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就像是为了让你饰演而存在的。」舒清柳说:「你一定也这样认为,所以才特意让我买全套的书回来。」
对于舒清柳的肯定,裴隽很意外,听他又说:「如果你担心小小,我觉得这不是问题,出外景的时候让清河照顾就好,小小很喜欢他。」
男人居然看透了他的想法,在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裴隽不喜欢这种感觉,相反,他是厌恶的,他不喜欢自己被对方看得太透澈。
其实李导为了这部片子找过他许多次,那时邵一刀和黑剑的扮演者都还没定,任他选,但他知道罗苇盈要去美国出外景,就没答应,后来邵一刀由尹夜接了,黑剑的扮演者则定为阿罗,阿罗是刚出道的新人,外形很酷,可惜他接后不久就因车祸摔断了腿,现在正在治疗中,片子不等人,李导才又来找他,老实说,这次他心动了。
舒清柳没说错,黑剑这个人真如为他量身订做的一样,他非常喜欢这个充满矛盾的人物,而且现在小小的抚养权风波也告一段落,只要他找到可信的人来照顾孩子,小小懂事,不会在意的。
可他就是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来帮忙。
舒清柳的底细现在还不明了,他不放心把孩子托付过去,陆淮安也是大忙人,让他照顾孩子,只怕小孩丢了,他都不会注意到,所以,最后还是只能把小小寄放在学校里……
「你不能因为小小就一直不接工作。」见裴隽犹豫,舒清柳说:「如果外人不放心,那可以让你的家人……」
「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了?」
裴隽脸色变了,随即嘴角翘起,冲他笑道:「其实,我觉得你当哑巴挺好的,至少比结巴顺眼。」
笑容在灯光下流淌出一种怪异的冷漠感,舒清柳觉察到裴隽的不悦,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他想道歉,裴隽已经站起身,拿起书上楼去了。
晚上舒清柳上网查询才发现,他找不到裴隽出道前的资料,借用一些非常手段才查到,原来裴隽生长在单亲家庭,后来母亲带他改嫁,男人是个退伍军人,个性非常暴烈,导致他母亲最后受不了打骂离家出走,此后裴隽挨打更严重,中学没毕业就离开了家,来外面闯荡,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舒清柳越看越惊讶,不单单是为裴隽之前的经历,更多的是知道了他一边做事一边继续学业,在工作相当忙碌的状态下,他居然把学业放在首位,放弃了许多难得的邀请机会。
如果说之前舒清柳对裴隽的看法还定位于外观的话,那么现在他则多了份敬佩,这个人远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刻薄肤浅,相反的,他很聪明,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但舒清柳更欣赏他的努力,裴隽可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单纯只是靠幸运。
该跟他说句对不起的,看完之后,舒清柳想,在不了解对方家庭的情况下,自己那样说,实在太失礼。
裴隽第二天起来,似乎已把昨晚的不快忘记了,一身贵公子般的纯白西装,坐在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跟平时一样对舒清柳颐指气使,对于舒清柳的道歉,他略显惊讶,随即微笑说:「给我倒杯可乐,作为你道歉的证明。」
小小在旁边兴奋地连连点头,自从舒清柳来了之后,他就再没喝过可乐,现在有人支持,立刻满怀期待地看舒清柳。
可惜回答依旧让人失望,舒清柳淡淡说:「家里没可乐,有茶和果汁。」
「我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讨厌可乐。」裴隽靠在沙发上,很刻薄地问:「从小喝可乐喝太多,变结巴?」
「可乐含咖啡因,缺乏营养,尤其是小孩,喝太多,会导致骨质疏松。」舒清柳平静回答:「不过不会变结巴。」
这些是事实,裴隽当然懂,转头看小小,小小明白了,耷拉着脑袋乖乖去喝热奶。
小小走后,舒清柳对裴隽说:「太惯小孩不是个好习惯。」
有那么一瞬,裴隽很想把面前的饮料杯直接扔过去。
如果不是存着调教的念头,他真想把舒清柳直接踹掉,他还真把自己当经纪人了,这种话就连陆淮安都不敢对自己说,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教训。
「喔,这就是你所谓的道歉?」他看着舒清柳,笑吟吟问。
似笑非笑的表情,是舒清柳最不擅长应付的,发现自己刚才说话的态度有些强硬了,他说:「对不起,我只是为你们好。」
裴隽没说话,向舒清柳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优雅的举动,因为他此刻的服饰和神情,而多了份高贵气势,舒清柳看得心动,不由自主听从了他的指令,走到他面前,注视中按住了腕表。
「给我设定一下快捷键,我不想每次找你都那么麻烦。」裴隽把自己的手机扔给舒清柳,发号施令。
优雅而又不容违抗的语调,像是在试他的身手似的,手机在说话同时向他迎面摔来,舒清柳伸手接了,熟悉的动作,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黑剑!」
裴隽笑而不语,舒清柳上下打量他,更加肯定,这套纯白西装和优雅气度正是黑剑的特征,气质裴隽现在已经相近了七分,还有三分阴毒,他想凭裴隽的演技,绝对没问题。
「看来你有细读《午夜》。」舒清柳的反应让裴隽很满意,但仍然刻薄地说:「不过你的反应神经太迟钝,这么久才看出来。」
「你决定接了?」
「还在考虑,今天再跟李导聊聊。」
肯主动和导演聊,就证明裴隽是动心了,舒清柳想象着小说里的人物即将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突然有些兴奋,拇指在裴隽的手机上飞快按动,将快捷键设定好,说:「你一定可以演好这个角色的。」
裴隽这几天的工作不多,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经纪人不在,他都以各种借口推掉了,饭后给李导电话,听他的口气有接戏的意图,李导立刻跟他约了时间。
舒清柳送小小上学后,又载裴隽去跟李导会面,两人约在公司,这次李导把合约都带来了,看他的迫切神情巴不得裴隽立刻签字。
「这次是万事俱备,就欠你这股东风了,试镜黑剑的人有几十个,我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勉强用阿罗,谁知他中途出事,不过也幸好这样,否则我们就没法合作了。」
听李导的言下之意,阿罗车祸出得好,几天前他们还大作宣传努力捧阿罗,阿罗一出事,他马上就翻脸不认人,裴隽鄙夷地想,脸上却满面春风,收下合约,说:「我要给我的经纪人看一下,回头给你消息。」
「可以可以,不过拜托不要拖太久,你也知道这个系列现在风头正旺,我们要借东风一炮打响,接下来还可以顺利拍续集。」
裴隽敷衍着答应了,李导又唠叨了一些场面上的废话才离开,他走后,舒清柳说:「这人太功利。」
「不功利在这个圈子里无法生存,」裴隽无所谓地说:「不过他能力不错,拍的几部片子都有获奖,也会搞噱头,捧红了不少人。」
而且这次片酬非常高,再加上角色有吸引力,裴隽觉得对自己来说,这是个新的尝试,翻着合约和剧本,突然问:「你法语好像很好。」
「在学校学过一些基础用语。」
「那英文呢?」
舒清柳想起剧本里的对话,明白了裴隽的意思,说:「比法语要好。」
裴隽没再多问,让舒清柳把合约扫描后给陆淮安传了过去,留言说让他有时间看一下。
晚上裴隽把剧本又看了一遍,觉得不过瘾,把《邵一刀》系列的前两部也接着看了,直到深夜,陆淮安的电话才打过来,一接通就说:『合约先别管它,我先跟你说舒清柳的事,那个男人的底细我帮你查过了,我劝你别玩,赶紧找个借口踹掉他,越快越好。』
「怎么?他是楣神?」裴隽没当回事,好戏才开场,他才不舍得这么快就落幕。
『不是楣神也差不多了,看一下我传给你的邮件,舒家你惹不起。』
陆淮安语气郑重,裴隽奇怪地点开邮件里的附加档案,里面是舒家的资料,舒家家世显赫,舒清柳兄妹六人,工作都跟司法有关,每个人的资料都很详尽,除了舒清柳。
『我们查不到他的资料。』陆淮安说:『阿隽,你该了解我的路子,我查不到的人几乎没有,可是他进军校后的经历却是空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裴隽明白陆淮安的暗示。
就算军队里的档案比较机密,但仍然避不开骇客们的搜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那证明舒清柳以前从事的工作很特殊,他的档案属于绝密,这样的人,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分,都是隐形炸弹,不适合深交。
不过,他从来没打算深交,他只是玩而已,当然,这个玩跟陆淮安担心的不同。
「淮安,你想多了。」裴隽品着咖啡,微笑说:「我这里既没有国家机密又没有绝世珍宝,让他需要隐藏身分来接近。」
那是舒清柳帮他煮的咖啡,不管舒清柳以前做过什么,现在还不是老实乖乖地为自己做事?陆淮安还是不了解自己,在不知道舒清柳身分前,他对他的存留还抱无所谓的态度,在知道后,反而想留下他,役使一个曾经风光八面的军人,多少会让他有些成功感,虽然这种感觉很无聊,也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可是……』
「没有可是。」
想想这几天欺负舒清柳的情景,裴隽恶劣地笑了,打断陆淮安的啰嗦,说:「一个说话结巴的富家子而已,说不定是走后门进的军校,做了什么违反军规的事被开除,这种人我们以前见得多了。」
『这次不同,舒家不单纯是富家,你可别玩到最后,没法抽身……』
「喂……喂喂……」
裴隽用手指敲打话筒,让它发出沙沙回音,又连叫几声,再把电波伪装成很不稳定的状态下挂了电话。
不用这种方式挂机的话,他可能要饱听一个小时的唠叨,他不是笨蛋,明知有危险还去惹麻烦,但如果麻烦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去玩一玩。
被陆淮安的话勾起了兴趣,裴隽看不进书,推门出去,舒清柳正在健身室锻炼,裴隽从半开的门看过去,见他躺在器械上做仰卧起坐,器械倾斜,没给他造成半点阻碍,他做得很快,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被观看。
舒清柳是军人,却没有军人的痞气,这样一个家世很优,衣食不愁的人掩饰身分,来接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隽把两人初遇时的情景想了一遍,却想不出头绪,对他最重要的除了孩子,就是家产,舒清柳并不缺钱,他更不信这个男人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故意接近,粉丝执着起来,连眼神都是疯狂的,舒清柳太冷静,他恐怕连自己演过什么都不知道,说来说去问题都出在罗苇盈身上,临走还给自己弄出这么个大麻烦来。
提起罗苇盈,裴隽突然想到舒清柳就是她派来的,也不管现在对面是几点,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阵后接通了,那边传来罗苇盈很不耐烦的声音。
『我现在在拍戏,忙得要死,你有什么事需要三更半夜来电话!?』
罗苇盈发火,裴隽反而冷静下来,轻笑:「我以为你在跟情人玩通宵,来道个晚安。」
『你吃醋啊?』
「吃醋这种低级的思维不适合我们。」裴隽轻描淡写说:「不跟你废话,问你件事,你是怎么认识舒清柳的?」
『舒清柳?他是谁?』罗苇盈想了半天,总算想了起来,『喔~是那天送小小去见你的男人?他被你踢走了吗?那男人挺好玩的,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所以你连他底细都不查,就把他打包给我了?」
『我以为你会满意的。』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的轻响,罗苇盈深吸了口香烟,笑道:『怎么说我们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就算是名义上的,我也很了解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想到你不但不感谢,还埋怨我。』
「谢谢你的体贴。」
『好说好说,你照顾了我们母子这么多年,这算是答谢吧。』
答谢个屁,把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推给他,还不够他头痛的,裴隽恨恨地想,这个想法跳脱又白目的笨蛋女人!
「少抽点烟。」没问出什么,裴隽懒得再纠结,听罗苇盈还在吸烟,他忍不住说。
『转性了?』罗苇盈笑道:『以前都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我只是不想你死太早,让小小伤心。」
『你少讽刺几句会死啊!』罗苇盈被裴隽的毒舌呛到了,气得大骂,却还是掐灭了烟,说:『马上要开工了,就这样,那个家伙你要是不中意,赶走就好,记得照顾好我儿子,还有啊,我已经有新男友了,没事少来骚扰我……』
裴隽把电话挂断了,在一起七、八年,罗苇盈的脾气一点都没变,说好听点是有自信,说难听根本是自以为是,整天疯疯癫癫的,他才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抚养。
电话打完,除了无聊的谈心外,有关舒清柳的事他什么都没问出来,索性也不去问了,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好了。
由于没有家佣,导致舒清柳要家里公司两边跑,接了小小后再去公司接裴隽,或是在节目中途离开去学校,很麻烦,不过舒清柳什么都没说,裴隽自然更不会说,反正陆淮安马上就回来了,暂时的不便他忍得住。
没想到陆淮安还没回来,他先遇上了麻烦,尽管这麻烦有大半是他自找的。
这天晚上裴隽做完节目,没通知舒清柳来接,自己坐计程车直接回了家,刚进门就听到二楼传来吵嚷声,小小哭叫道:「不要脱,放开我啦,讨厌……呜呜,好痛……」
声音尖锐,裴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急忙跑到楼上,正好看到小小从对面飞奔过来,脚下太滑,他啪嗒趴到了地上,仰头看到裴隽,嘴一瘪,哇的哭了出来。
「爸爸救我,坏人欺负我,呜呜……」
裴隽忙上前扶起儿子,见他胳膊上泛起几块暗红,全身都湿了,只穿了一条小裤衩,连鞋都没穿,看着他,眼睛眨眨,大滴水珠滚了出来,然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充满委屈和惊吓的哭声,裴隽被弄得心烦意乱,火气立刻涌了上来,看到舒清柳从对面过来,他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给他洗澡……」
「闭嘴,我没问你!」裴隽冷漠打断舒清柳的话,转头问小小,「出了什么事?」
「他……」小小也被裴隽的态度吓到了,转头看看舒清柳,小声说:「他硬脱我衣服,弄痛我,还吼我……」
「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舒清柳的话再次被打断,裴隽喝道:「你不需要说话!」
他无视了舒清柳手里的毛巾,抱着小小飞快下楼,舒清柳觉得他的火发得太莫名其妙,跟在后面说:「别太惯小孩,没有好处……」
「我不想听你说话!」
裴隽下楼后,把小小放到沙发上,去抽屉里拿出支票,签好字扔给舒清柳,说:「你被解雇了,拿着钱马上离开。」
很惊异裴隽的做法,舒清柳没去拿支票,只说:「给我一个理由。」
「我现在不想用你了,就是这样。」
「你这种做法不仅武断,而且很幼稚。」
敢说他幼稚!
裴隽冷笑看舒清柳,这家伙今天说话倒没结巴,不过却更让他厌恶,冷冷说:「谢谢你的告知,你可以滚了。」
舒清柳看得出裴隽现在很生气,跟他平时刻薄专制的做法不同,是真的在恼火,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多作解释,但他更不希望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解雇,说:「其实……」
裴隽拿起了内线电话,问:「要我叫警卫吗?」
真是不可理喻,舒清柳也火了,把钥匙拿出来放到一边,离开时在门口对裴隽说:「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他指指自己的头部,「你这里很有问题。」
「滚!」
犀利的言辞,在不经意中直刺入心脏,内心的疮疤被揭开,刺痛的感觉传达给裴隽,他握住旁边一个细颈花瓶,一瞬间,他完全不介意用花瓶敲破对面那个男人的脑袋,因为他毫不留情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