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曼侯爵顿住脚步：“只要他一天姓法斯特，他就是不能够随心所欲！你明天告诉他，若是让我发现他用手中的商线帮助过十一殿下，那就不只是他之前暗中联系十一殿下时那几起不着调的刺杀了！”

闻言，卡尔视线从已经走到门口的亚尔曼侯爵背上滑下：“是的，大人。”

仆人侍从请安见礼的声音一点点地透过门缝穿进已经黑暗的屋子。书房中，卡尔曾经站立的位子的另一边，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闪，又消失不见。寂静的书房中只留下了那似有似无的低沉声音，说不出是痛心还是感慨。

“父亲……”

第二天开始，莫林以身体疲劳为由将所有递给他的宴会请帖全部退了回去，有上门来见面的也交给夏佐代表他处理。反正以夏佐的能力，处理这些事情完全是不费周章，虽然夏佐也不太喜欢这类应酬交际。

那莫林在干什么呢？

他并没有闲着，没事的时候充实一下他那一本《战记——三十六策》的内容，或者指点指点妮娅的魔法。妮娅的资质不是一般的好，当然，若是不好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七级魔法师。要知道大陆上最高级的魔法师至今为至就是九级魔法师，在往上是大魔导师，而现在被人们所知的大魔导师一共才六个，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所以对于这个两世以来惟一的学生，莫林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这期间莫林是绝对会找时间去与威廉耳鬓厮磨一番的。他综合两世经验练成的分身术虽然粗浅，但只是晚上躺床上代替他睡觉总归还是不会出错的，不用白不用不是。至于进宫，虽然他自负本领，但是还是没有去，他可不认为保护皇帝的人只是一群吃干饭的白痴，有高手是一定的。他和威廉见面都是在宫外威廉的庄园，有些像偷情的感觉。

这天，莫林刚从威廉的庄园回来“二体合一”，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他亲爱的哥哥柯利弗就找了过来。

“老天！”全身戎装的柯利弗有些不可思议，眼睛瞪得老大，“亲爱的莫林，你昨天晚上战况激烈吧？”

“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口中突然冒出来的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柯利弗像看稀奇动物一样围着莫林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感叹道：“亲爱的弟弟，我还一直担心你这种性格终身大事会成问题，看来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你要走？回封地么？”对于这个神经有些粗的哥哥，莫林从来没有感觉他正常过，所以听不懂后也不强求，自动忽略他前面的话。

“哦，对。”听莫林这样说，柯利弗也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原本还想着走之前玩玩呢，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这么长时间，看来咱们兄弟又要分开了。”

“现在就走？”看他一身正装，莫林问道。

“是啊。今天就是来和你告别的。”说着柯利弗大步走上前，用力抱了莫林一下，“等大哥回来给你讲讲封地的事儿，你也还没有回去过吧？”

对于柯利弗说话中突然来的拥抱有些发愣，莫林过了一会儿才回抱了他一下道：“过两年再说这个吧。”说完放开柯利弗，耸了耸肩，“只不过，你回去后可没有帝都这么热闹了。”

“呵呵，反正又不是不回来。”柯利弗不以为意，“说实话你出去那五年都快把握我给羡慕死了，我虽然只是回封地历练，也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强得多。”柯利弗拍了拍莫林的肩膀，“弟弟，大哥可要走了。”

莫林挑起眉：“怎么，还要来个十里相送？”

“说什么呢！”柯利弗笑骂着一拳打在莫林胸口。拳头离开时，又替在莫林胸口拍了拍，“大哥走了。”

“恩。”

“哦，还有。”走到门口的柯利弗突然转过身，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耳朵下的那片脖子，“亲爱的弟弟，要注意点儿自己的身体。”说着，还朝一直站在莫林身后的妮娅眨了眨他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莫林有摸了摸留在自己脖子上柯利弗方才所指的部位，有些疑惑地看着柯利弗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最终勾起唇角。华丽的绣金衣角随风翻了起来，与飞扬的栗色发梢相互辉映。

莫林摇了摇头，转过身刚准备要去用早饭，余光就瞥见了妮娅泛红的脸颊，脑海里急速掠过柯利弗走之前，对这自己身后挤眉弄眼的样子。终于回想起来今天他离开时，威廉脸色的莫林，很是头疼地抚额，随后转身对妮娅笑了笑：“柯利弗就是那个样子，你也见过他，不要介意。”

妮娅摇摇头：“莫林少爷怎么会这么想？妮娅能够跟随您学习魔法已经够幸运了，并不会在意这些事。”

听到妮娅的话，莫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而妮娅却看着他刚才那个云淡风轻的笑出了神，或许这个笑不是莫林最魅惑的时候，也不是莫林最耀眼的时候，但却是如此温和平凡，好像谁都可以接近。不蛊惑人心却又最蛊惑人心。他平常那些笑容抑或是表现，对于妮娅来说都太过遥远了，虽然完美却不是她可以随意接近的，不像现在。

或许是看着莫林这一段时间一步都没有踏出侯爵府，觉得他这个儿子已经默认了他对他的安排，除了那次的谈话以及第二天卡尔转述的“警告”外，莫林的父亲亚尔曼侯爵再没有找过他谈话。不时听听报上来的帝都局势当作消遣的莫林，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一天，习惯晚睡的莫林将倾天部整理的消息看完，并且将那天问给夏佐的“帝国第十三代帝哈里陛下在众神历2366年于琉拉力斯山麓建立皇都扶蓝”的那个战例剖析写入《战记》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妮娅端了茶水进来时，莫林正看着窗子外的天空，眼神是她没见过的幽深。

第十四章：前夕（二）

无论亚尔曼侯爵对待莫林的态度是否无情，也尽管习惯了世家冷漠的莫林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些不可避免地寒心。但是，无论是从莫林作为儿子的身份心，抑或是作为法斯特家族中的一员对这个家族所要尽的义务哪个方面，莫林都不能不管亚尔曼侯爵这个他的父亲。先不论法斯特家族的牵扯有多广，至少柯利弗这个他这一世的哥哥，他就不会扔下不管。

“到时间了啊。”见妮娅将茶水放在桌子上，莫林叹了口气，虽然做人都要有选择，但是这样对自己的父亲，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莫林抬脚走出书房，示意妮娅跟上。

今天的侯爵府显得异常寂静，连院子中的侍从都仿佛少了很多，即使偶尔见到几个也都是低着头步履匆匆。看来连这些人都感觉到不一般的气氛了，莫林冷嘲。这个时候也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帝都的那些提高温度的百名魔法师早几天就已经收起了帝都上空的聚热魔法。不时刮过的风，已经有些微凉，莫林紧了紧腕上的刺金袖口。指头上的空间戒指在夜光中明亮非常。

莫林停住脚步，站在亚尔曼侯爵书房外的芭蕉树边上。书房内亮着灯，由于莫林故意隐藏了气息且身形又被芭蕉树遮挡的缘故，他和妮娅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莫林的视线掠过书房停在不远处的高大墙壁上。妮娅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心中一顿，是皇宫的方向吧。

“走。”

莫林突然的声音不仅吓了妮娅一下，同时也很自然地引起了书房外那一排侍卫的注意。莫林并不理睬房门前那一排亚尔曼侯爵的亲卫，只是在院子中正对着书房门的地方站定，目不斜视地盯着依旧紧闭的雕花木门，然后缓缓躬了下腰行礼：“父亲，莫林有事要与您说。”

安静一会儿，门开了。不出莫林所料，自里面出来的亚尔曼侯爵和卡尔近卫长都是一身戎装，腰间别着厚重的搏击长剑。亚尔曼侯爵扫视一眼周围，视线最终留在莫林身上：“有事？”

“是的，父亲。”

“进来吧。”

莫林示意妮娅在外边等着，自己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卡尔在身后将门重新关上。等亚尔曼侯爵坐下后，莫林开口：“父亲大人今天晚上是要出去？”

“这个你不需要管。”亚尔曼侯爵顿了一下，“莫林，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莫林眼神柔和了一下：“父亲，我希望您今晚不要离开侯爵府。”

亚尔曼侯爵原本平和眉瞬间皱起，他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盯着莫林：“给我一个理由。不要说什么你与十一皇子交好之类的话，法斯特的家族荣誉不会依照这个就让我为你让步！”

莫林耸肩，自嘲道：“父亲，我从来没有认为，您会为任何有一点儿价值的事情为我做出让步。”看了看这位父亲脸上终于露出的复杂神色，莫林开口阻止他想要说的话，“您先听我说。”莫林将一份卷轴以及一个魔法影像球放在书案上，“威廉殿下已经派人去接管您控制下的皇城卫军……您先别激动，看看这个再说。”莫林挥手将刚才放在书案上的卷轴打开。

“嘭！”强大的斗气光芒砸在书案上，声音震得耳膜直痛。若不是莫林及时撑开了噬音结界，恐怕外边的侍卫已经冲进来了。他挥手散了房间中飞扬的灰尘，含笑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莫林！”那一掌显然没有消了亚尔曼侯爵升起的怒气。

莫林将他提前抢救下来的魔法影像球轻轻放在他的父亲面前：“父亲，您是军人。大皇子用军人看的比任何事物都重的帝国土地同兽人交易这点，难道得到了您的认同？虽然我个人不想承认这点，但是我收到的准确消息却让我不得不相信——”话说到这里，莫林的带着讽刺的视线落在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身上，“还真是您代表了大殿下去与兽人谈这个割让土地的条约。”

“莫林……”亚尔曼侯爵张了张口，看向自己这个他从来都没有重视过的儿子，原本以为他只有经商一条路可走的结论，现在看来……

莫林伸出手指划了一个圈：“撇开法斯特家族不说，即使是您我也有办法从这次政变中保下来，当然，您无比重誓的封地以及爵位都不会因此离您而去的。只不过……”莫林指着出现在他刚才画的圆圈中的地图，“您得回去封地了，您已经不能够继续坐在帝国军务大臣这个位子了。”

这是他的儿子……

亚尔曼侯爵看着这个小儿子，嘴里有些苦涩，他大步走到莫林身前站定：“莫林，你这样做是明显让太子知道我——亚尔曼侯爵，法斯特家的族长是站在大殿下身后的！这样你会毁了法斯特家族！”

“没有这个可能，父亲。”莫林勾起唇，第一次在父亲面前露出这种前世才会有的蛊惑笑容，“法斯特家族除了我外，都是远离这次皇权争斗的。”

低沉的声音仿佛有着无上魔力，卡尔看着面色复杂地盯着儿子的族长，这个时候的族长……他看向莫林，是莫林少爷隐藏的太好了，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去注意？从小到大，从离开帝都到在圣西尔失踪，家族里没有一个人在这个从出生便不怎么受族长重视的少爷身上留下过过多的视线。

他从小便沉默寡言，除了柯利弗少爷很少有人能和他说上话。他在教他们武技和斗气时，也是柯利弗时常问他一些问题，而这位莫林少爷都是一直静静地听讲，练习也是回他自己的院子。那个时候他就主观认为这位小少爷不如柯利弗少爷的资质了，同时也上报了家主。是他根本不屑于去问那些关于武技的问题吧，毕竟刚才家主那一拳下，他都没有把握救下的魔法形象就那么轻松地被这个家族无视到现在的小少爷给拿在了手中。

“莫林少爷！”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冲破了书房周围的结界将陷入沉思的两人拉回现实。

听到妮娅的声音，莫林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要有事发生。果然，等他们出去时，便见，妮娅额头带汗地支撑着一个光结界，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侯爵府所有的魔法师，他们也正帮妮娅支撑着结界，但绕是这样结界正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减小。

见到他们推门出来，众人虽然脸上轻松了不少，但还是没人能够放心地喘口气。

原本蓝黑色的夜空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墨黑色，仿佛乌云般压在侯爵府上空的光结界边缘，并且吞噬着光结界收缩时来不急内退的众人。只要沾上黑雾，那些人便瞬间被黑雾腐蚀，尖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团类似光结界的亮光自另一条路上往这边快速赶来，行进过程中不断有痛苦的呻吟声靠近，认真看过去，华丽却凌乱的装扮显然是侯爵府的女主人，莫林的母亲——法斯特侯爵夫人。

“呛！”一声剑吟响在身后，原本站在莫林身后的亚尔曼侯爵周身和出鞘的长剑上都泛出了斗气的绚丽光芒，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中魔法师支撑着的结界中，正待卡尔准备冲出去时，身边的空气一阵波动，亚尔曼侯爵已经揽着夫人再次出现了。虽然事出突然，但是这位出身大家族的侯爵夫人显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虽然形容憔悴，却还算是镇静。

莫林盯着结界外的黑雾，幽深的眼神不知看向了哪里，片刻后，莫林转过身对妮娅道：“妮娅，不要怕透支魔力，用圣光结界再支撑一会儿。”

已经没力气回答的妮娅嘴里轻声念了一段晦涩的咒语，站在结界中的莫林闭上眼睛，嘴里的低喃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没有一个人注意。过了一会儿，莫林骤然睁开眼，周身的寒气令全神与黑雾作战的众人全都注意到了他。四周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啊……”

莫林的低喃在静下来的空间中清晰的突兀。他抬头看着天空，栗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围浓稠的黑色烟雾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包围圣光结界的速度降下去了不少。黑雾虽然没有退去，但众人也算是轻松了不少。

就在中人的魔法力将要枯竭前，莫林一指点在半空，长发和衣衫不断翻舞，他的指尖出现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莹白色亮点，向四周发出刺人的白芒。一段由光电组成的白色咒文在莫林停手后漂浮在空中，亮光越来越盛，还未待院子中的众人反应过来，低沉的声音便携带着逼人的强大气势微弱却不可忽视地响在众人耳中。

“神说，要有光。”

于是，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带了凛冽之气的疾风在院子中骤然放大，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稀薄。风越来越大，处在疾风漩涡中心的众人慢慢不再受到风的影响，各自恢复了神智。就在人们心中万分惊诧之时，却又忘了该要如何诠释惊诧的表情。只是原本喧闹中带着压抑的院子变得无比静寂。

那些武技虽然出众却没有魔法能力的人都已经被莫林消了记忆，毕竟，大预言术再现世间的消息若是让神殿的那些人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得等等再说。现在帝国政权不稳，还不是与神殿翻脸的时候啊。

略有感慨的莫林看向他的父亲：“父亲，刚才大预言术的事还望您不要说出去。”

对于父亲和卡尔这样虽然修习武技却也具备少许魔法能力的人来说，遗忘术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而他又不能够像对待那些魔武双修的侍卫那样杀了了事。

“你……”亚尔曼侯爵看着这个他原本有些看不起的小儿子，沉静的面色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得知被威廉算计时的震惊，最后还是在莫林的眼光下答应了下来，“虽然是这样，但是若是你和神殿有什么关系的话，你莫林就不再是我法斯特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