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海尘垂下头，没有回答。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蓝苍冥苦笑道，朝门口走去。

“等等。”易海尘的声音依然温润，让蓝苍冥以为他们有了些转机，可回头只看到易海尘把桌子上的汇款单递到他的面前，他想笑，可他的脸已经僵硬了。接过汇款单握在手里，朝易海尘点点头。

“再见。”易海尘轻声说。

“嗯。”蓝苍冥笑着回。

Episode 128

没过几日蓝苍冥就要回到国内总公司去了，他临走前又一次去见了易海尘，依然无话，依然沉默，最后他离开门前时，只笑笑的说：“忙完这阵，我会再来看你的。”

易海尘没有回答，只回以一笑，然后关上门。

蓝苍冥回到总部就开始着手第二城市的开发计划，当然这第二城市就是易海尘所在的地方，他需要很长时间停留在那里，来再一次融化那个人。

计划很快便被股东们驳回了，那座城市只能勉强算作第三城市，把大量资金投入进去就是有去无回，赚不到钱的买卖，生意人当然不会做，在蓝苍冥再三的保证下，股东们也只同意让他去试行三个月，如果不行，就要立刻扯掉这份企划。

股东们的意思刚表明，蓝苍冥就不顾一切的飞回来，他怕一转眼他又要和这个相隔十年，甚至更久，看着依然接莫旸放学的人，他也算踏心了。

新公司的建立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白天蓝苍冥都在公司里埋头奋斗，晚上就独自走到易海尘家楼下，静静仰望那一窗明亮，直到灯光熄灭，他动动嘴唇，在心中对他爱的人说晚安，然后转身离开。

不敢频繁的打扰易海尘，蓝苍冥到这里一个月也只见了他一次。公司的业绩不是很好，股东都已经开始不满，要缩短三个月的期限，不想白白的投资。蓝苍冥虽然很努力的去经营，还是不能挽回亏损的现实，他想也许三个月之后他真的要离开了，所以不如去争取一次吧。

第一次在太阳为落山前来到易海尘家门口，他看着开着的窗户，确定里面应该有人，走上楼去敲门，没过多久门就开了。

易海尘看到蓝苍冥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惊讶，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就像曾经很习惯这个人打开他的房门，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一样。

“一个人在家吗？”

“嗯。”易海尘看了蓝苍冥一眼，他知道蓝苍冥此时很尴尬，因为他的开场白并不漂亮。

“今天公司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想过来坐坐，莫旸去上课了？”

“嗯。”

看着熟悉的脸庞，蓝苍冥却不知怎么说出熟悉的话来，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和易海尘说，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但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资格这样说，也不知道他这样说了，结果又是什么。

“有事？”易海尘看着蓝苍冥皱起的眉头。

“其实我今天来……”蓝苍冥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励，“我……”

“说吧。”易海尘露出笑脸，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已经知道这个人要说的是什么。

“公司的业绩不是很好，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里是小城市，那么贵的东西，在这里肯定没有销路的。”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来这边了。”蓝苍冥看着易海尘的眼睛，那乌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感情，但他依然执着，他说：“海尘，跟我一起走，好吗？”

窗外的阳光被云彩遮挡，屋内昏暗下来，窗口有风吹动树叶时“沙沙”的声响飘进来，然后消失在这屋中的那一边。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莫旸了。”易海尘站起来，朝卧室走去，他并不逃避这个问题，他虽未开口，却已经拒绝了这个人。

“海尘！”蓝苍冥追过去，把他抱进怀里，这十多年来再一次拥抱他，感觉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个易海尘，却已经不是那颗心……

“放开我吧。”易海尘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也有些无奈。

“海尘，跟我走吧。”蓝苍冥用力收紧手臂，他怕放开手就真的再也不能拥抱。

“十多年了，真的太久了。”

“为什么当初要离开，我以为我可以找到你，我以为你只是和我闹别扭，但是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找了你很久，一直在找，可是你在哪里？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蓝苍冥的声音已经哽咽，他从未变心，他的心中一直只有这个人。

“蓝苍冥，不要勉强你永远记得我，其实如果你放开手，你会发现，忘记我并不难……”

蓝苍冥不回答，只是抱着他摇头，就像在岸边挣扎的鱼。

“莫旸真的要放学了。”易海尘费力的想解开蓝苍冥的手。

“我知道，你离开我只是因为我和唐语的婚姻，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和她离婚！”

易海尘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讽刺的笑了，“别说了，莫旸放学了，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答应我！”

“蓝苍冥，拜托你搞清楚，你有什么理由来和我谈条件？当初我那样求你，你做了什么？我想证明给我爸妈，告诉他们我们为了在一起可以不顾一切！但是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让我不要任性！你伤透了我的心，现在还想挽回什么？是不是太可笑了！”易海尘喊着，笑着，他从未恨过蓝苍冥，但是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想见到他。

“海尘……”

“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但是我的时间很宝贵。”易海尘抓起外衣走出家门，他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这个给他爱，又让他不会爱的人。

Episode 129

爱情是让人疯狂的事情，人类为了爱情，可以做出一切可笑而无法挽回的事情。

蓝苍冥离开易海尘家后，给律师播了一通电话，他让律师直接把离婚协议送到唐语手上，过几天他就亲自回去签。

让蓝苍冥没想到的是，唐语竟然很平静的签了离婚协议，摆在桌子上的纸隔断了两个人间的牵连，坐在桌边的人安静美丽如初。

“对不起。”蓝苍冥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说什么。

“这句话，你还是留着说给艾泽吧。”唐语唇边挂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见蓝苍冥沉默又接着说：“艾泽也已经成年了，不用太担心她，她是个成熟的女孩儿。”

面对唐语这番话，蓝苍冥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蓝苍冥，你是不是……找到易海尘了……”唐语的声音很轻，他没有看蓝苍冥惊讶的目光，继续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总是无意间就会说出他的名字，说起他就会露出很幸福的表情，直到现在你的手机屏幕依然没有变过，晚上你还会叫他的名字。”

“唐语。”

“因为我也爱你，所以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唐语抬起头，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因为此时她的表情很淡然。“我们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夫妻生活，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你喝了闷酒，就这样有了艾泽，然后绑住了你，很抱歉。”

“唐语，不要说了。”蓝苍冥握住她的手，“不要说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这都不重要了。”唐语笑了笑，拿开蓝苍冥的手，提起自己的包，“祝你幸福。”

唐语离开他们曾经的家之后，蓝苍冥一个人坐了很久，他的手机不停的响，大多母亲的电话，一定是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唐语离婚，但是这些他都没有心思去管，拿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蓝苍冥淡淡的露出笑脸。

不知道在失去了唐语和艾泽之后，他会不会重新拥有易海尘。

太阳慢慢变得暗淡起来，蓝苍冥站起来走出屋子，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将近四十岁的他风采不减当年，眉宇间成熟男人的气质尽显无疑，他手中紧紧的握着离婚协议书，从这一刻起他就是自由人了，他就是最初那个只属于易海尘的蓝苍冥了吧……

回到易海尘家门前时，蓝苍冥还在大口的喘气，他等不及计程车只好一路狂奔到这里，虽然累的脸色发白，却还是带着笑容，他想把这几张纸给易海尘看，他想让易海尘知道，这么多年的每一日每一夜，他都在思念他。

敲门，开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蓝苍冥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笑了，走进屋想告诉他他已经离婚了，却看到满地的行李箱和未整理好的衣物堆在一旁，他闭上了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有事儿吗？”易海尘笑着问。

“海尘，你这是……”

“这边的租期到了，房东要涨房租，所以不租了。”

“要搬家？”

“嗯。”

“搬去哪里？”蓝苍冥皱皱眉头，如果他晚来几天，是不是又会找他不见，一种莫名的恐惧充斥了他的全身。

易海尘没有回答，只是走回沙发前继续叠衣服，边叠边说：“还以为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结果整理出这么多衣服来，连莫旸小时候的衣服都找出来了……”

“海尘。”蓝苍冥走到易海尘面前，他的手在颤抖，几乎拿不稳那几张薄纸，他递到易海尘面前，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大字却不能引来易海尘的视线，“我离婚了。”

易海尘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又重新继续，“这件还是莫旸三岁时候的衣服呢，那时候的衣服真小，太可爱了……”

小小的房间里，易海尘的声音轻轻回响，蓝苍冥却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整间屋子安静下来，易海尘叠完最后一件衣服站起来，蓝苍冥拉住转身的人，他手上的纸落在地上，“海尘。”

“……”

“可以看看我吗？”蓝苍冥几乎是在乞求。

易海尘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蓝苍冥，他还没清蓝苍冥带上岁月的脸庞，没有看清他眼中的痛苦，双唇便被两片柔软堵住，他没有躲，没有闭眼，这个吻他太熟悉了，一点也不抗拒……

直到唇上沾到苦涩的水渍，易海尘弯起嘴角，慢慢离开蓝苍冥的怀抱，他伸出手替蓝苍冥擦去眼泪，笑笑的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蓝苍冥说不出话来，只把易海尘重新抱回怀里，过了很久才止住眼泪。

“时间不早了，要去接莫旸放学了。”易海尘轻声说，然后他离开蓝苍冥的怀抱，往屋里走去。

蓝苍冥没有站在原地，他跟了进去，看到易海尘穿上外衣，看到泛黄的墙上挂着两张黑白的照片，他们被圈在黑色的相框中，让人看了悲伤而心酸。

“我要出门了。”易海尘不管蓝苍冥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呆，走到他旁边，轻声说着。

“我可以一起去吗？”蓝苍冥转头看向易海尘。

易海尘不回答，径自走出门去。蓝苍冥追着他出来，和他并肩走着，落日把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仿佛很多年前那对恋人从未分离。

Episode 130

易海尘搬家了，在蓝苍冥离开的前一周，他没有躲着蓝苍冥，甚至同意蓝苍冥帮他搬行李，并且一路同行。

所谓二线城市的计划总部已经彻底放弃，蓝苍冥也没有反对，他接受了这个显示，因为他的身份中，有一个是生意人，生意人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所以在分公司关门之后，他请了一周的假期，抛开一切工作上的烦恼，想陪一陪那个人。

因为每当夜晚想起他，就会心痛难忍。

易海尘搬家的那天，蓝苍冥帮他把行李都放进搬家公司的车上，然后拉着他和他的儿子坐在自己的车上，一路跟随着搬家公司的车，驶离这里。

车开了很久，莫旸玩累了说累了，就靠在易海尘怀里睡着了，没有了莫旸尖尖的童音，车里就显得格外安静了。蓝苍冥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易海尘，他哄着莫旸睡觉，异常温柔。

路口红灯的时候，蓝苍冥关小了冷气，第一次转头直视易海尘。

“后面有毯子，要不要拿出来？”

“不用了。”易海尘听到蓝苍冥的问话，才抬起头来。

“那边的学校联系好了吗？”

“嗯，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可以去上课。”

“小孩子还是不要换太多的新环境比较好。”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蓝苍冥重又正回头看向前方，启动车子，“海尘，那天我在你家看到……伯父伯母……”蓝苍冥想问很久，但是都找不到机会，这次虽然犹豫，却还是问了。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易海尘变得悲伤的表情，又后悔问了。

车子在平缓的行驶，蓝苍冥都不知道要驶向何处，就在他以为他们要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的时候，易海尘突然开口了。

“五年前，我爸肾病又犯了，这一次恶化的很厉害，医生说就算再换肾脏也没办法了，只能持续治疗，几个月后，我爸就去世了，我妈相隔一年也走了。”这几句话易海尘说的很慢，仿佛是因为悲伤太沉重，让他无法轻松的去叙述。

又是一个红灯，蓝苍冥看着易海尘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依旧宠溺。

易海尘回给他一个笑容，算是谢谢他的安慰，低下头看着怀中沉睡的莫旸，又说道：“那年莫旸才三岁，父亲重病时借了很多钱，家里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后来母亲也病倒了，他妈妈就走了，我知道她留下来也是吃苦，不如走了的好。”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蓝苍冥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怕他会嫉妒的疯掉，可他又想知道，因为这是他人生中关于易海尘空白的记忆，所以想把它填满。

“走后的第二年。”

“……”蓝苍冥紧紧握着方向盘，不敢看易海尘的脸，只这一句话他就可以嫉妒到疯狂。那个只爱他的易海尘结婚了，和别的女人，他们还有了孩子……

车上再也没有对话，直到到达终点，易海尘的新家。

蓝苍冥把莫旸放在后座上，给他盖上毯子，想离开又弯下腰仔细的看着莫旸的小脸，连睡觉的样子都很像易海尘，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他俯下身在莫旸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进了到屋里，蓝苍冥看到易海尘已经开始整理东西了，蓝苍冥没顾得上脱掉西装就跑过去帮易海尘搬柜子，擦玻璃，移床，叠衣服，收拾屋子，折腾完天色都暗了下来。

易海尘躺在床上喘气，他不是那个二十岁的男人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只这种劳动就让他感到异常疲惫。

蓝苍冥把垃圾扔出去后才回来，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闭目的易海尘，弯起唇角。恍惚间他觉得易海尘还是那个易海尘，从来没有变过，即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这种黄昏下纯洁的面容却依旧如初。

熟悉的体香围绕的身旁，易海尘睁开眼睛，蓝苍冥的脸已经离他很近，他想躲，却被蓝苍冥飞快的吻住，按住他要抬起的手，压在床上。

这个吻时间很长，仿佛要把他们错过的亲密通通补上，易海尘从开始的挣扎到妥协，再到最后开始慢慢回应这个吻。

那一年的往事就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一张张翻过，定格了每一幅画面，幸福的，不幸的，微笑的，哭泣的，在此时都是如此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