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虫 上——莫青雨
莫青雨  发于:2013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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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耸肩,“现在不是了,他把我赶下来了。”

“哦。”叶青衫眼睛咕噜噜转,装作漫不经心,问:“这钱袋真不是你偷的?”

“不是。”

“……”眼见到了衙门,叶青衫道:“等你洗脱冤情,不如我们一起去当捕头吧。”

林冬:“……”

叶青衫见他不说话,不满道:“要做男子汉,就要当捕头。”

林冬眨眨眼,真诚道:“捕头也要吃饭。”

“啊?”

“不管做什么都要吃饭,所以我只吃饭就好了。”

“……”这是什么歪理!

“你是米虫?”

林冬歪了个脑袋,“那是什么?”

“被人养在米缸里,只知道吃的东西。”

林冬挑眉,“以前是被人养着的,不过现在不是了。”

“臧飞龙养你?”

“其他人养我。”两人说着已经上了石阶,林冬说起被谁谁养着,丝毫不觉愧疚,“大王也养了我几天。”

叶青衫莫名其妙的就和他聊起天来了,感觉还很不错,于是放开抓着他的手,道:“刚才那么凶的对你,不好意思。”

林冬也大方,“没关系,请我吃顿好的就行了。”

叶青衫:“……”

叶青衫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的毕生愿望就是懒着不动,然后吃遍美食。他看着林冬往衙门里走去,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他吃成个大胖小子的滑稽形象。还要边吃得满嘴流油,摊在躺椅上哼哧喘气,还要一边看着书本。

……太恶寒了。

进了衙门,小少爷往堂上一跪,林冬却是站着。

那地保嚷嚷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林冬道:“在下林冬,乃是举人,我朝有律法,秀才以上皆可不跪。”

地保见林冬年纪轻轻却是举人,不由道:“林先生出自哪家学馆?家师是哪位呢?”

“学生未曾入过学馆。”林冬道:“乃是乡贡,没什么本事,所以只得了举人便再考不上了。”

地保哦了一声,眸光里的兴趣顿时减淡,又看向那跪着的人,“你又是何人?”

“草民张君,乃是长沙府人,本想进长安,在池马镇歇息时却被偷了荷包。”

旁边一衙差对着地保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那地保皱眉,“叶青衫又跑来了?”

那衙差道:“就在外面等着呢。”

地保顿时不耐,左右张望堂下人,“这案子谁接的!”

王大彪此时走了上来,他正是前日和叶英在门口冷言冷语的捕头。他道:“张君之前来门口报官,可这案子无从查起,他也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遗失的,我本不欲接手打发他走了,料想是后来被叶青衫管了闲事。”

那地保只得看林冬道:“他说的小偷,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我。”

“……”

地保一拍桌子,“你们是来戏耍老爷的不成?张君!你可有证据?”

张君赶紧道:“他拿着我的荷包,被叶公子亲手逮住,客栈大堂里众人俱是人证!”

林冬道:“这钱袋本是我向朋友借来,他是从何处拿来的我却不知。”

地保看他,“你那朋友人呢?”

“走了。”

“走哪儿去了?”

“不知道。”

地保又拍桌子,“大胆林冬!你这般信口雌黄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不成!来人啊!将他押下去关起来!”

衙差上前,拖着林冬就走,张君有些傻了,脱口而出,“等等!”

地保看他,“又怎么了?”

张君也不知道又怎么了,只觉得这事有些太突然了。虽然人证有了,林冬也澄清不了自己,可总觉得他不会是偷东西的人。

地保这就判了,反倒让他心里心虚。

说起来,既然找到了这事也就不用非上公堂不可,可怎的自己就在这里跪下了呢?

想来想去,张君终于明白了,因为叶青衫一直要上公堂,就算要澄清也要在公堂上说清,他反而被牵着鼻子走了。

沮丧的出了门,叶青衫果然还等在门口,见他出来赶紧上前问:“如何?”

张君点点头,又摇摇头,“荷包拿回来了,林先生被关起来了。”

“这……”叶青衫也没了头绪,“他可有说他那朋友的事?”

“说了,他说不知道。”叶青衫急得抓脑袋,“如果真的冤枉了他,那可怎么办好?”

“那不是正好。”

一把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两人抬头,就见石阶上王大彪插腰站着。

他蓄着大胡子,粗声粗气道:“你想立功,你想抓人,这不是抓着了?”

叶青衫脸色不好看,“可他也许是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凭他一张嘴说就成的话,还要衙门干什么?”王大彪冷冷笑起来,“这不是叶三少你常说的话吗?”

……

“二大王!这下怎么办?”池马镇某客栈里,丘北山买了一堆热菜却全无了作用。因为要引诱的那个人此时在牢狱之中。

陈南海慢条斯理拿筷子夹了香酥茄子咬了一口,皱眉,“太油了。”

丘北山拍桌道:“你别顾着吃啊!这下可怎么跟大王交代?”

“你当臧飞龙还坐在山头上等你把人带回去?”

“啊?”

陈南海勾唇一笑,“就他那暴脾气,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

当天夜里,一个黑影闪进了衙门。他身法之快,如若无人之境,绕过前院直奔后房,待找到入口,先用一颗石子敲出声音引那看门人往后去,他便趁这时闪进了门后。

火把在墙上摇曳出影子,将他的身影拉长,看起来如同鬼魅。

池马镇不大,说是牢房的地方也不过比柴房大些,旁边还堆着储物品。最后方的位置里坐着个小身影,正垂着脑袋不知在做什么。

臧飞龙心头一缩,他虽是山贼,但平日做的事也不算违背良心,又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回将林冬赶下山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却又让他平白受了这等罪,心里头自然是过不去。

他悄悄靠过去,正想着怎么开口,却见林冬突然转过了头来。

那张脸映在火光下十足的刺目,要说为什么,因为那双小眼睛闪亮得如同看见了此生的救世主。

臧飞龙心头更是过意不去,可又未免有些小得意起来。扬了扬下颚,“咳,我……”

“怎么是你?”那头林冬的脸色瞬时垮了,还往他身后看了看,“牢头呢?”

“啊?”

“他跟我打赌打输了,说要拿衙门里的吃食给我的。”

臧飞龙:“……”好样的,他堂堂臧飞龙亲自到来,还不如一份吃的。

他安慰自己,也许是什么大餐。

林冬接下来就道:“听说池马镇衙门里的牢饭很有特色。”

牢饭……

臧飞龙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他转身就走,“那你慢慢享用!”

……

“所以你就回来了?”陈南海笑得打跌,“你居然进了牢房没救人就回来了!臧飞龙啊臧飞龙,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臧飞龙气得摔酒杯,“那要我如何?他可是心心念念着那份牢饭!”

去他的牢饭!去他的林冬!他真是疯了才想将这个只知道吃的蠢货带回去!

想着,他起身,一脚踹开椅子道:“要救你去救,事情本就是你闹出来的。等他出来,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和我臧飞龙没半点关系!”

陈南海慢慢收了笑容,高深莫测道:“是你赶他下山,否则也不会遇到这等事。那可还是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你以为去安阳的路就好走?”

臧飞龙在门口停住脚步,不耐道:“那要如何?我还得去给他当下人伺候着?”

陈南海晃着酒杯道:“你要如何我是不知道,我却知道他救了你,救了咱们山寨众人,这份恩却不能不报。”

臧飞龙冷了脸,“他何时做过这等事了?”

陈南海道:“别自欺欺人,你自己也知道那金瓶子拿在手里迟早要出事。兄弟们愿意跟你上刀山下火海是一回事,你亲手推他们进火海是另一回事。”

说到此,陈南海道:“你那些恩恩怨怨没必要牵连别人,这点道理你比我清楚。”

难得陈南海严肃了一会儿,臧飞龙有些蔫了,垂着头像沮丧的大狮子,往旁边一坐,“得,你说怎么办吧。”

第十二章:阴谋的味道

这世上有一种莫名其妙好味的食物,那就是混合到一起的同类食物。

之所以一定要提到“同类”,如果是两种截然不同味道的东西混在一起,不管它原本有多美味,到头来只剩下怪味了。

幸好,池马镇的牢饭在这一点上还挺细心——当然也可能是根本没注意。

木栏外,牢头蹲着身子看里头抱着碗吃得起劲的林冬。

“这真的很好吃?”

林冬舔了舔嘴角,“如果能配上一碗清茶就更合适了。”

眼前的大碗里,白米饭一颗颗饱满圆润,其中:香辣兔丁……的油汤,三椒肉片,豆角肉丝、冬瓜里脊……的冬瓜,烧牛肉里的土豆。

荤素皆有,搭配齐全,味道香辣,竟自成一绝。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剩菜剩饭,只是厨房做菜时每样都弄些出来又另混成一份,浇在白米饭上,有的只用了肉,有的只用了菜,有的只用了汤。

这味道却颇新鲜,怪不得牢头说是这里的特色食品。试想想,若是这份香辣里放上甜腻的东坡肘子,西湖醋鱼,那味道就只能怪不能好了。

所以混合的前提是,一定要是同类同味。

林冬摇头晃脑的品评了一番,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递出去,那牢头又端来一碗清茶。

“给,你要的。”

“谢谢!”林冬眼睛亮了亮,香辣过后一碗清茶,除油洗味,舌尖茶香缭绕,因为是清茶,苦味不重,倒是有份清香,立刻让人舒爽起来。

牢头见林冬慢条斯理喝着,不时抿抿唇,竟觉得自己也有些饿。

他看了看手里的碗,起身道:“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大叫,门口守的有人。”

“好。”林冬点点头,吃饱喝足,理了理衣襟衣袖,靠着木栏开始打瞌睡。

就这么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牢头来开门。

“林先生,你可以出去了。”

“这么快?”林冬想了想,“偷窃罪不是还得赔银子吗?”

“大人说用不着。”牢头看他的眼色有些不对劲,感觉比昨日小心翼翼。

林冬装作没发现,跟着出了牢房,外头阳光正好,不冷不热,天空万里无云。

待进了大堂,正中间站着两人,一个风流倜傥正是陈南海,另一个身量高大不怒自威脸色不怎么好看,不是臧飞龙是谁?

林冬眨眨眼,走过去,那头地保道:“林先生,咳咳……昨日问你话时,怎的不说你那朋友便是陈公子?”

林冬看他,“你没问。”

地保无语半响,干巴巴咧了咧嘴,“那是我疏忽了。”

陈南海道:“既然人放出来了,咱们也不难为老爷。”他说着朝林冬一招手,“走吧。”

林冬走了几步,回头狐疑看人,“这案子结了?”

地保脸色不自在,“陈公子已为你证实,那荷包确实不是你所偷。”

“然后呢?”

地保道:“你清白啦。”

“那荷包到底是谁偷的呢?”

地保不耐烦道:“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

林冬张了张嘴,但随即又觉得这本就和自己无关,既然那荷包已寻了回来,再追究犯人却如大海捞针,何必咄咄逼人?

这么想着,他便转身跟着陈南海出了门,待几人走上大街,林冬才道:“谢谢。”

陈南海一笑,“不必,本就是我牵累了你。”

林冬问:“那钱袋是你偷的?”

“我还没那么无聊。”况且他又不缺钱。

林冬只觉奇怪,“那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也想知道。”陈南海似笑非笑,眼光直直看向前面某处。

林冬顺着看过去,就见叶青衫和张君正坐在前头茶棚里。

看见林冬出来,叶青衫赶忙跳了过来,一抬眼又见他身边两人,不由慢下了脚步。

“叶三公子。”陈南海道:“好久不见。”

叶青衫哼了一声,一手拉过林冬,压低声音道:“你没事了?”

“嗯。”林冬点头,倒觉得这叶青衫虽说话做事直爽了些,心地却是不坏的。

叶青衫疑惑,“怎么出来的?”

林冬想了想,“大概是不想平白养着我。”

那头臧飞龙忍不住呵斥道:“是我们出马才让那老头放了你!”

林冬看了他半响,面上表情很费解,欲言又止。

臧飞龙本就是个急性子,立刻火了,“有话就说!”

林冬道:“好歹他也是个地保,却怕你们做山贼的?”

臧飞龙冷笑,“那又如何?他不敢和我们对着干。”

莫说他们一个山寨的人训练有素,能力比普通山贼高出许多倍,就算是兵官都不一定能打赢他们,更别说镇上这些根本没有训练过的家伙;况且臧飞龙药材粮食生意还牵扯在这池马镇上,旱灾时还能充当一下救济粮仓,这池马镇的地保毕竟是乡绅推选而来,又非朝廷任命,拿什么资本来作对呢?

臧飞龙得意完,又想起什么似地讥讽道:“你不是要吃牢饭吗?怎的愿意出来了?”

“我当然愿意出来。”林冬无辜道:“昨天才说了几句你就走了,我以为你们不会救我了。”

“不是你要我走的吗?”臧飞龙炸毛。

“我什么时候要你走了?”

“你……”臧飞龙想了半天,对方确实没有说要自己走。

“你说你要吃牢饭!”

“我是想吃吃看啊。”林冬眨巴着大眼睛,“可和你走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有什么关系啊!他娘的他现在也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无比正常的对话,可周围人听起来却觉得诡异无比。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不对。

臧飞龙又粗着脖子瞪着眼睛气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他放弃了……

叶青衫看着臧飞龙头顶上乌云密布,身子往陈南海那边缩了缩,低声道:“他怎么了?”

“为了当年不好好学习而后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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