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羽，自己也是深深在乎的。
也不想他难过，不想他受伤，不想他不快活。
想要让他的生活阳光明媚，想他的耳朵里全是欢歌，想他获得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若他离开了，心里的一角也许从此就空缺了吧？
那个在寒冷中亦能迸发出柔情的地方，也许此生都不得再见。
传说相爱的人天涯亦咫尺，而知己则是天涯若比邻，前者还是更近些吧？
楚羽，你我还是可以隔著千山万水互相思念。
而陪自己度过了所有的年少轻狂的墨舒，自己真的希望，可以与他白头。
以至交的名义。
就算只是以至交的名义。
原来有些事，不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就不能发现自己的真心。
第三十一章：心念成灰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扎眼，素朴的书房内，洛子枫微微抬头，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半开的窗，伸手遮住略显刺眼
的光线，再静静微笑著俯下头，不紧不慢地练著字。
微晕开的墨迹在绵柔的丝缎上一点点漫溢开来，边角处混杂成浅淡的花纹，再叠上略深的色彩，宛如连绵的山脉。
“洛子枫，你究竟在干什麽？！”
突兀的厉喝忽然响了起来，姜墨舒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撑著书桌吼道。
“怎麽了？”洛子枫纳闷地看住他，“跑得这麽快？你的文雅形象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吧？”
“楚羽被抓进牢里了。”姜墨舒缓了缓气，才道。
洛子枫搁下笔，神色清冷：“你为什麽这麽著急？其实以楚羽的身份，被抓是很正常的啊，大概被处死也是可能的
吧。他死了，霍朗天还是在你身边的，不是吗？”
“那是人命哪。”姜墨舒摇头，“朗天很在乎楚羽，我怎麽能在朗天出事的同时又让楚羽出事呢？”
洛子枫怔了怔，又拿起笔来继续练字：“很善良的人。可是我们能做的，只是安静等待。”
“等待？”姜墨舒无可置信地盯著一脸泰然的洛子枫，一时冲动便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毛笔，狠狠地将其掷到了地上
，“楚羽已经被抓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洛子枫笑了起来：“当然知道，可又能怎麽样呢？”
姜墨舒皱眉：“我真不懂你，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在意楚羽，可有时候你却表现得很无所谓，你就这麽不在意楚羽的
生死麽？否则在你的保护下，他怎麽可能这麽容易就被抓走？”
“我很在意他。”洛子枫收住唇角的笑意，眼神里也有愠色，“如果不是我的首肯，官府的人也是抓不住他的。”
“那为什麽？”
洛子枫揉揉眉头，压低了声音：“楚羽被抓，他们会以为这是我示弱的标志，对我自然会放松一些防备，而且也不
会太为难你，毕竟要礼尚往来嘛。至於楚羽在牢中的生活，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他的。”
“说得轻巧，朗天在牢中不也是受了刑的？”姜墨舒冷哼。
“那是给他的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洛子枫狡黠地笑，轻挑了一下眉，“现在他可是在我的严密保护下的，没有
人可以伤他一根毫毛。”
姜墨舒此时终於冷静了下来，思前想後也没发现洛子枫有伤害楚羽的动机，於是他抱歉地道：“那我先出去了，你
继续刚才的事情吧。”
洛子枫打了个哈欠，拖长了语调说道：“说到刚才的事，你好象把我的笔摔坏了，那可是很贵的，赔偿的事？”
姜墨舒在一惊之後也恢复了商人精明的本性，他只是懒懒地点了点头，低声：“算是报复你把我绑架来的事。”
真是辎铢必较的人哪。
洛子枫暗暗叹了一句，低笑著目送姜墨舒消失在眼前。
只是不知道，还能再看到这个人多久了？
“楚羽？”看到被押解进牢房的楚羽，霍朗天惊诧道，“你怎麽也进来了？洛子枫竟如此大意？他怎麽可以？”
“他也很累。”楚羽淡淡地笑，“再说，你也在这里，我正好可以来陪你。”
霍朗天一怔。
楚羽呵，若你知道了我的抉择，你是否还会如此清淡地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是要负了你，你却这般待我，我情何以
堪？你是我们中最善良单纯的人，岂知这世间太不公平，人善往往被人欺，我本不想伤你，但又怎能改变自己的选
择？
“朗天？”
霍朗天微笑一下，眼里却是完全的淡漠深沈，他的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悲喜：“楚羽，其实我是受不起的，你总有
一天会明白。”
被两人忽略了很久的牢头终於看不下去要插话了：“喂，你们两个，要谈心换个地方，这可是在牢里，规矩点！”
说著就势狠狠扭住楚羽的手腕，突然的疼痛让楚羽刹白了脸。
霍朗天正欲说些什麽，耳边却带起了一阵凛冽的寒气，接著一枚小石子就打在了牢头的手上，顿时鲜血四溢。
“你最好不要动楚公子。”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但四周却没见什麽人影，仿佛是从虚空中传来的恶魔的呼唤，“
我不想为难你，楚公子也可以暂时住在牢里，但你要为难楚公子的话，我不保证你会完好无缺。当然，最好你对这
一切都保密，不然的话，你该知道後果。”
牢头忙不迭地松开手，一个劲点头哈腰：“是是，小的一定做到，小的这就走，为楚公子准备些好的饭菜。”
那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就交给他们好了，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牢头，可不想莫名其妙地送了命，还是保命要紧，识时
务者为俊杰哪。
“洛子枫果然有实力啊。”等到牢头退了下去，霍朗天喃喃，“争不过的，哪里争得过那个人，他想要的，怎麽会
有得不到的。”
楚羽愣愣看著霍朗天悲哀的神色，心中一恸，但又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什麽，只好温柔地注视著对方，期望给他一
点支持。
“楚羽，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有些事，真是天注定，半点也勉强不来。”霍朗天自嘲道，神情荒凉悲伤，像是奋力
争夺多时却兀然发现一切都是徒然，只好绝望放开。
洛子枫，我是不是该感恩？你毕竟只要了我身边的一个人，如果你想的话，他们两人都会跟著你走吧？
到了今日，才深深觉得自己的无用，才明了人与人的差距是那麽明显，可惜太晚了。
晚到只要想起你们中的任一人离开，心就会钝痛至麻木，似乎心被焚烧成灰自己也可以面不改色，那样的不甘不愿
，但又能如何？自己即使伸手，也只能握住虚无吧，真是半分希望也无。
第三十二章：倾心至交
入夜後。
“如此美景当空，你竟愁眉不展，真是扫兴啊。”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在静夜里响了起来，带著些许的抱怨。
美景？姜墨舒困惑地仰头看向天宇。那上面除了黑色还是黑色，月光星光皆无，真不知侧首那人是如何发现这景致
的美好的？本来半夜里被人从屋子里硬拉出来坐在台阶上已经够无聊的了，这人偏生还没有自觉，喋喋不休个没完
。
“你在疑惑？”洛子枫挑起眉梢，“其实有什麽好疑惑的？越是黑暗，人越是会好奇它的後面是什麽啊。”
“所以这就是你表达心情舒畅的方式？”姜墨舒笑得轻淡，“不停地喝酒？”冷眼看著对方熟练地倒酒、饮下，醇
香的酒气丝丝入扣地钻入鼻腔，熏人欲醉。
洛子枫懒散地笑：“不然还能干嘛？”
“也不用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吧？”姜墨舒淡淡地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和你在一起，只有饮酒比较畅快一点。”洛子枫拈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饮尽杯中物，笑
得像只狐狸，又慵懒得像只猫，“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严肃得紧，实在是没多少趣味。”
姜墨舒嘴角一弯：“那也让我喝。”
说著便伸手要抢洛子枫身旁的酒壶，洛子枫抢先一步将酒壶抱进怀中，看著对方看得见却碰不著的模样，笑得更欢
了。
“原来‘水翼帮’少主竟是如此小气的人。”姜墨舒悻悻地收回手，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尖刻地回敬道。
“这可不是小气，”举高酒壶，微微一倾，壶里的酒液就顺著壶嘴慢慢流下，酒香扑鼻，洛子枫略一抬头，再张开
嘴，酒便一滴不漏地进了他的嘴里，等酒壶空了，他才散漫地把它放在一边，接著说道，“这酒可是佳酿，可不能
白白给你喝。我还记得你弄坏过我的一支笔，当时你赖了过去，我怎知如今你是不是又来赖过去？那我可真亏大了
。”
“你我是朋友，何须如此计较？”说完，姜墨舒倒是先愣了。
朋友？原来自己心中，已经默认了这人的存在了麽？本来是以为，不会有其他朋友的啊，只有霍朗天一个，当他作
知己，当他作挚友，当他作……爱人。却没曾想，不知不觉间却也接受了另外的人作为自己的朋友。而那人，竟然
是这个看起来懒散实际却心思深沈的人物。真是意外。
沈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姜墨舒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人的眼神暗了复亮，似乎终於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姜墨舒回过神来，洛子枫已进屋又来了几壶酒出来，仰首间两壶酒就已经见了底。
真是的，就算是佳酿，也不用如此灌吧？
劈手夺过剩下的两壶酒，正欲说些责备的话，却见洛子枫似乎已经睡著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醉了？”姜墨舒好笑地放好酒，蹲下身扶起地上的人，费力地把他扛进了房间，丢在床上了事，接著便准备离开
。
“楚羽呵。”有细弱的喊叫声传入耳朵，姜墨舒突然好奇起来，又凑近了一些想听得更清楚，可洛子枫却不说话了
。
“楚羽怎麽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姜墨舒忍不住问道。
“等救霍朗天的事……一了，楚羽便……便要和我一起走了，”酒醉後头脑似乎不太清醒，口齿也显得不太清楚，
“这是我和霍……朗天的交易。”
姜墨舒猛然一震。
他自认是了解霍朗天的心的，如果楚羽离开，无疑是在朗天的心上剜了一刀，痛得彻底。而自己，却是不愿意看到
朗天受到任何的伤害，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模样。
定了定神，姜墨舒接著问道：“什麽交易？”
对方没有反应。
姜墨舒急躁起来，使劲推了推洛子枫的身体，一个劲问道：“什麽交易？你说的交易是什麽？”
“楚羽和……姜墨舒之间必须有……有一人跟著我走，这是……我救人的条……条件，而霍朗天决定谁……跟我走
。”迷迷糊糊地说出这些话，洛子枫咕哝了几声，又睡去了。
这麽说，朗天是选了楚羽，留下了自己？来不及细细琢磨霍朗天这样做的原因，姜墨舒只觉得心乱如麻，一边是朗
天因痛失所爱而伤心难过的模样，一边却是自己远离朗天难得再见的情形，而这两种，都是自己不想看到的局面。
“罢了罢了，你总归是不爱我，我又怎麽能永远留在你身边，眼睁睁地看你又爱上其他人？又或者，看你因为楚羽
一辈子不快乐，我怎麽舍得？”涩涩的笑声渐次起伏在洛子枫的房间里，慢慢地，笑声越来越远，消失在了门外。
而此刻，洛子枫也睁开眼，眼眸清明，哪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他神情疏淡，抿起的嘴唇间逸出低而沈的自语：“霍朗天，这件事，岂能由你一个人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姜墨舒就拿出一副摊牌的样子来到洛子枫面前，毅然甩出一句话：“救了霍朗天後，我跟你走，楚
羽就留在朗天身边陪他。”
“走什麽？”洛子枫神色迷惑。
“别装了，你昨晚醉酒後把你和朗天交易的事都说出来了，”姜墨舒冷然道，“我跟你走，别带走楚羽了。”
“看来喝酒真是误事。”洛子枫苦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既然我都说了，我也不好再瞒你。我和霍朗天确实是有
个交易，不过他选择的是留下你，而不是楚羽。”
姜墨舒冷冷地笑：“我毕竟是他的智囊，又陪伴了他这麽多年，他怎麽能轻易就舍弃了我？只是这样的留下，我不
需要。”
“是麽？”洛子枫淡淡道。
“更何况，我也想体会一下四海飘荡的感觉，这麽多年，真是太累了。”姜墨舒脸上也有深深的向往之色，“跟著
你这个‘水翼帮’少主，总不会连这样的待遇都没有吧？”
洛子枫微笑，一袭白衣在阳光中亮得晃眼，英俊的面容近乎天神。
“我答应你。”
无可辩驳，最初决定告诉姜墨舒这件事的时候，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不想那个青衫人俊秀的脸上染上不开心的颜色
，不愿他的眉间总是笼著轻愁，但这何尝不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姜墨舒离开，也许比留下更好，从此天地广
阔，总比一直在旁边默默爱著霍朗天来得好；而楚羽，那麽单纯善良的男子，也能拥著自己心爱的人，安静地度过
下半生。
自己的抉择，一向都是明智的，明智得近乎残忍。
对人残忍，对己亦然，甚而更过。
第三十三章：柳暗花明
世人皆道“水翼帮”没有做不成的事，却没曾想他们的作风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
在极短的时间内，隐藏於宫中的各个力量已经成功面见皇上，神不知鬼不觉间已将证据亲手呈递给了皇上。
证据详尽，处处中肯。
虽然当朝皇帝实在是昏庸无能之辈，也著实是相当地宠信左大丞，但面对一个有夺取自己江山野心的人，他也只好
当机立断，秘密下旨要求“水翼帮”协同抓捕李容，将其正法，同时铲除与其狼狈为奸的一干势力，包括“五蛇帮
”。
但表面上，皇帝依旧对李容言听计从，仿佛万事不曾发生过。暗地里，御林军和西北大军这两支朝廷最倚重的军队
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打李容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这时，那昏聩的皇帝才知道原来御林军统领和西北大军主帅、副帅均是“水翼帮”潜伏於朝廷的人，心内也有
些悚然。
若是“水翼帮”少主有谋反之心，恐怕不是当世之人可以压制得住的吧。
但想归想，皇帝还是更注重眼前的危险，目前唯一可做的，也只有全心信任“水翼帮”的忠心了。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著，一步步走向大多数人认为的正确的方向。
於是在一个肃杀的黄昏，皇上邀李容在宫中共食，这是一个对臣子来说巨大的荣宠，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对双方来说，都是绝好的机会，谁胜谁负关系著这场斗争最後的输赢。
可以说，这是最终的博弈。
李容赴宴时，他的亲兵也偷偷进了皇宫，埋伏在各个方位，准备著控制皇宫。
毕竟不太清楚这场晚宴的鸿门宴性质，而且皇帝的邀请又来得突然，李容在安排上难免有些疏漏大意，御林军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