强硬地把我带回来。现在我来医院看朋友，你又问我看过他几次。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什么要来看他，为什么背着你的面来看他，为什么要亲自下厨来给他？赵君临，我只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自由。结交朋友也好，演话剧也好，这些都是我的自由。哪怕你撤回了投资，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努力下去。我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质问你为什么要撤回投资，这当然是你的自由。可是如果你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阻断我的话剧事业，那么你要失望了。”

肖白不顾下巴上传来的疼痛感，一口气将这一段时间压抑在心里的话倾泻而出。当他真的这样面对赵君临说出那些以前根本不敢跟他说的话时，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这才是真实的自己，不是么？

他定睛看着面前的赵君临，甚至是能够清楚看到赵君临那深沉的瞳孔中投射出自己的模糊身形。记忆中的模样和此刻的模样叠合，肖白只觉得他已不再是以前那样只会乖顺呆在赵君临羽翼下的少年。

此刻的赵君临眼眸半眯，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沉默着的他让人更加摸不清他心里的想法，只有那捏紧肖白下巴的手上传来的加重力道透漏出主人的不悦。

肖白忍着疼痛，却仍是不示弱地直视赵君临的目光。虽然他知道也许再这样下去，他的下巴会废了。他更知道如果此时的自己放低姿态地求赵君临，他也许会放松对自己的钳制。

但是，他不会。他也不想……

两个人就这样在医院的走道上僵持着。虽然暂时没多少人，但是有时会有一些过往的巡查护士经过看到他们，而后者往往会在接触到赵君临慑人的眼神时吓得慌忙离开。

他不知道赵君临此刻是什么想法，他只知道自己和他之间已经没有退路了……

“吱呀——”

他只听到一扇门开的声音，然后便感觉到赵君临手上的力道似乎松了些。

“肖白呀，刚才走的时候你忘了带这个了。”

听到顾炎那淡淡中却带着沉稳的语气，肖白忽然觉得有一丝心安，只是他还是无法回头看向顾炎。

赵君临仍然沉默着，手上的动作反而在听到顾炎这句话之后有加重的趋势。这让肖白不由疼痛得呻吟出声。

“赵导，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谈谈。”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赵君临看也不看顾炎一眼，冷冷地说道。

“是吗？”顾炎反而笑出声，不急不慢地说道：“我原本以为赵导会对星辰娱乐百分之五的股份感兴趣。”

“你刚才说……百分之五的股份？”赵君临总算看向顾炎，皱着眉问道。

趁着赵君临分神的片刻，顾炎赶紧拉过不动不挣扎静静将自己放于他人钳制下的肖白，又将保温杯盖递给他轻轻说道：“快回去，一切由我来处理。”

好不容易脱离赵君临钳制的肖白还有些心神不定，但是听到顾炎那带有安抚性的话语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最后看也不看赵君临一眼快步离开了医院。

察觉到赵君临投向肖白的眼神，顾炎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着说道：“赵导，不如我们进去谈谈？”

赵君临冷着脸，却还是朝着顾炎病房的方向走了进去。

“赵导，其实我以前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听到你放弃了导演事业的消息时很为你感到惋惜。”顾炎优雅地拿起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才慢慢地说道。

“我认为顾天王把我叫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讨论这个话题。”

“呵，赵导，生病了的人都是寂寞的。也许我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顾炎又看了看窗外，说道：“阳光这么好，赵导应该放轻松一些才好。”

赵君临冷哼一声，却并不答话。

“其实，这次是想和赵导谈谈关于肖白的问题。”顾炎顿了顿，说道：“不知道肖白在赵导心中有着怎样的位置，但是我却是爱着他的。第一次见面就看见他那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面前，当时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都不会自我保护。”

听到顾炎说道到这里，赵君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面色竟然和缓了几分。

“但是接触久了才发现，他和我想象中并不一样。看似冷淡，但是只要你愿意主动接近他就会发现他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他不想给别人带给负担，一次次拒绝着我的好。他说他不值得，但是那个傻瓜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好……”

还未说完，赵君临就打断：“他的好，我还不需要别人跟我讲。”

“呵，是啊。毕竟从小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但是，赵导难道没有觉得肖白已经和过去的肖白不一样了吗？有时候太过于执着并不是一件好事，人的心力总是有限的。”顾炎深深地看了眼赵君临，才接着说道：“赵导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感兴趣的呢？应该是那晚，当他在雨中遍体鳞伤地靠在我家门口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全身都是淤青，紫的绿的，身上还发着低烧不停地喃喃自语，引发了我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赵君临沉声问道。

“就在你前往美国之后的第二天。”顾炎若有所指地说：“我当然知道赵导是不忍心肖白涉险的，但是不知道赵导有没有管好自己的身边人。”

赵君临面上就像染上一层冰霜，半眯的眼神晦暗不明。

“有些事情，或许已经回不去了。”顾炎叹息一声，又说道：“鱼与熊掌向来不可能兼得，从赵导放弃肖白前往美国结婚的那一刻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不知道赵导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或许只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男孩，但现在的肖白或许已经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了。如果，你看过他演话剧的样子或许就会明白了。”

“他的话剧，怕是演不成了。”赵君临淡漠地说道：“如果真有不一样的，那么我会砍掉那些新出现的一切，让一切回复原样。”

“我会让他顺利实现自己的愿望，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想做好一件事。三天之后，青年大剧院，希望赵导能够抽空去看看。”顾炎的眼神中出现一丝隐隐的坚决。

“哦？”赵君临似乎觉得对方在讲一件天方夜谭一样，他笑着说道：“好，如果你真的有能力让这部话剧顺利演出，那么我去看看又有什么问题。”

“好，希望赵导能够记住今天说过的话。”顾炎靠在床上，又说道：“关于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或许赵导可以找陆维谈谈。”

56.放手（二）

跑出医院后，肖白一路浑浑噩噩地拦的、打的、回家。

李婶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进了屋子，关切地问道：“二少爷，你出啥事儿了么？”

听到李婶的声音，肖白猛地一惊，又怔怔然答道：“没事，我先进屋子了。”

没有理会李婶在身后的唠叨，肖白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明明已经回到专属于自己的空间，可是肖白却还是止不住的浑身哆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他锁上门，后背紧紧贴着门蹲下身来。窗帘是关着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但肖白却不愿意开灯。他想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远离自己，让自己抓不住。

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屋子里蹲了好久，久到双腿发麻站不起来。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在吗？”平时一向淡漠的声音此时却隐隐带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是，肖白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下巴生疼。他将下巴枕在双膝上，更加用力地用双手抱紧自己。

“我知道你在。”对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肖白仍然不回答，他屏住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

又过了许久，对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迈着步子离开了他的屋子。

只是，肖白居然还听到门那边传来一丝轻微的叹息声。他肯定听错了……

他茫然地蹲在屋子里，却突然觉得冷了好多。

正在这时，手机短信声响起。肖白无意识地滑开手机，看到是周小通的短信：肖白哥，我已经回家了哈！刚才那个紫发妖孽硬是把我赶了出来，哼，我才不会放弃呢！明天我还要去那儿蹲点！对啦，肖白哥，我们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老头哦。不过，他今天回家好早，而且精神也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和话剧的事情有关。

看到小通的短信，又想到小通看他时充满信任的眼神，肖白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给周小通回了条短信：明天下午三点去市立医院吧，顾炎会接受你的采访的。Ps：话剧的事情不用担心，相信肖白哥。

现在的自己，当务之急应该是在这三天内解决话剧的资金问题。可是，谁愿意赞助这样一部话剧呢？

肖白想了想，觉得这部话剧其实相较而言校园气息比较浓，里面的重头戏也是奔驰男从大学到社会的适应转变，所以也许他们可以将目标群体投向大学生。最穷即学生，最富也是学生。大学生应该比

较喜欢这一类偏文艺气息的话剧。想到这儿，肖白上网查了查侧重于校园文化传播的几家影视投资公司。

宇星传播公司、天宇影视投资公司、蓝片文化传媒公司属于这方面的翘楚。

宇星与蓝片都属于近几年发展较好的影视投资公司，虽然起步晚，但是在业内也算有品质保障。而天宇影视则属于这方面的老大，不仅发展历史悠久，而且向来只投资几家固定话剧团的话剧。

相较于财大气粗的天宇，新兴崛起的宇星与蓝片看上去似乎更为容易被说服。

肖白又掏出自己包里的剧本看了看，决定制作一个推广材料，将这部话剧的故事情节、演出特色、工作人员阵容、精彩台词、主要卖点等等全部列出来并制成一个小册子，明天再带着自己的材料去见他们。这样才比较容易说服投资者吧？

昨晚忙到凌晨三点才睡，被闹钟叫醒的肖白不由打了个哈欠，想到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才懒洋洋地起身穿衣。

正准备开门的肖白却在听到赵君临的说话声后赶紧将打开一个门缝的门给关上了。因为隔得太远，肖白没有听得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赵君临应该是在吩咐李婶早餐的事情。

一直等到家里没有赵君临的声音出现后肖白才打开房门。

李婶正在餐桌边收拾，看到肖白便说道：“二少爷哟，你昨天到底怎么啦？李婶看你脸色苍白的样子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

肖白尽量笑着说道：“不用了，李婶。我昨天可能有点累，睡了一晚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份牛奶和三明治是大少爷特意让我留给你的，还有这个消炎药、抗菌药和止痛药。”李婶看了眼肖白，似乎不太清楚为什么大少爷要准备这么多药，但还是识相地没有多问。

看着那一个个瓶瓶罐罐的，肖白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用了，我还有急事先出去了。”

有些疼痛不是单凭药物就可以治好的。

因为宇星离家比较近，肖白打算先去宇星试试。

宇星传播公司的办公大楼一共十二层的样子，从外观上看装潢也比较简约，这让见惯了豪华装潢的娱乐公司办公楼的肖白不由觉得很亲切。

在进门之前他在想：也许这是一家很务实的公司。

和宇星的前台小姐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前台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等候在会客厅。

可是，肖白一直在会客厅等了一个小时也没见一个人来……

正当肖白准备再去问问情况时，只见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宇星投资发行部的副部长。”

“您好！我是陈肖白。”虽然对于年轻人的穿着不是很认同，但肖白还是一脸笑意地握了握年轻人的手。

“陈先生看起来有些眼熟啊。”年轻人看着陈肖白，一脸思考状。

“可能都是一个圈子的，以前见过也说不定。”肖白赶紧直奔主题道：“一直都知道宇星公司在校园文化产品推广这方面做得很好，现在我手里有一个很不错的话剧，也比较贴近大学生的需求，不知贵公司有没有投资的打算？”

一边说着，肖白一边将自己熬夜做出的小册子递了出去。

年轻人只是随手翻了翻他的册子，然后质疑的神色说道：“先姑且不谈这部话剧本身如何，但是我却记得这部《她，他》应该已经排好首演日期了吧？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我公司还接到了这部话剧首演的邀请函，怎么现在却来找投资商呢？难道是之前的投资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拉赞助这种事情向来是制作组来负责，你只是演员，怎么现在却来拉赞助呢？这其间疑点实在太多。”

肖白被年轻人的一连串质问弄得哑口无言，他只能怪自己之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莽撞来拉赞助，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想了想，才说道：“这部剧原本计划全国巡演十场，但是现在我们有增加演出场次的计划，所以希望在原有的赞助商基础上拉到更多赞助。毕竟您也知道，周赖宇导演的话剧团也成立多年了，他的话剧向来都是很叫好的。至于我，如果您担心我没有得到授权，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周导让他向您说明。”

“哪怕我暂时相信你的说辞，可是我公司也不会投资这部话剧。抱歉。”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为什么？”

“因为，这类话剧没有市场。你刚才也说了，他的话剧或许叫好。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迎合主流市场观众、叫好又叫座的话剧作品。”

看着年轻人已经转身，肖白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他又不死心地打的到了蓝片文化传媒公司。

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的——他被无情的拒绝了。

还有两天时间了。他该怎么在这两天时间里找到愿意投资的赞助商呢？

正觉得心灰意冷的时候，肖白却接到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陈肖白先生吗？我们这里是天宇影视投资公司发行推广部，请问您今天下午有空来我司一趟吗？”

天宇影视？这不就是昨天在网上查到的校园文化推广这行的老大吗？怎么突然找上了自己呢？疑惑之余，肖白更多的还是觉得很惊喜，他赶紧答道：“有的，有的。我现在马上过去。”

57.放手（三）

吃饭完激动地跑到外面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白胡子老人坐在个小板凳上拉二胡！前方还摆着个小碗，小碗里放着几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