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鲁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开口道:“王大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会跟你回去?”
王恢一愣,但还是忍住冲动,温言道:“怎么不能?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有什么不好商量?为什么要逃走?唉,这几个月,我都想死你了。”
慕小鲁看着他胡子拉碴的瘦削双颊,深陷的眼窝,深情凝望的眼睛,牵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一下道:“我既不跟你回去,也不想再见到你!大将军,我们从此就是路人了!我不是逃兵,你要是强迫我就是欺压良民,走到哪里你都说不过理去。当然凭你的权势要想抓我走,那是轻而易举,我不会反抗。”
王恢赶忙打断道:“怎么会抓你,你叫小鲁是吧?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你?你多心了。”
慕小鲁忽然痞痞地笑了一下道:“你要强迫,没问题,我有死而已。我认识阎罗殿的转轮王,死了还能再投个好胎。”
慕小鲁说的是真话,可是这话听在王恢耳内却十分凄凉。
王恢低头,眼神有点冷下来了。
心里有点生气,这人怎么像个炒不熟的豌豆?怎么劝都不回头?自己已经极尽所能低头来哄了,还要怎么样?我大将军的身份在这里摆着,难道要我磕头赔礼?
那就硬抢!
抬头看了看慕小鲁,还在冷笑。
看着那冰冷艳丽的眉眼,王恢偷偷攥了攥拳头,还是压下了想把他抗走的欲望,下意识感觉到:这一次是真的不同了。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恐怕这个人的心就永不能回转了。
罢,罢,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将军是最能打埋伏战的人,有的是耐心,反正人已经找到,自有办法令他回心转意。
慕小鲁看着王恢起身,似乎想向外走,但是又回身抬手,想摸自己,连忙皱眉闪开。
王恢见慕小鲁眼神厌恶至极,咬了咬牙,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迟疑问道:“你银子够花吗?身体要紧,我给你留下银子罢。”
慕小鲁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王恢不死心,又问道:“那块玉佩我赎回来了,给你留下罢?”
慕小鲁还是摇头。
王恢没办法了,低头慢慢向外走。
忽然听到西屋里传几一声雄壮的婴儿啼哭,王恢脸色一变回头道:“孩子?谁的孩子?”
慕小鲁微微一笑:“我的。”
王恢瞬间脸色就变成了锅底黑:“你成亲了?这么快?还生了孩子?”
慕小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没来得及给你发喜糖。”
王恢牙根一咬,转身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出了院门,郭小五赶忙凑了上来道:“大将军,怎么样?他怎么没出来?”
王恢觉得颜面扫地,恨恨道:“他成亲了,还生了孩子!”
郭小五疑惑道:“他才跑了半年多点,就是紧赶着成亲也不可能生出孩子来呀?”
王恢一愣,是啊,光顾了生气了,怎么糊涂了?那么那孩子一定不是他的,可是为了让我失望,他还是撒了这谎。
罢了,来日方长,慢慢转圜吧。转头吩咐道:“派人看着点,不要打扰他们,我先回去。”
郭小五赶忙答应。王恢策马而去。
陆晓飞站在房中间叉着腰拍胸脯道:“别怕,我保护你!”
慕小鲁微微一笑:“你能打过他?”
“呃~打不过,不过我会飞!”
“你能带着我飞?”
“呃~带不动,会掉下来。不过我能抱着孩子飞。”陆晓飞挠着头有点犯难了。
慕小鲁向后靠在枕头上,眼神平静,望着窗外正在给毛驴喂草的半大孩子,脑子却在转着,想了一会道:“已经撕破脸了,我还就不跑了!大不了一死!你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陆晓飞一步跳过来拉着他袖子道:“不要,干嘛要你死,王恢死才对,是他混蛋,你看我替你教训他!”
慕小鲁笑道:“我刚问过你,你打的过他吗?”
陆晓飞堆起一个可爱的笑靥道:“我是打不过他,也带不走你,不过我可以恶心他!”
慕小鲁忍不住欠起身拍了拍他脸蛋笑道:“你真是个皮孩子,你是想让他掉粪坑里还是想让他吃什么恶心东西啊?不过算了,我要跟王恢彻底说清楚,不弄那些小孩子的玩意了。你还是去看看宝宝,他刚才一直哭。”
陆晓飞立刻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跑到西屋,不一会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慕小鲁慢慢坐起身道:“怎么抱过来了?这屋里刚来了生人,不干净。我看看,睡着了?”
奶娘微笑着把孩子递给他,慕小鲁轻轻拖住孩子的头颈和臀部,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孩子熟睡的包子脸,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丝微笑,轻轻道:“唉,比刚生的时候好看一点了,我还以为就是那个皱皮的红猴子样呢”。
奶娘笑道:“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那个样子,长开了就好了。小公子长的真是俊哪。不过公子您已经是这么出挑了,也就不奇怪了。您学的真快,这么快就会抱孩子了,真是难得呢,好多男人都学不会甚至根本就不抱孩子呢。”
慕小鲁心里苦笑,抬头对奶娘说:“素姐,谢谢你对我孩子这么好。”
素姐看着慕小鲁俊俏容颜,有点脸红道:“公子说哪里话?我们姐弟母子得了公子收留,感激还来不及呢,照顾小公子是小妇人分内的事啊。”
慕小鲁点点头:“你去歇息一会吧,我来看着孩子。”
素姐微微蹲身行了一礼退下了。
屋里只剩慕小鲁晓飞,晓飞有点脸红道:“唉,都怪我,不该乱发善心,这下家里多了这么多人,我怕银子不够花呢。”
慕小鲁笑了笑:“发善心没什么不对,该发的还得发。银子暂时是够的,少吃点奢侈品,只要保证孩子和奶娘的营养就行了,撑个一年两年都没问题,我一个男人,用不着顿顿补,你看我都补的像猪了。家常便饭也很好。过几天我好了就回景元家去看看,如果能养猪,我还去养猪,明年就能挣钱了。总会过好的。”
陆晓飞说:“要不你跟我去修炼吧?人间太辛苦了。”
慕小鲁说:“修炼是谁都能修的?”
陆晓飞笑道:“那倒不是,得有慧根仙骨才行,我也是星君挑中了才去修仙的。但是我还缺一个灵气非常充沛适合我修炼的地方,所以进步很小,唉,我也没办法。”
“那你看我有仙骨吗?”
“这个,呃~没有,不过你有善心,修仙不成也能强身长寿的吧。”
慕小鲁耸了耸肩道:“那我还是养猪过日子吧,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打发走王恢,省得恶心我。”
至于慕小鲁他们说的发善心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陆晓飞受命去找奶娘。在人市上发现姐弟两个,抱头痛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父亲死了,弟弟病了,姐姐又是个孤身无援的寡妇,还带着两岁的儿子,毫无办法,只好抱着孩子想卖身筹钱,葬父救小弟。
陆晓飞看着不忍心,就给他们带回来了,掏钱给韩素林治病。
韩素姐姐弟两个感恩戴德,从此就在慕小鲁家里扎了根。
不说慕小鲁在筹划着怎么挣钱过日子,只说王恢。
回到家里一看,老爷子不在厅里,找了一会才发现外祖在书房里作画,齐成在边上帮忙。就放轻脚步走进去。
王老没抬头,问道:“回来了?人找到了吧?”
王恢应道:“是。”
“你不是想把他带回来吗?”
“他,他好像很生气,我改天再去。”
“啪!”王老把画笔摔在了桌上。“你怎么这么固执?人家不喜欢你还紧追着不放,这样好玩儿?”
王恢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祖父,不是孙儿固执,孙儿昼夜难眠,要是没有他,孙儿过不去这一关。请祖父谅解!”
王老胡子有点抖,点着王恢脑门道:“你呀!行,你可以去,听我老头子一句话,人心不可强得,你不准用非常手段强迫人家,要让我知道,打断你的腿!”
齐成见王老生气,怕他气坏了身体,连忙扶住笑道“大将军一向明理,一定不会再做强人所难的事。您老快消消气。这幅明月图您画的真好,这诗写的也真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您不是秀峰本地人?”王老看了看自己画的画、写的诗,黯然道:“这诗不是我写的,是我家乡很早以前一个大诗人写的,只是老朽时常思念家乡,忽然想到这两句诗罢了。”
王恢趁机退下。
第三十一章:王老之忧
晓飞说:“鲁啊,你受苦了。来,我抱你走。”
慕小鲁啐道:“啊呸!”
晓飞哈哈大笑,接着道:“你当初在军中怎么忍的啊?要我干脆就死了算了。”
慕小鲁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能活着谁会想死呢?我还不是想着以后能逃出来?现在既然逃不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陆晓飞默然,又劝道:“你看的开我很开心,实在不行我就回星君那里求救。”
慕小鲁点点头,笑道:“好。”
养娃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也很快乐。除了压在心头的那朵阴云,其他的都很称心如意。不过因为添了韩素姐一家三个人,家里显得有点挤了。慕小鲁琢磨着再去租一个宅子,房间要多两间的,因为,晓飞这几天都是在自己屋里打地铺。
扶着桌椅走到窗前,看见韩素林正在打扫院子。这孩子自从来了,不顾自己身子有病,总是抢着干活,素姐也是,只要孩子睡了,有一点空就在干活,家里洗洗涮涮,缝补连缀,做饭炒菜,生怕主人嫌弃,晓飞现在倒不用干什么了。这姐俩也是苦命人。这小素林倒是很能干,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些。将来倒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用的着,也算没白救他。
五天后,慕小鲁一家正在搬家,王恢带着几个侍卫来了。一看他们一家人在辛苦搬东西,一挥手,身后就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就把大包小包都堆到了车上,帮忙拉到了新居。还帮着打扫安置,拦都拦不住。至于大将军是怎么得到慕小鲁要搬家的消息的,这个就不用多说了。
慕小鲁抱着孩子,微微皱眉看着王恢。心想,这人难道还指望感动我让我回头?妈的把我当男宠还指望我回去吗?
王恢却笑得很灿烂,指挥侍卫们干活。活干完了,王恢挥手让侍卫们出去,自己留在内室。陆晓飞见他不走,挡在慕小鲁身前,说道:“你要动他,我就不客气了!”
王恢双手抱肩,微笑着看着这瘦小的男孩子。
慕小鲁把孩子交给晓飞让他抱出去。
室内此时又剩了他们两人。慕小鲁一伸手道:“请坐。”
王恢依言坐在桌旁,等慕小鲁开口。
慕小鲁也不犹豫,直接道:“大将军,我早说过我不喜欢男人,可是你就是不放我走,如今我不是你手下的兵了,是一介草民,草民不想和你作对,只是想过草民的日子,求您放草民一条生路好不好?”
王恢笑了一下道:“要是我对你更好一些,你是不是能接受我?”
慕小鲁心想,这是受了什么调教了?跑来表白?
但脸上却没带出来,笑道:“不能。大将军,要是草民不从,你会不会杀我?会不会再把我抓回去锁起来?”
王恢摇头:“不会。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强迫你。”
“希望您谨守诺言。那么,”慕小鲁站起身道:“请回吧。大将军错爱,草民不敢承当,前事一笔勾销,草民还是过平民的日子,不用大将军插一脚。您老是来会让人误会,会坏了草民的名声。”
王恢还是脸皮薄,挂不住,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了。只是一回到家,就听到一件事,立刻再也没时间去骚扰慕小鲁了—王恢的大嫂难产去世了!
王老坐在厅里,白发苍苍,老泪纵横。见王恢进来,拉过他哭道:“我想是造了什么孽了,你爹娘早逝,如今你大嫂又去世,我老头子也死了算了,好早点去找你祖母,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哪!”
王恢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外祖。
祖孙两人连夜收拾,第二天就直奔了京城。
侯爷夫人去世,非同小可。况且夫人是周相爷的小女儿,周妃娘娘的小妹,当今圣上的小姨子。如今去世了,周相爷和夫人最疼这个小女儿,听到消息双双病倒,竟然没能赶过来。
王老爷子赶到侯府,见到铺天盖地的满眼的白,还有震耳的哭声,一下子又想起自己女儿女婿去世时候的事,两眼发黑几乎站不住,只好一直坐个籘轿,让人抬着来去。
先到了灵堂,只见下人们来去忙碌着,倒还有条理。细细一看,只见灵前白布帷幔旁边跪着两排白衣的男孩子,个个娇滴滴的。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头低声命管家去撤了他们。
奶娘把那失母的婴孩抱过来。刚出生几天的奶娃什么都不知道,闭着眼睛沉睡。王老抱过来,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又落下来。伤心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命人叫过修庆和产婆还有当时看诊的御医分别细细查问。
虽说外公问孙媳妇的病情是不方便,但是好好的人,几月前还去请安来着,十分乖巧孝顺的,一下子就没了,剩了这没娘的孩子,怎么能让人不痛心?何况周相家必定要个说法,不能搪塞的。
产婆自然是说大出血难产过世的,王老给了些赏钱让产婆退下,又请御医进来。
御医却另有说法,因为提前请了多次的脉,早就提醒过侯爷,夫人心情抑郁,可能会出现难产的情况。还把医案盛上。
王老细心看医案上并无心情抑郁导致难产的记录,心下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冯大夫辛苦了。”转头吩咐:“去拿五百两银子来。”
不一时仆人取了银子到了,王老亲自捧着,交到御医手里道:“冯大夫,看老朽面上,周相面前,还请小心答话,老朽感激不尽。”
御医浸淫官场宫廷,这种事见多了,躬身答道:“老尚书大人多虑了,下官一定谨慎。”说完就退下了。
王老命自己的管家协助侯府管家理事,侯府没有女主人,只好把管家娘子单独叫过来嘱咐一番,来了各府吊丧的内眷要按制招待,不要落了人口实,一切事宜都交给小少爷王恢总理。
回头对修庆道:“你跟我来。”说着扶着小厮的手上了籘轿,径自向后园去了。
修庆懵懂着跟到后园自己父母的祠堂内,心内忐忑,不知道外祖叫自己过来干什么,只呆站着。
王老颤巍巍坐下,低声喝道:“跪下!”
修庆连忙跪下。
王老叹道:“这都是我做的孽,以为赶你出门就会有所悔悟,谁知你变本加厉,如今酿成大祸而不自知,你可知错?”
修庆笑道:“外祖,不知道孙儿哪里错了?”
王老挥起拐棍,“啪”的一声打在修庆背上,喝道:“你脑子被狗吃了?每天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你脑子变浆糊了是吧?相爷最疼爱的幺女、周妃娘娘的小妹,你让人家抑郁难产致死,你还想不想活了?”
修庆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刻抱着自己外祖的腿哭道:“外祖,那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是她自己想不开,谁家不是这样,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女人生孩子难产的也不少,凭什么说是因为我才让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