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许翔如何不懂。他再次轻笑，不过神色间多了一种受制于人的恼火，“舒学士若有需要许翔效劳之处，许翔万死不辞。”

“舒某何德何能，如何敢差遣许公子？只是有些为难事，要请公子帮忙。”

“舒学士何必自谦。有话但说无妨。”

舒箬指着桌上那道叫做共效于飞的菜说道，“来，先吃菜。这道共效于飞是以鸿雁的翅根筋肉为主料。先要放在玉坛中，以香料雪水腌制一冬，此时方才起出。经大厨烹煮调味之后，食客方能尝到清寒与火热并有的绝妙滋味。”

许翔夹了一筷子尝了一下味道，便不再动筷。

“许公子觉得怎样？”

“当然是大厨之作，无可挑剔。”许翔不由想到小齐，若是他吃这道菜，恐怕又会叫嚷如何如何不够完美、要如何如何做方才是好味道。若是与小齐一处，便是吃白粥咸菜，也是绝妙滋味。“舒学士要我做什么，直说吧。此事之后，你我便不必再见。”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位朋友，久慕丞相夫人美名。还请许公子能为他引荐一番。”

许翔阴森森地看了舒箬一眼，“你要做什么？”

“许公子放心，绝不会伤害到丞相夫人。我那朋友只是想见见传说中的丞相夫人，并送上一份礼物罢了。”

“哼。若有半点不当，舒箬，你给我记着，我必让你后悔来世上走这一遭。”许翔恶狠狠地撂狠话，也证明他无奈接受了舒箬的威胁。

舒箬微微一笑，“丞相夫人美貌绝伦，我见犹怜，舒某哪里舍得他受半点苦？”

话已至此，许翔不再多呆，起身离开。

第五十章：收礼

果然如此！

看着嫁入丞相府半年有余的小齐乐叫着从里面飞扑出来，许翔心里只有“果然如此”四个字。这种显而易见的开心，总是让许翔也跟着开心起来。他站了起来，从容地躲开齐亦的扑抱。

扑了空的齐亦，皱了鼻子愤愤说道：“许哥哥，你最坏了。”

“都是丞相夫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不怕让人笑话。”许翔抬手弹了一下齐亦的脑门。齐亦想躲，却是没能躲开，“哎哟”叫了一声，而后捂住了额头。

“小齐，今天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许翔知道若等着齐亦注意到有陌生人在恐怕一整天都要耗过去，所以直接拉过那个胖叔叔给小齐看。

齐亦眨眨眼，随即笑得眯起了眼睛，“胖叔叔，你长得像极了没生病前的我爹爹。”

胖大叔依旧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忤，“夫人真是玉雪可爱风趣幽默啊。”

“胖叔叔真是饱满富态亲切随和哦。”齐亦立刻笑嘻嘻地回应，而后请许翔和胖叔叔两人落座，再叫人上茶。身为丞相夫人，起码的待客之道他还是有必要表现一下的。

“胖叔叔您贵姓？怎么跟着许哥哥来？是想见丞相大人么？他这会不在府里。”齐亦理所当然地认为，来丞相府的客人，都是来找丞相大人的。却听那胖叔叔说，“丞相大人为国繁忙，小人岂敢麻烦丞相大人？小人是特意来拜见夫人的。”

齐亦来了兴趣，身子往前探了探，“胖叔叔来拜见我？”

“是啊夫人。”胖大叔恭敬地答道。

齐亦凝神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胖叔叔，我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值得您来拜见的。”

胖大叔依旧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夫人太过自谦了。夫人的美名，整个京城有谁不知晓？夫人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协助丞相大人理家，可谓是秀外慧中、贤德无双的我朝第一夫人。”

许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青筋一根一根跳了起来。就小齐那德行，还贤德无双，啧啧，这胖大叔真是色令智昏了。

齐亦听完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哎呀，胖大叔你真是我的知心人啊，从来就没有人发现我的这许多好处。”他走到胖大叔身边，极为亲近的拉住胖大叔的手，“胖大叔，我越是看你，越是觉得亲切，越看你，就越是觉得你长得像我爹爹。”

许翔看不想去了，站了起来伸手将齐亦拉到自己身后，而后站在了齐亦和胖大叔之间。

胖大叔也站起来，他很是激动地说，“夫人尊贵，怎么能说我像您爹爹？像我这样的人，也就是给夫人你做儿子的份。哎呀，我嘴臭，我怎么能高攀起夫人这样的爹爹。”

许翔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将胖大叔丢出去的冲动。齐亦却是乐了，狂放地说道，“我说行就行，你这儿子我认了。”

“齐亦，你傻了吧你！”许翔毫不客气地回身弹了一下齐亦的脑门，“大叔比你我的父亲爹爹都小不了几岁，你也不怕折寿。”

胖大叔连忙冲着齐亦跪倒大拜，“小人能有夫人这样的爹爹，实在是三生有幸，许公子我谢谢你引荐，但是这会你别打岔。”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乖儿子快起来吧……哈哈哈……”齐亦笑得前仰后合，向后退几步跌坐会椅中，“我说许哥哥，你哪里找这么个可爱的儿子给我呀……”

许翔无奈地叹气，看着胖大叔绕过自己膝行至齐亦脚边，“爹爹，儿子第一次拜见爹爹，带了礼物给爹爹。”

齐亦年方十七，何时听过人叫他爹爹。此时只觉得分外受用。“乖儿子，该是爹爹给你礼物才是。”

“爹爹先看看儿子的礼物。”胖大叔也不站起，以着跪着的姿势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木匣子，小心翼翼地凑到齐亦附近，打了开来。

一阵荧光自盒子中央扑出，齐亦顿时睁大了眼睛。待盒子全部打开，那荧光却淡了，只是在盒子中央还淡淡地围绕着一圈。而那盒子中央，赫然是一只……丑陋的木雕蛤蟆。

“爹爹可喜欢？”

齐亦不语。

“爹爹是嫌弃儿子的礼物太寒碜？”那张胖乎乎圆嘟嘟的笑脸时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没有没有。”齐亦连忙将礼物接过来，爱抚地笑笑，又说，“乖儿子，我没有准备礼物啊……”

“爹爹把您随身的帕子送我吧。没有什么比爹爹随身的东西，对我更有意义了。”齐亦将身上的一条帕子抽出来递给他。那胖大叔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事怎么看怎么像一场恶作剧。许翔压压自己眼角抽动的筋络，走上前去将胖大叔从齐亦身边拉开，“你都多大年纪了？认小齐做爹爹也不嫌臊得慌。”

“哎哟，爹爹救我！”胖大叔突然喊。

齐亦马上站起来去拦许翔，“许哥哥，别动我儿子。乖儿，快叫许伯伯。”

许翔被气得半死，这胖大叔分明就是借口揩油吃齐亦的嫩豆腐，小齐还真当这叔叔认他当爹呢。许翔不理会齐亦的乱叫和胖大叔不停地喊着的“许伯伯”，揪着胖大叔的领口将他拎出了丞相府。

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异常狡诈的舒箬安排了这么一出闹剧是为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冤罪

许翔将胖大叔拎走之后，齐亦将那个红木匣子随手往小雨怀里一扔，便踢踢踏踏地跑去后花园寻乐子去了。哪知过了十几日，在齐亦早已将那个逗乐的胖大叔忘到脑后之时，这红木匣子居然被慎而重之地请入了皇宫，当然与匣子一起被请入皇宫的，还是丞相夫人齐亦。

已是晚春时分，又连续多日晴好，天气温暖宜人。齐亦穿了一身撒花镶绣浅蓝水纹的白袍子，头发全部盘在头顶，别了一根泛着蓝纹的白玉簪子，兴致勃勃地跟着宫卫走进了皇宫。齐亦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是上午，算算时间，相公应该还在早朝，不知道叫我来宫里做什么呢？

待到了目的地，齐亦却不由得愣住了。他相公告诉他的，平日早朝的明光殿前的广场上，帝王坐着，宫侍执了华盖站在他身后，在帝王前方，朝臣分左右两排，面朝帝王站着。在齐亦走上前去向帝王跪礼之时，站在两旁的朝臣突然一起转身，改成了面朝齐亦站立。一时之间，上到帝王，下到朝臣，百来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齐亦身上。

齐亦惶然地抬眼瞅了一眼帝王，瞟了一眼站在右列第一位的自家相公，而后复又低下头，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陆御史，人已经来了，你要问什么便问吧。”帝王非但没有让齐亦起身，而且，说话的声音也不复宫宴那次的温和。齐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头绪，只有凝神留心周围的任意一点响动，以从中推断出些许有用的信息。

陆御史站了出来，居高临下地审视跪在地上的人。“夫人，”陆御史秉持着一向的正直，以尽量公正地口吻说道，“你听说过久夜明珠吗？”

“听说过。”齐亦只做简单的回答，他深知说多错多，尤其是在不知对方的目的的情况下，说不定哪一句就掉进了对方早已布好的陷阱。且说陆御史提到的这久夜明珠，乃当世奇宝，纵千金亦难求。

“那夫人可知道久夜明珠是什么样的？”

“略有耳闻，却不曾见过。”

“那若久夜明珠出现在夫人面前，夫人是否能认得出？”

齐亦不由得沉思起来，久夜明珠如此出名，若说认不出，恐怕无人相信，而若说认得出，自己却又的确不曾见过这物事，于是，他抬头看了看陆御史，视线垂下之时，偷偷瞅了一眼立在那里的自家相公。凌曜冷定自持，从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关怀或者担忧，齐亦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久夜明珠毕竟是当世奇宝，若是见过一次，我自然忘不了它的模样，不过，至今为止，我都不曾见过。”

陆御史微微一愕，他似乎没有想到齐亦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过他立刻便冷静下来，继续发问，“夫人真是聪颖过人。本官却是不明白了，夫人即然说自己从不曾见过久夜明珠，又为何收下了黄老板送给你的礼物，还向黄老板许诺为他的儿子在朝中谋官职？”

齐亦吓了一跳，按陆御史这说法，问题就非常严重了，受贿，卖官，两条大罪！

眼珠子一转，齐亦结结巴巴地开口，“陆，陆御史，你，你，可不能，乱说。”

“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陆御史见齐亦惊慌，眼中掠过一丝得意，转身却依旧是一派正气凛然，“启奏陛下，请允许证人上前。”

帝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有宫卫引上一位胖大叔，正是前些日子跟着许翔去丞相府拜见过齐亦的胖叔叔。齐亦顿然醒悟，所谓的久夜明珠八成就在用红木盒子装着的丑陋木雕蛤蟆里面，怪不得当时盒子打开之时，曾闪过一道荧光。

小魔王纵横京城多年，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这次竟被人摆了这么一道狠的。齐亦咬咬嘴唇，一声不响跪在那里，等待着大戏继续上演。

那胖大叔一改上次那种滑稽谄媚的姿态，换而是一种本分良民上当受骗的苦情面孔：“陛下，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陛下……”

“黄老板，你稍安勿躁。陛下圣裁，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陆御史依旧正气凛然，话音却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胖大叔黄老板，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三月初一那天，草民带了久夜明珠到了丞相府拜见丞相大人。不巧，丞相大人刚好不在。草民正要走，丞相夫人拦住了草民。草民一想，夫人给丞相大人吹吹枕边风，说不定比草民亲自拜见大人还管用，于是就将孝敬丞相大人的久夜明珠给了夫人。夫人承诺草民，一定把事情给草民办了。结果草民等了十几日，昨日听说，草民给儿子求的那个官位已经有人就任了。草民自知贿赂乃是终生监禁的大罪，但草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孝敬丞相大人，草民几乎倾家荡产才换得了这久夜明珠，如今官位没有捞着，草民一家……”说到这里，胖大叔泣不成声。

皇帝怒不可遏，手指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恨恨地看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的丞相，“凌曜，你还有何话说！”

“陛下，我有话说。”齐亦依旧跪在那里，腰背却挺得笔直，他大声说道，“陛下听了黄老板的证词，还没有听我的证词。”他甚至没有去看凌曜的表情，他只是用他那双千娇百媚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帝王。“陛下，黄老板一人之言，终究是片面之词，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您能给我一个澄清事实的机会么？”

“夫人你还要说什么？宫卫已经在丞相府搜出了久夜明珠。”陆御史并不准备给齐亦开口的机会。

“陆御史，你是害怕我开口说话么？难道你对陛下隐瞒了什么？”

“齐亦，你说。”帝王发话了，陆御史只得退开。

第五十二章：杖责

“齐亦，你说。”帝王发话了，陆御史只得退开。

“谢陛下。”齐亦响亮地应道，“陛下，我要问黄老板几个问题。”在帝王点头之后，齐亦转头看向胖大叔，以一贯晴朗略带跳跃的声音问道，“黄老板，你只说我如何应诺于你却不曾兑现。你为何不说，我是如何逼迫你认我为爹爹的？”此言既出，满场皆惊，便是一直冷然傲立的丞相大人也不由得睁大了眼，这小东西犯什么傻呢？

黄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向舒箬看了一眼，见舒箬点头，黄老板立刻哭丧着脸，“你……我都是四十多的人了，你还逼着我给你下跪磕头……”

“黄老板，你心里不服气，现下想要反悔，我也无话可说。”齐亦语调平稳，却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本性中的俏皮，“不过，你好歹喊了我一日爹爹，你不认我，我这做长辈的，却不能不认你……”

“陛……”陆御史又要说什么，却是帝王抬了下手，示意他闭嘴。

齐亦继续说下去，“我逼迫你认我做爹爹时，还逼迫你送了份见面礼给我。”齐亦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胖大叔，“虽然你不情不愿，我却是很认真地当你是我儿子呢，我还没有回礼给你，爹爹这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本来还以为，你送我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木雕蛤蟆，今日我才知道，儿子你真是孝顺，居然送的是久夜明珠。”

话到此时，皇帝已经明白了齐亦的目的。

舒箬声色不动地瞟了一眼丞相大人，而后也如老僧入定一般木然旁观，陆御史有些急躁，却并未草率开口。

帝王看着齐亦，轻声说道，“你还不满二十岁吧？怎么想起来认儿子？”听帝王的声音，方才的盛怒已然落了下来。

齐亦眨了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呃，我就是，就是心血来潮……”

事到此时，众人都已看出帝王相信了齐亦的说辞，虽然继续辩论也未尝不可，不过那只会让帝王更加厌烦罢了。丞相大人依旧沉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一位大臣正要出列上奏，却是舒箬在他之前抢出，向帝王一躬身，而后开口说道，“陛下，现下看来，丞相夫人本无受贿卖官之意，既然只是误会，不如就将久夜明珠归还黄老板，此事就此揭过吧。”

然而不等帝王同意，丞相大人站了出来，“启奏陛下，内子不懂事、一味淘气，这次竟然做出这种欺压百姓的事情。臣一定重重罚他。”身为丞相，凌曜对待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只有更加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