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这要是被打倒了,还不脑袋开花。
“做什么这么生气,要生气也别来我这儿发火啊!”弥生捏着裙角提起,看似不在意般的目光划过白惊涛,实则戒备着他突然的发难。
“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手指摩擦着扳指,目光不望向弥生却有种比他看过来还能让你心惊胆跳的感觉。
弥生咽了下口水道:“人太多了与百草冲散了,后来遇到沈大夫,便聊了一会,怎么了?做什么生气了?”
“没事,只是几个下人做事不仔细恼着了,今天肚子还舒服吗?孩子有没有恼着你?”白惊涛走过来蹲下来抚摸着弥生的肚子,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凸出一点。他总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有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了没有一个女人能为他生下孩子,因为他不允许,他只是希望孩子的母亲能是他爱着的人,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
“下人做事不仔细,罚着就行了犯不着气了自己,我累了,今天走了很久腿有些痛了。”弥生拍拍他的肩膀,看着白惊涛松了手才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卧室里。关上门,背上一层冷汗。
白惊涛侧脸一直浸淫在黑暗里,光与暗的鲜明对比。
“老爷!”百草瑟瑟的跪在地板上,冰冷的膝盖都麻木了。她瑟瑟的发抖着,难以控制,就想刚刚在门口那般的惊恐,生怕再也见到明天的那种恐惧深深的烙印在身上。
“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先算了,倘若还有下次你也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轻轻的押了口雨前龙井。
“是,我发誓没有下次。”哆哆嗦嗦的发誓着。
“去吧。”
手撑着地板慢慢的爬起来,脚僵的没法子动了,只能一瘸一拐的慢慢的走了出去。
白惊涛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瓷茶杯,今天就差那么一点点,拥挤的人海里独步难行更何况去找一个人呢。若不是弥生自己傻傻的又回来了,这屋子里非得溅出血来才能稍微平息下内心的愤恨。
踏步进屋,弥生正在床上睡的香,往日苍白的小脸也粉嫩粉嫩的。脱了衣服,捏开被子一角,潜进去,然后慢慢向前移动,直到把弥生嵌入怀中,他是自己认定一辈子的人,绝对不允许他逃离自己。
黑暗里,弥生不着痕迹的移动了下身体,找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的睡去。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脸上,天亮了,他梦见小时候,曲艺扯着他的裤腿叫着哥哥哥哥,又梦见是他一脸冷漠的将自己送进黑色的轿车内,轿车一直开到了那时候白惊涛所处的地方。梦见小时候奶奶抱着自己去听戏,幼小的自己穿着红色的裙子坐在奶奶的膝盖骨上,一边听着戏曲,一边往嘴里塞着糖糕。奶奶看着自己吃多的时候总是会笑着说弥生啊,吃多了牙齿要烂掉的,以后都不能吃了哦。奶奶的声音慈祥的,柔软的。好怀念哦,躺在奶奶怀里的感觉,温暖的。十岁的时候就被父母抱进城去了,那时候开始就被逼着穿男装,不能玩洋娃娃,只能拿着木刀站在走廊里看着曲艺跟一群小孩子打成一团。那么孤单,没有人,小时候偷偷的一个人在被窝里哭,最开心的莫过于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回去看奶奶,奶奶总是收罗了一堆吃的玩的藏起来给自己。那时候好开心啊,可惜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自己被卖到这里奶奶知道吗?要是知道了父亲他们一定会被奶奶狠狠的打着,奶奶其实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呢,这个家就是靠奶奶撑起来的,在曲家奶奶想来说一不二。十年了,奶奶不知道怎么样了?
“太太,你醒来了没?”百草压着声音声音轻轻的问着。
“醒了,让我躺一下。”一直都很喜欢把床安置在床边,天暖的时候太阳把被窝晒得暖暖的,人也懒懒的,一点也不想起来。
“大太太,让人送来一盅燕窝,夫人,先下吃吗?”百草端着一盅子烫的只哈气。
“放着吧!”起身,被子滑落,呆了一下,又潜了回去。
“太太不吃吗?要凉了!”
“我想吃小笼包,还想喝豆腐花,你吃了吧,放着也是浪费。”
“可是……”百草迟疑了下。
“没事儿,吃吧,放着也是浪费。”弥生窝回去,难得啊!赖一次床!
“哦!”百草打开盖子,轻轻的摇了勺子吃,好好吃哦,跟着太太就想幸福啊,有什么好吃的基本上没落下过,昨天太太带来的油炸丸子好好吃呢,晚上挨了罚厨房里美吃的,还是夫人的油炸丸子派上作用了。
“吃饭了,收拾掉,也记得回了夫人。”
“是,太太,啊——”百草捂住肚子倒在地上,脸上一片冷汗,面色发青。
“百草!”弥生冲过去。
“你说是砒霜?”
“有轻微的砒霜中毒,不深,我刚刚给她洗了胃,过些时候会醒来的,只是要调理些日子,伤了底气。”沈大夫推推鼻梁上的眼睛。
“这燕窝是谁送来的?”
“是大太太。”弥生抿着嘴,一脸憔悴。
第十一章:被休
“大太太?这么明显的事情应该是有人栽赃嫁祸的吧!”他不懂,为什么会是大太太,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往,还有为何这么明目张胆的送来,不管是他还是现在的百草出事了一下子就查的出来的。大太太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是不是她,去问下便知道了。”白惊涛拽住弥生的手,弥生这才发现他的手心湿漉漉的,还有些僵硬,他是否在担心自己,是否像沈大夫说的那样只是他不懂的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幼稚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只能用占有来宣誓自己的喜爱。到底是不是呢?弥生怀疑的看着白惊涛,却被其敏锐的捕捉到。
“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的。”白惊涛紧紧的握住弥生的手心,就在那么一瞬间自己差点就要失去弥生了,就算明知道会这样还是不得不冒险。弥生,是他身上的软肋,触之不得。
弥生笑了一笑,然后迅速的低下头,怎么突然温柔起来,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是?与往日有所不同啊,感觉有点不安。
就在这恍神中,便到了大太太居住的东厢前。弥生有些踌躇,几乎是被白惊涛拉扯进去的,踉跄了几步才跟上他的脚步。
大太太乔如珍穿着一件红色的霓裳,一项冷眼的面容上此刻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她微微挑眼,细长的凤目中流光异彩,她嘴角含着一丝浅笑,明艳动人。
“看来你没事儿了!真可惜!”她放下手里的茶盅,眼眸锐利的看着弥生。那露骨的恨意从未间断过,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里自己从来没得到一丝的宠爱,彻夜无眠,含恨入睡,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来的好,至少就算被休了自己也能心安理得不再妄想了。得不到却整夜在奢望真的让人痛苦欲绝啊!
“是你做的?到底是什么刺激你能这么大的决心做这样的事情。”白惊涛走到她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顺道把弥生抱在怀里,轻轻的拖住他的腰身,就怕他坐的难受。
弥生是有些尴尬的,大太太的目光尖锐的像是一枚针直刺过来,他只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像这样难堪的时候其实很多,只是弥生早点学会了假装,假装看不到就好了。那么在意也只不过会让自己受更大的伤害而已,他早就学会麻木了。
“受了什么刺激?是啊,是受了好大的刺激,你不知道吗?看看看,你总是那么自负,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忽略掉我十年的等待,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的青春都耗尽了。人老珠黄了,你看,眼角都有细细的皱纹了,真的是老了,所以受不了,与其被忽视还不如搏一把,临死了还能找个人来陪葬不是挺好的吗?”她轻轻的抚摸着眼角那丝浅浅的皱纹,豆蔻少女如今都快黄花花谢了。
“你不知道吧,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呢。你总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他,你总是留在他那里过夜,你总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的妻子,我也需要你的宠爱,就像那个孩子一样,我是真的很爱他,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孩子就没了,我只是还想要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呢?我只要有一个孩子,我可以每天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叫我娘,可是为什么连一个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呢?”纵然语气幽怨着,她的面上却一贯保持着她的骄傲,她从来都不是能让同情的那类,只有她能同情人而人不能同情她。
“十年了,也真快。”白惊涛抚摸着弥生的肚子,此刻他很难想象这里会藏着一个小孩子,只要想象这个孩子会长大会抱住他会在他怀里快乐的喊他爸爸,他就几乎能幸福的晚上做梦也能笑醒。
“你是在嫉妒我吗?”弥生这一刻几乎想大笑,竟然有人会嫉妒他,这真的让人难以置信。虽然心理上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毕竟没人能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可是生理上还是接受不了,你能想象一个男子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吗?他现在都不敢照镜子,害怕看到现在的自己,他真怕自己会崩溃掉,他只是想要好好的安静的活下去而已,他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心愿而已。
“为什么不嫉妒你,你看看你自己,一来,老爷就直疼爱你,而且我们这几房这几年几乎没能留住老爷留夜。他多么宠爱你啊,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上,时时刻刻的带着。”她轻轻的揉弄着冰冷的指尖。
我不想要,一点都不想要,你要你就拿去吧。他其实很想这么大喊出来,但是不行,白惊涛在身边,他听到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这么对付自己呢,果然是被驯养的狗一样,害怕他又得听他的话。有时候他都想要一死了之,但是却有习惯了这样唯唯诺诺的活着了,连勇气都已经丧失的人还能做什么呢?就如此卑微的活着吧。
“老爷是准备怎么处理我呢?”大太太看着白惊涛,这个占据了她活着的三分之一时光的男人,从来都只是陌生人,从来都是。
“你收拾一下,离开吧!”
她笑了一下,勉强的,站起来,走到白惊涛面前,然后屈膝福身。
“多谢老爷。”她抬起眼,眼里的悲寂让弥生别过脸不忍心看她。
“弥生,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让有这样一个男人爱着你,我也要走了,去找一个爱着我的男人我也爱着男人,不会在为谁而活着了,太累了。”说完,她便毫不眷恋的走掉。
自己也爱着的人啊,真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很好。
其实他真的不值得他嫉妒羡慕的,他却羡慕她能离开这个牢笼,如果他们能对换一下,那就好了。
白惊涛抱住弥生。
“我会保护着你,直到我死去!”
这是这个男人对他一辈子的誓言。
也就是当天下午,大太太便拿着自己的行李和奶妈子一起离开白家,那之后的好几年的时间他都未曾见到她过。那样骄傲如凤凰的女人。
第十二章:再见媛媛
再见到媛媛的时候是个下着细雨的下午,绵绵不绝的细雨带着温湿。弥生披着白色的披肩,坐在窗边,手里捧着瓷杯,暖暖的很舒服。这样悠闲的下午,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瞌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媛媛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了进来。只是她的面色很是难看,像是生了场大病。眼球血丝布满,眼眶下黑青一片,神色憔悴萎靡。她穿着一件暗红色呢子大衣,越发衬得身子瘦弱单薄。对于她的突然到访,弥生还是有些惊讶的。
“我这些日子病了。”许是看出了弥生的困惑,她讽刺的笑了下。
“看出来了。”弥生干巴巴的回答着,目光游离着最后定在自己手中杯子上,热气袅袅升起。
“我很不好,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她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
“哦!”纵然有千言万语要解释纵然有无数话要倾诉,但到嘴边最终变成一个“哦”字。他心乱的一直在摸着杯底,他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只是失败的太多了,失望都变成了绝望,绝望就变成了现在的随遇而安。就像一直小象从小被绳索栓着,就算长大了有力量足够能挣脱绳索的时候,他已经习惯被束缚了习惯的听话了。虽然很悲哀但这就是事实。
“不要老对我沉默。”她猛地将水杯砸向地面,溅起的碎片微微的在脸上留下细小的伤口。
“抱歉。我有些失控了!”她优雅的抚了下鬓发,笑容淡雅,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不过是弥生的错觉罢了。
“我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心里给我定罪了吗?”弥生低下头看着手中杯子里的倒影。
“我找了你整整五年啊,我只是想要一个你为什么不辞而别的理由。还记得那次去华生太太的酒宴的那个晚上吗?我们……后来我有了,再后来我父亲他发现我怀孕了。他说不承认有我这样败坏道德的女儿,我又找不到你,最终被赶出来,要不是我妈妈暗地里给了我钱去打掉这个孩子,我还不知道现在要怎么样。那次流产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生活越来越困惑,这时候被李都统看上了,嫁就嫁吧,反正已经是这样了,还想好到哪里去?”她眼里的泪珠翻滚着却不曾落下。
弥生沉默着,难道这十年来他一直过的很幸福吗?第一个晚上就被强暴,一大滩的鲜血从双腿间流出,痛的整天下不了床。他惊恐着,祈祷着老天爷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为什么他要经历这样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他的身体会是这样子?为什么不赐予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畸形的身体那个男人竟然也会爱不释手。他实在受不了每个晚上在他身下呻吟着,想过逃离,每次逃离的代价就是彻夜的性事,明明疲惫的快要昏厥过去却始终能保持着清醒。一次比一次长久的惩罚,再加上自己可以的轻生行为,这具身体早就没看上去那么健康了。
“我一直在想这十年里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辞而别,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还做了白惊涛的二太太,最不可思议的你竟然还怀孕了?弥生,我……你到底是男还是女?还是都是?”她望着他,像是要烙在心底一般深刻的望着他。
“什么孩子?”弥生愣愣的看着她,华生太太的酒宴后他虽然和媛媛在一起,但是后来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就发现媛媛不在了,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还以为她先回去了,后来他也就回去了,两人根本就不曾亲密过,那这孩子有怎么来的?
“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还那么小,躺在冰冷的垃圾桶里,那么小那么冷的地方,我看着都觉得心酸。”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激动的叫嚷起来,不可自抑的颤抖着,愤怒的看着弥生。
“华生太太酒宴后,我上个厕所之后我就不曾见到过你。”
“撒谎,明明就是你,我记得很清楚。弥生,你能不能拿出一个男子该有的气概。”
“媛媛,你不要那么娇蛮任性好不好,我说了没有就没有。”难得的弥生也大声的呛回去。
“我娇蛮任性?明明就是你的错,凭什么说我娇蛮任性,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失去父母的疼爱,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给那个龌龊的东西当姨太太,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会糟蹋成这样吗?”那眼泪终于还是汹涌的落下,绝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