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一觉睡醒时，伸手摸了下旁边，一片冰冷，吴斯还没有回来。摸到另一边的手机，有几条短信，没有点开信息，只是瞄了眼时间，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窗外透进了晨光。

米勒拧开了卧室的门，客厅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因屏保而闪烁着的电源。吴斯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脑在旁边，他的手甚至还放在键盘上。

看到这样的情况，米勒第一个反应是，下次要弄个书桌过来，他一定是以逐渐下滑的姿势看着电脑，直到最终躺下，这个过程中，会对他的颈椎和腰部都会有伤害。但转念一想，米勒又不免有些自嘲，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既然已经明确了他的想法，又何必再投入更多的感情下去？

从卧室捧了一床被子出来，米勒替吴斯盖上被子的时候，他没有醒来，在拿下他的眼镜，拿走他的电脑时，他仍然没醒。吴斯一直很容易惊醒，此时的嗜睡八成是感冒药的效果。

将电脑放在一边的茶几上，不小心解除了屏保，一张复杂的表格出现在了眼前。以为会是托莫的事情，没想到竟是电影重新开拍的记者招待会事宜。

想要仔细看一下这张表格，但在想到吴斯在自己靠近时，将屏幕关上的动作，米勒最后还是把电脑合了起来。

既然他只想呈现给自己完成后的东西，自己有何必去探究他的过程呢？

没等吴斯醒来，米勒踏着晨曦走出了公寓，开车朝别墅开去。他并没有搬到市区的家里，而是继续住在别墅里，从别墅到吴斯的住处，单程就要四十分钟。

在冲动地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占领了那间房间后，米勒开始冷静地反省，他其实根本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吴斯的房间。

他明明可以把吴斯叫到任何地方来解决性欲，不是吗？他才是那个拥有主动权的人。

接通泽马电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咆哮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我靠，米勒你被人踹下床了？！这个时间骚扰老子！”

69.

坐在对面的托莫戴着浅色的墨镜，穿着大V领的线衫，比起其他演员的夸张乔装，他显得随意了很多。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他是个明星。

托莫在娱乐圈的人气不错，人品更好，是出了名的好男人，对剧本不挑剔，对导演也很有礼貌，一般对经纪人接下的剧本没啥意见，算是个难得的，没有什么脾气的一线明星。

在约见托莫之前，吴斯已经将他所在的艾玛公司搞定了。这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城市密码系列说到底，还是一部以女主角为第一主角的灾难性恐怖片，男主角就是一个陪衬。所以，要说服他们不要为男一和男二太过纠结，以至于影响到伊娃女一号的重要性，并不太难。

且吴斯参考了所有法国娱乐圈历史上的先例，以及具体的法律条文，告诉艾玛的人，一旦事情闹僵，大家公事公办，在签订了赔偿合同这个有效的文件后，你们也捞不到什么更多的好处。但这样一闹，势必会让米勒无法静心拍摄，对伊娃就太不利了。

把所有的可能性放到对方面前，让对方自己选择怎么做，这是吴斯最喜欢的处理方式，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一根筋搭错，将利益关系放在一边，特别是公司层面的人。

艾玛告诉吴斯，这次之所以会有异议，完全是托莫一个人提出的，他在看完剧本后，甚至有一度愿意放弃下面一部大片，而要做这部电影的男一号。这才让艾玛的人，不得不与米勒交涉，看有没有可能还是为托莫保留男一的位子，在托莫拍摄另一部电影的间隙，把这部戏拍完。

“不会有人认出我的。”也许是吴斯的目光太直接，托莫微笑地解释道，“即便是被认出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一起拍张照而已。”

是的，比起其他国家的人，法国人显然并不那么热衷于明星，倒不是说他们不喜欢看电影，只是他们更加博爱一些，街上能吸引他们注意的型男太多，不必仅限于那几个明星罢了。

这是吴斯很难想像的，要知道在国内，别说冥宇了，就连冉轩扬有时在公共场所被认出，那也能引起夸张的后果。果然国人活得不够自我，从众心理太过强烈。

“抱歉，特意让你抽空出来。”

“没关系，这段事情最重要的通告就是《城市4》，”托莫优雅地笑了一下，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尽管吴斯知道，这些不过是官腔罢了，“只是我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特意约我出来，有什么意义吗？”

艾玛公司已经接受吴斯的提议，不准备再继续追究这件事，比起为托莫争取男一的位子，显然伊娃的女主角位子更重要。而这个消息，也一定传达给了托莫，哪怕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就像在最初第一轮谈赔偿合同的时候，他便是非常无奈地同意下来的。他本人的意愿是更希望出演这部电影而不是之后的商业大片，但艾玛公司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没有决定的权利。

既然已成定局，那又何必再单独约见呢？

“在知道托莫先生很喜欢修改过的剧本之后，米勒导演非常高兴，所以无论如何想要向你表达他的感谢。”

“哦？”知道对方一定会说些场面话，但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一句，虽然也是客套话，“听说这次的剧本修改都是米勒导演一个人做的？”

“是这样，这段时间都沉浸在故事里，现在还在修改下一集的内容。”

“非常好的修改，可能有些过火，但这才是恐怖片应该有的样子。”托莫有些激动，“其实我是一个恐怖电影迷，这次会出演《城市密码》系列电影，也是我自己提出的，真是好可惜。”

“那托莫先生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本子要比之前的那一版精彩很多？”

“太惊艳了，好多意想不到的发展，米勒导演真是天才。”

“所以，为了这么精彩的剧情，这段时间带来的损失与遗憾，相信托莫先生，也能够谅解吧。”

“……”怔了一下，托莫激动的情绪被败给你了的微笑取代，看向吴斯的目光也从最初的微笑假面慢慢有了些主观的东西，此时此刻，吴斯才刚刚进入托莫的眼中，“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

“只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这次因为米勒导演的个人意愿，一定要叫停拍摄修改剧本，一切的损失估算都是我来计算的，看着那些数字，没有人会不心痛，甚至还埋怨过他太过任性，但在看完这个本子之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些完全都是值得的。”吴斯说得很诚恳，速度很慢，吐字清晰，“如果我的这种自我安慰，也能让托莫先生的遗憾感到值得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托莫没说话，而是体会着吴斯的这句话。

“当然，今天来，主要是传达米勒导演的谢意。要知道当你抛开利益，还原成一个最纯粹的故事缔造者的时候，没有比拥有一个喜欢他故事的观众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终于，托莫笑出了声，看向吴斯的目光更富有情感了，“是不是你们东方人的感情都是这么细腻的？”

“也许吧。”感情细腻吗？吴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托莫已经被他说动，现在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作品，绝对不会在拍摄过程中，带上负面的情绪。

到此截止，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圆满解决了。

“这样就可以了？”泽马挂了电话，看着身旁的米勒。

“咳……咳……”米勒咳嗽着点了点头，合上文件。

“最近流感很严重吗？怎么你也被传染上了感冒？晕，看来我得吃点感冒药，可不能被你们传染了。”

“你不会传染到的。”米勒脱口而出，相当肯定。

不肯依附于其他娱乐公司，就算是新锐导演，但想要撑起一个公司显然是不可能的。“M&Z”公司之所以可以活那么久，且活得那么好，和泽马的政府背景脱不了关系。

这次艾玛公司的问题，米勒还是让泽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吴斯这边搞不定的话，他们也能用其他项目来和他们做交易。

“我觉得小斯能搞定。”

“我也这么认为。”

相信是一回事，多一个保险永远不会有错，米勒看着吴斯修改过的新闻发布会流程，眼中自然流露出了欣赏，虽然修改的地方并不多，但却将记者很好地引导到他们想要重点宣传的地方。

果然很有一套。

70.

记者会如期举行，主题为将恐惧进行到底，你所不知道的城市秘密。出席这次重新开拍仪式的有导演米勒，男女主演，伊娃，杰森，托莫和白芮熙，算是全部到场。记者会现场先是公布了一些已拍的镜头，给记者们一个抢先版的感官刺激，随后推上来一个和电影中主要场景停车场一样的特质蛋糕，大家一起将蛋糕切开，视为城市4电影继续开拍的标志。

全场的气氛非常好，一切都跟着吴斯所预估的方向走着，直到最后一个记者提问的环节。

“请问托莫，听说这次莫名其妙将你从男一号降为男二号，是真的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终归是会被耳朵敏锐的记者捕风捉影到，在台下的吴斯，以及在台上的米勒，都看向了被提问的中心人物，托莫。

“感想的话，非常不爽吧。”托莫很认真地回答记者的问题，导致现场一片哗然，没人想到这种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好新闻，果然前段时间传出托莫不满新安排的传闻属实，他还亲口承认了！

而台上的米勒则是挑了下眉，看了眼没有露出丝毫紧张表情的吴斯。在记者会之前，吴斯已经把大致的情况汇报给了他和泽马，表示无论艾玛还是托莫，都已经搞定了，不会有问题。

那敢问，现在这句非常不爽，是怎么回事呢？

“果然很不爽吧，那他们将你变为男二号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因为你演技不行？还是因为档期的问题，据我所知，你下个月开始要开拍下一部新戏，所以才不得不减少你的戏份，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璀璨利用和米勒导演的特殊关系，让杰森篡夺了男一号？”

问题越来越像诡异的方向发展，记者们果然就像是一群苍蝇，哪里有一点点臭味，立即蜂拥而至，再下去，问题一定会围绕着米勒和劳拉的婚约开始轰炸，这已经完全和电影没有关系。

“可惜你们看不到剧本。”在米勒准备开口之前，托莫终于在不爽的炸弹之后继续开口，“否则你们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不爽了。无论是男一还是男二都是极具挑战性的人物，放弃哪一个都不舍得。为什么米勒导演不能让我一人分饰二角呢，太不爽了啊，我也好想演杰森饰演的角色。”

呃……

为什么问题会朝着更奇怪的方向发展，在记者们反应过来之前，米勒已经很有灵犀地接了上去，“那这样的话，你自己的角色，就要由杰森来饰演了，你愿意放弃吗？”

“当然不可以！那是我的。”好好先生托莫第一次在记者面前像是小孩子一样撒娇，又要鱼又要熊掌，搞得记者们各个呆若木鸡。

“那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是不是应该让男二的角色精神分裂一下，变成男一的样子，让你过下瘾？”

“真的可以这样吗？哦，天呢，太帅了，我一定可以演好这个精神分裂症的。”

把记者撇在一边，本来想挖的八卦一个没挖到，现场反而成了托莫和米勒的茶话会，最后连杰森等其他演员也参与进来，尽说些记者听不懂的故事内容，简直就像是一个读者交流会一般，记者不过是负责拍照留念的。

等他们终于聊够了散场了，记者们只拿到一个信息，那就是演员对剧本非常之有爱，简直和哈利波特粉丝碰到JK一样，相谈甚欢，使记者也非常渴望能够看一眼剧本。

最后的酒会上，记者们已经忘却了要挖其他八卦的念头，心心念念想从任何一个演员口中探到哪怕一点点剧本内容，好给观众们提前来个剧透，只可惜，演员们相当有默契，最后流露出去的内容，云里雾里根本分不清真假，反而更给这部电影增加了神秘色彩。

托莫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不，应该说托莫从开口开始，吴斯就没有担心过。他料到了托莫会说些什么，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在记者会召开到酒会期间，吴斯负责保管米勒的手机，帮他接听电话，这是作为助理，最入门的工作。有太多老资质的记者，会想要利用和米勒的交情，探点独家新闻，而米勒自己拒绝的话，会有损彼此间的感情，这种事情交给助理，还是新上任的助理来回绝是再好不过了。

电话几乎没停过，吴斯应付着，不忙不乱。

当劳拉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时，吴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劳拉联系米勒会用这个手机，以为起码会有一个更私密的手机。

劳拉请吴斯向米勒传达，今晚她订了某高档餐厅的位子，请他吃饭，庆祝他的电影继续开拍。吴斯记下主要的信息，说了句一定传达后，挂了电话。

没让他有更多的思考时间，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酒会在下午三点结束，吴斯将电话记录交给米勒的时候，泽马还在旁边兴奋地说，今晚要好好去吃一顿庆祝一下，知道劳拉已经订好餐厅要和米勒单独庆祝时，他夸张地表露出沮丧的表情，还调侃米勒，为什么他的老婆就没有给他这种惊喜。

米勒没调侃回去，只是对吴斯说了句谢谢。

和工作人员交代完现场的收尾工作，吴斯搭着泽马的车回到公司，不理会泽马的利息本金理论，也没有兴趣去他家尝他老婆的手艺，用力关上了车门，把泽马还在喋喋不休的话语关在车内，走进了公司。

71.

办公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吴斯正在回复媒体轰炸的邮件。官方说辞，之前米勒和泽马已经通过，他要做的，就是非常机械化地用这个说辞，回应每一封邮件。

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第一时间回应媒体，而是要赶在记者的稿子被印刷出来之前，给他们一个大致不会偏离太多的方向，且这些邮件，也告诉吴斯，媒体对于这次招待会的一个关注点在哪里。

事实证明，大家的关注点成功地从托莫的男一男二问题转成了剧本。几乎所有记者都很好奇这次让托莫都激动起来的剧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单独找过托莫？”米勒的声音让吴斯抬起了头，意外地看着他反手关门，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

“你没去吃饭？”吴斯看了眼时间，“劳拉定了饭店……”

“你和他聊了什么？”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问题，米勒已经走到了吴斯的办公桌面前。

“……”这简直鸡同鸭讲，吴斯知道他再说什么也无意，他既然知道劳拉定了酒店为他庆功，仍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吴斯根本无需在意，不是吗？“我确实单独约见了托莫，但并没有让他在记者会上这么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勒皱了下眉，吴斯的这个回答，就好像是米勒觉得他和托莫之间有些什么交易一样，是他故意让托莫这么搞宣传的。

“是吗？”耸了下肩，吴斯不置可否。他们之间总有些心有灵犀，就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吴斯敢保证，米勒确实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却被他自己否认了，吴斯不过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已。“托莫确实很喜欢这部剧本。”

吴斯说完这句，视线再次回到屏幕上。不够还没有看完一行字，屏幕就被米勒合上，他一只手盖上吴斯的笔记本电脑，身体则绕过桌子，来到吴斯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