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不会神经大条得真的以为是单乐突然发现了他的魅力,所以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于是单乐这早上的示好就明显的……有点问题。
至于这个问题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干咳一声,谢老板脚底抹油就往外溜,一边陪着笑:“我出去接个包裹——”
单乐哼了一声,两根手指捏住后衣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亲切地凑近了微笑:“谢~老~板~”
谢老板被他低柔的嗓音叫得全身的毛都一炸,立刻缴械投降:“行行,你别拿那么瘆人的调子叫我,听得我全身都发麻——我了个去!”
单乐立刻撒手,往两边打开,闲闲地做了个谁也没有我纯良无辜的动作:“谢老板自己说的,这地界儿GAY太多,单人出去有危险?”
“……”自掘坟墓。
谢老板握拳暗地泪流,早知道他绝对不闲吃萝卜淡操心,来关心单乐这个问题。不过,一定要说起来的话……
能近距离尽情观察清秀小GAY的生活,可是天赐的良机啊!都不需要动用他的单反,又不需要为过桥米线和兰州拉面的剪刀差而扼腕叹息,更关键的是,需要梗的话,尽可以临场挥洒现场发挥创造,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也不是不可为之!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不完全是他单方面吃亏。
谢老板那颗奸商的脑袋转得飞快,小算盘拨得啪啪作响,等转回脸时,已经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笑容满面:“去哪儿采风?”
“长善路,传说中的‘有间酒吧’。”单乐继续皮笑肉不笑,“谢老板应该很熟悉吧?”
“……”
谢老板的商用CPU继续高速运转。
他这辈子还没有进过GAY吧。不是没有想过进去瞅瞅,不过没有那个闲情是个问题,没有那个需要是第二个问题,而找不到同样恶趣味的伴儿,这才是终极BOSS。既然单乐说要去,能找到个经验十足的GAY一起进去,简直就跟买了保险似的。
虽然算来算去都不吃亏,但是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虚?谢老板悲壮地望窗外。
然后一袋垃圾就这么华丽丽地划过了他的视线。
……“啊啊啊混蛋女人,又往下面扔垃圾!!!!!!!!”
单乐在瞬间一滴汗滑落额角,从这一刻起真心觉得谢老板大概真是个老板,说不定还是个克忠职守的奸商。
只有商人,才能在瞬间变得出如此丰富不重样的脸色。他轻轻咳了一声,瞥了谢老板一眼:“那就走吧。”
谢老板整了整衣,坦坦然地走了出去。
7、搭讪
经历了好一段时间艰难的磨合,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终于来了。
用谢老板莫测高深的话来说,这是一次历史与历史的碰撞,是一次心灵与心灵的深层次交汇,产生的能量足以让霓虹三百年不用发展核能。
用单乐的话来说,就简单多了:“丢、人。”还伴随一个咬牙切齿的动作,“太、丢、人、了。”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那次的经历。
那一天,是个好天气,天上既没有灰机需要打,也没有乌鸦。路上GAY不多,非GAY也不多,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时候没几个头脑正常的人会跑到这家以夜间服务闻名的酒吧来找消遣……所以他们两个大男人,自然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谢老板颤巍巍地经历了一系列目光洗礼后,终于学会了硬起头皮装出淡定的微笑,他觉得,这绝对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一大收获。
就在谢老板一边保持风度一边惴惴于进去第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单乐正带着一种看猴戏的戏谑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傲然地踏门槛而去。
然后……呱唧,绊倒在地上。
谢老板愣了愣,缩了缩脖子。
然而单乐却动作迅速爬起来,手机还紧紧地攥在手里。他姿态优雅地狠狠地对着门槛踢了一脚,然后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里走。
谢老板震惊了,这是一种多么高傲的姿势!这是一种多么牛逼的态度!那桀骜不驯的眼神正如他手上换着姿势攥着的青花瓷手机一样绝妙,那紧紧抓着手机的手就像他迈步走进GAY吧的心情一样坚定。此刻他眼中的单乐化身成了一朵浊世中的白莲花,从旧上海的墙根下站起,穿越了三十年的风尘迤逦而来。
当然,在这句由衷的赞美里,过了三十年后白莲花外面套着的那件衣服究竟会变成怎样的黑炭坨并没有纳入他的考虑——墨子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不是墨子曰的?没看见他说了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单乐疼得发晕,心里就更是在暗地里把谢老板的上下辈祖宗问候了个遍。杀千刀的贼,装毛装啊!明明就很熟这一块,偏偏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本来他带谢老板偏偏往这里走,除了真的缺素材想采风需要他作掩护之外,就是为了冷眼旁观谢老板要怎么装,结果谢老板简直就是奇葩——单乐捂着额头咝咝地抽冷气,要不是谢老板装得他都看不下去了,怎么会出这么大一个洋相!
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就越发臭,恨恨地瞪了谢老板一眼,表情黑得快要快要变成锅底灰了。
谢老板吓了一跳之后本想赶上来表示一下关心,被单乐这么一瞪又忍不住的想笑。想想,当面笑场好像更坏事儿,干脆停在门口扶墙大笑了三分钟,才恢复成出门时优雅的微笑,跨进门去。
单乐早就气色不善地找了个靠近吧台的地方坐下来,找了个酒保点了杯威士忌慢慢喝着。身边形形色色的男人奇怪的眼神盯得他全身都发麻,浑身不自在地只等着谢老板赶紧进来。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过来搭讪的男人,坐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才看见谢老板慢吞吞地迈步过来,气得忍不住又剜了他一眼。
谢老板寻思着该不该示好一下,好挽回点什么,于是赶紧拉开张凳子坐下,赔笑道:“是我不对,想喝点什么?”
单乐哼了一声,他都点了酒付了帐了,这迟到的殷勤有什么用。
谢老板囧了囧,只得叹了口长气,自己点了杯果汁,忧愁而慵懒地靠坐在凳子里喝闷酒。别说白天人少气氛差,还一进门就得罪了他的观察对象,想象中的配合默契和暗地观察什么的都全没有,这和他想象中的相约GAY吧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唉……!
单乐一边四下寻找着画图的好素材,还不忘抽空对谢老板冷眼而视,一边慢慢喝酒。不过这喝着喝着,倒是喝出点儿意思来。
谢老板人长得好,身材颀长挺拔的,穿衣品味也不低。不管是不是装逼,铁灰色的西装衬得人职业气场和休闲风味并在,再配上微微忧郁的眉眼和慵懒的坐姿,其实还挺养眼。
不知道要是拿他做模特儿打线稿,会不会受欢迎……
不过在GAY吧还喝果汁的,相传不都是受吗?
单乐在心里转着念头,一边咬着高脚杯的杯沿,嘴角就翘了起来。
谢老板不经意的一挑眉,见到单乐正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自己,一脸怒容更替换成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被他诡异的笑容又瘆了瘆,随即脑中警铃大响。
不对。
单乐不是有个男朋友吗,无端端的拖他干嘛?!来这种地方采风最应该作陪的不是真实的一对儿吗?莫非单乐的意思其实是……?
谢老板汗毛一炸,登时愤怒了,早就传闻GAY这个圈子里没什么节操,他也不歧视这种生活方式,但是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能因为他大方就把他当成冤大头啊!单乐要是真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这也太过分了!
万一、假如、若是——他寻思着,要是单乐向自己表白,一定要义正词严地拒绝!必须拒绝!
“哟呵,白天不上班?”就在谢老板如临大敌、而单乐打量得饶有兴味的时候,一个笑眯眯的男声突兀地挤进来,“有没有兴趣一起聊一聊?”
两人同时惊吓抬头,居然是个肌肉男。
在谢老板和单乐的惊悚看怪物眼神中,该男人已经落落大方地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了两人之间,把一身的肌肉都自豪地秀了出来,继而一笑:“可以叫我秀吉。”
谢老板差点没吐了。秀吉?丰臣秀吉会羞愤而死的!你到底是秀啊还是吉啊?虽然说在GAY吧名字只是个代号,只是告诉别人怎么称呼你的方法,可是两样一个都没占全,也好意思叫这个名字?
看一眼单乐,单乐也紧紧皱着眉头一脸胃痛般的痛苦,谢老板瞬间对他产生了同盟战友的阶级友情,这一瞬间,他们的默契达到了相见之后的MAX+值。
——这种搭讪,实在是惊吓多过惊喜!
8、桃花
那男人不知是丝毫没有察觉这两人的腹诽,还是察觉了也当做不知道,神态自若地左右各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道:“恕我冒昧,你们二位,还没有谈好吧?”
两人动作一致厌恶地摇了摇头各自坐远一点,条件反射地撇清关系道:“谁和他是一对!”
“那就好了。”肌肉男笑了笑,站起来转向谢老板,眼睛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危险信号,“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
天雷轰顶。力劈华山。天崩地裂。乾坤倒转。
谢老板两眼一抹黑,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还会成为男人搭讪的对象,而且还排在单乐前面?他看起来哪点比单乐更像同性恋了?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烂桃花!
单乐幸灾乐祸地看着惊吓过度状态直着眼的谢老板,喝了口酒,不怀好意地叹口气,推波助澜:“运气真不错……你去吧,我再坐会。”
谢老板刚递过来一个要杀人的眼神,就听见旁边又响起一个饶有兴致的声音:“哦?如果没有约,那么我可以约你吗?”
被天雷劈中的人变成了单乐。
两人绝望地交换一个眼神,自救协议瞬间达成。
“停。”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的谢老板赶紧喊停,站起来努力调回一贯的淡定神情,“我和他——呃,和单乐其实是闹了点矛盾,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只是情侣间的小情调。”
单乐猛的一抖,随即不情不愿的附和:“嗯、啊。算是吧。”
谢老板心里嚓嚓嚓的就往上冒火了:得了吧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感情和我一对还委屈你了?别说我比你男朋友好到哪去,单看我一直男都自降格调认了,你一弯的在那里不情愿个什么劲呀?
便宜不占白不占,你纠结我就让你更纠结。那写作的胡诌习气一上来,谢老板干脆越编越流畅:“是这样的,我们交往还不久了解不深。今天早上呢,他买了袋生煎上来,没料到我从来不吃生煎,所以一时争吵起来,他就赌气跑来了这里。我正哄着呢。”
“哦?”刚才准备出手邀请的男人怀疑地眯起眼,看向单乐,“真的?”
单乐再次销魂地一抖:“真、真的……”
真的……是胡说啊!单乐无力,编得真流畅,暗地里YY他不知道多少回了吧?真是有本事啊谢老板!
谢老板兀自编得痛快,又是叹气又是动情:“是啊,他说已经说服了家里,可以接受我们的感情了,我不能辜负他。君子有成人之美,虽然很抱歉,但是吵架归吵架,他是我一生真爱,你的邀请我不能接受。”
刚才要邀请单乐的男人眼珠一转,微笑道:“哦……既然是这样我们当然不夺人所爱,不过我看两位,感情好像不是这么深厚啊?”
糟糕!两人同时在心里叫一声苦,对视一眼,明晃晃的写着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子这次亏大了!”
好在谢老板头脑灵泛,一把拉过不情愿的单乐,低声道:“喂,权宜之计,得罪了,亲一下啊。”
单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一巴掌掴过去的冲动:“去你的!”
“豁出去又死不了,”谢老板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道,“你想让他们一直缠着是不是?亲我一下你很吃亏?混蛋我才亏呢!”
欲哭无泪,他谢老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明显地嫌弃过?
竟然倒贴还有人不情愿!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让佛祖要这么惩罚他?
再比较了一下让那个朋克刺猬带走还是谢老板亲一下风险比较大,单乐颤巍巍地闭了眼睛,当自己死了,等着审判一样等着。
谢老板心一横,亲了上去。
“哼!”瞪一眼。
“哼!”别过头。
然后别扭地仰天各自走各自的路。
自从从GAY吧灰溜溜地回来后,谢老板这段时间过得太不痛快了。如果要形象一点地来说的话,就是,他恨屋及乌,连带单乐的松鼠要越过大厅中间那道“三八线”,都难免被他没好气地一眼瞪回去。
所以,就连单乐并不聪明的的宠物松鼠“毛球”,现在都已经识得那第四块瓷砖划的白线。
从那天回来后,两人都难免觉得别扭。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归挂不住,租赁关系还是存在的,虽然尴尬,同处一屋檐下少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单乐干脆捡了只粉笔,埋头在房子里用划拉参考线的一贯姿势,划地为界,两人各自住各自的那一部分,谁也不越过那条线一步。
与此同时,祸不单行的老话也在继续发挥效力。
由于单乐本来就在卡梗儿,又没得着什么好用的东西,而谢老板呢,自回来后“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同处一室的房东和房客这次不约而同苦逼地——瓶颈了。
谢老板数度挠墙、单乐多次内牛之后——
“我去……技术挺好,可是那脸怎么会越看就越熟悉?我、我靠……!”谢老板差点被吓得一口水喷在屏幕上、当场心肌梗塞救不回来,“我说难怪公司的女人眼神怪得能戳死个人!”谢老板颤抖着手一一点右键收进了电脑里。
他只不过是卡文了于是到网上溜溜达达地找最近出来的耽美图看看,好给自己增添点灵感来源,没想到居然给他看到这神物!虽然还不是全像,但越是看,就越觉得那脸型,那发型,根本就是和他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谢老板越想越憋闷,往后面扒拉了两下头发,站起来转动转动脖子,准备出门去吹吹风。
结果一摸裤子口袋,谢老板傻眼了。
裤子口袋摸出来一个大洞,钥匙和钱包都不见了。满地找了一圈,连个灰渣子也没找着。谢老板颓废地坐在窗前托腮远目,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出门的方式不对,和单乐天生相克八字不合,因此造成的霉运连连?
在家里憋屈就算了,连在公司也给他憋屈,甚至连上网都不给他好过了,现在财也破了,灾也该销了吧啊?谢老板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出去找个寺庙上柱香求柱签,问问自己啥时候能转运,按照佛祖的指示再行事。
9、求签
推门出去,谢老板迎头就碰见提着松鼠笼子出来的单乐,连忙伸手拦住。单乐挑着眉冷冷看了他一眼,倒是也站住,示意他要问什么快点。
要出门,谢老板再不情愿,也得勉为其难地开了金口,和单乐说了一句话:“钥匙。”
单乐转了转眼珠:“哦?谢老板要出门?”
“嗯。烧香。”
单乐觉得眼珠子又要掉出来了,他这位英俊帅气的房东大人真是每每刷新他的了解极限。他狐疑地在房间四围又看了一圈,确定房间里没有任何神龛或者菩萨像之类的东西后,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