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没见那发出轻笑的男人，嘴角的弧是冷的，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深邃得冰冷的，见她昏去，男人应身抽出，掸了掸自己锦袍的下摆，朝某个隐秘的角落道：“收拾一下，送回绿芜宫。”便转身出了御花园。

19.相辅大人

君御天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朝堂下面的大臣们，将那些大臣各种各样的表情尽收眼中。放肆的薄唇轻启，“各位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启禀陛下，我紫风国如今已是冥月大陆三大强国之一，不但兵强马壮且百姓安乐，所以臣以为应趁此机会定下储君人选……”兵部的曲大人说完，暗地里抹了抹汗，眼睛不着痕迹地斜睨了一眼站在左边最前面，众臣之首的相辅大人。

“哦？”君御天挑眉，似乎对于曲大人提出这个问题丝毫不以为然，“听曲爱卿的意思，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储君人选？”

“陛下明察，大皇子君莫年文武双全，才智也是众位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位，并且大皇子温雅仁慈，又乃是承德皇后之子，臣以为，大皇子是我国储君最适合的人选。”

“回陛下，臣以为二皇子才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礼部尚书罗木站出来反驳道，“二皇子才智并不输于大皇子。”

“罗大人似乎忘了，大皇子才是嫡子！”

“可是曲大人，储君之位一向能者居之！”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君御天懒懒地斜靠在御座上，狭长凤眸斜睨了一眼群臣之首的地方，站在那里的是相辅大人，已逝承德皇后之父，大皇子的外公，群臣们的争论与之有关，他却老神在在似乎毫不关心。

“相辅大人，你以为呢！”君御天勾起薄唇，笑看相辅大人。

“回陛下！”相辅大人垂眸，似乎诚惶诚恐，“关于储君之事，老臣不敢妄言，况且储君之事关乎国计民生，万万不能轻易选择，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老臣都不敢妄断。”

呵……君御天勾唇轻笑，眸中闪过明灭的深沉难懂的光芒。

紫风国丞相府，书房内。

“殿下可知，群臣今日在朝堂之上向陛下提到了储君之事。”相辅大人端起茶，轻抿一口，眼皮抬了抬，看向坐在桌前把玩着黑色围棋的莫年。

莫年勾唇笑了笑，温润的声音响起，“父皇正值壮年，大臣们着急，外公也跟着着急么？”言语不痛不痒，似乎储君之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相辅大人抬眸看向莫年，皱眉，“殿下不想知道群臣提出的候选是谁？”

“哦？是谁？”莫年轻笑，纤长的手指夹起桌上的黑棋。

相辅大人担忧地长叹一声，“殿下似乎对于这事太不上心了，若是二皇子当真成为储君成为太子，殿下以为你在紫风国还有生存余地么？”

“二弟生性冲动，不会成为储君的，这一点外公大可放心。”“嗤”地轻轻一声放下黑子，吃掉三颗白棋。莫年温润的长眉展开，散发出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气息，“况且父皇的性子外公您还不了解么，所以……储君之事，外公以及您的门生们，以后大可不必担心。”

“是啊……陛下生性多疑。”相辅大人的眉头已经长了不少皱纹，此时再皱眉，更有一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觉。“但是殿下即使不为自己想，也不为皇后想想么？”一提到已逝去的女儿，苍苍白发的老人瞬间湿润了眼睛。

莫年放下手中的黑子，叹了一声，温润漂亮的眉也微微皱起，“母后已逝多年，外公这又是何必？父皇即使生性多疑，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外公可别忘了，孙儿也是皇家子弟。况且……”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更加不会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

想起那人冰冷的眸子和似乎永远面无表情的脸蛋，莫年扯了扯嘴角，温柔的笑。

“可是后宫几位娘娘那里……”老相辅担忧的神色看向莫年。

“云妃娘娘不问世事，所以莫楼母子并不需要顾忌，至于落妃娘娘和胡贵妃……”

“殿下不必担心，落妃虽得势但她冲动好强又生性嫉妒，所以老臣并不担心，唯独这胡贵妃……她得宠，又有二皇子加身，的确是有些棘手。”相辅垂着头，垂下的眼皮上已满是皱纹，然而一双眼睛仍然精明无比，那双精明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胡贵妃，是他们最难对付的敌手……

莫年抬眸看向自己的外公，眸子依然温润清明。他抬眸看了看书房外，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孙儿先回宫，外公多保重！”

相辅看着门外，莫年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承德皇后是他所有儿女中最懂事的一个，莫年的性子也得到其母的真传，莫年这个孩子，还是太心软了。

“主人！”书房内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跪在相辅的面前。

“叫你去查探的事情如何了？”相辅挺起胸，精明的眼睛闪烁着狠辣冷酷得光芒，已完全没有在莫年面前的年老垂暮之色。

“回主人，殿下近日来在宫中最常去的就是四皇子的‘君易殿’，其次就是上书房！”黑影的声音冰冷无波，完全没有丝毫感情在内，“除此之外，殿下的一切都如以前一样正常，此外，还有另一件事属下要为主人禀告。”

“哦？何事？”

“前日晚，落妃娘娘在绿芜宫召见陛下身边的王公公。”

“哦，后宫之间娘娘们争宠斗勇不足为奇，这有什么好向我禀告的。”相辅不足为奇地端起手中的茶杯，睨了黑影一眼，“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皮上挑，毫不掩饰眼中冷酷的光芒。

“是！”黑影低下头，“当晚，陛下从罗府回宫，直接去了御花园。”

“啪！”相辅身前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他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相辅冷眼看向黑影，“去查清楚，落妃与陛下当晚发生了什么！”

“是！”

君易殿，莫邪抬眼看向房梁上方，“既然来了何不下来！”

20.三年后

御书房里，君御天软弱无骨地斜靠在御座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首的魏青云，既是莫邪的人，那他这个陛下更是兴趣盎然。

“你是说，三日后上书房的结业大典你和莫邪都不准备去了？这又是为何？”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眼眸状似不经意地睨了一眼跪在下首的魏青云。

魏青云颤了一下，却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其实殿下早就计划了三日后到宫外乡下视察，殿下说太傅一向放心他，那么结业大典去或不去都没什么大的影响，只是陛下这里……”魏青云低着头，丝毫不敢抬起来丁点看向君御天。

三年来，这人身上邪肆狂妄的气息一点没变，甚至那一身睥睨天下的气势更加强悍，陛下是个矛盾的存在，他有时邪魅风情得蛊惑了所有人，有时对人对事又比任何人都要冷酷无情，即使是对待后宫妃子，陛下依然冷静得让人害怕，其实，他觉得陛下根本是无情的，他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诱惑着所有人，在他们都深深中毒的那一刻，他毫无顾忌地出击，并且一击毙命。

看来殿下是十分了解陛下的无情和多疑，才会让他如此这般真真假假地回答。而且，陛下对殿下的宠爱似乎三年来都未变过，这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是么？那你们就去吧，记得一切小心。”君御天勾着嘴角，似话有深意地道，不等魏青云有所回答，他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修长的手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明明是那么不雅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如此漫不经心的优雅和尊贵。

“是，微臣告退！”他忍不住吁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君御天看着魏青云离开御书房的背影，眯起的眸子闪了闪，有精芒一闪即逝。莫邪，三年了，你还在想着逃离朕么？

“殿下！”魏青云来到君易殿大殿中的莫邪身前，“陛下已经答应了，三日后的结业大典我们可不必参加。”只是，为何殿下要避开结业大典？魏青云看向莫邪，眼中传达着疑惑的信息。

“三日后，我的心法上升一层。”莫邪声音无波地道。过了三年，莫邪清冷的性子依旧不变，虽然十二岁，但仍然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已成为紫风国皇宫四殿下的象征，与大殿下温润如玉不同，他是冷面皇子。

原来如此，魏青云难掩激动地垂下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为您准备安静之地。”

“青云。”魏青云转身离开君易殿的瞬间，被莫邪喊住，那人微微侧过身来，疑惑地看向莫邪，“你可知，我的志不在于皇权，所以……”

“殿下！”魏青云轻笑，“三年前青云就已知晓，殿下志不在朝堂和皇权，殿下向往的是平凡的生活，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才会三年来一直跟在你身边，因为你没有野心，但是，“殿下，有时候不是你想要，而是命运硬塞给你的！”就如同，三年前第一次与你争锋相对就知眼前孩子的不简单，就如同三年前那一晚舍命相救的感动。

魏青云看莫邪动了动唇要说话，他打断道：“殿下不也知道么？若是三年前那一晚，殿下并没有出手相救，也许您还是冷宫皇子，但那一晚的相救，早已将殿下推向后宫权利争斗的浪尖，因为殿下的出手，所以胡贵妃的视线才转向您……”他顿了顿，接着道：“也许，殿下早就不能过平凡的日子了，自您从楚国回来以后。”

“我知道了。且就算那一晚不救你，莫钰依然视我为眼中钉，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莫邪静静地看着魏青云，声音淡然地道：“你下去吧，记得三日后到君易殿接应我就好。”

“是！”

魏青云离开君易殿后，殿内又恢复冷清，太监宫女们在没有得到莫邪的允许下是不敢到君易殿大殿的，这三年，君御天对莫邪的吃穿用度上倒是不曾亏待，只是……

他抬眸，冷冷地看向承泽殿的方向，想起那强大的男人昨日对他说的话：莫邪，这一场游戏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你想抽身而退就可以避开的……

也许你说得不错，既然是命运赋予的一切，无论痛楚还是欢乐，欣然接受，又如何！

三日后，紫风国权贵子女们在上书房举行结业大典，这对紫风国来说，也是一场不算小的盛事，因此各权贵子女都规规矩矩在上书房等候着太傅和陛下的到来。

“大皇兄！”一个春风一般柔和的声音响起，身穿白衣长衫的少年带着暖暖柔和的笑跑向书房门口，十三岁的莫楼已经显出美男子的风采，他脸部轮廓很柔和，却是不同于莫年的温润如玉，莫年的轮廓润泽且五官出彩，再加上他总是一脸如沐春风牲畜无害的笑容，惊人的风华让人眼前一亮，而莫楼则是完全温润柔和的轮廓和五官，不是最出彩的五官，却是最让人心里舒适的眉眼，而且他声音的柔和总是软软糯糯，让人听之而浑身舒适。

“莫楼今日很俊俏。”莫年看着眼前的少年，露出依然温润的笑容，已经十八岁的莫年，早就成为紫风国各达官贵人女儿们争相要嫁的风华男子，第一公子的称号早就在三年前传遍京城，而十八岁尚未娶妻的莫年又是储君热门人选之一，因此京城的大家闺秀们早就眼巴巴等着大殿下结业，然后出宫建府，好一睹风采，最好拾得君心。

“四弟还没来么？”莫年看了看莫楼身后，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莫楼，或许也在问身边的人。没来的，还有魏尚书之子，魏青云，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这两人走得有些近了，却煞是奇怪，四弟那样性子清冷的人儿，怎可能与他人有交集？

“哦，听说四弟今日要到宫外乡下视察，所以就不来了。”莫楼温柔地笑，弯起的眸子，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黯然之色。

莫年笑容依旧，除了温柔得如同水波荡漾的眸中一闪即逝的精芒和失望。“这样啊，那我们进去吧！”转身，率先抬脚跨进书房，却忽视了背后那一双总是深情注视他的眼睛。

两人跨进书房的当，门口传来尖锐的喊声。“胡贵妃娘娘到！”

21.贵妃之争

“胡贵妃娘娘到！”尖锐的喊声刚刚落下，胡贵妃一身绯色透明薄纱裙，妖娆地扭着纤腰走到上书房门口，媚眼如丝地瞥了一眼书房里面，似乎因未见到某人的身影而有些失落地挑了挑眉，宫女小心翼翼地跟在胡贵妃身后，牵着她长长的纱裙后摆。

“见过贵妃娘娘！”书房里各人请安，胡贵妃瞟了一眼只微微弯了一下腰的莫年，不屑地哼了一声。承德皇后已逝，她的儿子还有何威胁！

“陛下尚未到来，各位都坐下歇息吧。”她轻轻地道，走过莫年的身前时，故意昂着头，挺起了胸，似造成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感，但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已经十八岁的莫年身高早就窜了一大截，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年。

莫年低垂着的眸子遮住眼中的情绪，嘴角却勾起淡淡的弧，对胡贵妃特意的挑衅似乎根本是无所谓的态度。

“落妃娘娘到！”书房门外再次传来尖锐的喊声。然后便是一身深紫色华丽长袍的落妃款款而来。

刘太傅首先皱了皱眉，对这两个女人突如其来的造访感到不满，按理说上书房的结业大典后宫妃子大可不必参加，可为何今日就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往这神圣清净之地跑？哎哎，他们的陛下还真是个祸害。

“见过落妃娘娘！”众人还是给款款而来的落妃行礼。

“都免礼吧！本宫今日来不过是看看陛下而已！”落妃一见另一个女人狐媚的身影立即就脸色变了变，还好在如此多人面前依然忍住怒气，不屑地哼道：“原来贵妃姐姐也来了，我还以为你对这些琐事向来不上心呢！”

“呵，本宫不像妹妹这么清闲，当然对这些事情不上心！”胡贵妃娇媚地捂着嘴，低笑，“但这又有什么办法？自从承德皇后走后，这偌大的后宫还得本宫日日打理，事事亲力亲为，整日忙得不像话。”她突然似恍然大悟道：“原来妹妹是来见陛下的！也难怪，陛下这几夜都在无袖宫耽搁了时辰，倒是忘了与妹妹的约定了……”

“你……”落妃性子冲动，心机也比不过胡贵妃，被她这一席话气得脸色涨红，青青紫紫脸色不断变化，一切情绪都掩饰不住在脸上表现出来，落妃气得嘴角发抖，气得一把推开站在她身后的宫女。

“母妃！”少女站在落妃的身后，伸手扶着落妃的手臂低声安慰，正是大公主莫蓉。

胡贵妃不免得意，扫视了书房一圈，冷哼道：“四殿下呢？难道还要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就算是再得宠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书房中静悄悄，没人出口答话。

“呵，众位爱卿这么早就在此地等着朕？”一个充满磁性又好听的，带着笑意的男声从书房门口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皆闪过一抹妖异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