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 下卷——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2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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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金城便道:“你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来,干脆别想,跟着别人走。”

孙良道:“跟谁走?”

冯金城道:“别忘了,这天下间除了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更重要的那个人还在。”

孙良眼前一亮:“陛下?……你是说,叶青叶大人?”

“都一样。”冯金城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抛给孙良道,“叶大人早就料到太子殿下会趁城内守备空虚意图不

轨。原本调往建清园的兵马早已严正以待,很快就能各归各位,听你差遣,你就放心派兵出城吧!”

城外第一处战火燃起前,城内建清园外同样混乱不堪。

自四面八方涌来的老百姓抱着孩子带着板凳摇着蒲扇,下至小贩穿梭叫卖,上至数得上名字的文官武将携家带口仆

从跟随,热热闹闹赶来此地,将建清园六个门通通堵住。

理由只有一个,看戏。

“不是说有戏看吗?”

“怎么就你们当兵的说没有?大家都说有啊?”

“问我谁传的?我怎么知道!大家都在传!你把我们全抓啦?”

“是你们自己有得看,不让我们看吧?”

吵吵嚷嚷着,受楚一风之命镇守建清园的路分都监陆成亭真是脑袋乱耳朵疼,他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传言说今晚

陛下会在建清园办大戏与民同乐?还一传,就把半个京城百姓都轰来了这里!

而当城外喊杀声响起,第一处战火染红夜空时,建清园外不明就里的百姓沉寂半晌,更是炸开了锅地七喊八叫九推

十搡想往建清园里头避难。

陆成亭边吼边指挥,耳朵都有些聋了。

他手底下人不少,只看个园子,楚一风竟拨了他八千人。一心忠于楚一风的陆成亭也想过,四皇子殿下或许另有用

意。

这下子他愁了。

城外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无暇去管。重要的是,就算四殿下有天大的用意,他也抽不开身调不出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燕初如劲装策马,高岗远眺。

宋燕云、葛恨与其余十数武卫分立两侧。

燕初如手中还捏着一张方收到的飞鸽传书。

上面只有四个字:一路顺风。

金钱钱的字迹。了无新意。却比金钱钱之前写的任何一个字都一笔一划,诚挚珍重。

燕初如长长久久地看着金陵城外熊熊火光,然后一拉缰绳。

骏马嘶叫一声人立而起,率先冲下高岗。

身后已不是她的世界。

属于她自己的未来,刚刚开始。

宋青丝看不见火光。

她幽静的住处却也听得见附近人家惊恐的议论声。

对面几上,还留着一杯失了温度的茶。

葛寻天清澈不带杂质的声音似乎还一句一句在屋内环绕:“问我为何取了这名字?这样千霜才会一个劲叫我‘小葛

’,呵呵,不就是‘小哥’么?”

“稍作易容,千霜便认不出我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真好。”

“你也和以前一样好。”

“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去送死。只是这么多年了,我累了,想放手了,最后去看一看真相为何。”

“你也该放手了。”

“多谢你,陪我痴到如今。”

墙上依旧挂着宋青丝多年前所作的一幅字:“春风未了秋风到,老去万缘轻”。

字迹清秀工整,不用力,却带着柳絮般的韧劲。

宋青丝轻抚着早不再是青丝的长发,终于将视线从那幅字上移开,看向窗外。

看着看着,宋青丝忽而站了起来,精挑慢选换上了她最美的衣裳,梳起年轻时最爱的发髻,步出门外。

岸边靠着一艘式样古旧,却一直被人精心照料而保存良好的小船。

宋青丝纤弱的指尖抚过船舷。

那一年,他气御扁舟,救下被人流挤下的秀美女子,送至岸边。

女子问他往何处去,他意气轻狂,道,这话可是不舍得我。

十里碧湖烟色,抵不过他眸中灿然星火。

女子低头红了脸。

她的慧心守口,让他放心与她萍水相逢,却成莫逆。

直到狮子岭上兜率寺,正待与燕问日伏军会合的燕平晴遭到伏击,从此音信全无。

他与她的时间,不足十六天。

而她等了他十六年。

如今的宋青丝将小船推入河中。

水声汩汩,自船底看不见的缝隙中渗入。

宋青丝踏入小船中央,缓缓躺下。

她老了。

她也累了。

她曾以为,真的可以老去万缘轻。

她闭上眼,竟笑了。

那一时,比她一生一世所有的微笑都美。

一人快马扬鞭,直到京郊。

远处火光熊熊,兵甲金鸣。

苏不弃下马,静立远望,颇有些浑噩。

看着看着,他竟缓缓跪坐于地。

良久,另一人踏着夏初绒绒青草,站在苏不弃身边。

那人换了碧色夏衫,领口却是冬衣般高高竖起,遮住一圈脖颈,却仍露出一小截艳红初愈的丑陋伤疤。

他看着眼神茫然的苏不弃,颇有些不忍,又颇有些触动,似是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轻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不是

每个心急火燎的人都能如你竭尽全力相助,然后甘心旁观。”

“可我还是来了。因为阿丹太笨了……”苏不弃仍呆看着前头,缓缓道:“其实阿丹很笨的。他起的最好听的名字

,是在苏州给黄大伯的两只鹦鹉取名,一只叫阿菜,一只叫阿瓜。”

说着,苏不弃眸光闪烁,嘴角微微上扬。语调听在朱连碧耳里,只成苦涩。

朱连碧没死。

当夜苏不弃将朱连碧拉出鬼门关时,朱连碧用手指在苏不弃手心写了一个字,死。

苏不弃会意。

这才有了苏不离出门将赵丹容拉走,赵丹容回来时,苏不弃已站在门外。

朱连碧的佯死骗过了赵丹容。赵丹容的悲伤也会帮他骗过其余人。

包括那个他必须离开,才能重生的人。

火光映在朱连碧与苏不弃眼中,层层叠叠红黄的影。

此时的朱连碧遥遥看向金陵,脑中却浮起许久前的一念之间。

——如果最熏人暖人的多情人赵丹容,才最绝情。

——如果最沉心冷手的寡情人楚一风,动了真情。

许久,朱连碧忽是哼起歌来:“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苏不弃回头看他。

朱连碧的目光穿透火光,越过城墙,看向遥远的某处。他道:“你曾对我说,赵丹容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去死。”

苏不弃应了一声。

朱连碧随性、洒脱又棱角分明的面容浮上一层既浅却稠的萧索,似是自碧天撒下的红霞漾在了一汪初秋潭水中。

半晌,朱连碧道:“那他呢……”

苏不弃只看着他,没回话。

朱连碧仰面看向广袤夜空,缓缓道:“我常常唱这首歌给他听,我说这词最适合他。他只点头。都是假的。我骗他

的。因为我不想他死。”

朱连碧深吸了一口气,竟是微笑了:“他不介意死。甚至盼望着死。除了复仇,他不知可以为什么而活。他从没为

自己而活过。现在这个叫做楚一风的人早就死了。八年之前,他就死了。”

苏不弃皱眉。

朱连碧就这么仰着脸,闭上眼睛:“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建清园不大。

比起今日皇宫中的骄奢淫逸,可以简洁雅致来形容。

飞涧成瀑,落地成河,楼台缘水而建,虹桥纵横相连。

楚一风负手立于虹桥之上,身后飞瀑如练。

而他眼前,是隔着大半个京城的火光冲天。

他的面容平静如斯,只喃喃道:“小太子,终于忍不住了呢。”

楚一风转而看天。

他突然觉得,乱世火光中的星空更有些苍茫的美,似晃眼便如梦消逝。

楚一风听得见打斗声由远及近。

他甚至听得清闯入者近在楼台的对话。

那是章灿阎王似的声音:“女人脸,要打的话离我远点。”

柳星顿了顿才道:“你叫我?!”

颜媚媚刚和柳星过了几招,闻言银铃般轻笑一串。

章灿道:“多日不见,小六子都长得比你有气概了。”

稍远些的程戊君抽空喜道:“咦真的吗?”

正与程戊君战在一处的萧一不满道:“喂,打架的时候认真点!”

柳星冷冷哼道:“死大刀你听着,今天谁打趴下的人少,谁就是女人脸!”

“有用吗?”刚被大内高手逼退三步的冯小宝嘿嘿一笑,“你不是女人脸,就是娘儿们脸!”

听见柳星终于忍不住的呜哇大喝,楚一风笑出声来。

然后他转身,对上另一张迎风而立,桃花盛开的笑脸。

赵丹容缓缓走近,开口道:“幸好我的朱牙被你偷走了。”

楚一风道:“哦?”

赵丹容道:“我可不敢小看皇帝的大内高手和你的人。所有带着兵器的要想站在你面前,至少还得半个时辰。”

楚一风点头,笑容美好。

赵丹容道:“你在想什么。”

楚一风道:“我在想,父王最信任的大内侍卫长何厚仁很不好对付,该是邹楼主带人亲自出马。可钱钱怎么没和你

一起来。”

赵丹容道:“钱钱盯上你家那些信鸽了。还有你那些传信人,跑不过钱钱的轻功的。”

楚一风笑道:“他们今晚要头疼死了。”

赵丹容站在离楚一风两丈远的地方,随着楚一风的目光看去。

城外火光愈演愈烈,喊杀声与兵器交接声清晰可闻。

楚一风道:“你们约好的?”

赵丹容摇头道:“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吧。我只将你安排在建清园外的人拖住,而天雨顾惜楼众高手则和我的人一道

潜入此处。”

楚一风道:“很好。足够了。”

赵丹容想了想,忽笑了下,又想了想,再笑了两下。

楚一风回头看向赵丹容,也不说话,静静等待。

定了定,赵丹容终于用一种几乎不带疑问的口吻问道:“叶青,也是你的人么。”

楚一风依旧静静看着赵丹容,眼神说不上是怜悯还是赞许,慢慢微笑道:“嗯。该说是合作者。”

赵丹容苦笑道:“所以你能这么笃定。京兆尹孙良这么果断出兵拦阻太子爷,也是你做的手脚吧。”

楚一风哼笑道:“冯金城现在是叶青的人。他只忠于叶青。何况他也欠我大人情,自会尽力而为。”

闻言,赵丹容已能猜到大概,又道:“太子说不动庞武生。这便是你当日亲自为庞武生说情的目的?”

楚一风道:“是。”

庞武生重情重义,不论动机如何,楚一风都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即使不投靠楚一风,也绝做不出倒戈相向之事。

赵丹容看着楚一风。

长长沉默。

赵丹容的目光如许复杂。

那是一种怀念、感慨、期盼、逃避,甚至还有那么点凄惶的神色,说不上谁多一分,谁少一分,谁有没有一分。

看得一向不为所动的楚一风都微皱了眉。

然后赵丹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吐出来。

他笃定道:“你不是楚一风。”

楚一风眉心一跳。

赵丹容盯着楚一风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是天邪。”

第一百三十章

楚一风以为,自己一定会笑的。

笑一声,再笑一声,顿一声,而后开怀大笑,直到狂笑不止。

但他此刻只笑了一声,再笑了一声。

而后同样盯着赵丹容的眼睛,扬眉道:“是。”

两人眼中,前尘旧事太多太重如泉涌上成烟散去,大梦初醒。

赵丹容死死盯着楚一风的脸,细细描画。

眼前的人,真的是当年温柔亲切的天邪?

赵丹容真的不记得天邪的脸了。或者说,他记忆中的那张脸早已是他任凭心意捏造而出。

不只是脸。

自小,那个善良聪颖的天邪便是个假象。

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天邪。

只比当年的天邪更成熟淬炼,游刃有余。

“我……当年……”赵丹容重新开口,竟带了彷徨,犹如绝耳崖上期期艾艾,“我是……”

他终是没有说下去。

赵丹容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看向乱世中愈加静谧辉煌的星空,怅然微笑。

当年情愫,何须再提。

天邪究竟是怎样的人,早已自各情报网汇集赵丹容耳中。

便是邹三水口中所说,冷静、深沉、下手绝不容情。

楚一靖作为太子必须做却又不愿做不屑做的事,天邪来做。做得只会比楚一靖更好。

楚一风开口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丹容道:“有。”

楚一风道:“说。”

赵丹容看向楚一风,道:“曾经的天邪,告诉我你是谁。”

楚一风轻笑,道:“……仙逸宫墙下,你该是听见燕燕的那声唤了。对,我就是燕燕唯一的同胞兄长,西燕皇长子

,燕云飞。”

说着,楚一风的语调和眸色都有些戏谑。真正的名字脱口而出,竟是前世今生般遥不可及,如同一个大笑话。

赵丹容神色复杂,只没有意外:“……九年前绝耳崖之变,起因就是你。”

楚一风道:“不错。”

赵丹容沉默,握拳。

西燕皇长子燕云飞的确存在,行踪却极其隐蔽,多年前便音信全无。其人其事只得西燕皇家情报中稍有提及,有用

信息却还不如燕燕脱口而出的那些多。

如今便全连接得上了。

燕云飞自小被燕问日送入楚国,以天邪身份接近楚一靖,暗中活动,窃取情报。九年前,楚王查知天邪身份,派兵

围剿绝耳崖,只不知为何让太子一同命丧黄泉。

楚一风道:“不怪你和邹三水无法查证当年事,实是楚天玉下手太狠,所有知情人都在九年前命丧绝耳崖,连同旧

事一并埋葬。呵,只剩下我。”

赵丹容刹那灵犀一动,口中却道:“我不明白。”

闻言,楚一风却忽然笑得更是好看:“……你不用明白。你只需来。”

赵丹容眼中灼灼火光更是炽烈:“你究竟想做什么?从头到尾做得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一风已经转身,道:“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赵丹容脑中纷乱理不清思绪,急急追上道:“……你也是为已故太子殿下讨回公道吗?那为何……”

楚一风顿下脚步,回头看着赵丹容道:“是为他报仇。不是讨回公道。”

赵丹容一愣。

楚一风道:“记得么,楚一靖常说,他的父王是天底下最好的君王,最好的父亲。他说他有福,万民有福。”

赵丹容看着楚一风面上满溢而出的嘲讽,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得默认。

楚一风却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用更放肆更讥嘲的笑容继续道:“可他的千古明君早已腐朽不堪!你搜集的那么多

情报应该也都告诉你了,九年前派兵围剿绝耳崖,楚天玉便知我的真实身份,他要借杀我的名义杀掉楚一靖,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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