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上——容子行行
容子行行  发于:2012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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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瑄甚至带着点残酷的口吻开口:“还有,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个好人了?我有说过么。你可能还不知道,出事的那辆车子,还是我让小张送的。可是,我不送这辆车,自然有人送另外一辆,还不是要出车祸。我只是做到我该做的,得到我应得的罢了。”

最后的语气,极其轻淡。

林立夏从未认识到这样一个赵明瑄,以如此事不关己的态度谈论这样一件事情。他目视赵明瑄,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明瑄却又换上了惯常温和的语调,像以往任何时刻跟林立夏说话的样子:“不要想太多,吃饭要紧,带着不良情绪吃饭,对身体不好。”

“你这种事情做过很多么?”林立夏问道。

“立夏,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山上我说的那句话么?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尸骸。我不信什么轮回报应,只是想要尽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就能这样不折手段么?”

“我不在乎。”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林立夏浇了个透心凉。

残酷自私到甚至有点无耻的赵明瑄。

不是带着自己吃饭,给自己夹菜时温柔的赵明瑄,不是在夜晚的海边搂着自己垂钓的赵明瑄,更加不是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赵明瑄。

是个商人,他的本质,还是个不折手段的商人。

突然之间,以这样直接毫不掩饰的方式露出这么一面的赵明瑄,让林立夏难以接受,又压抑不了愤怒。

可终究为了这个人,心生难过。

于是难过,震惊,愤怒的林立夏,做了个很不明智的举动。他怒视赵明瑄一会后,面条也没吃完,起身,开门,出去了。

门“咔哒”一声,关了上去。

赵明瑄瞧着林立夏这一连串的动作,末了,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上还兀自冒着热气的面条。

这算什么?生气了么?还离家出走?要当流浪猫?赵明瑄心里打起一个个问号……

赵明瑄将没吃完的苗条丢掉,发了条短信给林立夏,叮嘱他记得再去吃点什么,不吃饭对胃不好。

然后又去洗衣机里收拾了林立夏换下来的衣服。

拿到阳台将制服挂了上去,淡蓝色的衬衫在夜风里簌簌飘动。

赵明瑄伸手抓了一下衣摆。

带着洗完后洗衣粉的清爽香味。

赵明瑄一直以为林立夏是个温和的,甚至是个顺从的人。没有想到的是,他执拗起来,居然像头拉不回的牛。

赵明瑄第二天就给林立夏打电话,孰料,不接。未果,又给他发了短信表示做了他喜欢的香辣蟹。钻牛角尖里面去了,赵明瑄心想。

林立夏虽然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但是,其实他是个非常性情化的人,有什么心事都会摆在脸上。高兴不高兴,发呆还是思考,很容易就可以被人看出来。

于是林立夏今天坐在办公室里,呆了那么一下。

薛涛看着这小子的眼神,就觉得林立夏有心事,“立夏,怎么了?”

林立夏摇头,“没什么啊。”

“当面撒谎,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怎么了,跟那个赵奸商吵架了?”薛涛问地神神秘秘。

林立夏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薛涛,无语道:“薛大帅,不要这么八卦。我觉得你很适合去妇联工作。”

“你跟我亲弟似的,能不关心你么。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个赵奸商,更加不能放松警惕,组织上表示要对林立夏同志密切关注。”

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林立夏工作的时候通常都是静音的。

后来,赵明瑄同志表示了强烈地抗议和不满,因为,他经常打电话打到移动的小姐提醒他暂时无人接听。并且亲自将林立夏的手机设置成了震动。

甚至于给林立夏买了款十分昂贵的新手机,当然,林立夏顺手就把它丢在了赵明瑄的卧室里,没有接受。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熟悉的名字,也不掐断,又放下了。

薛涛瞟了眼手机,“肯定是赵奸商的,怎么不接啊,你们俩怎么了?”

见林立夏又接着拿起手中的文件开始看起来,薛涛蹭过去:“虽然呢,我是很希望你们两个不合分手啦,那我有可能去买挂鞭炮大肆庆贺。不过看你这样子,哥难受。两个男的,谈恋爱跟男女也一样吧。好好沟通下,闹什么别扭哇。”

林立夏将薛涛摁回他的位置,“我去找小陈对照下。好好工作,不然我投诉你。”

说完,便起身拿着东西出去了。

薛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说完便拿起林立夏的手机,看了下,迅速记下赵明瑄的号码。

赵明瑄今晚自然没有等到林立夏的电话和回复。正打算直接去他宿舍等他,刚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于是,他只好先放弃哄小猫的计划,另外赴约。

等赵明瑄到的时候,薛涛已经在那里埋头戳着蛋糕喝咖啡了。

见赵明瑄来了,也不示意,继续嚼着吞下一块糕点,然后又喝了一口咖啡,顺了口气。

也不说话,就看着赵明瑄。

赵明瑄大大方方,面带微笑地坐着薛涛对面,任他打量着。

38.

两人对视良久。

薛涛的定力还是差了那么一层,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第一次见你,就不太喜欢你。你这人,没事就笑眯眯的。装什么哪。”薛涛提溜起一块纸巾擦擦嘴巴,说道。

赵明瑄依旧保持风度:“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做到让任何人喜欢。”

薛涛直接说道;“立夏很喜欢你,那个傻小子。”

见赵明瑄点头示意,脸上写着“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薛涛又说道:“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的,直来直去是我的性格,你要是不爱听,那我也没办法,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做到让任何人都喜欢我的性格。”

赵明瑄的眉角跳了一下。

“首先,我郑重的警告你,你不要耍立夏玩儿。或者,换句话说,你要是可以的话,早点跟立夏拜了。你们两个人,不可能有好结果的。立夏孤身一人,没牵没挂地,也许可以走这样一条路。你呢,赵明瑄,你有事业,有身份,有地位,听说你还是个香港豪门出身。你身上牵挂的东西可多了,先不说社会啊舆论啊什么的,你家里容许你这么下去么?不结婚,跟个男人在一起?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说可以,我觉得我一定会因为你这样信口开河而揍你!”

薛涛一口气说完,等着赵明瑄表态。

赵明瑄嘴角翘起,“薛先生,我觉得,这是我跟立夏之间的事情,至于要不要分手,还是在一起之类的,你都无权插手吧。”

“哼,赵明瑄,你这是摆明了欺负立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个人吧。他要是有家人,还容得了你跟他在一起么?”薛涛嗤之以鼻。

“而且,我怎么没有权利了。如果说,这世上谁还有能够有资格管着立夏,不是他那五岁就丢了他的妈,也不是立夏见都没见过的爸,只有我薛涛一人。”

薛涛喝了口水,重重地丢在桌上,引得前后桌的人纷纷侧目。

“赵明瑄,我说”,薛涛压低了声音,“算我求你了,立夏那小子,很死心眼儿,他要是认定了什么,那就是什么了。现在,除非你赶他走,他才会自己离开。你要是不能那啥,尽早脱身。

也奇了怪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女生对他好过,怎么就跟你好上了。

我跟立夏认识六年了,他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当然跟你们这样的人没法比,但是,对他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立夏,他注定前半辈子就是过得命苦,现在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再找个姑娘,结婚生子,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了。那小子傻,他怎么可能跟你耗在一起。”

薛涛反而冷静了下来,决定对赵明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六年?”赵明瑄突然问道。

“什么?”薛涛愣了下,自己说了那么多,他怎么就关注了一个六年。

“六年,我要是早六年认识立夏,不会让他多吃一点苦。”赵明瑄淡淡地道。

“我说,你懂不懂重点,你要是想让他少吃苦,早点离开立夏,不要让他枉吃更多苦。”薛涛怒了。

“你跟立夏认识这么久了啊,和我说说他以前的事情吧。”赵明瑄突然真挚地问他。

薛涛看着赵明瑄的样子,不像是听不懂人话的傻子啊,怎么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我说你可别跟我打太极,以前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现在要谈的是立夏的以后。”

见赵明瑄没有动静,依旧是那样地看着自己,好像,的确是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

薛涛只觉得自己被盯地发毛:“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没爹没娘孤儿院长大的小孩,成长史那就是一部苦哈哈的历史。”

薛涛想起了刚刚见到林立夏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己跟林立夏的大学时光,“他那时跟现在差不多的样子,大学报道,几乎谁都有家长陪着,大堆大堆的东西,就立夏,自己一个人,一小袋行李。”

薛涛情不自禁地开始絮絮叨叨地回忆“他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那有什么钱,高中还有好心人资助点,说来也不容易,他是那家孤儿院里,难得坚持读书的,还上了大学……”

“你没见过立夏读书,非常刻苦的,我们都爱玩,就他有空就要往图书馆跑,他要拿奖学金,没奖学金,下学期的学费住宿费都都不知道在那里……”

“什么工都打过,他身体其实不是很好,大二有一年暑假,给快餐店打工,大热天的还要骑车出去送外卖,就为了多赚点钱。回来直接中暑晕倒,还是别人翻了手机才找到的我……”

“就这样,他边打工边念书,总算把大学给读完了。期间还要分神照料孤儿院,一有空就回去看看,我也去过几次,那里环境不是很好,经常就缺经费。立夏再怎么苦,一有闲钱就要拿回去接济孤儿院,买点小孩儿的衣服,书本啊什么。就是现在也一样,你跟他也有段时日了,也明白,他有空就要回去。多少人长大了出了孤儿院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立夏不一样,他没有怨恨,并且懂得感恩。”

薛涛停了一下,看着赵明瑄,只见他仍旧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诉说,“所以,我说,赵明瑄,你就行行好吧。立夏这家伙,可经不起你穷折腾。你啊,就让他过些好日子吧。”

赵明瑄皱眉,“虽然我赵明瑄做事,从来不向别人保证或者解释什么。我也不求你的理解之类的。但,我只把那天立夏跟我的对话再重复一次。”

赵明瑄盯着薛涛,吐字清晰地说道:“立夏说我玩得太大,他玩不起。我只说,我一定奉陪到底。”

语气坚定不可夺,仿佛不是在向薛涛复述,而是再一次,向自己宣誓。

赵明瑄说这话的时候,琥珀一样的眼睛,晶莹剔透,而内里却蕴含了最尖锐的光辉。

薛涛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道:“你们俩人,前世估计欠了什么债。这辈子,居然这样都能纠缠在一起。我不可否认,你对立夏很好。但这也不能弥补相对而言,立夏处于弱势的地位。他确实玩不起。虽然你这人自大到刚才说做什么事情都不向别人保证。但是不管结果如何,赵明瑄,你得保证,决不能伤害立夏。”

赵明瑄随即十分自信地说:“这我根本也不用保证。因为,我一定会做到。”

薛涛不住地点点头:“好好,我只言尽于此。立夏这人,这么好,你但凡有点良心,也做不出伤害他的事情。”

说完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拿起警帽拍两下,“娘地,跟你这种人说个话,就得约在这种又贵又破的地方。我走了。”

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哄哄小立夏,他准是因为那起交通事故跟你别扭了吧。他这人,上大学自己都勉强吃饱,有时候还接济他那个跟他差不了多少的舍友。总而言之,心软得很,太过善良正直,你小子做事悠着点。”

说完,大步拐出了咖啡厅。

赵明瑄静静地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了。

他就坐在二楼的窗户位置,透过全封闭的玻璃是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喧嚣着仿佛顷刻间就可以尘土飞扬。路上的人,或行色匆匆,或眉开眼笑,又或者面无表情地从楼下路过。

有好看的,有平凡的,有衣着光鲜的,有灰头土脸的。

每一个都比不上我的林立夏。

只是三天不见,我已经开始想念他静默的眉眼,和不笑也微微翘起的嘴角。

虽然林立夏还是跟赵明瑄冷战着,当然林立夏自己认为是冷战。赵明瑄可不这么认为,他依旧是短信,电话坚持着。好像那天的争执,立夏现在固执地不肯见面对赵明瑄而言根本没有发生过。

林立夏当然知道,自己有点撞南墙了。这个世界上,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公平的事情也多,比如本来这一年以他的成绩和工作水平应该要得到一个先进。不过自己无权无势,名额被人顶替了。薛涛一直为自己抱不平,林立夏却觉得没有什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人人讨要公平正义,那整个世界肯定是要沸反盈天,天下大乱了。

可这次不一样,先不说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场惨案发生,坐在救护车上时,那个年轻人挣扎吐血,最后眼睛大睁着呼呼喘气死去。还是薛涛,在医生断定他死亡之后,帮他合上双眼。死者父母哀憱到极致的表情,那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

立夏的世界,一直都是善良的。无论对他人,还是自己。他从不抱怨,不自怨自艾,不愤愤不平,努力积极地生活。尽可能地帮助别人。

而赵明瑄,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最亲密的人,却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做出自己最不能容许的事情。并且在林立夏看来,事后,比如那天晚上争执的时候,赵明瑄没有一丝愧疚或者忏悔的表情,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说地很轻松,我不在乎。

可是林立夏在乎。

所以当赵明瑄在见过薛涛只后,再一次打电话给林立夏。

赵明瑄第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么?”

电话里的赵明瑄,听起来温柔有点嘶哑的嗓音,让林立夏微微有点楞神。

赵明瑄,赵明瑄,他的名字,读起来跟他的声音,笑容一样的温柔。

“嗯。”林立夏很少会否认自己的心思。

“看来,我还是任重道远啊。明天是你要去孤儿院的时间是吧?”赵明瑄问道。

“是的。”

“我陪你去吧,我跟你一起去。”赵明瑄说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去。”林立夏说。

“立夏”,赵明瑄低低地叫了林立夏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跟你坦白心意的那天说的话么?”赵明瑄问。

“我说,你一直就是这么个人。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但是,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了,并且我觉得会一直在一起,我不相信下辈子,也从来不用永远这个词。我只求你这辈子。你的苦乐,我自会担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怕你拒绝我。”

赵明瑄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低了下去,我最怕你拒绝我。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口吻,让林立夏怎么再忍心说出些冷漠的话拒绝。

“我,不是,我每次去孤儿院都要呆很久,帮忙照顾孩子什么的,你要是一起去真不方便。”林立夏想了半天,才开口。

“只要,你不是想拒绝我就行。”赵明瑄的语气里松了口气,“晚上一个人吃饭,真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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