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的目光望向了那些散落在地下、价值珍贵的石块，现在它们在渚的眼中已经与废品无异，那些「恶气」在吞噬了不知多少人命的自己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若非一个人有着根植在心的妄念，也不会与这些「恶气」彼此吸引，它们会让人做出各种伤害之举，因为这样它们也可以受到滋养，而它们的寄体也可以活在编织好的种种幻想之中，犹如一个循环一样。

在没有外力打破这一切之前，它们会用各种方法滋养寄体，不过一旦寄体不能再带给它们所需要的，那么寄体就会成为它们最后的补充……

渚觉得自己就像是许久没有吃到美味佳肴的人一样，在品尝过一次后就更加有了欲罢不能的感觉，而他也渐渐无法控制这样的自己。

渚环视一圈这个还留有美味气息的房间，如果不是因为季旬，恐怕他又可以饱餐一顿，而不是将到手的猎物白白放走，啧，真是可惜……

季凡在客厅中看着时间，即使对于渚的成功有着七分的把握，但是在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前，他仍旧不会放心。

再一天，季旬就要面临军事法庭的质询，到了那时，季旬的沉默便已毫无用处，甚至他们还有可能直接将季旬定罪。

季阳也从季凡那里了解到了如今的发展状况，他现在和季凡一样在等着渚的到来，感觉到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渚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季阳几乎压制不住自己想要来回踱步的冲动，只好把自己牢牢地钉在了沙发上。

一通电话铃声响起，彷佛让静止的时间猛然流动起来，两人都扑向了客厅中的那个电话，占着距离近的优势，季凡比季阳快了那么一步。

「喂。」季凡接起电话后，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而季阳则心急如焚地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好的，谢谢，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季阳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凡，季凡在把电话放下后，看着季阳那既期待又紧张的神情，语气中也不自觉兴奋地说：

「有人去自首了，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暗中策划，而且军部现在已经根据自首人所说的一切去调查取证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哥那里就会没事了，因为没有人认为那个自首人是被特意安排好的。」

「是谁？」季阳紧张地问。

季凡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兰斯洛特·蒙特，蒙特家族的二子。」

蒙特？这个姓氏让季阳首先回忆起了那个名叫艾莉·蒙特的女子，「是这样，也就难怪了。」

季凡好像不欲再说起关于蒙特家族的事情，他故意用一副放松的神情说：「虽然兰斯洛特的自首并不是由军部一开始接手的，不过现在他本人已经被军部带走调查，相信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不过……」

季凡望向季阳，面容带上了歉意，「小阳，这次的事情这样一闹，即使其中的内幕不会被公开，但你的存在恐怕会被大多数人所知晓，所以……」

「我知道，对于这点，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季阳笑了，他明白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而自己的这点小麻烦真的已经不算什么。

当季凡那看到管家匆匆来到时，不由起身，而季阳也同样不由自主望向门外。

「渚先生已经回来了。」

当季阳看到渚一步步接近时，也顾不上还有他人在场，高兴地迎了上去。季阳内向的性格根本表达不出什么亲热激动的举动，倒是渚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季凡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但此刻却也不会去做那个煞风景的人，看在这次某人出力的分上，自己要宽宏大度一些。

季凡不断地暗示自己要放宽心胸，算了，一切都要过去了，以后还有季旬出面，冷面坏人季旬一个就够了，自己没有必要步上后尘。

当然，如果季凡脸上的笑容不要那么僵硬，或许这一切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一旁的管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突然觉得前些天的忧虑急躁彷佛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不真实，不过现在的场景倒是他喜闻乐见的。

阿洛尔·蒙特觉得整个家中彷佛灰沉沉的一片，即使夏日的阳光最是光亮炎热，但也无法改变整个家中那笼罩了朦胧灰色的样子。

他犹记得那天看管兰斯洛特的人报告他强行逃离后，那种茫茫的灰色便始终缠绕在他的周围。

第二十五章

他知道兰斯洛特骗过了他们所有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样骗过了那些专业医生的眼睛、诊断出他精神心理有问题的，但恐怕兰斯洛特也正是对自己将来的命运有所预兆，所以才会做出了这种可以说是同归于尽的事情。

他恨季凡、恨季家，也恨可以把他当作棋子一样随意抛弃的蒙特家族，所以他才做出最简单也最明了的选择。自首，一个多么简单的词汇，却也差点把蒙特家族拉入了万丈深渊中。

如果不是整个家族在得到消息后，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多方周旋，才让这件事得以秘密解决，恐怕现在已经有人落井下石，将兰斯洛特的行为扩大到整个家族。

而现在，让兰斯洛特的一切行动都归咎于他自身，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当得知一切结束后，兰斯洛特在军部的秘密关押处毫无徵兆的死亡，阿洛尔·蒙特的心情既是释然也是悲哀。

兰斯洛特自首后他就有这样隐隐的忧虑。

兰斯洛特在蒙特家族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把十岁之前的印记完全抹去，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他总是避免与兰斯洛特接触。因为这样的生存方式与他自小所接受的观念完全不同，但至少兰斯洛特在某些方面比他要真上许多……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这事情涉及到了两个可以影响政局家族的私人仇怨，所以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季旬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生活，兰斯洛特被毫无声息地葬入了家族墓地，而这件事的结果永远不会被公开，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彷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它只能成为一些知晓内情的人的私下话题。

阿洛尔·蒙特的其他两个弟弟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父亲也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除了家里少了一个人以外，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阿洛尔·蒙特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他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任何的问题。

炎热的夏季就要过去，希望接下来凉爽的秋季会给人带来一点好心情，阿洛尔·蒙特这样想着。

尾声

季阳与渚又搬回了他们的家里，而且是在季旬回到季家之前。

兰斯洛特的自首虽然已经完全证明了季旬的无辜，但对于季旬当时在研究区的破坏，仍旧是要追究的，所以季旬一时还脱不了身，而具体会怎样处罚，只要性命无忧，那么一切都可以接受。

所以季阳也不知道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反正在渚提议离开季家后他马上就同意了，季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自然是被他自动忽略。

因为还没有通知他再去研究区的具体时间，季阳慢慢地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生活节奏，让他觉得之前经历的那惊心的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

季阳心不在焉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冰淇淋、看着电视，这日子不是一般的滋润，滋润得渚有些看不过眼，正想要敲打他一下的时候，客厅电话恰好响起。

季阳接起说了几句话匆匆地说了一声「出去了」便很快就出门了，渚来到阳台便看到季阳急匆匆地向社区外跑去……

季阳出了社区门口，左右看看，很快就找到了他见过的那辆车，在对面的停车场中就那么几辆车停在那里，季阳一眼就看到了。

来到轿车旁，车窗正好在他面前落下，季旬那熟悉的面孔出现了在季阳的眼中，「上来吧。」

季阳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坐稳后就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季旬，倒是把季旬给看得有点不安起来。

季旬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神情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了？这脸上有变化？」接着又像是解释一样对季阳说：「我可是觉得养得好看点了才敢出来见人的，看来效果还是不行啊。」

听到季旬这样说，季阳才觉得自己这样的目光很失礼，像是补救一样地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有些瘦了。」季阳说到这里一顿，最终还是问出：「在那里是不是过得不好？」

那里？

季旬明白了季阳问的是什么地方，倒是没有隐瞒，「还好，就当是关禁闭了。」

说完这句，车中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沉闷了下来。

季旬看到季阳又开始拘束，不禁开玩笑似的问起：「怎么我还没到家呢，你就不待在家里了？这么着急回来有什么事？」

季阳微微低着头没有回答。

季旬叹气：「就这么怕见我？」

季阳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季旬，摇摇头却又觉得季旬想要的不是这样，愣了一会儿后才回答：「不是，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

「什么态度？」季旬轻声问。

「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所以产生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把什么都能分得清清楚楚。」

季旬一开始似乎不能理解季阳的话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后，好像才慢慢地琢磨出其中的意思。

他慢慢说：「我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他趁季阳不备时伸出右手揉搓季阳的脑袋，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来后，口气中不免有了取笑的意味。

「你现在别扭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但是一想到以后，我和你可能还会在关于季家、关于你的将来上有争执，所以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不是？」

季旬看到季阳默认，这时却吃吃地笑了起来，「就是这个把你给难住了？这有什么可难的，你该怎么办就还是怎么办！」

看到季阳圆鼓鼓的眼睛瞪过来，季旬只觉得心底那份愉悦就像是冒泡泡一样不断涌上来，让他的心顿时涨得满满的。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凭着这次的事情理直气壮地去干涉你的想法、你的生活？那样自私的做法我还做不出来，我护着你只因你是我弟弟。」

「唔。」

季阳低下头去，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但是季旬却能想像得出来。

「好了，也别说这些煽情的话了，我都快要受不了了，以后你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没有人会指责你，更不会有人认为你不知恩图报，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现在就看我们谁能说服得了谁，谁能一直坚持到最后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季旬不知道他说出的这句话效果会是如何，不过他把心中一直压抑的话语说出来后，顿时觉得舒爽了许多。

看到季阳仍旧有些放不开，季旬低笑出声，倒也把季阳的目光给引了过来。

迎上季阳的目光，季旬的口气中不由多了几分自嘲，「其实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你，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渚，但我想如果我去和他道谢，恐怕不光他别扭、我也别扭。就像渚，哪怕他这次帮了我，想来他也不是自愿的，而我也不会因为渚的这次帮助而在一些事情上会对他让步。所以我刚才的那些话也不是对你说的，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季阳眨眨眼，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彷佛被季阳这样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季旬的神情闪过一抹不自然，极其快速地对季阳说：「车后有我带来的礼物，一会儿你拿走吧。」

像是怕季阳推拒，季旬又十分生硬地加了一句，「不许不要！」

所以当季阳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站在路边，看着季旬开车扬长而去后，他开始有些发愁回去以后要怎么和渚说了，不过这一次他是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去。

解决了一件大事的季旬心情格外的好，相比自己那还没有定下来的处罚，季旬都觉得实在是小事一桩了，就连路上那堵车的烦闷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手机突然响起，看到上面那陌生的号码，季旬接通后只是听到对方的说话声就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后才有些勉强地回答：「好的，那我们在哪里见面？我现在就过去。」

当车流又再次缓缓地开动起来后，季旬不再这样不紧不慢，而是提升了车速一路向北开去。

在城郊一处宽阔的河堤附近，季旬将车停靠在路边，自己一个人漫步走上了河堤。

即使天气还有着热度，宽阔的河堤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但站在这里季旬却不会感到炎热。

河堤下缓缓流动的河水给这里带来了很大的凉意，就连没有任何阻隔的微风也夹杂着一股湿意扑面而来。

季旬慢慢地在河堤上走着，也多亏了现在这里没有人，否则在这个经常有人自杀的地方，在这里久久徘徊不去的季旬恐怕也会被认为是其中的一员。

随着一步步地走下去，季旬忽然觉得心情自然而然地平静了下来，这里的视野也很宽阔。

直到季旬望见远处一辆车疾驰过来，他的脚步才慢慢地停了下来。那辆车也在快要到达季旬面前时停了下来，从车中出来的阿洛尔·蒙特很快地就来到了季旬的面前，直视着他。

季旬看着眼前的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两人都静静地看着彼此，彷佛要确定眼前这人的真伪一样。

最终还是季旬先开了口：「我没有想到你会找我。」

阿洛尔·蒙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同样也没有想到你会答应来见我。」

「一起走走吧。」季旬在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一起向前慢慢走去。

「你看起来还不错。」阿洛尔·蒙特的口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还不错。这句话是我近来最常听到的一句。」季旬玩笑般地回答。

「人嘛，总是不能免俗的，我也一样。」阿洛尔·蒙特渐渐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看向了季旬，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倒是季旬被这样的目光望着有些受不了了，不由开口：「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看看我，有什么事你说吧。」

「兰斯洛特。」

「嗯？」阿洛尔·蒙特突然说起了这个名字倒让季旬愣在了那里，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兰斯洛特最后还是葬在了家族墓地里，先前家族内有人认为他没有这个资格，这并不全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情让家族蒙羞，最大的原因是他是一个私生子。哪怕有许多人都忘记了他所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妹妹，艾莉，哪怕他错得一塌糊涂。」

阿洛尔·蒙特接连提出的两个名字让季旬觉得心口有些堵，但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静静地听着阿洛尔·蒙特的话语，听出他对自己弟弟语气间的一丝维护，这让季旬不得不开口说：「季阳也是我最小的弟弟，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我都不敢想到最后会是怎样。」

「对于这次的事，明知道无用，但我仍旧要说一声﹃抱歉﹄，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只不过是为自己图个心安。我也没有想到兰斯洛特的做法会这么偏激，即使我们两个家族之间早有不睦，但是也不会采用这样决绝的方法。兰斯洛特他不光是恨你们，他也恨着我们。」

「我知道。」季旬点点头回应。

「以后像这样见面说话的机会恐怕就很少了。」阿洛尔·蒙特笑了笑，「谢谢你今天能过来和我见面，那么，」他的目光滑过了季旬，顿了一下，「就这样吧。」

「就这样。」季旬平静地回应。

阿洛尔·蒙特没有再多说什么，离开了季旬身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季旬一直目送着他远去，忽然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他向着阿洛尔·蒙特的背影大喊着：「你不想要我欠你的那份﹃谢礼﹄了吗？」

阿洛尔·蒙特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季旬一直目送着阿洛尔·蒙特开车离开，这才低低的笑出声来，而这声音随着河堤上的微风飘散，其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与无奈。

季阳拎着一堆大包小包像是大采购一样艰难地进了家门，只是渚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