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上——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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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楼下便被掌柜拉到一边,“那白衣服的大美人是你弟弟?”

“是啊。”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有个弟弟?”

“您也没问过我啊……”

“你跟你弟弟怎么会差那么远?”

“……”

“那跟他在一块儿的那个美男子呢?”

小二很想告诉掌柜,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是我未来的弟夫!”

掌柜拈着小胡子啧啧有声,“真是绝配啊……”

小二假装听不见,手巾往肩上一搭,端起酒壶就给客人倒酒去了。

晚上客栈打烊后,所有住店的都已经入睡了,整个客栈静悄悄的,只有一楼的大堂里还点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笼。

小二还是一个人坐在翻起的桌椅间,偷出来一小瓶酒,一杯一杯喝着。

这一回没有面条,也没有闵然,他喝了一会儿,就开始哼起那首水仙操的调子来。

后两句的词儿没记住,所以他只是不停唱着前两句:

“繄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

【内大财主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回头还是把他的琴卖了吧……估计能买个万儿八千的……】小二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心里不着边儿地想着。

【那么多钱,该怎么花呢?】

【他到底是不是杀手啊?】

【他的行李还存在掌柜的那儿,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银子……】

“安常……”

小二没回头,只是骂骂咧咧地说,“你他爹的吓了我一跳!”

韩之相低笑几声,把他邻座的凳子放下,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小二看了看他。

“上午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韩之相说。

“什么话?”

“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噢……”小二抽了抽鼻子,“还成吧。你呢?”

“我也是。”韩之相说着,冲他朗朗一笑。

小二又看了他一会儿,“你不要勾引我。”

韩之相愣了,“啊?”

“我说你别冲我放电。听懂了吗?”

“……我什么时候冲你放电了?”

“对……你不会冲我放电,你只冲小然放电。”

韩之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对不起。”

这回轮到小二发愣了,“嗯?”

“以前,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小二最怕听“以前”俩字儿,“噢。”

韩之相按住额头,“你这反应也太简练了……我可是想了三年见了你以后该说什么的。”

小二心想:【是啊是啊,我还得谢谢您?】

“小然……”

“等会儿!”小二突然打断他,“您想了三年,不会就是要跟我说‘小然’吧?你放心吧,他是我弟弟,我也是很疼他的,等有空我会好好跟他聊天儿的。现在时间有点儿晚,您还是赶紧回房睡吧。春宵苦短春宵苦短啊……”

“你怎么要不就不说话,一说就一大堆……”

“这么多年了,我这风格你还不了解?”

“安常,你恨我么?”

“我恨你干什么?你不就是不想跟我好了嘛。你放心,要是我是你,我也得选小然。你不用安慰我,我现在挺好。你俩就赶紧该干嘛干嘛,然后让我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就完了。”

韩之相忽然沉默了,看着小二现在这副貌似十分潇洒十分无所谓,其实一眼就可以被看穿的样子,他心里是有一点疼的。

但这疼太渺小了,渺小到轻而易举就会被忽视。

小二打了个哈欠,然后收拾了一下杯子,站起来,“困了,睡去了。”

韩之相看着小二慢吞吞从他身边经过,依稀又见到五年前在天权城后面的古木林,那株已有数百年沧桑的榕树下,一个少年弯着腰驼着背,在露出地面的粗壮树根间爬来爬去捉蛐蛐儿。

韩之相想叫住小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只能沉默着,看着小二一步步走远。

第 5 章

小二捧着一碗棒子面粥和一块白薯从厨房里出来,却见安然正在后院的空地上练剑。

晨风乍起,随着他的银色剑锋飞旋着,一道道无形的气流交织成密集的网,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白衣胜雪,广袖长摆凌风而舞,步伐翩翩,灵动而优雅,长发随着身体的旋转扬过,一个回眸间清华熠熠,动人心弦。

他这一舞,另得本来什么也没有只有木柴瓦缸泥土小木屋的后院顿时成了某种充满韵味的布景,就连腐朽也变得神奇起来。

小二暗自撇撇嘴,【切……真爱现……】

安然立马就发现了小二,收了剑势,冲小二温柔地笑开,“哥。”

小二端着粥坐到他小屋的门槛儿上,咬了口白薯,“你的寒毒都清了?”

“早就好了,多亏何神医。”安然一边说着,一边把剑收回蓝色的剑鞘,走到小二旁边,坐下来。

“爹还好么?”

“爹身体一直不错,就是最近剑派里的事务比较繁忙。爹一直很惦记你,这回瑶山的事了了之后,你跟我回趟家吧。”

小二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咱爹吗。肯定巴不得没生我这个不肖子,我要是回去,他不拿笤帚把我赶出来才怪。”

安然没说话,所以小二就知道自个儿又猜对了。

他这个弟弟,从来就不擅长说谎。

小二一向认为不会说谎的人最没劲了。【韩之相怎么会看上他呢?】小二纳闷着。

“咱天权城还是以前那样?”小二一边吃着一边象征性地问,口齿不清。

“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最近有不少上门闹事的人。”

“闹事儿?闹什么事儿啊?”

安然叹了口气,脸色有些峻然,“也不知道是谁放出话来,说魔教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开阳之元在七城剑派。不只是天权城,其它六城也不太平,摇光城和天玑城的藏宝阁都被盗了,现在还不断有人上门来质问。”

开阳之元其实是一枚宝珠,至阳之物,原是烛龙教传世至宝。若是能常常吸取此珠中的开阳之气,不仅可以令习武之人功力激增,进境一日千里,还可以百毒不侵,不畏阴寒。二十多年前大破魔教之时,不少人都在寻找这枚珠子,但到最后也没有它的踪影。有人说当时的魔教教主九裳在自尽前已经毁了那枚珠子,人们也渐渐将它忘却。

可现在不知道又是何人放出这种话来,这等于是说七城剑派身为正道元老,却私藏魔教圣物,其他门派会善罢甘休就有鬼了。

小二却一点儿都不上心,只是一边喝光碗里的粥一边漫不经心想着,【那帮人真是闲啊,一个个都不用干活,天天拿着刀到处找事儿。还扯什么正派邪教,搞不好当初打人家,就是为了那破珠子……】

“哥……你跟我回去吧。”安然看着小二,轻声说。

小二突然一指天空,“哇!时候不早了,该干活去喽~”然后就噌地一下站起身,结果衣服被安然拽住。

安然仰头望着他哥,“我总觉的,七城剑派要出事了。”

“去!晦不晦气啊你。让咱爹知道的话,老头儿肯定得跟你急。”小二顿了顿,然后故意跟安然说,“再说我回去也没用啊,有您这位大侠在不就行了嘛。”

最后这句说得颇具讽刺意味,安然怔了怔,眼中闪过一缕疼痛之色,然后松开抓着小二的手。

小二暗爽不已。没办法,一看到他弟弟,他就不平衡,然后就想找点茬儿让他弟弟不痛快一会儿。

客栈的人又渐渐的少了,所有帮派都开始上山,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堂,转眼间又清静下来。掌柜的噼噼啪啪拨着算珠,两个厨子趁着空跑出来侃大山,小二打了个哈欠,趴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木头的纹路。数来数去也数不清楚,那些纹路蜿蜒着,渐渐纠缠成一张严肃的面孔,严谨地抿起的嘴角,责备般的目光。

“孽子,看看你把你弟弟害成什么样子了!”

爹的话还在小二脑子里转来转去,清晰犹如当日。小二想自个儿果真是个记仇的人,爹慈祥的样子全都不记得,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冲自个儿发怒的样子。

安然还不知道安常已经不可能再习武了。

三年前,安路遥遣安然去给自在门送一封信。自在门远在南方,途中会经过不少奇城秘地,其中包括安常一直想去的麝香谷。传闻谷中常年香云缭绕,长满了奇花异草,有些含有剧毒,但景色却美丽犹如仙境一般。

安常有一年都没有出过天权城了,一听说弟弟有机会出去,便想要跟着一起,路上好游山玩水一番。安然便去求安路遥让安常随行,盟主觉得安常性情顽劣,跟着去恐怕会生事,最初是不允许的,但在安然百般恳求下,最后也同意了。

两人快马加鞭从大路一直赶到自在门,交了信后,回来的路上便不那么着急了。兄弟俩一边玩着一边往回走,不知不觉就到了麝香谷附近。

麝香谷在七城地域的西南方,四周都是险峻的悬崖峭壁,万仞高耸,毫无借力之处。站在崖顶上往下望,只能望见缓缓旋转着的乳白色雾气,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

安常站到悬崖边上往下看了看,赶紧把脖子缩了回来,拍着胸脯说,“看一眼都觉得腿软……”

安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哥,你别站在那里。危险。”

“没事儿,我要是掉下去,没准儿就能遇见个隐士高人什么的,然后再出来的时候就能武功盖世啦。到时候连你也打不过我。”

“别乱说了。快过来。”

“真的。哪天我要是走投无路了,我就跑来跳崖。”

“哥!”

安然平时虽然给人清清淡淡的感觉,一生气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修眉一竖,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柔软,严谨到你会觉得这张脸是不会笑的。

安常却从来都不怕他生气,他其实有意无意就想犯犯贱,惹惹他弟弟。

“小然,咱们下去看看吧?”

安然叹了口气,走到安常身边,四下望了望,“没有办法下去。”

“怎么可能没办法,肯定有路。传闻不是有人进去过吗?”

“江湖传闻怎么能信?哥,咱们已经耽搁不少时日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安常啧了一声,“你真没劲!你要想回你先回吧,我自己找。”

安然当然不可能丢下他哥哥自己回去。所以他跟在安常身后,沿着悬崖走着,寻着可以下去的路。

最后真的被他们在两座悬崖中间的裂缝中找到了几股手臂粗的青色藤蔓,从云雾深处一直攀爬上来,嫩绿的叶子上沾着一股清香的水汽。安常抓起一根藤蔓拉了拉,无比坚韧。

“走吧走吧~”。

安然有些担心,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人在,才随着安常抓住青藤。两人借着轻功,扶着藤蔓,一段一段飘降下去。很快云雾便从四面八方翻涌过来,淹没他们二人的全部视线。

麝香谷的云果然带着淡淡的香气,清而不腻,仿佛是夏日夜晚荷塘里传来的一缕幽香。

安常兴奋不已,加快了下降的速度。安然也连忙跟上。不多时眼前一晃,他们已经穿过云团,下方的景色渐渐清明起来。

因为被云雾遮蔽而光线阴暗犹如夜晚的谷中,漂浮着一层幽蓝的色彩,入目全是树木的冠顶,深蓝色,丁香色与青碧深深浅浅地变化,像是月色中静谧的波浪,层层叠叠从远处推过来。林木的缝隙间,似乎有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曳曳浮动着,忽上忽下。空气中依然掺着那股淡淡的清香,透明的雾气一片片缭绕在森林上空,仿佛是某些虚空中的魂灵。

安常和安然都看呆了,这样的景象,是生平从未见过的,恍如梦境一般清幽迷蒙,用手指一戳,就能戳破一样。

此时崖壁已经不那样陡直了,安然忽然双足一蹬石壁,化成一片白羽跃向空中,飘摇着在几块巨石上点了几下,衣袂翻飞间便落到低空处一块硕大无比的巨岩上。安常轻功没有那么好,只能慢慢顺着青藤一点点降下去,狼狈地掉下来。

安然立在巨石边缘,眺望着延展在眼前的夜色丛林,目光里有着赞叹。

安常坐在原地喘着粗气,嘴里骂着,“他爷爷的累死老子了。”等气儿终于喘匀了,才一跃而起,绕着巨石边缘走了一圈,把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真漂亮哎……”安常喃喃说着,指着林木中那些漂浮着的光点,“那些是什么东西?”

安然说,“是萤火虫么?”

“萤火虫有那么大么……?”

“不论是不是,我们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安然转过头来,面对着安常,“传闻麝香谷里到处都是有毒的植物,这么多年,这里不见阳光,没有人迹,谁也不知道树林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安常哇哇大叫,“都到这儿了你居然说不下去,这不跟上床上到一半不让干一样!”

安然被安常粗俗的比喻弄得面红耳赤,半天接不出一句话来。

安常此时已经跃下巨石,又顺着山势跳了几下,就落在了地上。安然无法,只得跟着下去。

林木间簇拥着从未见过的花卉,朱砂的色泽,上面有着蓝紫色的花纹,花瓣同花纹是相同的颜色,上面有幽光流过,还有一些花型仿佛铃铛的白花,被浅蓝色的叶子簇拥着。灌木和野草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占领了整个地面,那些金色的光点浮动在树梢下,灌木间,果真仿佛萤火虫一般,但仔细看时,却是一枚枚种子一样的东西,黑色的一小团一小团,交错舞蹈着。

两人沿着林木比较稀疏的地方慢步走着,幽光浮在四周,似是迷离的幻术。衣衫擦过草叶,莎莎作响,有虫鸣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安常的视线扫过一朵朵的奇花,仿佛在搜寻着什么。而安然则警惕地望着四周,担心会有危险。

“啊……”安常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带着找到了什么东西的惊喜,但又拼命压抑住一样。他的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颗粗壮的大树下,虬结的根络间,一朵浅粉色的花。

那朵花有碗口那样大,浅粉色的半透明花瓣层层叠叠,仿佛是用纱堆叠而出,又像是少女柔嫩的嘴唇。下方由一根细细的茎托着,没有叶子。花心扶着一层浅浅的荧光,好像小灯一般。

这样娇嫩的色泽,在这个幽暗的森林里分外显眼。

安常立刻向着那朵花走过去。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一朵蓝色的花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正渐渐转向他,花心中间暗红色的刺流过嗜血的光芒。

此时忽然听安然惊恐地大叫“快闪开!”安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撞开,倒在茂密的草叶上倒也不疼,但接下来的景象令他大惊失色。

只见安然倒在他刚刚站的地方,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全身筋脉暴起,碎裂般的痛呼从喉底发出来,仿佛正经受着撕心裂肺一般。

安常连滚带爬摸过去抓住安然,他的弟弟在他怀里挣扎扭动着,瘦弱的身体似是带着最后的绝望一般,力大无穷。安常压不住,只得一手刀劈到他后颈,另得他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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