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的玉琉,来到南馆才一年,论天分,他不比玉瑾差,论身体的资质,他甚至还要胜过玉瑾,练杂技出身的他
,在身体的柔韧度上,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很多玉函玉瑾做不出来的高难度动作,他都能轻易做出来。可是,
他输在时间,输在相貌。
玉琉的容貌没有玉瑾好看,尤其当时的他,吃不好,穿不暖,脸色经常泛着病态的黄,尽管他的身上有种清冷的气
质,但是南馆中的人,谁会注意到他那张泛黄的脸孔下的清冷。他的年纪比玉瑾大,等到他学出师,恐怕玉瑾早就
登上红牌的位置,到那时,再想超过玉瑾就难了,只怕蹉陀了青春,最终的结果仍是一样。
小小的一座南馆,多少明争暗斗,有人输,输得万劫不复,有人赢,赢不到最后,每一步都要精心算计,如履薄冰
。这是南馆里的生存之道,掌握了它,就能活得更好。所以,玉琉从被派到玉函身服侍的那一天起,就知道,玉瑾
是他眼前,最大的障碍。
那一天,他们被叫去柳府献舞,装舞服的箱子,是由王琉背着的。换舞服的时候,玉琉无意中穿错玉瑾的衣服。其
实他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只是玉瑾比他略矮了小半个头,正是这一点点的差距,让玉瑾的衫角,拖长了半寸。
恶念只在一瞬间,天时,地利,人和。
玉瑾被抬回南馆的时候,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舞衣,神智昏迷,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
玉琉惊呆了,他并没有想到玉瑾会被打得这样狠,他原先以为最多不过是打断两条腿,毁掉玉瑾跳舞的能力,以玉
瑾的容貌,即便成不了红牌,当个受欢迎的男妓,还是绰绰有余。
玉瑾被抬回来的当夜,就断了气。他的眼睛一直都睁昔。玉琉彷佛觉得那双至死也不肯合上的眼睛,看的是自己,
那么不甘、那么愤恨。
后来,玉琉躲在无人的地方,把当天吃过的饭,全吐了出来。他吐得很厉害,甚至连瞻汁也吐了出来,满嘴都是挥
之不去的苦味。
再后来,他住进了玉瑾的房间,取代了玉瑾原来的地位,穿上更好的衣服,吃到更好的饭菜,那一天,他对着镜子
,用白粉将自己的脸扑白,望着镜中鬼一样惨白的面孔,他冷冷地笑了。
他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他要做永远的赢家,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他不能输
,一旦输了,玉瑾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将玉琉的思绪拉回到眼前。在这一刻,他平静下来,指尖不颤抖了,心悸也消失了。
韦勉够狠,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只有面对,尽力去了解这个男人,以争取到最好的生存环境。
他冷淡的目光,对准了门口处,随风飘扬的帘幕,阻挡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到是谁走了进来。
无论是谁,都不会是韦勉。那个男人,绝不会用如此匆忙的步伐定路。随着一个人影渐渐从帘幕后走出来,玉琉的
呼吸也跟着变得平稳。
他的新生活,将从这个人的出现开始。他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更好还是更坏,但他永远不会放弃去争取,不择手段
、不计代价。
进来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眉清目秀的模样,手里托着药盘,急匆匆放下,然后掀开被褥,准备给玉琉换药
,手刚碰到玉琉的腿,一阵剧痛瞬间袭来,玉琉不由得闷哼一声。
「啊,玉公子,你醒了!」小童这才发现玉琉已经清醒,手忙脚乱地又想把被褥盖上。
「别盖,你换药吧。」玉琉道,眉尖蹙起,将疼痛强忍下去。
「可是你好像很疼的样子......」小童犹豫着。
「没有关系。」玉琉缓缓地说道。
「那......好吧。」小童继续他刚才的动作。
断腿处已经接好,又被两条细板夹了起来,用布带紧紧裹住,小童解开布带的时候,疼痛几乎夺去玉琉的神智,他
的额上渐渐渗出汗,却仍然勉强自己保持清醒。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把注意力从疼痛上移开,玉琉开口问道。
「我叫药儿,是庆仁堂的药童,韦爷请庆仁堂的纪大夫给你治伤的时候,把我留下来照顾你。」
「你......多大了?」
「十四,别看我年纪小,已经当了七年药童,纪大夫说,等你的伤好了,我回去他就正式收我为徒。」
「纪大夫?是神医纪闵?」
「是啊是啊,玉公子你也知道纪大夫?纪大夫的出诊费很高啊,而且一般人请他他也不会去,韦爷为了你,把纪大
夫都请来了,一定是非常关心你。」
关心?玉琉冷笑一声,却没有在这一点上多说什么,谁知道这个药儿,是不是韦勉的耳目。
「我的腿......能好吗?」
「当然能,纪大夫出马,那是药到病除。哦,对了,纪大夫说了,你这一个月千万别下地,还要定期换药,就算能
走了,也要注意休息,至少三个月后,才能行动自如。」
「伤好之后,我还能跳舞吗?」他最在意的是这个,他的舞,是他取悦别人的工具,是他离开南馆唯一的希望。
「你不用再跳舞了,韦爷已经把你从南馆里赎了出来,他说,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让我好好照顾你,照顾不好,
他就要把我的腿打断。」说到这里,药儿歪了歪头,一派的纯真,仿佛并不相信韦爷真的会打断他的腿,只是大人
吓唬小孩子的话。
「那么你就真的要好好照顾我了,你知道吗,我的腿......就是韦爷打断的。」玉琉冷冷一笑,然后满意地看着这
个小孩子的脸上,出现了被吓到后的惊恐神色。
药终于换好了,尽管疼痛让玉琉满头都是冷汗,可是他的心情却很不错,韦勉既然请了上和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
治腿,那就代表着,他有很大的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药儿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连汗都忘了帮他擦,ι就托着药盘匆匆跑了。玉琉微微弯起了唇角,目光向窗外移去,
几片云彩从窗外的天空里飘过,洁白而柔软。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正在感叹着,玉琉的身体突然一僵。窗外,突然出现了韦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与他对
视。那双眼睛里,依旧浮现着淡淡的嘲讽。
「吓唬小孩子,是你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乐趣吗?」他道。
沉默了片刻,将身体放松下来,玉琉淡谈地回答道:「不,我只是告诉他,他在这里,应该注意点什么,尤其
是......要听主人的话。」
「你是在说你自己?」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玉琉弯起了眉眼,低眉敛目道:「是。」
「你很聪明......我喜欢!」
韦勉笑了。
玉琉怔怔地看着,这时才发现,这个狠辣的男人,有着世间少见的无害笑容,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
怕连自己,也会在这样的笑容下放下心防吧。可是右腿上傅来的阵阵痛楚,却在提醒着他,哪怕是披上了无害的羊
皮,狼,始终是狼。
韦勉,是一个比狼更狠的男人。
用一方白巾为玉琉擦去了额上的汗,韦勉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隔着被褥,轻轻地抚摸那只夹着细板的断腿,
然后,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玉琉眼里闪过的一抹瑟缩。他再次满意地笑了。
玉琉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尽管,他对韦勉那双白瓷般细腻的手掌有着无比的恐惧。
「韦爷,药儿说,您把我赎出了南馆?」
「不错。」
韦勉收回了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在玉琉面前缓缓打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玉琉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为这张卖身契,而是韦勉的手,终于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的腿。
「那么玉琉以后,就是韦爷的人了。」收敛了骨子里的清冷,他巧然倩笑。
啪!一记耳光。
「韦爷?」玉琉有些懵然。
「这里不是南馆,你不是舞妓,我不是恩客。」韦勉一字一顿道,收回手,轻轻几下搓揉,那张卖身契就在他的双
掌间,化做了一团粉末。
看着那团粉末,从韦勉的指缝中,一点一点滑落,在眼前形成仿佛薄雾般的虚影,玉琉神思一飘,顷刻间,仿佛有
什么东西,在心里被触动了。喉咙里,被一股气哽住了,他张了张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有韦勉的声首,
在耳边忽远忽近。
「玉琉,南馆红牌舞妓,出生于江南一个杂技团,父亲是杂技团的班主,母亲是杂技团的艺人,六年前,杂技团受
邀到上和城来表演,团里一个女艺人被某官公子看中,狎玩不成,于是当街强枪。你父亲带人反抗,混乱中,某官
公子失手刺死了你的母亲,随后,某官公子就被你父亲发了抂一样打死。
之后,你父亲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斩首示众,你没有钱埋葬父母,把自己卖到一户富商家中为奴,却不料,那个富商
与某官公子的父亲是旧交,将你做了人情送过去,继而你就被一心报复的某官转手页入南馆......
南绾老鸨调教了你半年多,却发现你天生后庭狭小,不能容物,又不敢得罪某官,把你转卖,只好派你去伺候舞妓
玉函,却不料你颇有天分,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从此以后,你一边苦练舞技,一边不择手段地除去所有阻碍在你
前面的人,包括你名义上的师傅玉函,你故意向鸨头告密,说玉函私下藏钱,趁他被鸨头鞭了一顿,卧床不起的时
候,你半夜偷偷打开窗户,害他吹了一夜冷风,让他病上加病,而你,则趁机夺走了他南馆红牌舞妓的地位。
我没有说漏什么吧?一个还是清倌的红牌舞妓,你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占人了。」
玉琉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韦勉,这个美丽男人的身影,在眼帘中微微地晃动着,不是韦勉在晃,而是他自己,
已经渐渐有些看不清眼前,就连腿上传来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
用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掐,双重的痛楚,终于让他勉强拉回了神智,目光落在韦勉的脸上,他露出的表情,宛如当年
决定踩住玉瑾的衫角一般决绝。
「韦勉,肃川韦族人,母亲是肃川名妓,七岁之前,一直是私生子的身份,直到父亲成为韦族族长,才得以跟母亲
一起正名,被接进韦家。
虽然进了韦家,但韦家的人瞧不起你的母亲,连带也瞧不起你,你的几个兄弟、堂兄弟都欺负你,直到十八岁那年
,一众不知来历的匪徒闯入韦家烧杀抢掠,是你带着一众护卫家丁,力抗匪徒,保住了韦家大部分基业。
从此以后,你在韦家才有了一定的地位,五年筹谋,终于,在你父亲无故猝死之后,你率领一帮亲信,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韦家,其后两年,你排除异己,软禁兄弟,在几个兄弟先后暴毙之后,终于完全掌握了韦家
大权,然后,赴京赶考,状元及第。
我也没有说漏什么吧?韦爷,你杀父弒兄,心狠手辣堪称世间少见,禽兽只怕也比你多几分人性。」
虽然韦勉来到上和城只有一个月,可是他的生平,早已经流传在上和城的官宦商贾之间,玉琉自然听得烂熟于耳,
此时说出来与韦勉针锋相对,并不是他想找死,而是......赌一个机会。刚才韦勉那一巴掌,让他充分认识到,这
个男人,跟以前那些人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对付。
成功与失败,只在这一赌之间。
第三章
「你竟敢骂我禽兽不如......哈哈哈......好,好一个玉琉......哈哈......」韦勉蓦地纵声大笑起来,然后又骤
然止住了笑,「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当面骂我的人......」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茶几,伸手一探,从茶几下摸出一把匕首来,锋利的刀尖,反射着寒森的光芒。
玉琉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他赌输了吗?当着韦勉的面挑衅的结果,是惹怒了这比狼更狈的男人。
「你怕死吗?」韦勉把玩着匕首,唇边挂着无害的笑容。
玉琉眼皮一跳,越是无害的笑容,他心里就越没有底。
「每个人都会死......」他缓缓地回答,心念电转间又加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活够。」
「我喜欢你对我说实话,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宽恕你刚才的冒犯,有些惩罚,是必要的......」
韦勉变脸,比翻书还快,话音末落,掹地掀开被褥,将玉琉整个人都翻过身来,变成面朝下趴伏在床上,动作并不
算剧烈,但从右腿处传来的剧痛,仍然让玉琉眼前阵阵发黑,等他咬苦牙保持清醒的时候,却发现韦勉竟然把他下
身的衣物褪了下来。
「韦、韦爷......我知错......」下意识地开始求饶,尽管他还没有想到韦勉究竟准备怎么惩罚他。
「放心,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杀你。」
韦勉的舌尖在他的耳边轻轻舔过,彷佛是情人间最温柔最亲密的接触,然而,玉琉却感觉双股间一片冰凉,匕首的
锋刀贴着他最敏感的地方,一点一点向前滑进。
「不!不要......」
玉琉的身体开始颤抖,他蓦地明白韦勉要做什么了,恐惧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在身体里弥漫。
用匕首割开他的后庭,等伤口愈合之后,他的后庭就不会再像原本那样狭窄。这种事,当年南馆的郑鸨头也曾经试
图对他做过,但是在他刻意表现自己的舞技天赋之后,郑鸨头放弃了这种无异于杀鸡取卵的行为。因为割开后庭,
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至少以后不可能再跳舞了。对郑鸨头来说,他要的是最大的利益,在他眼里,容貌
算不上顶尖的玉琉,卖肉显然不可能比卖艺赚的钱多。
玉琉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从陆为松手上夺过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如果说
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弄,那么韦勉表现出来的手段,已经很到让玉琉胆颤心惊的地步。
「韦、韦爷,求您停手......求您......那里坏了,我就再也不能跳舞给您看......」玉琉苦苦哀求着。
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把握,当年他可以用自己的舞技让郑鸨头放弃割他后庭的打算,是因为他知道郑鸨头的眼里只有
利,可是,韦勉不是郑鸨头,韦勉想要什么,他不知道,即使他从看到韦勉的那一刻,就在琢磨这个男人,但到现
在,他仍然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看不透,才是最可怕的。玉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男人,他失措了。
「我不喜欢你的舞,你的舞是给别人看的,而你......是我的,我要完完全全占有--你!」
「不!」
感觉到锋利的尖刀已经滑到了穴口附近,玉琉突然大喊一声,双手一发力,整个人对准韦勉撞了过去,韦勉料不到
他反抗得这么激烈,手一抖,匕首在玉琉雪白的臀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后他倒退了几步,撞在了茶几上,才
站稳身体。
玉琉这一动,右腿也用上了力,断骨处彷佛咯嚓一响,只痛得他死去活来,喘着气,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杂
技......有技巧能......能缩......缩紧......」
没有说完,他就昏迷过去,但这几个字,是他用尽力气说出来,一字不漏地听入韦勉耳中。
沉吟些许,仿佛明白了玉琉话中的意思,韦勉扔掉手中的匕首,将玉琉扶正躺好,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满是冷汗的
额头,凝视着昏迷中的惨白面容,韦勉再次笑了。其实他并没有割开玉琉后庭的意思,无论是刚开始的断腿,还是
现在的匕首,他只有一个目的。
震慑!
他要这个聪明而又狠毒的男人,对他产生畏惧,然后臣服,直至死心塌地。第一步的震慑,已经达成,效果比想象
中还要好。
片刻后。
「药儿。」
先前的药童听到喊声惊慌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玉琉的惨状,惊呼一声,然后赶紧为他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