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魂回归，正是歌儿灵识最弱的时候，你一直不采取行动，原来等的就是这个。”
“不仅是这个，我还在等一个解释。”
“你那么想知道歌儿因何而死？即使这个答案会很残酷，你也坚持要听？”
“对，只有知道主人当初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我才能最后做出决定。”
“……”
沉默，长久的沉默。
仿佛连整个神殿前庭都风化成烟，祈昀悠悠的叹息才为这沉默划下一个句点。
“歌儿……是自裁身亡。”
第五十四章：破印
“你胡说！”
片刻的呆怔过后，玄儿突然大叫一声，脊背拱起，前爪露出锋利的尖端，金瞳中狂乱之色尽显，已是要发起攻击的
前兆。
“你认为我会拿歌儿开玩笑？”祈昀面容平静，但他眉头却微微皱起，绿眸隐约闪现一丝痛楚，“歌儿就在我眼前
……停止呼吸……当他告诉我，他其实是自己将自己伤成那样，你觉得我会比现在的你好受？”
“……”
深吸一口气，祈昀闭上眼，胸腔的疼痛却压抑不住，脑中曾不止一次回想起的画面再度浮现出来
那时候，飞雪凌乱。
白衣男子从脏腑到皮肤一点点被侵蚀得冰冷的身体，即使紧紧抱在怀里，也感觉不到丝毫求生的热度。
但是，他笑着，唇畔血线早已经干涸，结成霜花一样妖娆的图案。
眉心的莲，回光返照般越来越亮，他的笑却越来越浅。
“大哥，对不起……在这种时候还要让你陪我……”
“歌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大哥！你没有错，你和曜都没有错，是我自己糊涂，才会酿成今日这样的苦果。”
“你是糊涂，为了保全他的性命，竟连自己的立场都不顾……歌儿，你当真对他动心了？告诉大哥，你真的爱上他
了？”
“……是爱么？”
“歌儿……”
“一听到他会死去，就什么也不管地只想见他……面对他的时候，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会生气，会开心，会不知
所措……到最后……在责任与他之间，无法做出选择……这些……就是爱么？”
将怀中人揽得更紧些，祈昀看见那微闭的冰蓝色眼瞳，依稀有晶莹在闪烁，心痛的感觉在一瞬间如刀割如火烧，已
经快要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是的，歌儿，是的……”
那些就是爱，它们深入骨髓，我明明白白的知道，因为我……
祈昀摇头，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听着怀中人断断续续的喃喃，紧紧拥住他，给他依靠。
“是吗？那些就是爱……原来如此……那个人说，我永远不能妄动情爱之念……我原来都不知什么叫爱，没想到最
终我还是爱上了……”
“……”
“可是爱，好痛苦……”
“……痛苦的话，就放开它吧，放开它，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歌儿，我们两个力量相辅，救你还来得及！
”
“不，大哥……”
“……”
“回不去了……”
“什么叫回不去？你还有天地的责任，你还有我们！这一切你都舍弃了？就为了一个伤害你的男人？”
“……伤害？呵，大哥……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你说……什么？”
“真是耻辱，对不对？我以阿陀圣主的身份，对既是同伴又是男人的他动了欲念……我背叛了誓言，玷污了自己的
责任和本心……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上仙界了……而他……最后那一刻他的眼神我始终记得，我伤害了他，他恨
我入骨……这一次……是真的回不去了……真的……”
“……”
“所以，都放弃了吧……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就做个平凡人……千万年的时间，太久太久了……我……没有力
气再撑下去……”
“歌儿……歌儿？！”
“大哥，如果……以后他……仍旧难逃……死罪……帮我告诉他……我不……爱他……不爱……”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现在你明白了吗？”
祈昀睁开眼，看向对面愣住的玄儿，“歌儿宁可用死来结束那段感情，他已经不想再见苍寰了。”
玄儿的金眼里不知何时涌上泪水，它完全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更加不愿意相信莲歌最终会以自尽来了断一切。
甚至，连来生的愿望都许下了
永诀之念。
那它先前一直坚持的信念、和希望他们重逢的努力，又都是为了什么呢？
玄儿觉得有些茫然，但这股无所依托的情绪还未来得及理清，耳边突然响起似弦断的一声清音。
这是……
“不好！主人那边的联系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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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爱……归来……”
“归来……”
月下恍惚听见一个声音，沧桑而低沉，似乎经受了岁月过多的磨砺，那声音中隐约透露出一种悠远的悲伤，还有些
，令人心酸的执着。
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这声音就已存在于此，与那些弥漫着潮湿气息的山雾融合在一起，经年未散。
停住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走去。
月下空白的意识随着那声音的牵引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前方的雾越来越浓，空气也越来越寒冷，大大小小的冰晶悬
浮在四周，月下身后走过的道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不知多少年的积雪白茫茫一片，枯黄的草叶从坑洼的边缘挣
扎出来，很快又在风中凝结成冰。
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景致是一成不变的苍白，越往里去，唯一的变化就是愈渐刺骨的寒冷。
可月下不紧不慢地走着，风将他单薄的白衣高高扬起，黑发沾染上霜雪的颜色，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望着前方，清
眸里冰蓝的光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似随风摇曳的蓝烛，小而微弱，却在某个瞬间，突然因外力的介入暴涨强大—
—
风还在吹着，呼啸而过。
月下的脚步终于停住了，停在一座冰雪砌成的立碑之前。
碑的正面没有字，也没有任何作为标注的印记，有的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双手被悬吊起来，低着头，深褐色的长发覆了轻薄一层雪花，双腿完全被掩埋在雪地中，只能看到从碑的旁
边牵出的两条一臂粗的锁链，与手腕上相同，这链子也是冰铸而成，幽幽的深蓝色在纯白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寒厉
。
宛如着魔一般，月下朝那人走近几步。
这是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比月下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当月下站到他对面时，已经可以从下看到他低垂的额头。
心怦怦直跳，月下伸出的手缩了一下，仍是触到男子脸颊，然后，略微往上。
那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垂落额前的长发因为头被抬起而散开一些，露出眉心一个浅褐色的斑痕，表面似乎被一层
薄薄的霜雾覆盖着，看不清楚形状。
月下觉得胸口仿佛被剧烈冲撞了一下。
神思在疼痛中刹那清明，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子，仿佛要确认般，月下用指尖轻轻描画男子英挺的眉
眼，紧抿的薄唇，以及刚硬的下颌，最终，他的视线再度停留在男子额头。
那个痕迹……
不由自主抬起手指，月下轻轻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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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刚刚地面好像晃了一下？”
从丹朱国出来，才一降落陆地，莫宇便觉得不对，而在他说话的下一刻，先前还微不可察的震颤猛然增强。
不仅如此，远处海面也随着那轰隆隆的震声暗潮汹涌，低垂的乌云下成片成片的黑影此起彼伏，仔细看去，竟是些
巨大的鱼群。
海鸥的嘈杂叫声响彻云霄。
“这个波动是……”
九曜神色凝重，突然，他扬目远眺，火红的眸子死死望向北边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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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终于停了。
被风掀起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但脚下的冰面已经开始融化，月下怔怔看着对面的男子，看他右手腕稍一转动
，那四条一臂粗的锁链同时碎裂，铿然的回音响在山谷，霰粉一般的冰珠四散开来。
月下只觉眼前晶莹一片，男子的脸就在这片梦幻般的晶莹中一点点朝他靠近，呼吸可闻的距离，月下已经能够很清
晰地看见，男子那双暗夜般的黑眸中两弯金色月轮，以及自己的身影。
仿佛被蛊惑住，月下没有避开。
“歌儿，你终于来了……”
耳畔依稀是男子轻笑的嗓音，然后，唇上一软……
月下蓦地睁大眼睛是因为在冰雪中禁锢了太久吗？他为什么会觉得男子的唇那么冰冷？
好冷……
连腰上紧紧箍住他的手也是冷的。
月下终于发现到，男子的眼睛虽然看着自己，但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甚至，那冰冷的笑，有种森然的嘲讽，以及
嗜血的恨。
……
恶魔，趋于苏醒了。
第五十五章：迷之间
已经能清楚地看见玄冥封域上空那团异样的黑云，但是九曜却不得不停止前进。
“九哥？”
莫宇感到疑惑，九曜一声不吭就急着赶来此处，现在又突然不再向前，莫宇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在途中注意到
地面上发生的一系列剧变，那种从地底深处涌出的力量不断向外释放着恐怖的气息，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主人，你们看！是尚仙，还有玄儿！”
蛮蛮突然说话了，九曜一看，从西面天空往此处飞速而来的两个身影，正是遍寻不着的祈昀和玄儿。
而很快地，祈昀也注意到这边，但玄儿好像很急，根本不等跟他们会合，已经自己先朝玄冥封域冲过去。
“玄儿！”
祈昀只是一犹豫，就被九曜拦住去路。
“你这家伙，总算舍得露面了！刚刚玄冥究竟发生什么事？苍寰的封印被破坏，是谁干的？”
苍寰？
莫宇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愣。
“歌儿在里面！”
祈昀短促的一句话登时让九曜如五雷轰顶，等他反应过来时，祈昀已经甩开手，正欲追上玄儿，但瞥眼的当口，他
看见一旁神情紧张的莫宇，停了下。
“什么？你说月下在里面？”九曜一把揪住祈昀，“天杀的！难道在丹朱国不是你把月下带走的？”
九曜火气上涌，脾气来了简直六亲不认，憋不住就骂起人来。
“月月在里面？！”莫宇听闻九曜的话，更是惊骇非常，再不敢稍作耽搁，就跟着远处玄儿的身影御马追去。
祈昀又急又悔，“这个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找人要紧！”
没想到九曜却拉住他，脸上明明也急得要命，但脚下却纹丝未动。
“祈昀！苍寰的苏醒代表魑魅又复活了……东海，西山，南林，北渊，各地都出事了，我清楚地听见人们求救的声
音，我不信你可以置若罔闻！”
“但是……”
“我相信莲歌！祈昀，就算为了他，我们也必须战斗！”
“……”
“天界那边就由你走一趟，我先行北渊，那里的情况比较严重。”
“曜”
危机关头，九曜永远都是最冷静的那一个，祈昀明白，就算他们现在闯进去，也决计不是苍寰的对手，唯有从各地
的暗源入手，才能遏制苍寰的力量。
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歌儿，我可真是自食其果！”
咬了咬牙，祈昀仍是御风直上，在天空的尽头没入浓云。天地之间，光芒已经越来越微弱，仿佛预示着，一场大战
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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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宇在初进玄冥封域的时候，还能追上玄儿的影子，跟着它左拐右拐好几个弯，不知什么时候就找不到了。
仰头望去，高崖直立，一眼望不到顶。
绝壁之间的窄道在深雾中蜿蜒向前，道旁都是高高低低的草丛灌木，鸟鸣之声不绝于耳，明明是个清幽秀美的山林
，但莫宇却不敢掉以轻心。
渐渐地，窄道似乎变得宽阔了些，峭壁趋于平缓，在身边延展成山峦起伏，辽阔原野。
再往前行，浓密的草地将窄道也淹没了。
绝壁之后原来别有洞天，眼前是如茵绿草，纷舞彩蝶，还有白纱一般朦胧的晨雾，淡淡袅袅，轻烟一样撩拨人心。
真是个好地方……
如果月月在……
想到月下，莫宇脑中顿时一激灵，也正因如此，他才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而在他神思复明的一瞬间，那些薄雾似乎飘散了些许，但很快地，莫宇发现它们又在眼前汇聚起来，仿佛阴魂不散
。
“……这烟雾有问题！驺吾，快走！”
美丽的景色在身旁急速后退，莫宇敏锐地觉出前方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宽阔的地势也乍然收紧，凛冽罡风夹杂着霜
雪从狭窄的通道口喷薄而出，驺吾高高扬起前蹄，退出数步，仰头发出一声尖锐嘶鸣。
而它周身的火焰受到朔风冲击，已经开始摇晃不稳。
“啧！这里冷得跟冰窖似的，”莫宇翻身下马，“前面我自己去，谢了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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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极之渊，九曜身前落下最后一片灰烬。
“主人，你受伤了！”
“不值一提，蛮蛮，集中下个目标！”
“曜！”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九曜仰头看去，祈昀击出风刃，堪堪切过从旁侧骤袭而出的黑龙之首，罕见的乌血如雨般
落入从极渊底。
“这些东西还真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