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上——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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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哪里肯放他走,眼见长乐身形一动,便欺身而上,想要拦住他,但长乐此时已经没了跟他纠缠的心情,回头便是一掌推出。

这看似随意的一掌,却幻化成漫天寒冰之气,划透空气而来。凤歌运气抵挡,却惊觉那寒气就如灵蛇一般,顺着他的气息游入体内,霎时血脉仿佛都被冻住了,五脏之间一片冰寒,心口一疼,一口鲜血喷出,落在红衣之上了无痕迹。

凤歌跌落在地,全身僵冷,只能眼睁睁看着紫衣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挫败的感觉,好像是个废物一样,不但报不了仇,还被敌人耍着玩。他死死攥紧拳头,直攥得手也溢出血来。

“闵长乐……”

小二听说过,大海是没有边际的。但当他真正看到那碧空之下千里绵延的绿波,掠过长空的白色海鸥,沙滩上掩埋的彩色贝壳,仍然掩盖不住那一脸的雀跃兴奋。他脱了鞋子冲到被波浪一遍遍冲刷的岸边,踩出长长一串脚印,温暖的海水抚摸着脚面,柔软得像缎子一般。

闵忠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看着小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摸样,眼神却莫名地温柔起来。

小二忙着捞从海里漂到岸边来的海带,捞着捞着忽然停住动作,视线飘向天与海交界的地方。

“缥缈宫是在那边么?”小二问。

“对。”

“那缥缈宫再往前是啥?”

“海。”

“废话……”

“……”

“我听说海之外有个地方叫大荒的,那边人特别多,连海里都住着人。”

“那叫鲛人。”

“什么玩意儿?”

“鲛人……就是长着人的头,鱼的尾巴的一种……人。”

“那不是怪物么?”

“嗯……”

小二歪着脑袋,在头脑中描画了一下闵忠描述中的鲛人的样子,一只灰色的,长着人脑袋的大鲤鱼……

然后他撇了撇嘴,“真他爹的丑……”

去缥缈宫的码头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里。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有大人,有小孩,屋子外挂着一张张渔网,三四个小孩聚在一起弹弹子,而那些大人都仿佛是认识闵忠的,见了他都很热情的打招呼,“啊,阿忠啊,怎么这回回来得这么早啊?”然后再看看小二,“呦,难得见你带朋友回来啊。”

闵忠礼貌地点一下头,“阿瑞怎么样了?”

渔民答道,“这几天精神都不错,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闵忠似乎松了口气,带着小二向着一间小木屋走去。

小二对于闵忠的反应十分纳罕,“阿瑞是谁啊?”

闵忠看了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但最后还是说,“我小弟。”

小二瞪大眼珠子,“你还有弟弟??”

闵忠点点头。

“你们杀手怎么能有亲戚还活着?!你们不都应该是独来独往谁都不搭理么??”

“……”

“你弟弟也是杀手吗?”

“不……他……身体不太好。”

小木屋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门前的屋檐上还挂着一串白色贝壳做成的风铃,清风一动,便哗啦哗啦地响。门槛边摆了两个小陶盆,里面种着金黄色的小花,花朵金灿灿地向着天空,好像在微笑一样。

闵忠推开门,后面铺面而来一股药草的味道,差点把小二熏一个跟头。

“谁呀?”一道虚弱得近于蚊蚋的声音。

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屋走过来,阳光一点点照射在来人的身上,好像是第一次挤破黑暗一样。

那是一个惨白的少年。“惨白”是一个毫无夸张的形容词,那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像是终生都栖居在黑暗里一样,有些发黑的眼眶显得十分疲惫,唇色隐隐发紫,好像是一缕即将离散的幽魂。

小二以外大白天见鬼了,立马向后退了一步。

少年一见到闵忠,原本颓唐的神情忽然如盛开了一遍,眨眼间就灿烂起来,高兴的“大叫”,“二哥!”

闵忠一直硬邦邦的没有表情的脸也终于融化,化成一个淡淡的笑,“阿瑞,二哥看你来了。”

“你这回回来的好早啊!”少年开心地笑着,继而发现了闵忠身后的小二,“咦?这位哥哥是谁啊?”

闵忠看了看小二,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二见状,干脆一拍胸脯,“我是你二哥的哥们儿。你就是他小弟?”

少年似乎很是惊讶,看向他哥哥,又看看小二,随即又高兴起来,“太好了,二哥也会带朋友回来了。”

闵忠揉揉少年的头,“别乱说话,快回屋里去,外面风大。”

少年却人性地摇摇脑袋,“我这几天身体好多了呢,昨天我还到海边散步了呢~”

“那也不行,快进去。”闵忠难得地强硬起来。

少年像只被主人训了的小狗,乖乖地低着头往回走。闵忠跟着进了屋,小二也连忙跟进去。

屋子里像外面一样整洁,但十分空旷,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少年所在的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他一坐上去,闵忠就立马用被子一圈圈地把人围裹起来,少年的脑袋在那一坨被褥上显得很小很可爱。

小二看着闵忠温柔的动作,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安然,然后又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点愧疚感。

“二哥这次不能待太久,你的药我给你放在桌子上,记得按时吃。”闵忠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几个纸包,放在木桌的油灯旁。

一听到闵忠说马上要走,少年一张小脸又垮了下来。

闵忠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双沉稳的眸子里溢满了浓浓的柔情,看着苍白的孩子,“二哥会尽快回来看你的。”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

“乖。”

从屋子里出来,小二就问闵忠,“你小弟有什么病啊?”

一听到这个问题,闵忠就仿佛想到了什么很烦扰的事,眉心一皱,轻轻叹了口气,“他天生血液有问题。是个怪病。我大哥也是死在这个病上。”

“你还有个大哥?!”

“他在我很小时就死了。是他把我和阿瑞带大的。”

“你们的爹呢?”

“不知道。”

小二看着这个沉默消瘦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刺客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那副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辛酸。

但这种有深度的感叹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接着小二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简陋的码头边那一条条渔船身上去了。

从小渔村到缥缈宫,自然是要坐船的。而且还要坐上很久很久。

小二小心翼翼爬上船,生怕船身会因为他翻了,跟个八爪鱼一样得着哪儿抓哪儿。闵忠则轻驾就熟地跳上船,与他一道上船的还有一个渔夫。

船舱中还是很大很宽敞的,足够容纳四到五个人。

船刚开始起航时,小二就像所有第一次坐船的人一样,趴在船头不肯挪窝,贪婪地看着不断被船身分开的海水漾出白色的浪花,天际堆垛在一起无限变化的云朵。

但时间久了,当他发现所有这些景色都是一成不变的时候,便失去了对海洋的兴趣,缩回船舱里了。

那摆渡的渔夫仿佛不知疲惫一样,不断摇着橹。舱里只有闵忠和小二两人,而食物就只有腌好的小鱼。

小二抓起一条小鱼放到嘴里,“为什么你会当刺客啊?”

“阿瑞需要治病,我需要钱。”

“你大哥和小弟都得了病,你怎么没得?”

“我不知道。可能还没到岁数把。”

“呸呸呸,你怎么能咒你自个儿啊!”

“我杀了那么多人,这也是报应。”

小二还是第一次听说刺客原来也相信报应的。

从闵忠身上,他已经听过了太多颠覆他对于刺客印象的话,渐渐他发现真实的刺客和说书人嘴里的刺客,果然是有些出入的……

“你弟弟为什么会在那个小村子里?”

“是主人帮我把他安置在那里的。那里的人会代我好好照顾他。”

小二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得意。

“闵然果然是个好人啊。”

听了这话,闵忠却沉默了。小二发觉到这点,挑起眉毛,“怎么你不同意?”

“刺客没有好人。”

“啊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啊……”

“不,你不懂。”闵忠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感激他,忠于他,也了解他。你……最好不要把所有都压在他身上。”

小二最怕听这种话,好像是在说,他跟闵然完全没可能了一样。

这是继韩之相之后,他第二次动心,他爱上了那个平凡的,坏坏的,却也温柔无比的刺客闵然。也许他并不是什么优秀的人,甚至连个好人都算不上,但对于感情,他一直是很认真的。

小人物也有爱的权利,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闵然变成了闵长乐,他不再平凡,也让小二觉得有些抓不住了,这让他觉得害怕,害怕到想要立刻见到闵然问个明白。可此时,偏偏闵忠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他,闵然跟他不会有结果。

小二有点生气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船身随着一波有些大的波浪摇晃了一下,好像是应答着小二的情绪波动一样。

闵忠看向船舱外抖动的水面,“主人……他不懂情。”

“是是是……就你懂……”

对于小二带刺的回顶,闵忠并不在意,只是说着,“当年主人杀死前任宫主时,前宫主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学会我的武功,但有一样你永远都学不会……你这一生都不可能与相爱的人有结果,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幸福……主人不相信前宫主的话,所以他总是想证明,他会与一个出色的人相爱,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小二听到“出色”两个字,忽然心里一疼。

闵忠看向他,很认真很认真地看向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对他说,“主人从小到大,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被任何人爱过。

爱上他,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第 23 章

江湖上总是不缺乏奇闻异事,哪怕是最风平浪静的年月,人们也总是能从细微的波澜中找到茶余饭后的闲谈话资。而前些日子天权城之乱无疑是近些年来武林中最轰动的一件大事,即便是鲜少涉及江湖事的平民百姓也十分津津乐道。

名满天下的七城剑派盟主安路遥与魔教前教主九裳有暧昧关系,而他最得意的儿子,也是当今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安然,竟是魔教圣子,身体中还带着天下习武之人无不梦寐以求的开阳之元。

其实,对于许多人来说,安然是不是圣子无所谓,重点是他身上有开阳之元。若是得到此珠,并能吸收其中圣阳之气,便可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提升功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独霸武林,甚至百毒不侵,无人能敌。

既然练了武功,谁不想站到武学的顶峰呢?

于是现在江湖上很多人都在找安然,也有许多关于安然身在何处的消息,一时间安然的身价直线上升,不少正道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到处搜寻他,而一些作风诡邪的门派则直接放出话来,谁能把安然和开阳之元的所在告知他们,赏银万两。

安然和长乐已经路过了几座城镇,这些消息自然听到不少。现在的安然顶着一张平凡的面容坐在北岳城中一家茶摊里,他们本可以去一家干净整洁的酒楼,但安然不想听到任何人谈论他,所以就找了这么个没有江湖人的小茶摊休息,可谁知即使是普通百姓也在聊着关于他的事。

“听说谁要是能把安然的消息告诉青衣派,就算是假的,也能领到五两银子呢!”

“啊?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嗨,我也是听小六说得,估计不是真的……要不然这整个大晏的一人去一次,那个青衣门还不倾家荡产……”

“不过,那个安然现在还真是抢手啊,不管正还是邪,都想要他。”

“听说是个美人啊,这要是落到那帮邪道手里,啧啧啧……那可就惨咯……”

“落到正道手里你以为他就会好过吗?说是除魔卫道,还不知道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呢……”

安然只想把耳朵堵上,把眼睛闭上,不看不听,把自己隔离在这世俗以外。

一路走来,他已经听过太多人谈起他熟悉的名字,那些曾经的友人叔伯,现在却都把他视为妖人。好像一个开阳之元,一个圣子身份,就洗去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善举,他的一生,加起来还没有一个珠子重要。

如今举目四望,竟然没有一人站在他这一边。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

长乐此时戴着垂纱的斗笠向着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我需要回缥缈宫了。”长乐对安然说。

刚刚他的手下向他汇报了宫中情况,虽然一切都按照他临走时吩咐的样子运作着,但这一次已经出来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安然一怔,随即脸上现出些愧疚,“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

长乐的表情隐藏在黑纱之下,“如果我嫌你麻烦,是不会帮你的。你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是一步吧。”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呃?”

长乐伸手拿起茶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些茶,“我在邀请你跟我一起回缥缈宫。”

安然愣住了,他没想到长乐竟然会作如此邀请。

缥缈宫的所在一直是一个谜,人们只能察觉到那些刺客的活动,却见不到他们的行踪,更遑论找到他们的“巢穴”了。有人说缥缈宫在深居在群山之中,有人说缥缈宫隐藏在市井之间,还有人说缥缈宫建在地的下面。

对于刺客来说,缥缈宫的所在是绝对的秘密,不可以向任何外人透露。否则一旦被那千千万万的仇家察觉,整个门派便是危在旦夕。任何企图说出这个秘密的人都被视为叛徒,不仅他要死,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必须统统杀掉。

而现在,闵长乐竟然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安然。

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

“你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了。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先到我那里暂住,等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闵长乐把挺严重的一件事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好像他只是个刚刚跟家人吵了架跑出来的孩子。

“我一个外人,恐怕不妥吧。”

“我是缥缈宫的主人,我说妥就妥。”

“那……我哥呢?”

这回轮到长乐愣了一下,“你哥?”

安然低下头去,“你不打算去找我哥了么?他还在等你吧。”

听着安然的话,小二抱着膝盖坐在核桃树下等着他的傻样不知怎么的突然鲜明地跃入他脑海,好像真的就在眼前发生一样。

“我已经派人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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