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襄城就是处在这种悲伤却不消极的气氛中。

连林臻言都无法否认，这场看似兽人族占尽优势的战役，恐怕就快要结束了，而且还会以亚赫的胜利结束。这个世界，领导的个人魅力太过强大，林臻言是亲眼看着这座在兽人进攻时表现得死气沉沉的城市，是如何在他们的皇帝陛下现身后回复生气的。那种强烈的战意，以及破釜沉舟的豪气，仿佛只是在扶蓝令旗飘扬在襄城上空的一瞬间，便从这座卢克省省会中爆发了出来。

这，不知道该说是这个世界中的民族的幸运，还是悲哀？

林臻言突然想到这里，微微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要关心这些东西了？从前世到今生，他从来都只是要为自己活而已，况且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自己以外的事情。

“小言，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味良善没有好下场，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要有手段，凭什么我们是人下人！”

狂风忽起，漫天的尘沙将这片片刻前还清澈的天空吹得灰蒙蒙的，惨烈的呼喊声震得人心脏都几乎变了跳动的频率，流转于鼻前口腔的鲜血的腥甜味儿更是让人嗓子发干，满目的血色刺得人眼睛生疼。即使是几乎从战争伊始便站在这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指挥着这场战争的威廉胸口也是闷得发痛，威廉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强制自己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了。

最前方的城墙处根下，亚赫士兵和兽人士兵的尸体一次次堆高，又再次被威廉下令焚毁，无论如何这些尸体不能够留下，不然，城墙与地面的相对高度便会降低，兽人攻击的力度也会随之增强，威廉深吸一口气看向刀兵相接处。

双方的主帅都明白，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计谋了，根本就是在拼人数，拼士气，拼毅力！但，即使是这样，威廉也不认为他会失败，毕竟，在他头顶上，扶蓝令旗还好好地挂在那里！

就在这时候，一阵强烈的呼喊突然从远处传了过来，只见兽人族的阵营内，又再次冲出了一大波兽人士兵，威廉心中算了算，这些士兵十有八九是最后一波了。

虽然战斗开始的这几天以来，亚赫军并没有冲出城门去和冲过来的兽人族士兵火拼，但是即使只是这种在城墙头的战斗也同样是激烈的，战斗的节奏并没有因为缺少了亚赫士兵的冲锋而变得慢下去。

一轮又一轮的滚石从襄城城墙上滚下，一波又一波兽人盯着雨滴般的滚石寻找着空隙希望能够突破这种持续了两天的滚石，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苍凉的进攻号角响彻云霄！

终于，战斗进入尾声，又一轮进攻被亚赫士兵顽强地压了下去！周围一片悲惨的呼嚎，这场持续了小半天的争斗再次落幕了，所有人，无论是撤退的兽人，还是城墙上小心戒备的亚赫军人都是一脸疲惫，快结束了吧，这场断断续续打了八天的战斗。

“陛下！兽人又准备攻城了！”

“嗯。”威廉应了一声，看着前方城墙上刚刚经历过一场浴血战斗的亚赫士兵，明灭的火光映射在或欢呼或嚎叫的士兵脸上，道：“沃德，跟我下去。”

“陛下！”沃德吓了一跳，声音不免有些高了，意识到后，他放低了声音劝到，“陛下，您在这里指挥是一样的，而且这里视野还好。”他可忘不了最初威廉站在前方的城墙上指挥受伤时，他的心可是几乎停止了跳动！要他再经历一边这种感觉，他可不干。

威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的侍卫长，道：“沃德，你应该能够看出来，这估计就是兽人族最后的一波了进攻了。”

“是的，陛下。”听到威廉的话，沃德低下头答道：“按照这几天的人数流动来看，兽人族应该也只剩现在这些人了。”

“这场战争，失败就相当于死亡的可不知是我们。”威廉看了看沃德，“在莫林赶去科斯里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些深入亚金防线的兽人不会有外援和粮草补充了，所以对于他们，失败同样代表着死亡。”说到这里，威廉的眼神变得犀利，“这种情况下，他们一样会付出全力，而本皇前几天与士兵们一同作战的影响，到现在作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再出去一趟了。”

威廉在亚赫士兵的注目中一步步踏上那座被鲜血染红的坚固城墙，看了看已经退下去正在准备下一波强力进攻的兽人军队，视线最终留在城墙上满身伤痕的士兵身上，战争的硝烟使威廉这个帝国皇帝与这些最为普通的士兵亲近了不少。

“诸位将士。”威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奇异地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城墙上的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去。

“这一战的胜利是属于帝国的！”威廉稍稍提高了声音，却并尖利，沉沉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现在，我——威廉·克里斯福·弗雷泽作为你们的主帅而非帝国皇帝对你们说这些，胜利快到了，坚持到最后一刻！”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周，染血的玄底金云帝服在风里卷起了下摆，“帝国永存！亚赫不会败！”

“亚赫不会败！亚赫不会败！”

“帝国永存！”

静静地听着威廉说话的士兵在威廉的声音落下的同时，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在这鸦雀无声的城墙上，大声喊出了洪亮而威严的口号！

《国策·克里斯福二世传》记载：“众神历2879年冬，兽人族挥军南进，帝国第二十三代帝克里斯福二世陛下领襄城两千兵应战，经八日灭敌数五千，襄城随安。”

十二月的襄城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了，这个越来越热闹繁华的卢克省省会在历经那场八天的保卫战后，终于再次获得了平静，只是这里的居民却也在悄然改变，毕竟在他们被兽人族攻击的危险时刻，站出来救了他们的不是那些整天被他们挂在口边心头的神殿祭司，也不是那些被他们用辛苦赚来的钱财供着的伟大神灵，在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候，救了他们的是他们的帝国皇帝，威廉·克里斯福二世陛下！

人心的改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往往只是一个契机而已。而这次，在这些边城居民亲眼看到那些伟大的神殿祭司在战火来临的前一刻全体消失后，这个难得一遇的契机终于露了出来。

也是在这个被大雪覆盖的十二月，统治了整个大陆长达千年之久的神权制度开始了它漫长的融冰过程。

第三十五章：艾灵顿公爵

莫林带着一千近卫军赶回襄城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襄城护城河外缘，紫红色的土地以及那一具具还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说明了那场整整持续了八天的战斗是多么惨烈。

莫林在战场边缘勒住了缰绳，随着莫林地停下，莫林身后的一千近卫军也缓缓停了下来，有序地站在莫林身后，安静地注视着前面的战场。五千兽人，即使是战争中已经烧毁了不少兽人的尸体，但是剩余的依旧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再加上还尚未被认领的亚赫军人的尸体，一眼望去，莫林也不禁动容。

即使他前世的他是统领一方的少将，但那毕竟是一个和平的时代，即使有战争也只是局部的小战役，而且在那个人权至上的时代，即使是战争时期也会对人类的生命无比重视。慈不掌兵，莫林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他也不是没见识经历过战争，但是，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冷兵器作战，他也只是经历了那一场而已。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莫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想法甩出了脑子，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他没有打算过做圣人，战争就是如此！何况，即使是做圣人，也轮不到他做，神殿那些人不就是标榜自己为真正的圣人么？

莫林见到威廉的时候，已经将襄城内的战后事物安排的差不多了的帝国皇帝正站在艾灵顿伯爵府的后花园中欣赏梅花。红艳艳的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娇俏，披着披风的威廉就坐在那颗梅花树下的石桌旁边擎着一只精致的酒壶。

莫林突然想起前世上学时背过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呵呵。”莫林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在看到这个画面的下一刻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听到笑声的威廉刚刚转过头，便应经被快步走上前的莫林一把抱住。莫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风干后硬得咯人，甚至于连莫林那张俊美的脸上也还残留着血污，不过，现在的莫林显然是没法注意到这些的，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抱住威廉的他更是肆无忌惮地将自己身上那件破烂衣服上的污迹往威廉身上蹭。

而这个时候，莫林才感觉到，这一路上，他虽然知道威廉有能力应付这次战斗，也一直自认为不会担心威廉的他，在抱到威廉的这一刻才真实地认清楚，他那么着急赶回来的原因，或许并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那么着急赶回来只是为了这个人而已。

威廉没有说话，虽然莫林现在的动作有些幼稚，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莫林的心情，现在这个抱着他的人是刚刚赶回来的，这个带着一身硝烟味儿的单膝跪在他身边的男人那双抱着他的手正在发抖！

威廉抬起手抚了抚莫林脑后的头发：“莫林，我没事。”

莫林抱着威廉的手臂再次紧了紧，一直到见到威廉的现在，他才想起来进城后，一路而来，他都没有看到什么士兵，甚至是连街道上巡逻的士兵都是绑着染血的绷带的，可见，威廉这场仗虽然胜利了，但是襄城的亚赫军也几乎算是全军覆灭了。

如果……

如果，兽人的战斗力再强上一点儿……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往下想下去。

抵在威廉肩膀上的头更是使劲儿往下压了压，心中终于不是那么堵了。最终，等他抬起头时，威廉看到的是莫林有些发红的眼眶。威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肩膀上莫林方才抵着的位置，那里已经是濡湿一片。手指顿了顿，威廉看着这个现在已经是恢复正擦汗那个的人： “莫林……”

“嗯？”莫林额头在威廉肩上蹭了蹭。

威廉好笑地看着与在他人面前完全不同的莫林，握住他的手：“莫林，我没事。”

“嗯。”莫林勾住威廉的脖子，轻轻吻住威廉的额头，一直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额头抵着额头，威廉和莫林盯着对方眼睛内的自己，片刻后，终于笑出声音。

“东线兽人被你全歼了，莫林？”看着已经梳洗过后换好衣服，一身清爽的莫林从内间走出来，威廉发下正在看的书册，问道。

“嗯。”莫林走到威廉身侧坐下，“原本只是打算先收回科斯里城再说，但是，兽人竟然在我那样强烈的攻击下海坚持不走，是谁都会看出来不对劲儿了，他们那个时候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拖住我。”说到这里，莫林靠在椅背上垂下眼皮，声音有些发沉，“其实，若不是我坚持杀伤兽人军队的有生力量，夺回科斯里城所用的时间会短很多，你也就不用……”

虽然莫林没有说下去，但从莫林眼下的暗影伤，威廉还是可以看出莫林并不高涨的心情，他伸臂揽住莫林的腰：“莫林，我们两个那么像，无论是谁遇到当时的情况，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你介意这些干什么？”

“是啊，我介意这些做什么？”莫林叹了口气，就着威廉揽着自己腰的动作突然站起身，面向威廉，俯身抵住他的额头，“呐威廉，我们好久没有见过了。”

“嗯？”

莫林只是看着威廉的面庞低笑，随后低头轻轻覆上威廉的唇。

（河蟹一千字）

襄城之战无疑是惨烈的，但是处理尸体这一件事便用了整整五天时间，而襄城城门外，原本被当做与外部进行贸易的那片土地如今也是一片死寂，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了积在地面上的那一层层变得厚重的白雪，偶尔露出的一两块裸露的土地呈现出黯淡的紫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

这片土地，从那天起，便成为了亚金防线上一道悲壮的风景线，无论经过多少次雨水冲刷，那片土地上鲜艳的颜色再也没有被削去过，而每年那些来此祭奠在帝国与兽人族相争这些年逝去的亲人的习惯，也被人们保存了下来。

这一战，虽然不是莫林发起来的，但是却依旧达到了一些目的，对帝国最有利的一点就是在帝国北疆盘桓了近半年之久的兽人大军终于撤军了！

亚赫帝都皇宫内的书房中，艾莉心不甘情不愿地照着手边的一份白色信纸书写着，她就不明白了，那个莫林·奥普西森·法斯特有什么好的，怎么这么炙手可热？即使是这个莫林会打打仗，那也只是继承了他们法斯特家的军事能力而已，她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这个莫林，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她那个皇兄的宠信！要知道，他这位皇兄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由此便可以知道，咱们的莫林阁下在到达帝都后，会多么不招这位艾莉克希亚大公主待见了，毕竟，现在的艾莉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莫林就是一个靠糊弄君主上位的人了。

一直站在艾莉身后的莱纱见她的大公主自从在一张任命令上盖章后便皱起的脸，也不禁有了疑问，从小就跟着艾莉克希亚这位大公主的莱纱可是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可是很好的，而且一般不会对外人生气，难道是陛下又给公主出了什么难题？

猜是这样猜，莱纱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大公主虽然待她像亲姐妹一般，但是大公主现在处理的毕竟是国事，不是她一个侍女能够过问的，大公主信任她的同时，她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她的职责只是将大公主吩咐的事情做好。

艾莉看着手中那份刚刚誉写完毕的任命手令，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最终还是一脸嫌恶地在这封手令上盖上了亚赫帝国的扶蓝令。

当然，艾莉露出这些丰富的表情过程中，这间书房中除了她的贴身侍女外，是没有外人的。

“鉴于艾灵顿伯爵莫林·奥普西森·法斯特于东北的政绩以及军功，升世袭公爵爵位，艾灵顿封号不变。又，特令领卢克行省军政权，艾灵顿伯爵莫林·奥普西森 ·法斯特于接到手令即日起前往帝都。”

——帝国任命令，艾莉克希亚手书，克里斯福二世令

“众神历2879年冬，兽人入侵亚金防线，卢克省领主艾灵顿伯爵莫林·奥普西森·法斯特率家族私军两万于科斯里城进行抵御，全歼兽人军东线主力，令其无暇他顾，成功掩护了位于襄城的克里斯福二世陛下，军功卓著，于众神历2879年12月27日升爵。”

——《国策·艾灵顿公爵转》

盖完章，艾莉收起了脸上显得愤愤的表情，有些郑重地皱起了眉头。其实，艾莉对这份封赏手令有些犹豫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皇兄对莫林的封赏太过的缘故，毕竟即使是将兽人军东线全歼，也没有必要封赏的如此实在！口头的赞赏做的到位，可是要比这种实际封赏更得人心！想必，皇兄不会不知道，那么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皇兄对这位法斯特家的小少爷的宠信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可是人家领情么？艾莉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桌面，皇兄不应该想不到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种情况，那么这样做……

艾莉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所了解的那个皇兄会做的。艾莉恨恨地锤了下桌面，肯定是那个莫林搞的鬼！

襄城的卧房内，正抱着爱人浅眠的莫林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然后，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

第三十六章：我爱你

襄城之战后，帝国对于艾灵顿伯爵的封赏令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在整个亚赫帝国内部传开了。如果说当初在莫林主动要求前往卢克省时，帝国的那些贵族阶层还在准备着看这个少年伯爵的笑话的话，那么现在，在东北那场战争过后，这些守着爵位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们算是完全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