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他干起来驾轻就熟,因为半夜逃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没怎么费力,他就攀上旁边的管子,慢慢的向下挪去。
谁想到这个时间那些士兵还在站岗放哨,忽就有人大喊了声:“谁?!”
吓得杜威一下没抓稳,狠狠地从两三米高的地方摔倒了地上。
他的惨叫顷刻惊得两个卧室都亮起了灯。
是杜逸最先跑出来,还穿着睡袍,惊慌的找到他:“怎么样,哪摔伤了?”
杜威感觉七经八脉好像都断掉了似的,哼道:“滚开,我要找郑洛莱……”
杜逸心疼的扶起他,低声道:“别说了。”
杜威抬头,杜启生和白霞就那样双双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里,眼神复杂的瞅着一身游戏机的自己。
好像有点痛心,又有点同情。
完全是在看一个还不懂事的正在胡闹的孩子。
杜威被刺激到了,大喊大叫的说:“你们凭什么管我谈恋爱,我高兴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就算是我爸妈也没资格干涉我的自由!谁也没这个资格,又不是封建社会,你们干什么非要这样!啊?!”
杜启生没回答他,只是从屋里拿出电话拨出号,讲了几句,又等了片刻,而后递给杜威。
杜威迟疑的走上前,接过来。
没想郑洛莱的声音顷刻响起:“杜威?”
明明只分开一天,二萌却有了无数的话想要说,非常委屈的嗯了声。
郑洛莱平静道:“别折腾了,这样大家都很累。”
杜威疑惑。
郑洛莱说:“还是分手好了,这样你对你爸的工作不好,对你我也不好,懂吗?”
杜威哑口无言。
二十四小时前这个人还那样喜欢的和他相拥而眠。
怎么一下子就讲出这个?
杜启生安宁地瞅着二儿子,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知道你傻了吗,傻孩子你又做错事了,快改了吧,这样我们还可以让一切都好好的。
安宁到杜威有点心慌。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噩梦,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
Chapter 30
郑洛莱绝对不是杜威第一个喜欢的人,在和他混在一起之前,杜威交过好些个小女朋友。
有的性格不合几个礼拜就分道扬镳,有的感觉不对最后变成哥们。
在十八岁之前,二萌从未想过自己会选择一个男人。
直到遭遇世界上最不靠谱的郑洛莱。
也犹豫过,也挣扎过,甚至纠结了很久很久。
但最后,还是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忽然被说分手,想想彼此的境况也很正常,但杜威真的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一笑而过。
他很舍不得,很愤怒,很激动,很急切的要当面对质。
他还不太明白,其实这些槽糕透顶的情绪,只是因为爱。
——
所谓血液透析就是俗称的洗肾。
刺穿人的动脉,将自身病危的肾脏无法处理的血液,在体外人工处理好。
这个词汇对于郑洛莱而言,曾经非常遥远。
即使待到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红色的血液流到管子里时,仍旧感觉非常不真实。
破产了,身败名裂了,生意失败了,竞争不利了。
这些倒霉事郑洛莱都替自己预料过,他觉得无所谓,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可以和不挑不拣的杜威在一起。
但是健康问题出现的真是太过于突如其来。
没有谁忍心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垮掉的身体,去和恋人奋斗尚不明朗的未来。
就连动物都晓得独自去死,更何况人?
那晚郑洛莱讲电话时笑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多么希望杜威能够破口大骂,可是没有,那孩子只是恩了声,就默默地断了联络。
而后整整十天,都消失于大家的视线之外。
十天对于常人尚且不久,对于郑洛莱却是每况愈下。
他身体检查的结果迅速的越来越不乐观,大概真的是从前作恶多端,如今上帝终于降下惩罚。
医生说,你还是抓紧开始透析吧,还这么年轻。
那就透呗。
郑洛莱笑笑。
躺到病床上了,他还在笑。
现如今,除了笑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
“威威,你就吃点东西吧。”
某个下午,憔悴了许多的白霞站在写字台旁边不知道第几次苦口婆心的劝道。
杜威盯着新闻学的课本,一声不吭。
他从小就是个话唠,可是听过郑洛莱分手的话后,竟然那么多天都没再吭声。
杜启生工作繁忙,只让人看着他不许出门,就西服革履的没了踪影。
杜威也真的不再往外闯,整天就趴在那看书,偶尔吃口面条喝口水,呆滞的像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闹得白霞越来越不理解,那个郑洛莱到底给自己的宝贝儿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可不管怎么样,杜威好像要出问题了,倒是真的。
见他仍旧不打算理睬,白霞轻轻叹息:“晚上方羽来看你,别闷坏了,你说你把这事想明白了不完了吗?”
杜威抓紧了书角,他想说我想的很明白,可他知道那不是妈妈要的明白。
白霞不禁又叹了口气,把熬好的鸡汤放在桌子上就走出了卧室。
——
长辈们的说教都差不多没劲,即使师父出现,杜威也没打算放在心上。
谁知道方羽一进屋就道:“你真成,拖着又有什么用?”
正躺在床上望天的杜威不禁微怔。
方羽抱着手垂眼看他:“现在这种情况,你和他们僵持着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把外面的事都耽误了。”
杜威更是满头雾水。
方羽问:“你真那么喜欢郑洛莱?”
杜威奇迹般的开口,声音哑哑的:“你不是来教训我是个同性恋的?”
方羽还背着采访的包,貌似也是忽然得知情况,他走神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不管同性异性,遇到了就别错过。”
杜威起身,半天才说:“我特别喜欢他。”
方羽淡笑:“那为什么还在这里,去找他啊。”
杜威郁闷的说:“家里人不让。”
方羽耸了耸肩:“那你就听家里人的呗。”
杜威气道:“凭什么啊!”
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方羽笑:“你到底觉得什么重要?”
——
除了蒋雨裳,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晓得郑洛莱得了这么重的病。
尽管在医院折腾的要死要活,流氓也没打算让谁知道。
现在博同情什么的都是些废话,在他潜在的大男子主义看来,不能自己解决这么重要的问题,何谈是个男人?
更何况郑洛莱这辈子,就从来没找过谁帮过任何一个小忙。
富丽堂皇的酒店顶楼餐厅,waiter似乎比客人还多。
陈路优雅的吃着盘子里的鲑鱼,喝了口酒,而后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郑洛莱的皮肤像母亲,平时就白皙无暇没什么血色,现在光彩没了,简直破败如纸。
他哼了哼:“被杜威那家子折腾的呗,操。”
陈路笑:“早就跟你说别碰杜威,现在怎么样,爽了吧?”
郑洛莱看似不在意的叹息:“哎,分都分了,别再说这事,我就图一好玩没想他家里人能发现啊。”
陈路平时演艺工作忙的要死,又加上把恋爱放在第一位,朋友的事最近拖了又拖。
在王子殿下看来郑洛莱就是个对感情完全不在乎的混蛋,听了这话也不怎么吃惊气愤。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怪不得杜威不回我短信,我一会儿看看他去吧,你俩真是……以后收敛点儿。”
郑洛莱弯起眼睛,看起来极为开心。
——
方羽是白霞的希望,她希望有个儿子信任的懂事的人能够好好劝他。
不料这位大记者走了以后,家里很快就扔下了个重磅炸弹。
杜威这家伙竟然从厨房摸了把菜刀,边挥舞着便站在客厅叫嚷:“手机给我!让我出去!再关着我你们别后悔!”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疯了是吗?!”白霞急的差点跳起来,拉住从卧室出来的杜逸哭道:“你快拉住你弟弟,这这这……”
杜逸练过擒拿格斗,收拾个人简直小菜一碟。
杜威见他一动就毫不客气的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许动!给我手机!”
血顷刻就流了下来。
白霞瞪大了眼睛,一步没站稳,幸而被杜逸扶住。
近来也不怎么好过的杜逸道:“小威,你想想清楚我们是谁,郑洛莱是谁,你这样做对吗?”
杜威红着眼睛叫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出去,要是他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杜逸不想听这些话,侧头道:“爸也不让我出门,你折腾也没用!”
“快点儿的!少废话!”杜威那刀又进了一些,不管不顾的说:“我就是喜欢郑洛莱!就是喜欢!我现在就要去找他!谁说什么也没用,操,我就不信这年头还有你们这样的人!”
白霞又惊又怕,全身哆嗦着叫道:“你把刀给我放下!敢出去就别回来!”
“我不回来!我才不稀罕呢,你们都是霸权主义!都不关心我!都不把我当人看!”杜威也有点急,越说越不像话。
杜逸看他衬衫上染得都是血迹,忽然皱了皱眉,把手机扔到他脚底下:“那你滚吧。”
白霞迟疑:“小逸……”
“妈你让他滚。”杜逸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冷的拉住母亲。
杜威警惕的蹲下去捡起手机,架着刀转身就打开门。
那些轮班的士兵还在,见了这孩子惨烈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杜逸冷这张脸说:“让他出去,谁也不许管他,他和杜家没什么关系了。”
“本来就没关系,操!”杜威气的把老妈的美国产菜刀扔在门口,骂了一句,拔腿就疯疯癫癫的冲进了夜色里面。
——
郑洛莱的手机号已经停机。
杜威拿着随便买的纸巾边捂住脖子边拨陈路的号码,接通了便问:“喂,你知道郑洛莱在哪吗?”
陈路正吃着饭,也没想那么多,随后就把酒店名字说出来了。
杜威查了查电子地图也不算远,立刻又狂奔而去。
已经倒霉到极致的郑洛莱怎么会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出,他只疑惑的问:“有人找你啊?”
陈路觉得这两人应该说清楚,便放下叉子:“恩,公司的。”
郑洛莱看看表:“那散了吧,我也累了。”
陈路一眯蓝眼睛:“别别,等我吃饱,你今天怎么这么急?”
郑洛莱胃里恶心的要命,他勉强又喝了口汤,魂不守舍。
——
杯盘狼藉时,已经是三十分钟之后。
实在吃不进去的陈路暗自骂道:杜威这疯子,怎么还不来?
可腹诽的话还没完,二萌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摔了进来。
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有血迹斑斑的衬衫,和脖子上不深却还是挺吓人的伤口。
王子殿下慌神的站起身,郑洛莱也条件反射般的立即回头。
Waiter手忙脚乱的扶住杜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需要帮忙吗?”
“起开!”杜威尴尬的拍了拍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冲到郑洛莱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郑洛莱瞟了瞟他的脖子,竟然点起支烟:“干吗?”
“我们走吧,我和家里闹翻了,我们走吧。”杜威想好的咒骂和抱怨都没说出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郑洛莱起身拿起风衣,轻声道:“别无聊了,我说的挺明白啊。”
杜威气道:“那算什么啊,你那是被我爸逼的!”
陈路见要吵起来,赶紧走到郑洛莱旁边拉了他一下:“出去说,出去说。”
三个人都在狗仔眼里都是有料可写的对象,郑洛莱皱了皱眉:“走。”
杜威只好不亲不愿的跟着他俩走了出去。
陈路一直带路到荒凉的底下停车场,而后才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啊,你们注意安全,杜威你去医院上点药。”
可是郑洛莱却道:“等一下。”
陈路疑惑。
杜威不明不白的瞅着。
“我这个人最讨厌拖泥带水,我现在和你讲明白了,以后别再烦我。”郑洛莱毫不避讳的看着杜威的眼睛。
杜威小声道:“你为什么就那么怕他们呢……”
“对啊,我就是怕,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耽误我自己的生意,你爸你哥当然不会伤害你,都冲着我来,我何必呢?”郑洛莱皱眉:“和你在一起本来就图个轻松,现在太累了,我不需要了。”
杜威不信,挑眉重复:“轻松?”
郑洛莱微笑:“是啊,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
杜威挠挠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说这个气话了行不?”
“我是真的没喜欢过你,因为我喜欢他,就算没可能了,我也始终喜欢他。”郑洛莱说出了非常惊人的话语,而后当着杜威的面,就忽然重重的吻上了陈路。
——
你以为被抛弃是最痛苦的吗?
其实抛弃才是最痛苦的。
特别是你舍不得的时候,把自己想紧紧抓住的手一点点从指间掰开,血肉模糊,疼到窒息。
真的,就算对于他会被卷入时光的河流中永远的消失不见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想象,就足以将自己杀死一千次有余。
更何况,再见还要笑着说。
Chapter 31
钱财名利。这些对世人有着莫大吸引力的东西之于杜威而言,从来都是浮云。
他真正在乎的,无非是家,无非是自己的哥们朋友。
当然,现在也包括郑洛莱。
所以亲眼见到流氓和陈路在自己面前吻在一起时,他简直顷刻间就碎成了粉尘,愣愣的站在原地,脑海间完全空白成空。
陈路也惊了,猛的推开郑洛莱,对着他那明明在笑又很悲伤的脸说不出话。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曾经胡混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但现在杜威就在这里,刚才还头脑发热的说私奔,再这样伤他是什么意思?
果然,杜威喃喃的说:“你混蛋……混蛋……”
他面无血色,力道狠毒的给了郑洛莱一拳:“操你妈的,我真他妈是个傻逼!”
喊完,就头也不回的疯跑掉了。
郑洛莱本来就虚弱至极,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再起来。
被搞得也有些不高兴的陈路蹲下来皱眉问:“你这是干什么?”
郑洛莱眼神空洞的看着停车场冰冷的天花板:“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吗?”
陈路晓得他很久以前对自己有过非友谊的想法,但那毕竟已经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今天在这种境况下忽然提起,实在诡异。
郑洛莱依旧穿着高级的定制西装,锦衣华服,可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将死甚至已死的尸体,冰冷的了无生趣:“我不是说了吗?……杜威他家折腾的太厉害了,我受够了。”
陈路皱眉:“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杜威那么傻一个人……你……”
话还没说完,王子殿下就放弃了似的站起来:“好自为之吧。”
而后,便匆匆的上了车,踩下油门寻杜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