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下——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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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林护士说是周二晚上十点五十送来的,方台台回想着,那天自己还打过一个电话催他来着,他在办公室里说是有

事。有什么事能让他一直在医院呆到晚上十点多呢?那天又不是他的夜班,也没有晚间查房一说呀。

她想不出来。

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打开电脑,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这些资料发给戚维扬吧,那个学生存在移动硬盘上的文件,密密

麻麻的一堆,点开两篇就懒得看下去,语言晦涩,文笔欠佳,逻辑匪夷所思,准确地说就是一点儿没看懂,不过她

可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她给戚维扬的邮箱发了封邮件,把那些文件附上去,文件有点儿大,压缩了还是分了好几次才发出去,想了想,最

后一封邮件给他留了句话:胥黎出车祸了,尚在危险期。

她关上电脑,将头枕在座椅靠背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认识胥黎好多年了,一直是损友,平常吵吵闹闹的。这人功利心强,很计较得失,有把握得到的会倾尽全力,没有

把握得到的会很快放弃,在他身上绝对看不到什么理想主义的光环,目的从来只有功成名就。但对朋友,确实没得

说,虽然还是会计较自己的得失,但能够帮忙的也一定尽心尽力。

方台台闭上眼睛,胥黎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自己嘲笑他是官迷的,就没说过他一句好话,他

每次必然语序前后颠倒的反驳,也不是没损过人,但从来不说挖心窝子的话。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只能站在朋友的

立场尽己所能的帮助戚维扬,却从来不能真正劝慰他一样。戚维扬不慨而慷,不激昂,但倔强的像头驴,用层层所

谓的礼貌与世故的外壳把自己包裹的像个茧,胥黎却不忍心戳破那层纸糊一般的壳,也自然永远不能解开他的心结

而这两个人现在都遇到了些什么呀!方台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咬着嘴唇,忍不住埋怨起老天不公来。

老天总是喜欢捉弄好人,对于恶人反而忌惮三分。好人之所以称之为好人,自然是人好心好,被人伤害不会太多的

责怪别人,也会反省自己,偶尔不小心伤到别人更是痛悔不已,恨不能记一辈子是自己的错,包袱越背越多,自然

活得越来越累,越容易出事。恶人呢?被人伤害到就狠狠的踩回去,踩不回去就换个人踩,伤害到别人是自己厉害

,心中毫无负担,自然长寿得很。

什么世道!

她叹口气,再次下定了决心,绝对绝对不要做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琢磨着下午还是要去三院看看胥黎才行。

苏笏的眼光在两个中央支援地方的中年男子脸上扫来扫去,等待着他们的解释。

陈冼也出院了,主治大夫还是坚持要走组织程序才能看病历,不过鉴于警察同志来一趟不容易,可以先简要介绍一

下情况,但是复印病历是绝对不行的。

苏笏自打第一次见到戚维扬就领教过医生的“轴”,何况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拿什么组织程序压人,一味的坚持对自

己也没有好处,不如姑妄听之。

他同意了,这两个人却迟迟不肯开口。

苏笏在心里默数了十五下,清了清嗓子,“那……是由……请主治的大夫说一下?”

陈冼的主治大夫姓徐,头发比旁边那位要多些,戴着眼镜,讲话也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联想到戚维扬的语速,

苏笏猜大概医生都这么说话。

徐大夫扶了扶镜框,以一副会诊的口气说道:“那我就介绍一下这个病人入院时的基本情况吧。这个病人入院大概

不到半年,按患者家属所述是由于神经官能症引发的癫痫发作,但从临床观察看并不尽然。”

第九十七章:接近(中)

“不是癫痫?”苏笏想起当日看到的那个咬牙切齿发出撕心裂肺嘶吼声眼神空洞茫然的长发患者。登记簿上的名字

也叫陈冼,只是和自己要追查的人性别不同,从几位医生暧昧隐晦的态度中,他心里已有隐隐的猜测。

“病症的表象是继发性癫痫,但从患者检查的一些数据看,对神经官能症引起的这个说法我们持保留态度,跟患者

……家属的观点不太一致,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选择出院的。”徐大夫寡淡的说,看神情十分不以为然。大概

对于自己的诊断被质疑感到不是很愉快。

“出院?不是转院吗?”

徐大夫用食指扶了扶要往下滑的眼镜横梁,他鼻梁不高,镜框总往下出溜,“我想您应该对我们医院也有了解,不

说全国,至少在咱们这儿,我们医院对于精神系统疾病的治疗是很有口碑的。如果家属不认同,选择出院,我们当

然没有阻拦病人的权力,不过再选择一家医院可能难度就比较大了。”他干巴巴的说着,言辞很客气,但字里行间

有掩饰不住的自负之气。

事关医生的骄傲,苏笏不好表态。他想起戚维扬以前说过的话,现学现卖:“您说的神经官能症就是指实际上没有

病,但是因为精神上认为有病,所以在身体上表现出来了?”

徐大夫满面笑容的说:“你很有悟性。”

苏笏轻轻咳嗽了一下,不是他有悟性,只是他认识一个医生,或者说,自以为认识。想到这里,他觉得胃里像堵了

一般,有些难受,忙又问道:“那么实际上咱们医院的诊断是什么?”

“我们认为就是精神运动性发作的继发性癫痫,也就是说,患者是有器质性病变的,而不是单纯由神经官能症造成

的癫痫表象。”

好拗口。苏笏眨眨眼,消化了半分钟,“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病人实际上确实是……癫痫病,不是家属认为的……

”他不好表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由于这里引起的……精神障碍?”

两个中央支援地方一起点头,看起来十分欣慰。

“但是家属不认同?”

徐大夫点了点头,“我们给他看了脑电地形图、动态脑电图监测,也指出需要进一步给患者作脑部CT,并测量ATP

相关参数,但是家属不同意。”

“不同意?”

“对,非常顽固,事实上,当他发现我们按照继发性癫痫来治疗的时候简直怒火万丈。”

“不可理喻。”郑小楠的主治医生喃喃自语。

“患者家属也是学医的?”

“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职业,我们询问的时候也避而不答,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坚持应该用中药来治疗。我们不

同意,认为应该尽快手术,他极其固执,最后带着患者一走了之。”

苏笏不太理解,来治病难道不都是为了治好吗?不过如果病人家属也是医生的话,也许……涉及职业尊严?

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徐大夫却摇了摇头:“我想并不尽然。”

苏笏看着他,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犹豫,一直在斟酌着,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抿着嘴唇:“我们

的考虑主要出于这几个方面:首先癫痫的产生与神经元的异常放电有关。继发性癫痫产生目前来看主要是由于一些

脑部病损和代谢障碍,比如先天性疾病、高热惊厥后遗症、外伤、感染、中毒、营养代谢性疾病等等。精神运动性

发作主要表现为突然的意识模糊,有不规则及不协调动作,轻微的比如吮吸、咀嚼、寻找、叫喊、奔跑、挣扎之类

。病人的举动盲目而有冲动性,发作持续数小时,有时长达数天,而且对发作经过毫无记忆……”

苏笏示意他停一下,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可以吗?”

得到徐大夫的首肯后,他打开本子简短的记了几句话,又抬起头来示意可以继续了。

“……患者有意识障碍,易产生错觉,幻觉,还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

苏笏想起那天自己和戚维扬听到的:“比如说……大虫子?”

“对。病人一直在说床脚有个巨大的翻着白肚皮的虫子,还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后歇斯底里,这是典型的幻觉。严

重的会产生病理性激情,可能会有一些冲动行为。”

苏笏眯起了眼睛,“冲动行为?有没有可能是……犯罪行为?”

徐大夫思考了一下,“严格的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大概是半个月以前吧,”徐大夫打开抽屉,翻了翻本子,“具体时间是9月7日。”

出院时间在第一次发现尸体之后,对不上。

“医院管得严格吗?有没有可能偷跑出去?”

徐医生摇了摇头,“不可能,您也看到了,这里有很多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危险性病人,楼道间和特护病房外都有铁

栏,不可能跑出去。”

也许不是这个人,苏笏想,他看了看眼镜男子,“您认为还有这个原因?”这个原因似乎不足以让人拒绝治疗。

徐大夫呼出一口气,“除了器质性病变和代谢障碍会导致癫痫以外,影响因素还有可能是遗传,视、听、嗅、味觉

,内分泌改变和……性腺功能的改变。”

苏笏睁大了眼睛。

“后者……在我们的临床观察中已经得到证实。”

苏笏倒吸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说,陈冼……是做过变性手术的?”

“而且手术不是很成功。”徐大夫斩钉截铁的说,看到苏笏的眼神,他又补充道:“事实上,我们认为患者的继发

性癫痫原因之一就是不成功的手术,但是这一点,患者家属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诊断不同,治疗方法就不同,他不

同意,我们也无能为力。”

“依您的判断,他的手术有多长时间了?”

“这个不太好判断,我觉得时间应该不短了。”

苏笏试探着问:“有十多年吗?”

徐大夫皱着眉,“说不准,有可能。”

男人,诊所医生的妻子,重病,来北京治病,都对上了。看来这个陈冼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游戏厅店主。

可惜作案时间对不上。不管怎样,他应该也是一个关系人,应该能够提供得到有用的信息。苏笏想。

“他们留地址了吗?”

徐医生苦笑。

苏笏一怔:“就诊的时候不留地址吗?”

“留了。但是联系不上。”

苏笏看着他。

郑小楠的主治医生补充道:“我们发现陈冼收拾的时候落下了一本书,跟他联系了一下……其实主要还是希望他能

够同意治疗方案,没想到号码是空号,地址好像也是假的……不过,也可以理解吧。这种事情,大概不想让太多人

知道。”

苏笏转了转眼珠,“那本书能给我吗?”

“没问题,我们留着也没用。”徐大夫痛快地说。

临走的时候苏笏又再确认了一次,“陈冼是9月7日出院的,确定吗?”

徐大夫点了点头,郑小楠的主治大夫也附和道:“是那一天,我记得的,那一天郑小楠出院,一直陪着她的那个男

孩来接她走的。”

第九十八章:接近(下)

王景宁冷静的听完陈锋的汇报,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摊开的晦涩难懂的资料。隔行如隔山,他是一点儿也看不懂这

些什么内分泌什么转化什么排异之类的东西,不过没有关系,这些学术分析大可以交给吕大夫,目前他最需要考虑

的,是这个案子的走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的判断出现了误差?

两个小时以前,网管的人打电话来说,监测到戚维扬的网络邮箱有人登录,IP地址在北京城区,是个注册过的网吧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用店里的设备打印了几份资料,那些资料现在正摆在他面前。店里还复印了来人

的身份证,的确是戚维扬。

王景宁轻轻的用手指点着面前的纸张,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陈锋:“你怎么看?”

陈锋一愣,随即答道:“我觉得他应该是住在附近,现在已经安排那一带的片警对小旅馆挨个排查了,应该不久就

有消息。”

王景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做法没错,但我不是问这个,我在问你对这个案子、这个人的看法。”

陈锋眨眨眼,“这个……戚维扬,或者说黄彬,有重大嫌疑啊。”

“然后呢?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陈锋有些犹豫。王景宁看了出来,“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觉着吧……”小陈同志一阵紧张,天津卫普通话不自觉就出来了:“咱们一直以来都认为那个学生的案件和之

前的案件是一起的,推断的原因就是发现学生的地方和第二名受害人陈尸现场仅邻一条街。但是在发现刘斌之后,

这个观点立刻有了改变,不仅因为江帆案的犯罪人刘斌否认他是另外两起案件的凶手,而且江帆案的整个手法都和

另两起案件不同,比较类似冲动性犯罪,不像是有计划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咱们也同意了学生案和开膛案其实是不

搭界的。但是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刘斌承认,也有人证物证表明,他的的犯案现场是在太平路,而且也否认了是

他将江帆运到了另一条街、即翠林小区旁边的那条路上。那么,又是谁把江帆运过去的呢?运过去的这个人是出于

什么目的,什么考量呢?又为什么没有报警呢?”

王景宁看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陈锋有点儿兴奋,上牙不自觉地在下唇摩擦着:“所以我想,当然只是我的猜测,有没有这个可能,咱们一开始认

为两个案子是同一个案犯作的是错的,后来认为两个案子没有关系又矫枉过正了……”

他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突然停了下来观察王景宁的反应。

王景宁没反应,自动屏蔽了那个词,示意他继续。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假设,什么人会在发现活着的受害人时不报警?当然有可能是道德沦丧,怕沾惹麻烦

,所以一走了之。但是江帆案的那个时间正是深夜,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抛尸的作案人发现了他呢?作案人也

许想救他,于是打算送他上医院,然后又害怕自己的行为败露,于是在一个可能人迹较多的地方把他放了下来?”

王景宁沉思着,挑起了眉毛,陈锋不靠谱的后半段推测倒是给了他另一个灵感,一个很关键的连接多年前案件的环

扣。

“有一定的道理,也很大胆,不过你的观点有一个疏漏之处,”王景宁慢慢的说,“一个会把活着的受害人冻进冰

柜的犯罪者,为什么会愿意救一个路边的人?更不要说把他搬上自己的车了?”

陈锋有些气馁,咬着下唇,头低了下来。

王景宁笑了笑,这个下属是激情派的,办案看中结果而非过程,所以得意了兴高采烈,失意了沮丧万分,完全是古

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反面典型写照,跟苏笏那种只在乎办案的人全然不同,需要鼓励。想起苏笏,他又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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