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没听到夏维废话,还有点不习惯,左右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夏维的影子,问说:“那个胡子邋遢的大个子,你看到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黄头发的家伙的吗?”
“额?”诺奇噎住了,“你在说我吗?”
林淮点点头,他一向认为记人名是件麻烦的事情,做麻烦的事情必须以自愿为前提,对于一个曾经出言不逊的人他没有为他动脑的必要,“听不出来吗?我觉得很形象。”
“还敢说,当心我把你的嘴撕烂!”诺奇头上青筋暴起。随着佣兵队的规模扩大,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遇事才只凭喜好,却不幸遭遇到弗雷迪这种不爱穿魔法袍、连魔法标志都不戴在身上的怪人。他手腕上被留下的黑色印记还没消失,想到这一点,顿时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刚刚又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吗?
弗雷迪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诺奇更加飙汗,连忙道歉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脏话说久了,习惯很难改过来啊。
林淮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诺奇已是一副小媳妇状的表情,再下去,恐怕眼泪都快掉下来。
“说起来,我好像觉得你们那个朋友很像城主。”诺奇回忆道,“我们佣兵队就是在努加城的佣兵工会组队,大多数人都来自努加城,威尔伯城主偶尔露面,那种级别的厉害人物看一次就铭记在心,毕竟是法圣级别的高手,还是难得一见的木系法圣,全大陆只有这么一位。”
“威尔伯是城主的姓氏吗?”林淮问道。
提起城主大人,诺奇恭敬的表情,正色道:“城主全名威尔伯·泽弗莱亚。”
这么巧。他记得夏维就是姓泽弗莱亚,是同一个家族吗,莫非夏维直接回家了?林淮不再纠结与这个问题:“天色还早,我们是不是该去什么地方逛一圈?”
弗雷迪有点走神,听到林淮问话,莫名地转过头问道:“你刚才是和我说话的吗?”
豪华的车马队伍在林淮他们跟前停下来,林淮以为是有谁过来,正想让路,却见一群侍卫服饰的人哐啷地小跑到他们跟前停下来,规矩地行礼,恭敬地问道:“请问是弗雷迪和路可大人吗?”
“是这样没错。”在陌生的地方突然冒出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怎么想都觉得怪异,“你们是谁?”
“城主邀请你们到府中做客,我们都是泽弗莱亚家的侍卫。”侍卫耐心解释。
林淮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感觉有点神奇。
以前过惯了简单普通的生活,后来到这个世界,索纳镇的生活能省则省,到了科里纳城只有了人们态度上些微的不同,中间遇到几个不简单的人物,也没体会到所谓的贵族和平民有何不同。
“可以问清楚你们城主为什么让我们过去吗?”虽然觉得可能和夏维有关,但不确定的情况下到别人家中很不安全,何况他们只有两个人。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好被抢的。
“你们到了便知。”侍卫不明说,含蓄地笑了一下,“车马已经备好。泽弗莱亚家的府宅里这里并不远,不久就到了。请吧。”
林淮越看越不对劲,这态度好像不去还不行了。侍卫的手已经搭在剑上,请人是这般请的吗?正想做出反抗的行动,弗雷迪却道:“没问题,我们去就是了。”
林淮不解地看过去,弗雷迪没解释,只是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不由自主就安定下来,好像再危险的地方有了两个人就再也不担心了。
侍卫看到后面跟着的诺奇,命令中没有这帮人的存在,但先前看到他们在熟络地谈话,“那你们要不要一同过去。”
诺奇和一帮人慌忙摇手:“我们有事要办。不是,我是说,城主没有邀请我们,就不到贵府麻烦了。”
侍卫也不多说,点点头便走了。
“大哥,我们好像遇到了很厉害的人。”一个大汉心有戚戚地走到诺奇身边。
诺奇暴怒:“你瞧不起我的视力啊,我当然知道。别看了,都给我闪开!”说着,自己大步先行离开。心里却记着林淮和弗雷迪的事情,佣兵团发展到了瓶颈,他努力这么久已经不可能再有所提升,而有了佣兵团的限制,却发现有很多曾经畅想过的事情都无法去做。
或许该想想别的出路了。
到了泽弗莱亚家,林淮脑海中荡漾着一个形容词,气派。穿过长廊到了客厅,四周是金色壁纸,脚下铺着柔软的毛地毯。
一人背身站在前方,听到有人进来转过身,犹如雕塑般的俊美,一头金发有条理地打理好,目光坚毅严肃,和夏维类似的长相却显出截然相反的威严气质。随意地说了“请坐”也在主位坐下,“你们就是夏维新交的两个朋友?都是少年英才,一个看上去居然这么年轻?”
林淮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囧了一下。确实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看小,但他的年纪用年轻来形容实在夸大,明白这是个玩笑,才说:“城主过誉,就我这水平怎么也称不上英才,差太远了。”
“召唤师的数量极少,每一个到最后都是厉害之极的人物,你别谦虚。”
林淮停止这个话题,法圣对很多事都了如指掌。
威尔伯城主调侃道:“你们别拘束,我是听到珍妮特和我聊起你们的,对你们赞不绝口。听说你和夏维打了一架,最后还赢了?我当时知道这件事就想见识下能打败我们夏维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是他把实力压制了和我对战的,何况最后输赢都是他一句话,我当时可狼狈了。”早知道这一架打了后续的麻烦事一堆,他当就不会冲动地发出挑战。那个裴吉仅仅是想找个办法让他消失,理由和逻辑根本不重要。
“不管怎么样,夏维能交几个像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整天狐朋狗友到处混,连人影都看不到。你们和他一起过来,他人去哪边了你们知道吗?”威尔伯当然知道事情的始末和夏维的实力。
“进城门之后就再没看到他,我也很好奇,以为他先回来了,原来不是吗?”
“不知道也没关系。”威尔伯微笑道,“他就是不喜欢回家,我就是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新来我们城里,我也该招待你们,有不到位的地方别见怪,随意就好。”
“怎么会?”林淮感叹,这个法圣倒是一点没有法圣的威严,被半强制邀请过来的愤懑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点点消失不见,这种人要不就是太阴险,要不就是真如表面上那般太慈祥。威尔伯法圣既然是城主,恐怕是第一种的多,但幸好他们没有对立的可能。
从决定过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弗雷迪突然站起来,神色沉重,看向威尔伯时却是坚毅无比:“我有事想和您私下聊,不知可不可以?”
威尔伯也楞了一下,没料到弗雷迪会有这种提议,还是屏退了下人。
林淮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儿,听到弗雷迪说“别看了,坐好!”林淮才端正坐定,私下聊都不顾忌自己了。
弗雷迪脚步踌躇,终于走到威尔伯跟前对他行了大礼。
威尔伯不急着拉他,拿起手边的杯子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液体打转。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年轻人,你看上去并不像会随意行礼的人。”
弗雷迪挺直脊背,默认了他的话。
“既然这样,我得好好考虑下,是不是要把你想说的话听完。如果太麻烦,还是请你就此打住的好。”威尔伯说,“你们是夏维的朋友,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让夏维失去两个朋友,你们应该明白,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您放心。不管结果如何,都与我们和夏维的友谊无关。”弗雷迪很少承诺。
“那我姑且先听着。”威尔伯点头。
弗雷迪紧看着威尔伯,认真地说:“我希望您能给我小半瓶生命之水。每位魔法师晋级到法圣都会有天赐之物,据说木系魔法师就是生命之水,我希望的不多,小半瓶就好。”
“你想救人?”
“我的母亲,我需要生命之水救她一命。可是木系魔法师数量太少,到现在为止,我只听说过您这一位,只好突然地提起这个要求。”弗雷迪如实说道。
威尔伯放下水杯走到弗雷迪身前,虚叹一声:“你也算是个孝子,可惜,我的生命之水早在夏维小时候就用在夏维身上了。我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好,怀上夏维时已经不年轻了,夏维早产,小时候身体虚弱得很,三天两头一场大病,瘦弱得不成样子。后来我成了法圣,第一件事就是把生命之水全都喂给他——当时用得急,说实话用量没有斟酌好,因为生命之水用得过度,夏维流了几天鼻血,将皇室的御用医师都请来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也是因祸得福,倒是改善了体制,成了纯粹的木灵体。”
竟然有这样一段故事。
夏维现在的性格真看不出小时候会病弱到那种程度。
可是,弗雷迪呢?
林淮看向弗雷迪,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悲,直直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抱歉,这件事帮不了你。说实话,如果真的有我也会刁难一番,最后给还是不给都是未知数,但是我既然真的没有,就不会欺骗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着想,我很无奈。”威尔伯走到弗雷迪身边,语带忧伤的说。
弗雷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没事,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是您既然没有,我也只有另外找方法了。”
“那么,你们先去休息一番,刚好碰上我们努加城集会的开幕式,就千万不要错过,有不少好东西会在今晚展示出来,也许能碰到生命之水的替代品。”威尔伯鼓励道。
弗雷迪勉强地微笑,生命之水的替代品哪有那么好找,毕竟成为木系法圣难之又难,天降之物岂会那般廉价:“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您的招待了。”
两人往安排的房间走,弗雷迪情绪低落,望着道路两边长势旺盛的植物出神。木系法圣的住所果然到处都是各种植物,有些林淮的海量笔记中都没有记载,也许是这个大陆分离后变异出的新的物种,也许是法圣自己的创意。
以前一直寻找木系法圣的存在,期冀有位不知名的法圣隐藏在大陆的某个角落,手中留着一瓶生命之水。现在难得找到一位,而且有了些微的交情,甚至能攀上话,终于看到希望破灭。或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没有希望,也不会失望了。
林淮有些忧心,宽慰道:“或许真的能找到替代品也说不定。”
“嗯,你说的对。”弗雷迪轻柔地揉了一把林淮的头发,轻声说。
林淮灵光一闪:“还有夏维呢,夏维是木灵体,又到了魔导师的水准,假以时日成了法圣就——”可是成为法圣不是潜力无穷就可以,多少潜力令人眼红的天才湮没在历史中,何况他们就要走了,难道能把夏维一同拽回去吗,法圣又会允许他的孩子跑到另一块大陆去吗?
“你不用想这种问题,真的。”弗雷迪眼睛微微笑起来,“我希望你都知道,却不愿意你想太多。”
044.
晚上是盛会的开幕式,弗雷迪神秘失踪,林淮闲着没事便跑进空间。
刚到空间,就匆匆宽衣解带跳进温泉,直到温泉的水没了头顶,在水下兴致勃勃地潜了一段时间,才心满意足地钻出来。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每次都是用精神力沟通空间观察,没有亲自进来,每次看到热气蒸腾的温泉却置身世外,都郁闷得咬牙。
洗完澡,裹着自己的超大浴巾坐在湖畔的石头上擦拭头发。
湖面倒影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色纠结地把还带点湿气的浅蓝色长发揉搓得乱七八糟,手指敷衍地顺了几把,一条丝带将长发固定好了事。果然没有这个天分,学不会梳理。不过眼不见心不烦,看不到就当不存在,林淮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解决了一项艰巨的人物,惬意地躺在草丛中迷糊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头发干爽洁净,柔顺地散落在两间,固定的绳子掉到草丛里的某个角落里,找不着了,林淮找了一下,还是没看到,只能放弃。查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放心地出去了。
打开房门,却看到侍女和弗雷迪都等在门外,侍女们远离弗雷迪站着,偶尔偷偷地看一眼,一句话也不敢和他说。
林淮心里狂飙汗,幸好自己锁上门,玩一手凭空出现的戏法就不太妙了。在弗雷迪身边时间久了,防备心越来越弱,不知是好是坏。
侍女见弗雷迪不言语,走到林淮跟前道:“城主夫人为你们准备了崭新的礼服,小少爷要不要先试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拿过去细微的调整。”
“城主真是用心了,连礼服都有准备。”林淮装作无意地问道,“抱歉,我睡得太死,没让你们等太久吧?”
侍女们相视看了一眼,“我们到的时候就看到那位大人在门外等着,想要敲门却被他制止了。不过小少爷不用歉意,我们刚来而已。”
林淮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弗雷迪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瞥了一眼弗雷迪,见他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便道:“进来再说,等在外面太不好意思了。”
侍女们相继进来,四个人,将林淮团团围住。
林淮这才意识到她们过来的目的。四位都是身材高挑热辣的美女,一时手都不知道往那边放了。
其中一名浅红色衣服的侍女娇笑起来:“小弟弟别紧张,姐姐们只是想给你换衣服,如果大小不合适还要做修整,你也不想自己在宴会上不得体吧。”
换衣服前还得把衣服先脱掉,林淮更囧了,“其实——”
林淮话没说完就被弗雷迪打断了,他看也不看侍女,便道:“你们先出去,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侍女相互看了几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知道的是两人来自科里纳,那里城风彪悍,城民们都是打仗的好手,但即使是最高层的贵族也没有所谓的贵族生活,通俗地讲,就是野蛮而粗俗。正是出于这份考虑,城主夫人才让裁缝临时赶制两件礼服,以防在参加晚宴时处境尴尬,特意嘱咐她们说要说得婉转,不能伤害到两人的自尊心。
浅红色衣服的侍女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道:“礼服制作的时间虽短,每位裁缝都是能工巧匠,一点没有偷工减料,按照最正式的礼物定制的,穿起来很复杂。”
城主夫人让她们好生对待是不错,可她们并不觉得两人有需要重视的地方,城主家中并不乏高手,少城主也是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听到弗雷迪的话就更不乐意了,本来就是把两人看成小地方来的不上流的人物,她们只不过来执行一项命令还要被推三阻四。她的意思很明显,你肯定不会穿,到时候还得让我们进来彼此都麻烦,不如让我们赶紧解决了的好。
林淮看到她们手中的端盘上厚厚一叠衣服,乍看上去就有很多件,浅蓝色底纹,交错纹绣着湖绿色的图案。织绣的用料相当不俗,差距不大的两种色彩在灯光下却显出两种不同的光泽,布料上鸢瑾花的图案看得分明。说来也巧,林淮在这个世界知道的第一种贵族花束鸢瑾花正是这个帝国的国花。
更重要的是,林淮看一眼就知道了,自己肯定不会穿。= =
“出去。我不想说第三遍。”弗雷迪冷言道。
话语里的寒意让林淮都吓了一跳。
莫非弗雷迪还在为生命之水的事情伤脑筋?心情不好的弗雷迪果然是最恐怖的存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