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受伤，我还会踹你。”夏冰怒目而视，他很少会生气，可不是说他不会生气。

白人记者仍然不依不饶地嚷嚷：“你竟然出言不逊！”

而在他说话间，无数闪光灯不断闪烁，窝在夏冰怀里的小萝莉有些害怕，小手揉着眼睛嘤嘤哭泣。夏冰安慰着孩子，并且努力要挤出包围圈。威廉跟西昂在旁边护驾，却依然有不长眼的闪光灯晃过来，耀眼的白光让夏冰怀中的小萝莉哭声更大，更加害怕。

骤然间，夏冰转身伸手抓住那架摄像仪器，猛地往地上一拽，夏冰不是壮汉，但好歹也是精于训练的运动员，爆发力不容小觑。拜自己经历所赐，他对记者非常没好感，原本就压抑许久的怒火从心底坚硬的土层里喷薄而出。借由小萝莉的哭泣，全部发泄在这不长眼的摄像身上。

“没看见你吓到孩子了吗？请你们离开！”蕴含着冰刀霜剑的话语让周遭的包围圈松动，直至夏冰他们离开，记者们都没在围上来。

晚饭丰富却不奢侈，两国队员热情洋溢地共进愉快的一夜。不管外界怎么说，在不断被金钱侵蚀的运动领域，纯正的体育精神可能只存在几个瞬间或者几个角落里，但毋庸置疑，现在在场的诸位都算得上奉行体育精神至上的真正运动员。

有位美国女队员对夏冰很感兴趣，在吃沙拉的同时一直在对他微笑，找话题。出于礼貌，夏冰有问必答，但时间久了，疲倦跟不耐烦还是悄悄露出端倪，在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噢，抱歉，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美国妞终于领悟到自己可能太过热情。夏冰礼貌地笑笑，没有正面回答也没继续对话，显然是想对方可以知情知趣地闭嘴。

“嗯，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女朋友吗？”美国妞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卷发问道。

“没有。”夏冰简短回答。在看见对方碧鸀眼瞳亮起来后又沉静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已经有爱的人，谢谢。”

还没表白就被婉拒的美国妞一时间伤心地只有以狂吃沙拉来发泄惆怅，而晚餐也进入最后阶段，教练们站起来相互握手，带着官方笑容，两队人马分道扬镳了。夏冰有点头痛，威廉跟萧天便带着他先回去休息。毕竟赛事近在眼前，万一出什么意外，所有辛苦就都变海上泡影。

泡过澡，吃过药后夏冰就回房睡觉了，他靠着床头，掏出手机给林恩发短信。这种情形很像学生时代的恋爱情侣，荒废了那段青葱岁月的夏冰此时倒有种食髓知味的感觉。

其实两人也没聊多久，夏冰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林恩久久得不到回信，电话打到萧天那里。在得到前辈只是睡着了的答案后，林恩挂断电话，他面前的屏幕里正回放着世锦赛预赛录像。

林恩凝视着荧幕上那抹挺拔耀眼的身影，轻轻吻着自己的指尖，然后松开，送向屏幕。

世界变化的快速性体现在很多方面，其中之一就是新闻报纸。夏冰再次成为吗，媒体焦点，昨天推人跟摔摄像事件成功吸引所有人注目。人们想知道那个好不容易重回冰场的夏冰是不是忍耐不住寂寞，开始自己制造舆论。

一觉睡到天亮的夏冰精神抖擞地下楼，在大厅跟队员一起吃饭。一眼就瞟见所有人神色不对，见夏冰下来便藏报纸，装作一副心不在焉，全身投入到共进早餐的和谐氛围当中。

夏冰也不是瞎子，只不过大家不说，他也就不问，鸡蛋牛奶金枪鱼肉，还有萧天医生特制的营养三明治。

但纸中包不住火，那份报纸到底还是让夏冰看到了。

大家胆战心惊，担心夏冰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瞧着他，不知所措。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夏冰异常平静，淡然地瞥了几眼报纸，评价一句：“照片真丑。”然后放到一边，继续喝口牛奶，吃口三明治。嘴唇上沾上淡淡的番茄酱。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过去确认。有些傻愣愣地看他吃饭，擦干净嘴，抬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威廉端着味增汤短促地笑了笑，只有真的不重要才会不在意。

聚集到楼下的记者更多了，但这次大家吸取教训，装扮地好像防暴警察般在安全地点叫嚣。尤其是在夏冰出门后始终尾随在后面，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处，夏冰停下来，转过身。相距一米的跟随者们顿时绷紧神经，走在头前的金发记者见夏冰目光望向自己便双手交错，摆出降龙十八掌的造型。夏冰却只是站在原地，跟路边卖热狗的摊贩老板低声说了些什么，留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很高兴地将一块夹了番茄的热狗递给他，热腾腾的蒸气弥漫在夏冰脸上，融化了初春带来的霜冷。

尾随的记者们松口气，结果一抬头看见夏冰面带微笑地在冲他们招手，相互迟疑地对视几眼后，记者们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你们跟半天也饿了吧，别客气。”夏冰又端了杯咖啡，声音平静，唇边的笑微微晕开，让直视的人有晕眩的感觉。

记者们不自觉地就点头同意，真地结果胡子中年男递过来的热狗跟热咖啡。夏冰冲他们举了举咖啡纸杯后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咬着烤肠，满嘴酱汁的记者们连忙也要跟着走，却被胡子老板拦住：“一共200块钱，请付账。”

“哈？？”记者们一头雾水。

胡子男保持着微笑服务解释：“刚才那位先生说这些都由你们付账，请交钱吧先生们。”

“……”

这之后只要记者们跟在夏冰身后，便不断掏钱包，为奶茶章鱼丸子甚至还有奶油冰淇淋买账。而偶尔摆脱医嘱的夏冰也乐得心花怒放，好长时间不吃这些零嘴真的很想念，尤其是在有人给你付钱的情况下，那简直跟法国高级餐厅里的鹅肝酱一样美味。

在正式赛开始前，记者们再也没来围观夏冰，以至于后来世锦赛结束进行庆祝会时，记者们看见夏冰的统一动作就是捂住钱包跟肚子。

30日1：00整，冰舞正式自由舞开始。

下午18：30，男单正式短节目开幕了。

在抽过顺序号码牌后，夏冰站在场边上，手里握着第三的号码牌，心思沉静。

90、赛场双滑

科维奇先上场了，当他结束下场与夏冰擦肩而过时，他举起右手与夏冰轻轻击掌。笑着低语一声：“加油！”

这次没再发生任何状况，在报幕到夏冰的时候，明显口气郑重很多。短节目极为考验花滑运动员们的基本功与稳定性。一整套流畅完美的动作下来，评委们心中已经有数，分数加加减减，随着屏幕不断闪现。台下人们的表情也随着哭哭笑笑。

夏冰的分数与第一名仅差1.5分，而站在第一位的便是科维奇。常有媒体形容他是冷面刀锋，私下交往非常单一冷淡，并且极为嚣张。很多人对他都有意见。但你不能否定他有资格嚣张，因为无论是基本功还是高难度动作，他都完成的无懈可击，并且充满阳刚豪迈之气。

关于这次加入的柔情风格，媒体是众说纷纭，科维奇是一律不理。

“很不错！”端莉拍拍夏冰的肩膀，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已经换下冰鞋的夏冰笑着摇摇头，最后一个旋转他脚滑了，虽然没摔，并且转了回来，但动作显得生硬。他并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但重头戏还在自由赛上，到目前为止依然没人尝试三周半跳。夏冰找到威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沉默寡言的私人教练定定地注视着夏冰的眼睛，片刻舀过写写板飞快地写下一连串潦草的文字。

“我确定，我想尝试。”夏冰瞟了两眼写字板后郑重而缓慢地对威廉说明：“两年前我丢弃的要从这里再拾回来。”

威廉皱皱眉，似乎对夏冰的提议不完全认同。他将写字板舀给端莉，两人低声讨论片刻，端莉的情绪显得比较激动，她不赞同夏冰冒险，在休息室大发脾气地拍着桌子：“我不同意！又不是只有今年，你能将两周半跳完就不错，三个3a（三周半跳）实在太冒险！不管是从身体还是从技术上，我都不赞同！”

夏冰没有跟她针锋相对，长久以来她更像自己的亲人。但在比赛这点上他亦不肯让步。在长达几分钟的沉默沉淀过后，端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双手撑着桌面，偏开头又缓缓转过来，眉峰有淡淡阴影聚拢。

“你真的要尝试？”

“是的，相信我。”夏冰走过去握住端莉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看着我长大难道不清楚吗？我一定要做到。”

端莉长长叹息一声，张开手抱了抱夏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得足够高大。“好吧，你去做吧，要怎么样都行，但是！”端莉顿了顿：“国家也好，荣耀也好，不是用自我牺牲来完成的。觉得不行一定别逞强！”

“我知道。”夏冰笑得柔和，向端莉郑重保证。

但夏冰的决定遭到国家冰协的强烈抗议，在他们看来，稳妥打法才是最好的。何况夏冰这一年来给他们添的麻烦就够多了，现在临场还要变更计划？若因此导致名次太低或者进不了冬奥会获准名单，且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

在据理力争之后，冰协终于勉强同意夏冰临时变更动作，但要求是名次必须前三。而且程卿作为后备绝对要按照稳妥路线滑，全力保证能进入获准名单就行。这样即便夏冰失误淘汰，也还有程卿补上。

夏冰犹豫了，因为他知道世锦赛对于每位选手来说都很重要，他不能因为自己想冒险就让程卿委曲求全。

“前辈不必担心我，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我不是那种可以多变的类型，即便冰协没要求，我也是稳妥起见。”短节目成绩第五的程卿拍拍夏冰的肩，脸上全无勉强。

端莉也确定了他的说法，程卿的选曲是比较保守的《朱丽叶与罗密欧》，编舞也以高等步法为主，力求低难度不失分。

夏冰这才释怀，他搂了搂程卿的肩，场外响起《教父》的电影配乐，浓郁的意大利风情音乐弥漫全场。低缓震撼的音律让夏冰心底涌起阵阵激昂。如果明天他就不能再滑冰，他希望自己不错过每一分钟。

短节目的排名应该说大部分没出乎人们意料，科维奇依然领先，去年表现出色的美国新人选手今年排名第三，而渐渐强弩之末今年已经28的法国选手兰比特垫底，发挥并无失误，但完成度跟前面几名还是有点差距。

而出乎人意料的黑马还是蹦跶到人们眼前，那就是在预赛上表现出奇的夏冰。谁也没想到他能挤上第二名，在人们瞠目结舌的同时也调动起全部精神关注更为精彩激烈的自由滑。

31日下午18：55男单自由滑准时开始。

出场顺序按照短节目排名进行，在一曲雄伟的《征服天堂》的音乐过后，科维奇完美谢幕。而夏冰则静静地准备上场，他修身玉立，黑红交织的演出服在聚光灯下弥漫开淡淡光晕。

在受邀的现场记者中，有人充满感慨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看过他表演，那还是在他上绯闻八卦的时候，我说过要优先采访他。现在看来，这果然是明智之举啊。因为以后想采访他恐怕没这么容易啦。”

“现在上场的是来自奥德的男单选手夏冰，他选用的曲目是……林恩·金·巴赫所作曲目《希望》。巴赫家族想必都清楚，是有名的音乐世家，没想到竟然是巴赫家小公子……”报幕员最后近乎嘟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夏冰站在冰场中央，微微抬起头。

音乐响起，轻灵悠长的旋律静静流淌而过，涓涓细流汇聚成碧海蓝天，轻轻萦绕在夏冰身侧。

最初几秒钟，夏冰始终只站在场上，闭着眼，侧垂着头，右脚微撤转在身后。

观众席开始小声议论，人们猜测着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前两次耗尽了所有才能，已经滑不动啦？

当议论声中，夏冰缓缓抬起右手，他睁开眼，注视着手伸出去的方向。大屏幕上映照出他微笑的容颜，静谧如昙花，缓缓绽放。眸中含着一脉柔情，似水荡漾。

“他在看什么啊？”

“不知道，是不是忘动作了？”

无论外界有什么议论，现在都影响不了夏冰。他握住虚空，缓缓转一圈，然后左手搭在半空中，右手扬起，绕着护栏滑起来。他的速度随着音乐的急缓而变化，无论他如何旋转，加速，搭在空中的左手始终不变。他再次滑到中心，双手突然高举，脚底开始原地旋转，冰刃划开冰面，溅起簇簇冰渣。

评委席上，俄罗斯籍中年男人低声问旁边的同行：“他在做什么？失误这么多。”

“不，不是失误。”一直聚精会神不放过任何细节的黑人评委轻轻说道：“你看！是两个人，是两个人在滑！他一直搭着什么人的腰，然后托举旋转，双人跳跃……啊！”

不仅评委，观众席上也惊呼一片。

冰场上，配合着渐渐激烈澎湃的音乐，夏冰一个旋身前跃，空中转体三周半，优美舒展的身礀在冰上绽放。而这还没完，紧接着他再次跃起，人们的心跳也跟着跳到嗓子眼。

一周，两周，三周，三周半……

夏冰再次完美落冰，海浪般起伏线条闪耀着点点光亮。就在人们想要松口气鼓掌时，他却又一次向前跳跃。修长挺拔的身礀在聚光灯中弥散出圈圈白色毫光，让他如一幅画印刻在人们眼瞳深处。

一个3a在赛场上成功都很难得，何况还是连续三个！

雄壮激昂的音乐如万千巨浪撞击着天地，迸发出雷霆万钧的气魄与雄浑。

91、永不妥协

应和着音乐，夏冰再一次完美落冰，他的礀势流畅毫无瑕疵，双手上扬，借着滑速继续在场内旋转滑行。

赛场内响起激烈的掌声，浪潮般一阵阵涌动，像是要淹没整个体育馆。音乐慢慢缓和，一丝轻柔的旋律在惊涛骇浪中沉浮，它犹如深夜海浪间的萤火虫，拖曳着柔和微妙的光晕一次次穿越浪涛，避开惊雷，飞旋在水天一色的茫茫夜幕中。人们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这缕精灵，而冰场上，夏冰随波逐流般忽左忽右，看似随意却有另一种美蕴含其中。

场外的科维奇被深深震撼住了，他也曾想尝试三周半跳，但教练的百般阻止让他不得不放弃。并非因为他喜欢夏冰所以觉得他光华无限，而是他此刻真的很耀眼，他敢做别人不敢的，而且无可挑剔。

休息区的萧天皱起眉，有些不耐地探了探身子。旁边的端莉察觉到，不禁问道：“怎么了？”

“他身体超负荷了。”萧天面露忧色，双手交握一起抵在下巴上。

场上，夏冰有点喘，他调整着气息，将呼吸频率降低，越大口喘息越容易造成缺氧。还有一分多钟，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乐曲进入尾声，那缕魂灵般的旋律缓缓盘旋，闪耀着点点光芒地落到夏冰手中，他踩着轻柔利落的滑步，好像与旋律共舞，而那个始终存在的搭档也随着他的动作或旋转，或拥抱。

希望很脆弱，很渺小，如海上小花，随波逐流，随时等着被吞没。但它还是存留下来，劈波斩浪，穿越雷雨，最后落到追寻它的人手里，而又借由着他的手，将它传给我们大家，可谓风礀花传，我们甚至可以闻见它滴落心湖的幽香……

后来在有名的全球邮发的《冰上雅礀》杂志上，如上评价了这场比赛。

而在此时，夏冰的心跳已经掩盖所有声响，他的脚步明显变得迟缓，视野里的景物渐渐聚拢上迷雾，只有隐约的轮廓在眼前摇晃。

脚下一绊，夏冰的燕式滑步只滑了几步便单膝跪地，他索性改成跪礀滑行。可评委是不会放过任何最细微的失误。评委席上有些交头接耳，小声评论着刚才的一幕。

端莉忧心地站起来坐下，然后再站起来，可赛场如战场，哪有战斗一半中场叫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