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锦兰想了想中止了自我介绍，说道：“表哥让我帮他收拾一些东西带回去，不知道他告诉你没有。”

萧然一脸疑惑，显然毫不知情。

锦兰无奈摊手：“你不相信可以马上打电话问他，他这小房间还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冒险来偷。”

锦兰回到椅子坐下，提包放在脚边。萧然站在原地没动，望着锦兰的视线越来越多的迷惑。锦兰抹汗：“我还得赶

晚上的航班回去，我说能不能别发呆节约点时间？还是需要我来告诉你，表哥的号码是多少？”

拿出手机，翻到腾云的名字，锦兰将手机递给萧然：“手机借你打电话，问吧。”

萧然没伸手去接手机，他看了看锦兰，若有所思：“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锦兰顿时打了一个寒战，这才记起自己伪装了一年的丁伶给萧然通话，声音不耳熟才奇怪，不过，这并不会给她造

成丝毫压力。

“声音相似的人多去了，我们又不认识，用熟悉这个词不觉得很可笑么？”锦兰表情沉了下来，腾云即将结婚，而

此刻的萧然看起来十分淡漠，没有悲伤和难过，锦兰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要么你立刻向表哥确认我的身份，要

么就别再打岔，我有话要说。”

萧然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是他不愿给腾云打电话，而是电话通了不懂该说什么。

锦兰取出金色的喜帖，她站起身走到萧然跟前，放在萧然手里：“表哥交代了，他没法回来，这张喜帖一定要我亲

手交给你。”

萧然翻开喜帖，身体不由一僵，婚礼举行的时间是三月的第一天。

“虽然他说了，欢迎你来参加，不过不勉强，愿意来就来，不愿来就算了。”锦兰咬住嘴唇，她偏了偏头，似乎在

思考什么，随后，她将钥匙也交给了萧然，房子的，还有车子的，“表哥说，这里剩余的一切都交给你，随便你怎

么处理，卖也好，留也罢，由你决定。”

萧然环顾四周，之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喜帖和钥匙一声不吭。

锦兰瞅了一眼时间，她转身拎起提包：“有没有什么话或者东西需要带给他？”

萧然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锦兰说话。

“给点反应好不好？我赶时间。”锦兰郁闷地望天花板，辛辛苦苦来一趟M城，结果这般纠结，她闷闷地喊道，“

没意思，无聊透了，早知道这样，死也不过来。”

她伸手推了推萧然，奈何萧然压根没考虑她的存在，锦兰皱眉：“萧然，我现在严肃认真地告诉你，我是小偷，来

这里偷东西，把这儿最珍贵的东西全都带走。”

“看见没？就在这里面。”锦兰晃了晃手里的提包，心一横，这次回去被扣零用钱也认了，“表哥珍视的，此刻就

装在这里面，只要你告诉我，不希望我把这些全带走，我可以留一件给你做纪念。”

锦兰等了一会儿，萧然依旧没有说话，锦兰在心里不由骂自己是笨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最后为腾云争取一次，可

惜，萧然还是不重视。

锦兰垂下丧气地拎着提包往外走，都已走出门外，才听见萧然问道：“能留一件给我吗？”

声音不大，锦兰却听得分外清楚，她含笑点了点头，小心地打开提包，取出了那个写满时间的记事本，郑重地交给

萧然：“请好好珍惜。”

夜里，锦兰返回N市，将提包交与腾云，腾云瞅了瞅里面的物品，有话想问，终不过欲言又止。

夜里，萧然打开灯，翻开了记事本，第一页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我一直记得。

第二十一章

除夕当天，萧然收到了腾云发来的一条短信，腾云写道：我在十线河阳城等你。

萧然看完短信没有回复，一个人出门逛街，他也不懂自己应该去哪儿，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去找谁，在这个城市生活

了二十多年，他身边究竟留下了一些什么。

旧年最后一天，大街上弥漫着浓浓的过年喜庆，城市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大红的春联，大红的新衣，团聚的家

人，整个世界笼罩着欢聚的喜悦。

天色渐暗，萧然漫无目的的慢步喧闹的街道，路灯亮了，挂满枝头的彩灯亮了，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朦胧了视线

。

走累了的时候，萧然就在花坛旁的长椅休息，他将外套裹紧了些，一个人的除夕夜，确实太冷清了。

他或许真的需要为未来好好考虑了，他应该和家人一起出国居住，还是找个不讨厌的人结婚，或者抛开烦恼的一切

，和腾云共同生活。

他拿出手机，又把短信看了一遍，简洁的信息并没有过多的情感表达，但他明白，此刻有个人正在等他，在一个虚

幻而不真切的数据世界里。

古老的钟楼响起了十一点的钟声，黑夜里，街道安静了，萧然揉了揉冰冷的手，决定回家了。

家里很温暖，却也同样安静的可怕。

萧然思考再三，打开了电脑。游戏的世界也飘起了雪花，昔日四季如春的河阳城此刻银装素裹，屏幕上闪烁着腾云

发来的组队消息，萧然点了确定。

腾云笑道：我一直在担心，你可能不会来。

萧然也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腾云走到萧然身边：你不想见到我，不是吗？

夜晚的河阳不算热闹，玩游戏的主要群体之一，学生大部分回家过年了，能在家上网的有些在上网聊天发新年消息

，有些老实地陪在家人身边看晚会，窝在网吧的也不免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当然，也有那么些寂寞无聊的群体

。

比如，腾云和萧然。

没有继续话题，萧然问：今晚有什么安排？

腾云笑了：没安排，没目的地，就随便逛逛地图，照照相，想到哪儿去哪儿。

萧然也笑了笑：你被家族的丫头们影响了，逛地图和照相是丫头们的喜好。

腾云没多说什么，踩着飞剑飞到石台去等飞船，萧然随后也到了石台，一人站在一个角落，仿佛拉开了一段距离。

登上飞船，萧然与往常一样去了船头，船头视野宽广，适合看景色。每次他站在船头，腾云总是站在他身后，可这

次，腾云没有，他走到船身的甲板坐下休息。

长久以来，两套黑色的鬼厉装总是一起出现，一起消失，如今却也分开了。

飞船绕着河阳转了一圈，两人并未交谈，待飞船停稳，腾云下船，飞向河阳城外的山头，在那儿等日出。

游戏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不同步，现实还是深夜，河阳的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光芒穿透夜幕，雪夜里的河阳苏醒

了。

萧然还记得第一次和腾云来山头看星空时，腾云说，在这儿看日出会感觉很暖和。可飘雪的日出，以及腾云刻意避

开的距离，这样的晨曦，萧然感觉不到温度。

11点58分，腾云骑马跑到了相思木，萧然骑着火麒麟跟在他身后。几只级低的花妖穿着颜色艳丽的衣服站在池塘边

，池里有一颗红心，上面写着一个“爱”字。

新年到来的时候，腾云转身面对萧然：新年快乐。

萧然扬起一抹笑：新年快乐。

腾云沉默片刻：情人节快乐。

萧然困惑。

腾云笑：今天是2月14

萧然这才留意到日期，大年初一与情人节是同一天，他来到那颗红心跟前：情缘任务，多情笺，男女双方来这里就

有情缘值。

腾云也走了过去：还有鸳鸯镯，痴情戒，同心锁。

萧然说：南樵山有个神秘花坛可以浇灌爱情果实，完成任务不仅有情缘值还有特殊尊号。

腾云轻轻地笑了：这些只是我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罢了，永远不会有所谓的男女双方接任务。

萧然无言以对。

从雨蒙平原跑到帝俊竹林，再到洞真源的瀑布，穿过草庙村的山头，河阳渐渐远去，紧接着的是宁静的青云山。

曾经，每天都会去打的99只细腰蜂，曾经，每天都会去望月台接戾气危机，去看望独自舞剑的陆雪琪。

弃天谷的深坑，祖师祠堂的石柱，万蝠洞压抑的空气，死灵渊深处的无情海，幻月洞不时会弹出的BUG，太多的记

忆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就匆忙飘散了。

萧然问不出口，腾云是否还记得他出身并非鬼道，而是青云，他们年幼时，就组队在青云山缓慢的刷小怪。没有什

么豪华的坐骑，每天跑步跑任务，得到第一只小红马时，欣喜难以言喻。

那时，他们曾约定，要一起走到游戏的尽头。

初次到达天音寺，他们不会忘却破凶咒的死去活来，往日的破凶咒曾那么难以完成，红云寺充满了死亡。之后，他

们还认识了医生职业的盛世，尽管盛世只是个喜欢打架的暴力医生。

万年完成不了的跳跃任务，八仙饭庄的围墙永远比自身跳跃更高。普济洲的boss怪，天音寺金色的秋天，迷人而耀

眼。

流波小池镇外，萧然望着圣火使者叹道：晓丫头最喜欢每天六点在这儿钓鱼。钓没钓到都大呼小叫的，很有精神。

腾云笑而不语。

满月井，井中映出了谁的容颜？缚魂坛，坛底又困住谁的魂魄？

往复山堂的血蜘蛛，萧然第一次感到群怪如此刺激又过瘾。他俩也曾深夜守在鱼澄溪的小桥，等待路过的亡魂，换

取那个大红色的“魂兮归来”。

腾云喜欢死亡沼泽，那儿有雨中的桃花谷，还有长生堂废墟，小小的平台，总能让腾云想起“七月七日长生殿，夜

半无人私语时。”

萧然也喜欢死亡沼泽，并非“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浪漫，而是那儿有天机灵石和天机奇石，为练

级的生活平添了一笔零用钱。

大王村外的星宿怪，两个人打得费力又艰辛。天帝宝库旁的天将永远少不了组队。

曾几何时，他们觉得永远不会离开彼此，曾几何时，他们又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分别。

当他们的级别越来越高，当他们到达了蛮荒，焚香谷，当他们到达了南疆，昆仑，萧然迷上了鬼道这个职业，而腾

云专注于练器。

家族的人越来越多，帮会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们却渐渐的越行相距越远。

十万大山不再有鬼厉的存在，沉睡的碧瑶未曾醒来，望月台的陆雪琪还在独舞。

天池冰层下的轮回池，腾云望着头顶游来游去的两只龙，不由笑了：曾经，这里就是昆仑的尽头，不再有前进的路

，可一切不会因此止步，轮回池也有了新的开始。

穿过交界处，新的开端传送到了神域，新的职业，新的地图，古老的故事又出现了新的延续。

河阳城飘着的细雪，神域花海依旧繁花似锦，气候温暖宜人，蓝天白云，轻风拂过花海。

萧然忽然想起了那个穿着天缘装的女号，玫红色的裙子与盛开的花融在一起，腾云在这儿为他跳舞。

腾云说：过来合影吧。

萧然笑道：这么多花，人都快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萧然望着天空，问道：神域有夜晚吗？

腾云一顿，随即摇头：我还真没注意过，见过晚霞，也见过日出，神域的月亮倒是没什么印象。

又过了一会儿，腾云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萧然迟疑着应了一声：你也是，早点休息。

萧然起身准备从花丛离开，只见腾云走到他跟前，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代我向阿姨问声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

不知为何，萧然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神域的天格外蓝，阳光明媚，放眼望去全是盛开的花，风很轻，天气很暖

，阳光照在黑色的鬼厉装上，萧然泣不成声。

直至腾云下线，萧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家族里又一个名字成了灰色，不再亮起。

是不是他们注定只能走这么远，是不是未来的路不再有对方的存在？过去到此结束，以后又将如何？

新春长假刚结束，新任总经理来到了M城，分总司举行了一场小型欢迎会。欢迎会结束前，萧然递交了辞职信。

午后，雪渐渐停了，一抹阳光透出云层照向大地。

萧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理了理衣服，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箱走进了机场。也许，他应该作出决定，也许，他早

就明白自己想要去哪儿。

过去属于过去，未来的路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