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正常的失火,玉琉曾经看过一个不肯做娼的男孩子,将关押自己的柴房一把火烧了,那么多的柴,到最后,
也不过只烧掉半间屋子。这间近水小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也有二进院,怎么可能烧得只剩一片焦土和几根
木头。
失火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像蛇一样盘在玉琉的心头,可恨小云这丫环竟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一句不漏只推不知。或许,他该找何
崇问问。
正这么想着,眼角处看到一个人影,从月门边闪过,不是何崇又是谁?玉琉正要招呼,右肩上却被人轻轻一拍,惊
得他「啊」了一声,回过身来,却见韦勉正冲他笑。
「吓着你了?」
「没、没有。」迅速收敛了受惊的神情,玉琉露出了一贯的淡淡笑容,「韦爷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韦勉伸手搂住了他,亲密笑道:「不抱着你,我怎么睡得着。」
「情话儿是好听,只是在这里说,太煞风景。」玉琉瞄了瞄身边的焦土,意有所指。
韦勉大笑,亲昵地捏捏玉琉的鼻子,道:「你要问便问,拐着弯儿做什么,若是换个人,怕是听都听不懂你话中的
意思。」
「我可没什么都没问,也不知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居然一睡十天,人事不知,对园子里的事,我就和小
云丫头一样,不知不问不闻,园子里有什么事,韦爷有什么事,与我才不相干。」
玉琉撇过头,嘴里说着不相干,但赌气的意味极是明显,看在韦勉眼里,却是越发笑得开心。
「你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是可爱得紧,只是别再说我的事与你不相干,我可是会生气的。」在玉琉唇上亲了一下,
韦勉搂紧了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儿午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自然便知道了。」
第二天,韦勉抱着玉琉,一直赖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洗弄弄,吃了点东西,已到了午时。园子外早已备好了马车,
监察御史的仪仗开路,左右都有亲兵护卫,前呼后拥,铜锣一声响过一声,好不威风。
这是离开南馆后,玉琉第一次走出水绘园。
两人上了马车,垂下帘子,马车就晃晃荡荡地前行,坐在车里的两个人,随着摇晃,身体难免时不时碰在一起,韦
勉刚脆整个人都伏在玉琉身上,随着车身一摇一晃,吃足了豆腐。
玉琉几次拍开他的手,却又哪里奈何得了韦勉,看他笑得仿佛偷嘴的狐狸,只能无奈地由他去,恨恨磨牙中,竟也
几分甜蜜。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如今韦勉待他,已是大大不同,若不是当初一见面韦勉就曾施狠手打断他的腿,
让玉琉至今心有余悸,否则,跟了韦勉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被韦勉这么一闹腾,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才停。一下车,玉琉不由呆了一呆,眼前人群涌动,到处都有官兵,喧闹
不已,所见之处,竟是法场。
玉琉的脸色,变得极不好看,对法场,他有着说不出的深深的憎恶之感,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屈死在这个法场上,
六年来,每次出行需要经过法场,他都宁可绕远路,哪怕因此误了时辰而被鞭打一顿。
韦勉却道:「我知你不喜欢法场,不过......今日必不教你白来一趟......」
说没有说完,已经有十几个官员迎了过来,一口一个「韦大人」,既诚惶诚恐,又充满巴结的意味。
「诸位大人好啊......」韦勉的脸上,挂上无害的笑容,跟这些人打起了官腔,他的眼里,隐隐闪动着几不可见的
嘲讽与蔑视。
玉琉垂下了头,没有跟着韦勉往前走,反而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韦越的身后,谁料韦勉被这些巴结的官员簇拥着往
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他没有跟上去,竟然又折了回来,一把握住玉琉的手,在官员们和围观者们惊愕的目光中,
牵着玉琉大摇大摆地走上监斩台,并肩坐下。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监察御史大人居然公然带着男宠来监斩,简直不象话啊。
就边玉琉自己,也被韦勉的举动弄得惊呆了,直到坐下来后,才猛地醒过来神,站起来惊道:「韦爷,我......在
一边伺候......」
他想要退到韦勉身后侍立,却被韦勉按坐下来,道:「无妨,我让你坐,你便能坐。」说着,他的眼神往台下一扫
,锋锐寒冷之极,所过之处,那些窃窃私语顿时全都消失了,就连那些官员,也屁都不敢放一个,各自入座。
韦勉又恢复了一脸无害的笑容。
咚咚咚!
此时鼓声忽响,一队官兵压着数百死囚,在一片铁链声中,走上了刑台。
玉琉眼尖,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死囚,竟然就是章知府,旁边跟着的几个人,也都是熟悉面孔,都是上和城里
几个重要官员,此时已成了死囚,再后面是一帮哭哭啼啼的妇孺老幼,连那位章小姐也在其中,已经哭花了脸,哪
里还有半分美人之相。
看到死囚上刑台,原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百姓,再次嘈杂起来,玉琉听不清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看百姓们对着
这些死囚指指点点,从痛打落水狗的神情也能够看得出,百姓们口里吐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疑惑的眼神看向韦勉,这个美丽的危险男人,却眯着眼睛,玩味地看着台下一干人等各自不同的反应,眼底闪动的
,竟有几分兴奋。
咚咚咚!第二次鼓声响起。
一个官员站了起来,打开一份判决书,大声念了起来。玉琉原还没注意听,他的心思只留在韦勉身上,暗自琢磨着
韦勉此时的心态,不料突然几个词跳入耳中,立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贪赃受贿,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暗害监察御史,火烧驿园等等等等,一共十大罪状,全按在了章知府的头上。
玉琉是聪明的,尽管他并不懂官场上的门道,但只听到这几条罪状,就明白过来,原来刺杀韦勉以及近水小筑被烧
的事情全是章知府干的,显然韦勉一到上和城,就开始清查章知府的罪状,由此引来了杀身之祸,但是韦勉只是将
计就计装做伤重难治,演了一场换血的戏,借章小姐的口,让章知府得意忘形,放下戒备,才方便他将这些人一网
打尽。至于自己,不过是这出戏里的附带品,白白取悦了韦勉一回。
这时那个官员已经念到判决的一段,当听「当诛九族」的时候,玉琉不禁皱了皱眉,即使不懂律法,他也知道,章
知府的罪行,固然罪不可赦,但也只是祸及个人,达不到诛九族的地步。
又看了韦勉一眼,发觉韦勉眼底的兴奋之色,越发地浓重了,他在心中暗暗心惊,看来这完全是韦勉的刻意报复,
因为手臂上的伤,让韦勉几乎丧了命。
睚眦必报,斩草除根,玉琉再次见识到韦勉的心狠手辣,身体一阵发寒,竟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了移位置。
他这一动,立时惊动了韦勉,大手一勾,在众目之下,就将玉琉整个人都抱入了怀中,靠着他的耳边,韦勉笑道:
「坐在高处,俯看他人的感觉如何?」
玉琉面上一红,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不由得微恼,没好气道:「高处不胜寒。」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看向台下,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看过来,这让他心中稍安,旋即眼中便有些
迷惘。坐在高处,俯看他人,就仿佛脚下,匍匐着的是一群群微不足道的蝼蚁,那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自我膨胀的
感觉。
「大地就在你的脚下......所有的人都仰望着你,你的喜怒哀乐就是他们的喜怒哀乐......一抬脚,天地都为之颤
抖,一伸手,生杀予夺随你意,这种感觉,你想拥有吗?」
韦勉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让玉琉的心思迷离。
「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让你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成为人上人......」
玉琉猛地惊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了一句:「代价呢?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换得拥有这感觉?而
且......能拥有多久?一年?二年?」
韦勉的脸色陡然变了,板起了脸孔的他,看上去威势逼人,竟令人不敢直视。玉琉被吓了一跳,脸色立时变得有几
分苍白,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口快,惹怒了韦勉,不知今日会遭什么罪,想起曾被打断的右腿,他便感觉到早已愈
合的伤处,隐隐作痛。
但韦勉的怒气,并没有冲着他发出来。
「够了!开始吧!」
非常无礼地打断那个官员的宣判,韦勉将面前桌案上那块写着斩字的令牌,用红笔一勾,扔了下去。
「斩!」
「大、大人,还未到午时三刻......」那个官员结结巴巴。
韦勉理也不理会,直接下令击鼓。
午时三刻,三声鼓响,人头落地,可是如今午时三刻未到,三声鼓已经提前响起,跪在刑台上的数百个死囚,蓦地
爆出一阵哭嚎。
「大人,冤枉啊......」
「饶命啊,大人......」
「爹啊,娘啊,孩儿不想死啊......」
「大人......大人......小人愿把所有家产献出,求大人法外开恩啊......」
乱糟糟的求饶声中,章知府的声音却特别明显,因为他在笑,笑声如干嚎一般难听。
「韦勉,你不要得意,我早就向朝庭呈上奏折,为你报丧,今天你死而复生,就是欺君,最多一个月,这刑台之上
,就会落下你的人头,我章德怀全家老小都在黄泉道上等着你。」
韦勉冷笑一声,道:「章老贼,你倒是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
说到这里,他一挥手,一直站在身后的韦越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一份公文,上面的火漆完整,竟是未折过封的公
文。
「你说的奏折,就是这个吧。」
章知府脸色大变,尖叫道:「韦勉,你、你竟敢劫公文!」
韦勉眯起了眼,嘲讽地看着章知府,道:「谁说我劫公文了,这不过有人在城外小道上捡到的,本御史原想奉还,
连火漆都没有打开,谁料章知府你竟然未等我奉还,就先犯了事,这本公文,你就带着上路吧,到了阴曹地府,你
若运气好仍能得了小官当当,不如呈给阎王爷,看他收是不收。」
语罢,他手一抖,将公文仍到法场中央的火盆里,几乎同时,刽子手的刀,也落了下来。
血光满天。
玉琉闭了闭眼,而后看着满地的尸体冷笑。这座刑台,斩死的并不只有冤屈的百姓,任他高官厚禄,总也有上来领
死的一天。
人做事,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碰上了韦勉这个以他人的苦痛为喜乐的男人,算这些人倒霉。
散场。
上马车时,韦勉的怒气仿佛已经完全消散,搂着玉琉,笑道:「我自执掌韦家之后,日子越发地无聊了,闲着无事
,出仕玩玩,倒也不再寂寞,正是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只可惜这些人太不堪一击,未能尽兴啊......」
玉琉此时却不敢再反驳,韦勉喜怒难测,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正想说些好话来讨好,马车却已经动了起来,一阵
风吹开了车帘,一个熟悉的身影意外映入他的眼中,玉琉不禁一怔。
是白宁,站在一棵树下,对着他,挥挥手。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南馆里的人了,此时乍见,竟有几分亲切之感,但以前他与白宁之间,并没有多少交往,这几分
亲切之感便有些荒唐了。当初南馆三大红牌,互相之间,明争暗斗多年,谁不想一枝独秀,只是各有所擅,始终无
法分出胜负罢了,如今他已离开南馆,不知是否有新的小倌出来与他们一争长短,更不知将来是否有人能如记忆中
的那个人一般艳冠青楼。
想到那个人,玉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黯然,那个曾被自己暗中仰慕却又自私告发而最终丢了性命的人,不曾见过
那个人最风光的时候,却无数次幻想过那个人曾经的绝代风华。那个阴霾满天的夜里,那个人给了他一个机会,他
把握住了,把那个人的性命,当成了自己跳出火坑的踏脚石。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碰上韦勉这个喜欢掌控一切的狼一般的
男人,就是他宿命里的报应,他所渴望的自由,离他越来越遥远,而与韦勉的纠缠,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密
。
对韦勉,他感到害怕,怕的不仅仅是韦勉狠辣的手段,更怕的是当他和韦勉独处时,心里那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仿佛被巨浪裹住,越沈越深的恐慌感。
他已经隐隐感知到那种恐慌感的来源,却不愿去深想。无论如何,韦勉始终不是一个可以交托终身的男人,暂时的
依附可以,但如果真的将身心全部交托出去,只怕到最后他会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怎么了?」
韦勉发现玉琉脸色微显怪异,目光扫了过来,也看到了白宁,但此时白宁已经放下手,转身离去,韦勉看到的,只
是一个清丽的背影。
玉琉怔怔地看了韦勉一会儿,仿佛认了命,他闭了闭眼,突然莞然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韦爷,我们回家吧。」
听到「我们回家」这四个字,韦勉神色一松,心情大好,笑道:「好,回家,先回园子里休息几日,我要到各处再
转转,你一个人在园子里反正也无事,不如到以前的朋友那里串串门,辞个行,五日后,我们启程回家。」
玉琉先是一愣,旋即惊讶地看韦勉。他说的回家,只是指回水绘园而已,可韦勉口中的回家,难道是......要带他
返回韦家?
「别用这种目光直勾勾地看我,还是......你希望我现在就要了你?」韦勉突然坏笑起来,「离园子还有段距离,
时间应该够做一次......不过,只做一次的话,不能尽兴啊......」
玉琉蓦然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却不料韦勉的手居然从他的衣摆底下探了进去,隔着一层中裤,肆无忌惮
地摸了起来。
「色狼!」
玉琉原还想不理会韦勉的调情,尽管对于在马车里做还是在房间里做,他并不是很介意,但是看到韦勉的坏笑的样
子,他就是不想称了他的意,眼珠儿微微一转,玉琉脸上的笑容,变得迷离而又妩媚。
「韦爷,看您猴急的,在这里做,弄脏了衣服,待会儿回了园子,不是平白让下人们看笑话?还是让我来服侍您,
保准您又尽兴,又不会脏了衣服。」
玉琉,可不是温驯的小白兔,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条会咬人的狗,虽然并不敢咬自己的主人,但并不代表他是
温驯的,他只不过是习惯带上一副温驯的面具,将利牙隐藏在温驯之下。
韦勉上当了,也许是心情大好之下一时大意,也许是刻意纵容玉琉小小的任性,总之,他笑着把主动权交到了玉琉
的手上,却忘记了,他第一次让玉琉侍寝时,被玉琉的技巧彻底征服的事情,而那时的玉琉,右腿的伤还没有好,
也就是说......玉琉当时未尽全力。
这一天,马车在水绘园外,停了足足两个时辰,从马车里传出的隐隐约约的喘息声,让车外的人听得面红耳赤,一
个个擦着汗,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上前打断监察御史大人的好事。
最后,在玉琉的命令下,马车直接驶入了水绘园里。
据说,马车进入水绘园后,直抵画影轩。
有人看到,他们那位监察御史大人,似乎是被玉琉扶下车的。
还有人看到,当时监察御史大人好像腿都软了,走起路来摇来晃去,几乎是被半抱着进去的。
再后来......总之,第二天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见过韦勉,倒是厨房里的菜单,都改成了壮阳补肾的药膳。
尾声
终于要走了,离开水绘园,离开上和城,坐在韦勉特地安排的舒适马车上,玉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人群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