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生子)——芷然
芷然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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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起来的太过仓促导致重心不稳还是船稍微晃荡了一下,蓝芷脚下一个踉跄,眼看要摔下的刹那,却被桓敬之一捞一抱拉到身边坐着。

“当心脚下。”

桓敬之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只觉得刚才蓝芷嘴里的那句“桓大人”听来很是受用。

“闷骚是何解,我平日里冷着张脸,不过是因为觉得那样行事方便罢了。对着君君臣臣,时时要做到圆滑且不得罪人也着实累得慌,索性对谁都一样,倒也不会落得什么话柄。”

“这算是为官之道么?”

“也不尽然。”

蓝芷心下明了,桓敬之刚才的那番话无非不是透露着,眼下的他才是展露了甚少为人知的那一面性格。只是,之所以能让他卸下防备和冷漠的原因是在于自己么。蓝芷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侧身望着桓敬之,只待他开口说下去。

“做了官,自然有一部分是身不由己,不过这些朝廷中的事你没必要去担心……蓝芷,你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便够了。”

蓝芷听着桓敬之那混着雨水的声音,落在耳畔的絮语不自觉往他身上靠了些。

桓敬之抬手,揽他入怀道:“离船划到湖边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倦了的话就闭着眼休息一会儿。”

“嗯。”

蓝芷眼底漾起一丝微薄的笑意,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闭了眼。湿润的空气里泛起淡淡的香气,浅浅地萦绕在鼻尖,宛如沉木,却似残香。

……

十王殿里,着一身暗红袍子的封月倚着一根石柱席地而坐,一头如水般的耀眼银发散落在肩头,垂到地上。从侧面看去,他的鼻梁如同雪峰般高挺,耳垂上的那枚红色耳钉在银发里若隐若现,宛如一朵绽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空荡荡的大殿此时只有他一人,殿门大开着,曼珠沙华的气息随着阵阵阴风飘散进来。从玄文衣袖中伸出的手里拿着一面雕花灵镜。那可看遍凡间所有角落的镜子里映出的正是蓝芷和桓敬之二人游湖的景象。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眉目低垂地靠在一名青衣男子怀里。那男子许是怕他受了风寒,把他搂得紧了些,用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挡去迎面飘来的夹带着雨水的冷风。

“哟,小王爷看什么呢?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

墨雪因着在阎王殿里的牌局还是三缺一的状态,便想着来封月这里看看他有没有兴趣凑个数加入黑无常和南柯他们。哪料到刚进门就看到封月眼神直直地盯着一面小镜子,对他置之不理。

“什么?阿芷和桓敬之在一块儿!你拿来给我瞧瞧,莫不是我麻将打了一夜眼花了吧。”

封月却是没理会墨雪的大惊小怪,起身的瞬间,手一松,那镜子便直直落在地上,碎得惨不忍睹。

“小王爷,你没事吧?”

墨雪心疼地望着地上横着七零八落的水晶碎片,起身痛惜地拍了拍封月的肩膀。

“没事。”

封月淡淡开口,拂袖往门口走去。

“你别不是去棒打鸳鸯吧。”

封月走的没影了,墨雪才喃喃自语道。而这时在画舫里的桓敬之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好在没把安睡的蓝芷吵醒,便只当自己也许是因为吹着冷风受凉了。

……

虽天气并不怎么好,但桓府的大厅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整个京师的媒婆都被桓老爷子请来了。

“桓老爷,你看张员外家的紫烟姑娘怎么样?她模样生的是极好的,今年刚满十八。”

“不行,这名字忒风尘了,听着像妓院里姑娘的花名,使不得,使不得。”

那媒婆拿着丹青的手不觉抖了抖,赶忙退下,让身后的另一个媒婆上来。

“老爷,你再看看这许将军的闺女。那身手自是不凡啊,而且以后生孩子也会容易一些,不似别的产妇那般娇弱。”

“换了换了,还是温婉些好。敬之他娘死的早,把儿子托给彪悍的女子照顾,我还是不放心的。”

……

“桓老爷啊,你都挑了那么久了都没一个中意的。不如你具体说下要找儿媳妇的标准,我们这回去再帮你捉摸琢磨。”

太师椅上坐着的人摸了摸山羊小胡子,思索片刻道:“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容貌的话也不需要太上等,像赵太师家的女儿赵蓉那般的就行了。身高的话,娇小的不要,还是修长的好。至于那性子,需识大体。得精于文墨,琴棋书画的本事也是需要的。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入得卧房是最好不过。还有……还有,容我再想想。”

桓老爷子一通话还没讲完,站着的媒婆个个面面相觑,冷汗一身。半响,为首的王媒婆拿着帕子擦了擦脑门,壮着胆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桓老爷,我想着京城内能符合您提的条件的就只有两个人。”

桓老爷子拿过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铁观音,用眼色示意她继续。

“一个是您先前说的赵蓉,一个便是伫忘川的蓝芷了。正好一女一男,就看令公子好哪口了。”

“噗!”

桓老爷子一口茶水当即喷了那媒婆一身,两眼一翻,捂着心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出去遛鸟,而碰巧这段时日,那些曾经一起同朝为官的老头们没事干就老把孙子挂在嘴边,听得他心里也痒痒。昨日回了府,便把平时视为心头肉的画眉连着笼子扔在一边,长叹着什么时候能牵着孙子出去溜溜。

桓老爷子办事向来有效率,昨天刚有的主意,今天就开始实施了。本是想给桓文若找个如意郎君,但看着她那性子,估计没多少年轻公子愿意做入赘女婿,而且如果她要当娘亲的话也还是需要时日的。不过好在他还有个让人省心的儿子,想着等儿子有了媳妇以后,也一样是可以抱孙子的,他的心里才舒坦了些。

等一众媒婆走后,他坐在厅里看着院子里飘着的细雨黯然神伤道:“为今之计,看来我只能去找赵丞相讨儿媳了。”

桓敬之回来时,雨已经停了。把湿了的袍子随手解了递给贴身的丫鬟,步入大厅,只见那桌子上摆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坐下一块吃吧,你好久没在这个时辰回来了,最近中丞台的事很忙么。”

“还好。”

桓敬之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挤眉弄眼的桓文若,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有些反常的爹。

“既然不忙,那明天下午你就去见见那赵丞相的闺女吧,今天我出去遛鸟刚好碰到了他爹,他说他女儿在找学琴的师傅,我就当仁不让地答应了让你教赵蓉学琴的事。”

“嗯,知道了,我会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地方定在醉仙居了。记得要早点去,别让人家姑娘等。”

“哥……”

桓文若刚出声,便被她爹打断了。

“食不言寝不语,忘了师傅怎么教你的了?”

“爹,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师傅都走了有几个月了……”

桓文若嘴里还含着小半块色泽红润的红烧肉,为了不让肉掉出来,说起话来带了点怪腔。

“好了,吃你的饭。敬之啊,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房间是在水云阁,我已经差人去包下了。”

“嗯。”

桓敬之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专心吃饭,桓老爷子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心里暗想:“好在这小子没问我怎么学个琴要去酒楼这种地方。”

“哥……我说……”

“敬之啊,明天记得扮的俊俏些,给人家做师傅,第一印象很是重要。”

桓文若看到她爹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目光便没声了,持着筷子胡乱扒着碗里的饭。显然桓敬之没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还剩半盘子红烧肉,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道:“爹爹,女儿吃完了,想去做刺绣,这就退下了,您慢用。”

不知为何,桓老爷子看着她突然矜持起来,大家闺秀的摸样,倒是有些不习惯,撇了撇胡子准她回房了。

桓文若刚一离开大厅,便顺手抓了一个小厮到跟前,那少年被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小姐,险些还以为是混入府里劫财又劫色的强盗。

“你现在马上去伫忘川找一位叫蓝芷的公子,让他明日丑时在醉仙居门口等我。”

用过晚饭,桓老爷子拿了小米粥正逗弄着他的宝贝画眉。莫名右眼跳得慌,他突然间想起来,桓文若那丫头素来最恨的就是刺绣了,怎么今日就……

第十一章:波澜

“蓝芷哥哥,你可算来了。再迟了,我嫂子的位置可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桓文若拉着刚到醉仙居门口的蓝芷进了二楼的雅间,在位子上坐定以后,屏退了店小二,慎重其事地瞅着蓝芷等他回答。

“昨夜来伫忘川捎口信的是你府上的小厮吧。”

蓝芷的表情云淡风轻,语毕还抿了一口杯盏里的茶水。桓文若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当下便将凳子扯得离他距离近些。喝了一大口菊花茶,润了润嗓子遂又压低声音道:“我爹给我哥指了门亲事,对象就是赵丞相的女儿赵蓉。现在他们就在隔壁的房间相亲呢,不过,我哥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他只当今天是来教赵蓉学琴的。”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你哥他总有一天是要娶妻的。”

桓文若起初真以为蓝芷心头丝毫没有介意,见他依然是一派从容之色,面上带着清丽的微笑。可在看到他原本拨弄杯盏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时,桓文若才发现面前的人明明是很在意桓敬之的。

“可是,可是我哥他喜欢的是你啊!而且,我不怎么喜欢那赵蓉,上回她还在布庄和我抢同一块料子呢。若是她真成了我嫂子,我岂不是要被虐死啊。蓝芷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忍心看着我哥选错妻子抱憾终身么?”

桓文若适时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摆出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样子来博得同情。蓝芷闻言只是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就算他娶了赵蓉,婚后的日子也不似你说的这般严重吧。”

“蓝芷哥哥,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啊。我哥是个木头,纵使他武功高强,可心眼太实在。万一被那女人下了药,把该做的都做了,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你今日大老远来了,总不能一点努力都不做就回去吧”

蓝芷宠溺地揉了揉桓文若的脑袋,听到她惊世骇俗的猜想后不由失笑道:“那你想我做什么?”

“自然是辣手摧花!不过……赵蓉那丫头最多算是株小野草。”

“怎么个摧法?”

蓝芷本是不愿意参与进桓敬之相亲这档子事来的,虽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确实是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到那桓敬之的性子,恐怕他是很难答应下这桩婚事。眼下因着不想让桓文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失落,便勉强算是接受了她口中所谓的“辣手摧花”的邀请。

水云阁内,珠帘纱帐数重,墙上挂着多幅山水画和女子的丹青图,熏炉里焚着栀子香,白色的烟气袅袅婷婷往往上空飘去。

梨花木的雕花桌旁坐着一男一女,那着一袭杏色绢纱绣花长裙,反绾髻,瓜子脸的正是赵蓉。曾经有人说,她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就足以令全京师的男人失了魂魄。而那上门提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丞相家的台阶都快被踩烂了。其中高官厚禄,容貌英俊,才情横溢,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多了去,但却是一个也入不了这美人的眼。

如今,那外人眼里清高至极,冷艳孤高的赵蓉却是向桓敬之暗送秋波了有足足有半个时辰,可面前的男子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偶尔在她弹错曲调的时候开口指点几句。赵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待遇,无论走到哪,她永远是集所有人视线于一身的人,别的王孙贵族就算为她一笑掷千金也都心甘情愿,可今天她却是碰上了连一眼都懒得瞧她的男人。

面前的男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初看时,赵蓉只觉他生的清秀,且带着一股书卷气息,便当他待人接物也定会是温文儒雅。可二人独处下来,桓敬之却始终是神色冷然,不苟言笑。而那看似易接近的外表下,实则却维持着一份深深的疏离之感。

“桓公子,这一段我有些手生,你能教我一遍么?”

赵蓉一双水灵灵的吊梢眼直直看向桓敬之,她心下是希望他手把手教她弹的。

一个人被重视久了,如果有一天突然遭到冷落,那感觉必是不爽的。而眼下的赵蓉正是处于这样的心情,她自是知道此番与他相会,表面上是传授琴技,实则却是二老欲借此机会促成一桩姻缘。

“嗯,那我弹一遍,你仔细看着。”

赵蓉见桓敬之欣然答应了,唇角勾起一抹窃喜的笑容。可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他过来握她的手,她不禁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赵小姐可否起身,或者将琴挪过来。”

桓敬之的语气波澜不惊,字字充满了谦逊之意,但赵蓉的嘴角却是抽了抽,颇为尴尬地把琴移到桓敬之面前。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拒绝自己的投怀送抱,无奈之下只好咬着下唇看着他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地抚琴。

指尖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便有如歌的旋律出来。桓敬之的一曲高山流水,时而悠悠扬扬,时而跌宕起伏,使听者仿佛置身于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

赵蓉看着他的侧影暗自出神,直到隔壁房里传来与之相合的琴声时,她才回过神来。她看见面前男子的唇边漾起一抹浅笑,抚琴的手指在琴弦间拨动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

“蓝芷哥哥,如果你碍着面子不想去进去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破门而入啊。眼下这弹琴的法子能奏效么?”

桓文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趴在桌上,看着蓝芷兀自抚琴。这琴声和桓敬之房里传来的听着像是同一首曲子,但却又有些不一样。两人的速度一快一慢,一段旋律时而交错时而模仿,颇有生死相随的恋人间追逐缠绕的感觉。也是直到最后一个音,它们才融合到了一起。

一曲完毕,蓝芷把琴移开站起身来。

“别忘了把琴给楼下的掌柜还回去,你是要同你哥一道走么。”

“诶?蓝芷哥哥,你是要走了么?可是我们还没摧花呢?”

“不必了,他应该明白了。”

“就这么随便拨弄几下琴弦,我哥就知道你来啦?不过,也是哦……全天下,我想再也没有人的琴技能比的上你的了。再说了,我哥要是听不出来,他也就活该被赵蓉那丫头拐走了。”

蓝芷见着桓文若心满意足的模样,便与她道了别。而水云阁里,桓敬之也起身对赵蓉道:

“还请赵姑娘回去以后多加练习,在下还有公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那个,桓公子……”

赵蓉目送着那男子头也不回,风一样的离去了。心下一阵恼怒,手一挥,那搁置在桌上的木琴便应声落地,断为两半。

桓敬之脚步匆匆地来到隔壁的房间,打开门的瞬间,只见桓文若喜笑颜开的双手抱胸而立。

“文若,蓝芷呢。”

“呀,蓝芷哥哥他刚走哦。哥你现在追还来的及,我闲着无事做便拉他出来喝茶什么的,你和那赵家小姐相处的还融洽否……那个……”

桓敬之没等她说完便拔足追了出去,留下和那赵蓉一样同是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的桓文若一人。出了醉仙居的门,他看到蓝芷就在店门口不远处的小道上走着,一袭轻飘飘的白衣,垂下的袖子在风中扬起。只看那背影,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是落入凡间的仙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毫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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