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下——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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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位上的窗户摇了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侧着脸盯着他看,这才发现自己挡了车库入口,连忙躲开,却心

下纳闷这男人没来由的竟有几分眼熟。

保安从屋子里走出来:“您是找这小区里的人吗?”

苏笏转了转眼珠,记录本上只写着惠新里十六号,具体哪栋哪层几号可都没说,正好可以问问。

“我找……惠新里十六号的陈冼……”

“这儿就是惠新里十六号,哪单元的呀?”

苏笏摇了摇头,“2004年入住的……女人……高高瘦瘦的。”他想起宣传办那个女人的描述。

保安乐了:“一期这一片儿都是2004年入住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不是矮矮胖胖就是高高瘦瘦,这三栋楼900多

户呢,对半对半也有200多户,您找哪户啊?”看看苏笏一脸为难的样子,又好心加上一句:“有电话吗?打电话

问问。”

苏笏心想我怎么可能有电话:“大概……三四十……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吧,”他推算着陈冼可能的年龄,“会画画

儿,对了,小区刚落成的时候还给区宣传办画过几张海边图。”他说着,看见刚才那个男人将车停在边上,朝这边

走了过来,益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保安无奈的笑:“这我真不知道,我们都是合同工,那早几年的都不干了,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男人走过来,瞟了苏笏一眼,问保安:“有我们家快递吗?”

“没有。以前您没让送过这儿来呀?是不是一般都送家里了?”

男人轻轻颔首,“嗯,我太太不舒服,不想让人打搅她休息。”他又打量了一下苏笏,问道:“怎么,是新住户?

又有人要开始装修了?”

保安陪着笑:“不是不是。是找人的,嘿,对了,您是老住户,”他转脸看着苏笏:“你要不问问他,说不定他知

道,叫陈冼?画画儿的?”

男人伸手在门卫室墙上撑了一下,顿了顿,也站上了台阶,跟苏笏站在一个平面上。他这才发现男人竟是出奇的高

,自己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这男人竟还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去,至少有一米九。

男人疑惑的看着他:“画画儿的,姓陈?”

苏笏点了点头。

“我们家隔壁那个女的好像就姓陈,还送给过我太太几幅画儿,”他用手捏了捏鼻梁,“画得……一般。”

苏笏心中一动。

“但是有阵子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在不在家,要不我带您过去?”男人微欠身,很客气的问。

苏笏想了想,见见也好,还按原来那个说法,自己是画廊的,试探试探,如果确定了就是本人出来再给王景宁他们

打电话,便点了点头,跟着男人进了靠外面的第一栋楼。

男人按了19层的电梯,苏笏盯着他的侧脸,男人大概是感觉到了,转过脸来,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浓密的双眉几乎

在额间连成了一条线,双眼却分得极开。

苏笏想,这个男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男人走到东边那套房门口开始敲起门来,边敲边喊:“陈太太,有人找。”苏笏看了一眼门牌号:1914。

敲了好几分钟也没人应门,男人冲苏笏说:“大概是没回来。”

苏笏点了点头:“能让我看看她给您太太的那几幅画吗?”从画上应该能判断到底是不是陈冼。

男人点了点头,“可以呀。”他转向隔壁1915的房间,掏出了钥匙开门,又冲站在门口的苏笏道:“您请进。”

苏笏站在门口,男人走了进去:“没关系,您进来吧,不用换鞋了。我太太在休息,我去里屋把那几张画拿出来。

苏笏点了点头,跨进了门。

屋子很大,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什么家具,极为整洁,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好像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甜腻腻的……出

奇的熟悉。

男人捧着一卷东西从里屋出来,笑了:“就是这些了。”

苏笏轻轻的向后退了一步,盯着男人:“你是……三院的医生。”

男人爽朗的笑起来:“真的呢,我是三院的医生,您见过我?”

苏笏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没有回答。

男人自顾自的说着:“我也见过您,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您了。呵呵。”

男人热情地笑着,苏笏只觉得浑身发凉,想往后退,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腻香味突然浓重,!的一声,他觉得后脑勺

一阵疼痛,只看见一个鬼魅般的长发女人低头看着自己,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登堂入室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惠新里小区门口来了个奇怪的男人。戴着棒球帽,穿一件灰白色的运动衫和藏蓝色的牛仔裤

,帽檐压得很低,低到令人怀疑还能不能看到路。看起来很潮的打扮,浑身上下却脏兮兮的。

秋季的北京容易起风,小区往东是片工地,几年前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因为缺少后续资金成了烂尾楼,沙子水泥什

么的废料一直没运走,加上路边的小石砾,风一刮裹挟着扑面而来,闻得到的尘土味儿,要是运气不好的还会钻进

眼睛里,这人却好似没感觉似的在门口站了挺长时间,一直看着楼房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不再望天,迈着小碎步向门卫室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协调,举止还算得体的关系,一

动起来倒觉得没那么邋遢了。

保安瞪着他。男人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找1号楼1915号李先生。”

保安想起中午的事情:“你是快递公司的?”

男人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答道:“对。李先生在吗?”

保安点了点头:“中午就回来了,我没见他出去,这不车还在吗?”

男人随着他的眼光望去,看到了那辆白色速腾,眯起了眼睛,仿佛自言自语般压低了声音:“撞得……挺厉害。”

“可不是。也不修修,还白色的车,看着多寒碜啊。这人平常出门倒车也挺利索的,怎么手这么潮,这不到两个月

都两次了。”

男人看着车的目光猛地回转过来,紧盯住保安,眼神锐利的像把刀子:“两次?”

保安吓了一跳:“是两次啊。上次撞得更惨,挡风玻璃都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的,这又撞了。”

男人皱起了眉毛,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保安觉得奇怪,试探着问:“哎,你是快递吗?”

男人咧咧嘴,插在运动衫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保安注意到里面鼓出来一块,惊讶的问:“就一件啊?”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口袋,意味深长的说:“是啊,最后一件了,送完这件,就该回家了。”

保安很好奇:“你们这么早就收工?一月能拿多少啊?”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向一号楼走去。他按下19层,抬头看看顶上的探头,嘴角动了动,摘下帽

子,对着探头望去,好像唯恐照不清自己的样子。电梯门关上,两边的镜面涂层照出他的模样:较之前有些苍白的

肤色,连日的奔走使他晒黑了些,看起来更瘦了,脸色有些疲惫,顾不上打理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只一双眼睛灼灼有神,顾盼间精光四射,仿佛不属于这个躯壳一般。

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男人苦笑,确实像个苦力。

叮的一声,到了19层,他将帽子扣在脑袋上,低下头,迈出门去。

他在1915门口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个小小的猫眼,想了想,转身又坐电梯下去,先在电梯间外的垃圾桶里翻了翻,

摘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又从后门出去,把1楼用来压空调套的几块装修剩下的瓷砖边角料扔了进去,这才又进

了电梯。

他拎着塑料袋,先是绕着走廊转了一圈儿,然后来到1915的门口,并没有按门铃,只是看着那门牌号,一时间,脑

中转过无数念头,有恐惧,有悲痛,有愤恨,有绝望,有茫然,更多的,还是一种要了结了的坚定。他在那里站了

一会儿,直到感觉那些影响自己判断的负面情绪都变成了一股鼓舞自己的力量,这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李旼有喜欢买刀,喜欢收集刀具,那年去西藏的时候花了好大功夫才托人带回两把藏刀来,现在正斜着交叉挂在客

厅的墙上,是偌大一个厅里唯一的装饰品。

他刚刚擦拭完那两把刀。他喜欢干净,讨厌一切不洁。这里很脏,如果不是因为原来住的地方不太方便,他也不会

搬到这么个地儿来。灰尘四处飞扬,细菌和微生物裹在里面混在空气中肆虐,感觉得到的污浊,所以如非必要绝不

开窗,但沙尘天就很讨厌,灰尘会顽固的顺着窗户缝钻进来,这个时候他会用胶条把缝隙都堵上,等天气好了再撕

开。

市场上的刀具,他觉得双立人还可以,够锋利,能用一段时间。不过令人头疼的是现在已经鲜少见到磨刀子剪子的

手艺人了,不好用的时候只好另买新的,虽说有点儿贵,不过好在他没有其他太多花钱的地方,从青年时代起,他

就一直是个简朴的人。

门铃响的时候李旼有刚刚洗完他第三柄长刀。他从猫眼里往外看,门口背光,只看见一个站得极近的男人低着头,

好像正摆弄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谁?”李旼有问道。

“快递公司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有您的快递。”

李旼有一愣,说有快递是因为认出了那个警察,找理由过去搭话的,自己没有买过东西,怎么会有快递?

他走进厨房顺手抄起刚洗完的那柄长刀,轻轻走到门口,“什么快递?我没买过东西。”从猫眼里观察着门外那人

的反映。

男人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塑料袋,“写的是送到惠新里小区1号楼1915……李……文有收啊。”他故意念错了李

旼有的名字。

李旼有松了一口气,沈声说:“什么东西?”

“写着药品。您给我签个字就行,我不进门。”

李旼有看了看手里刚刚洗过的刀,放在了餐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轻轻的将右脚抵在门内侧,开了一条小缝。

男人垂着头将塑料袋递过去,故意在门缝上卡着,半天塞不进去。李旼有脚往后挪了些,左脚露在外面,男人瞄准

李旼有的脚,用力将袋子一丢,砸了个正中,瓷砖发出啪啦啦沉闷的响声。

李旼有的左脚被砸,又被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男人一脚踹开门,李旼有刚要冲过去拿刀,就

看见一截黑乎乎的管子对着自己。

李旼有一惊,看清男人帽子下面孔的一瞬间,微微的笑了。

“呵。”

第一百零三章:没有硝烟的战争

戚维扬踢上门,摘了帽子,用枪管对着李旼有比了比,示意他往后退。

李旼有笑了,慢慢退到客厅里,“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看来我又低估你了。”

戚维扬没有吭气,右手拿枪指着李旼有,伸出左手,平摊着五指,远远的比了比遮住男人眼以下面孔的样子,他想

不起来,他对这个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印象,他只记得那个大口罩,还有被自己用刀捅了的流着血的腿。

李旼有嘴角上挑,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他缓慢的抬起左手,戚维扬用枪指着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李旼有用左手轻轻遮住了自己的下巴,“那这样怎么样?”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起来,轻柔的,却像来自地狱一般

的煽动和蛊惑:“你做个选择吧……”

“闭嘴!”戚维扬大叫起来,“闭嘴闭嘴闭嘴!!!”他狂叫着,肺部窒息一般的疼痛,嗓子也火辣辣的,然而这

些都比不上内心的动摇。心底最脆弱的那个地方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潘多拉的盒子被再次打开了一角,那些他想要

永远遗忘的丑陋的可怖的绝望的往事像发黄的老照片一样涌上心头,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腥涩的气味,恐惧,强烈

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念……胃有些翻涌,他咽了口吐沫,把那种感觉压了下去,深呼吸,深呼吸,他对自己说,慢

慢的平静下来。

李旼有笑了,居然还笑得很愉快:“原来你还是记得。”他好像真的挺高兴一样,“你真是个奇妙的孩子,冲动又

诡计多端,粗鲁却挺有礼貌,明明天性凉薄却似乎很期待温情……最让我觉得心醉神迷的还是你坚忍不拔的生命力

,我一直都低估了你的求生意志,居然无论怎样都不舍得放弃这个肮脏的世界,就这么一直一直活下来了……我一

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放弃生的渴望呢。”

戚维扬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的挑着,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到头顶一般,想开枪,想一口气把所有子弹都打

在这个男人身上,看着子弹在他体内爆发,看见四散的金属片撕裂他全身的血肉,让他哀嚎,让他痛不欲生,可是

那样就满足了吗?那样就能解决吗?和自己的痛苦相比那简直是天堂了。

拿枪的手微微抖着,戚维扬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上当,不要上当,这样打死这个疯子太便宜他了。来这里是为了

什么,不就是为了从心理上击溃这个男人吗?了结,没错,但不是这样,像个愚蠢的杀手一样只会用子弹来解决问

题。枪会用到的,但不是现在。是痛,那些本应该被遗忘、被埋葬的东西又翻出来了,血连着肉,连着筋,连着肝

,连着肾,连着五脏六腑,连着心,但他忍得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冲动自以为是的孩子了,这些年另一

个身份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坚韧,忍耐,分析,他不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戚维扬立下了决心,枪在自己手里,不能让这个男人掌握主动权,想到这里,他咧了咧嘴:“感谢你对我人性朴素

而原始的分析,我活着就是了,至于卑微还是高尚与你无干,生命的循环就是如此。你若是因什么难言之隐过得痛

苦,也不必苟且偷生,打开窗户把身子探下去就解脱了。”

李旼有交叉的双臂动了动,他眯起了眼睛:“我忘了你现在是个心理医生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你居然也做

了医生,更没想到竟然还在三院的神经外科呆过?真遗憾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说真的,我一开始也没认出你

来,还是在四院那一次,你的反应,你的神态……我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个精神分裂的,因为恐惧与胆怯可以放弃

所有一切的小孩……”他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会不记得我了呢?为了让你记起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那些都

是我送给你的,纪念那个失去的‘7号’,看来还是有用的,我几乎都快放弃了呢。失去记忆的日子一定很寡淡吧

,真是难以想象你现在的心情,当你想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头晕?有没有呕吐?有没有恨不得自己不要存活在这个

世界上?忘记的幸福真令人作呕,那是我们小小的约定,可你却不记得了。好在你终于记了起来,而且居然能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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