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红河
红河  发于:2012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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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过很多次,回来后要怎样与景约「巧遇」,然而真正回来了,却一心只想先来看看人,无所谓说不说话,只要

看看就足够。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怪人,每个人都说不了解他,连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明明是同样活在世上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他就像机械人一样思维运作,心里仿佛是空的,无欲无求?既然一直无欲

无求,为什么突然间又有了想要的东西?而他想要的,偏偏就是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一个人,一颗心。

好吧,既然老天这么会开玩笑,那么他也就笑着接受了,不然还能怎样?

刚进电梯,就有人对景约打招呼。景约一看,是吕翔。

吕翔是警局副局长,下个月就正式退休。据说年轻时相当英勇,破过不少重案。不过现在大概是年纪大了,锋芒不

再,变得和蔼稳重。

对景约,吕翔一直显得颇为欣赏,他谈起Brandon那桩案子,表示遗憾,另外鼓励。两人一路聊出警局大楼,吕翔

对景约道了别,刚转过身,后脑勺就迸出血花,倒了下去。

景约立即上前将他扶起来,只见他额头上一只血洞,子弹是从这里射入。连急救也不必,当场死亡。

同一时间。距离警局数百米开外,某座高楼的天台之上。

架在围栏上的一架狙击枪,缓缓收了回去。束着高马尾的长发男子,将狙击枪分几个部件拆开,装进一只长形盒子

里,盒子又被塞进了背包。

而后K坐了下去,背靠在围栏,从衣服里拿出烟,燃起一支,吸了一口,然后抬眼望着天。

真是无巧不成书。和吕翔走在一起的,竟是景约。从瞄准镜中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是那么挺拔有

型。只可惜,现在不是过去打招呼的时机……

实实在在没有想到,又一次,让他「接触」到了自己的这一面。并不是怕他看到,只是有些无奈,明明不是想给他

看到这样的自己……可事实上,自己又是什么样呢?

一直以来的空虚感猛然间前所未有地强烈,K低下头,脸孔埋进双膝之间。

不知不觉,烟燃到了一半。从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那道门,忽然打开。

从门里走出来的人,手里拿着枪,一眼瞥到坐在那边地上的人影,立即举枪瞄准。下一秒,手却微微震了一下。

与此同时,闻声看去的K脸上也出现数秒钟的凝滞,旋即收起情绪,以自然的脸打招呼:「长官,好久不见。」

长官……多么久违的称呼,有一个多月了吧?最后那天,他还是以本名来叫自己。

这是不是表示,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回到最初?就如同他现在的脸,已经完好如初,找不到丝毫受伤过的痕

迹。

「你的眼睛……已经痊愈?」虽然看上去就已经是如此,但景约仍不禁想问问,想要确定。

「如你所见,已经没事。」K笑笑,「感谢你前段时间的照顾,帮了我很大忙。」

「……」

是吗?真的有帮到他,他真的感谢?那他又是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走掉?……为了转去了别的地方做治疗是吗?但是

为什么呢?明明在自己身边也可以……

不,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景约压下思绪,视线滑到地上的黑包,停留数秒,又回到K眼中,眉头皱起:「包

里是什么?」

「以你的直觉,你认为呢?」

K将烟头在地上捻灭,「直觉啊……你找到这里,看来也是全凭直觉了。」

子弹痕迹虽然能借鉴方向,但要确定具体位置还差得太远。景约会找到这里,不可能是依靠什么线索,而只是纯粹

的直觉,如同狮子一般,与生俱来、强大而敏锐的直觉。

想到这里,K不禁笑起来,赞叹:「真不愧是你。」

「……」

他的表现,已经令景约那八九成的推测得到全盘肯定。

无言地盯着K看了很久,仿佛是被阴影覆盖,眼睛的颜色一层一层加深。握枪的手,却突然放了下来。

「为什么?」问,毫无起伏的声音如一条直线。

目光定定看进K眼中,这双眼已经恢复到以往的明亮锐利。他曾经那么希望看到这双眼睛复原,好好地看着自己,

然而现在,却宁愿这双眼是盲的,那么有的事情,也就不可能是这个人做的……

这次换成K沉默良久,最后答道:「必要。」

「什么必要?仇怨?」

「没有。」

「那还有什么?……钱?」

「钱吗?」K叹了口气,「算是有一部分吧。」

一部分?无论是一部分还是全部,既然他的杀人与金钱有关,那么──「你的真实职业是,杀手?」问句,却是百

分之八十的肯定语气。

「基本上……」K抚抚下巴,「也可以这么说。」

「……」又来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介乎之间有什么意义?那么多的隐瞒,一次次的保留,究竟……能不能到此为止?

「长官。」

K注视着景约深沉复杂的脸,闭了闭眼,把背包挂到肩上,站起来,一只手捋起留海顺到脑后,「你是打算逮捕我

了?」

景约沉默,眼神是默认。

是的,要逮捕K,K几乎是在他面前杀死了那个人。他要把K带回去,调查、审问,无所不用其极,无论K的秘密有多

深,也要全都掘出来,让K再也不能对他诸多保留……

读懂他的眼神,K微微一笑:「其实,你已经抓住我了。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也不是现在。」

话音刚落,他用双手在护栏上一撑,坐上,随即向后仰去。就这样,从数十层的高楼顶层坠落而下。

景约疾步跨到护栏边,向下看去,却已经没有K的身影,只有某一楼层的窗台处碎落的玻璃,以及一根刚刚从墙面

上收进窗内的钢丝。

景约转过身,刚要迈步,却又停住。静立数秒,反倒退了一步,背靠在护栏上。不追,追也是多余。

他昂起头,上方是碧蓝的天,他望着,缓缓闭上了眼。

蓝色……

K,你又究竟是什么颜色,有着多少种颜色?

15.

K第一次进入景约的住所,是由景约亲自带进来的。一进门,景约就将他带进卧室,用手铐将他的右手铐在床头钢

管上,再在他肩上一推,让他坐了下去。然后景约拉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与K面对着面。

由此可见,K不是做客来的,而是……被逮捕。

整件事,说来话不长。

今天下午是吕翔的葬礼,晚上,K潜伏在吕翔所住别墅外的林子里,原本是想等待另一个人,却看到景约留在房子

里,与吕翔的妻女在一起。

因为吕翔出事时景约就在场,又有K的事……虽然他没对任何人说起,但心里总归沈淀了一些东西。对于吕翔的家

人,尤其说不清道不明,而他能做的,也就是帮她们处理一些葬礼的善后。

趁景约到厨房倒水的时候,K用狙击枪瞄准器中射出的红光,引起景约的注意,将人引到林子里。

看到K,景约自然很意外,但还没有来得及追究,几分钟后房子就发生了爆炸。而引发爆炸的人,就是K真正等待的

目标。

他们追出林子,正看到一个骑机车的人拐出路口,无疑就是凶手。正巧景约的车在附近,K就坐上景约的车一路去

追击。

他本想射击对方的非要害部位,以将人制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那辆摩托车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竟然被一辆

卡车迎面撞上,车上的骑手当场死亡。

之后景约就用手铐将K铐在车子的方向盘上,原本是打算带去警局,不过K说了,在来之前,他给同伴留了话,假如

对方没有接到他的联络,那么他多半就是被带去了警局。一天收不到他的联络,对方就每天去狙杀警局里的人,也

许一两个,也许五六个。

就这样,他没有被带去警局,转而到了景约家中。

两双眼睛对视半晌,最后是K先开口:「你一个人,住的房子倒是不小。」笑,虽然他早就知道了。

景约不奉陪他说笑,对他抬了抬下巴:「给你那个同伴发短讯。」

K耸肩,拿出手机拨弄起来。景约没有做多余文章,他知道K不会将短讯内容及相关一切暴露在他的视线底下。

将手机放回去之后,K挑眉说:「看样子,你已经不准备把我带去警局。」

景约双手抱怀,神色冷峻:「现在你能够告诉我的事情,有多少?」

连续两次,K的出现伴随着「事故」,看来他和某些事之间的牵扯,已经不是一桩case这么简单。

K想了想,反问:「之前你们警方曾经中了Brandon的陷阱,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

「是内鬼,你们的人。」

「哦?」

虽然知道K有在信口雌黄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并非如此。他了解的事情,恐怕真的不少。

既然这样,不妨一问,「那个人是谁?」

「吕翔。」

「……吕翔?你凭什么证明他和Brandon有勾结?」

「我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他就是不想明说才是真。

景约微微皱一下眉:「他即将退休,定居国外,何必在这种时刻犯事。」

「自然是被Brandon要求的。」K一副笃定语气,实实在在不像说谎,「他为Brandon做过的事并不只有这一桩,已

经有把柄在对方手上。」

「他为什么要为Brandon做事?」

「为了钱吧。」

K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你认为他并不缺钱,但是钱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假如面对巨大利诱,人再稍

稍心动,自然一拍即合。」

景约眼眸益发深暗,沉沉说:「那么这些事和你狙杀他,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是警察,身为你们的同僚,却联合别人对你们设陷阱,险些令你们伤亡惨重。」K露出似笑非笑的脸,「你一

点也不会觉得,他很该死?」

「无论他是否该死,你都没有资格判他死罪。」

「的确,法律上我没有这种权利,但这并不影响他死有余辜的事实。」

景约眉头一紧,极尽讥诮地扬起唇角:「所以呢?你杀他,难道还是出于正义?」

「这倒不是,他于我只是一单任务。」

K将发辫捋到胸前,用手指慢慢地梳理着发丝,一边思忖着,终于说多一些,「另一方面,他也是一只诱饵。」

「诱饵?」景约怔了怔,「用以诱谁?」

「之前车祸的那个人。」

「那个人?他是什么人?」

「他本人只是个杀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指派他的人是Brandon.」

景约眼神一凛,脸上丝丝流出寒气:「你是猜到Brandon会派人去解决吕翔的家人?」

「吕翔突然被杀,Brandon必定会提高警惕。无论吕翔的家人知不知道什么,把一切泄密可能全都毁灭,是最为保

险的做法。」

K的说法十分合理,只是,太过缜密严格,如同机械的思维方式。

「既然你猜到这些,先前你完全可以告知吕家母女她们有危险。」

景约说得很慢,却每个字都清晰沉重,「先告诉我,我再转告,那样她们应该可以活下来。」然而事实上,K却只

是袖手旁观,对两个女人的生命。

自从这次重逢后,一言一语的交谈,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似乎真的已经回到原点。曾在医院里、病床上,发生过的

一切,都像是假的。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只能这样,不了解……对K,他真的无法了解。

「如果告诉你,你一定有所行动,有可能打草惊蛇。」

K缓缓摇头,「我的目标只是那个人,为此,有的牺牲难以避免。」

牺牲……吗?景约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为了达到目标的牺牲,如有必要,他也会做。只是他不确定,假设今天他换作K,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牺牲?

景约闭了闭眼,问道:「为什么盯上他?」蓦地目光一闪,「你的真正目标……其实是Brandon?」

「Brandon不怠慢吕翔的事,就不可能随便找一个杀手。他找的这个人,一定深得他信任,身上就必然存在有价值

的情报。」乍一听K似乎答非所问,但其实答案已经在里面。

景约深邃地看着他:「既然这个人是Brandon精心挑选,就算有情报,他也一定会以死来保守这些情报。」就像那

晚,那些处理了同伴最后把自己也处理掉的死士。

令人好奇的是,Brandon,他是怎样训练出的这一班手下?

「只要他落在我手上,他的死活就由不得他了。」K唇边划出微微弧度,上挑的眼角细长如丝。

景约不期然地想到狐狸。K,或许比他原以为的,还要不简单……

「为什么盯上Brandon?」景约问。

K摇摇头:「到此为止,我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眨眼,笑了一笑,「说起来,有些事告不告诉你,似乎影响不

大,可是不行,我也有最起码的保密义务。」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有很多保留。

景约静静凝视着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右手伸到他脑后。回应了一眼他的深意眼神,突然,在他后颈落下一记重

击。他一怔,旋即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景约将手伸向K手腕上的手铐,顿了顿,却又收回了手。凝视着那张俊美的脸,眼睛闭着,神情自然,好似只是安

然睡去。

不自觉地,将指尖触上他的面颊,皮肤的温暖,实实在在的触感,终于……

不止一次,他任性妄为地从他眼前消失。为什么当时他非要离开医院,已经不想再问,不必再管。总之这一次,终

于抓住,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逃了。

16.

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的手腕,K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景约就坐在床沿,已经取下了他手腕上的手铐,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约有么指粗的坚固金属链。

链子是以卡锁形式锁紧,钥匙自然在景约那里,而锁链的另一端,则依然是锁在床头的铁管上。乍眼看去,竟然无

法判断这条锁链有多长,恐怕不下十米。

K快速扫视四下一圈,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早上好,长官。」室内的光线并非灯光,显然已经到了白天。

景约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平静:「早上好。」态度之友好,堪称是前所未有。

不过K很明白,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看这锁链。

尽管如此,他仍是处之泰然,问道:「没有去上班?」

「我将请假一段时间。」景约不愠不火地说,「我不会带你去警局,而你,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K心里微微一悸,唇角不自觉地撩起,同时眉梢也挑起:「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把我软禁起来?」

「Brandon的事,显然你的同伴也有份,或者至少是有所了解。」景约平静地说,「你一直不现身,如果有任何事

,他可以来我这里找你。」

「……」原来如此,是把他当作了诱饵吗?为了追查Brandon的事。因为很多事情,显然他和他那边的人,了解得

比警方多得多。

K叹了口气:「你的行事作风,该说是最适合做警察,还是最不适合呢?」顿了顿,「说不定,你更适合做我的同

行。」

「我不会为了钱去杀人。」景约脸上浮露嘲弄。

「为了钱吗……」

K轻喃着,眼中掠过几道意义不明的光线,忽然伸手,覆上景约的面颊,「虽然说这是符合你的作风,不过,你会

做到这一步,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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