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沧海,死若巉岩——竹下岚
竹下岚  发于:2012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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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妹生孩子了,难产!家里没人拿主意,我小妹也……”

“等等。”

墨海书拿出呼叫器三两下拨了专线,转过身去低声说明情况。他的语气很急,似乎在和那边争吵,过了几分钟他收

了线,示意士兵开门放人。

“特派员已经答应了,开门吧!”

“谢谢你!”一步冲出去的英凭海抓住铁栅栏门,回头对他喊道。墨海书摆摆手笑了笑,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示意

他赶紧走,英凭海点点头让英烨给自己打上伞,钻进停在一旁的车里。看着黑色大车开走,墨海书晃了晃自己手里

的呼叫器,捋了把湿淋淋的头发,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撑伞折回,一边走一边思考这次假传军令会让自己倒多大的霉

刚踏入前厅,英凭海就听到了从二楼韦综房间里传来的凄厉呼喊,其间混杂着小女孩的求救声。他脸色突变,湿透

的外套也来不及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一百多级楼梯,推开围在韦综门口的佣人,用力敲起门来。

“晓舞!晓舞你在里面吗?我是大哥!”

“哥!”

从房间深处传出英晓舞的声音,她的声音变了调,瑟瑟发抖:“大哥,救命!”

“你等着,我马上就进去!”

韦综在里面喊着:“给我!把他给我!”

“嫂嫂,你放过他吧,他没错,你不能杀自己的亲生骨肉啊!”英晓舞的声音时远时近,好像是边跑边躲,时而夹

杂着恐惧的惊叫。英凭海听不下去了。

“英烨,拿斧头来!”

英烨应了一声,很快一名仆人提着斧头赶来了。英凭海捋起衣袖双手握紧斧柄,用力劈向门锁,坚实的老式门锁足

足挨了四五下才掉下来,英凭海又挥动斧头劈向房门,将厚松木房门劈出几个深深的裂口;扔掉斧头,他一脚踹上

去,用了十成劲头,门应声而倒。门一开,抱着一团毛毯躲在床下哆嗦的英晓舞猛地冲出来,从扑向她的韦综身侧

绕过,准确无误地扑进英凭海怀里。韦综转过身看着门口,妖媚的神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和狰狞。她苍

白的脸孔上满是汗水,头发散乱,看起来仿佛女鬼一般。

“给我……把他给我!”

“嫂嫂!你已经杀了一个了,放过这个孩子吧!”英晓舞哭着说道。

“给我!我要淹死他,不能让他活着……”

她呼喊着扑过来要抢去孩子,英凭海护着小妹往右一闪,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抛了出去。韦综被重重抛落在床上,发

出一声痛呼,挣扎了好久都没能再爬起来。

“大哥,嫂嫂她刚生完孩子,你下手太重了……”

“她活该。”

挥手让医生进来给她打镇静剂,招呼完佣人收拾房间善后,英凭海把手按在小妹肩上:“行了,晓舞,把你手里那

个给医生吧。”

“……大哥,你要怎么办?”

“她生了几个?”

“双胞胎。”英晓舞颤抖着看向洗手间的门,“一个已经在浴缸里淹死了……这个还活着。你看,大哥,他还活着

。”

她踮起脚,打开手里的毛毯。里面裹着的婴儿唇色乌青,面无血色,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英凭海看着身上还沾着

血污的婴儿,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他妈妈的错和他没有关系吧?大哥,别抛弃他也别杀他,我们把他养大吧,好不好

?刚才我差点送了命才把他抢出来,他有存活的权利!你看,他真的还活着,让医生救救他吧,大哥,求你了……

小婴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又没了声息。他看起来那么脆弱,英凭海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掉他,但是杀掉这样

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婴儿又能说明什么?看着小妹乞求的眼神,英凭海在心里叹息起来。

“留下吧。好歹他是英家的血脉。”

韦综的确生了双胞胎,两个男婴,被她按到浴缸里淹死的那个已经没救了,英晓舞拼命保住的这个,经过抢救活了

下来。生下孩子后的韦综彻底成了行尸走肉,不再说话,不再离开房间,整日游魂一般在她的房间和琴房里四处游

荡。这样也好,彻底清净了。说也奇怪,她疯了以后,一直卧病在床的英实月突然开始好转,不再昏迷,也可以起

床活动了,让英凭海很欣慰。

“大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趴在摇篮边拿拨浪鼓逗着小婴儿,英晓舞建议道。孩子出生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名字。现在他已经脱离危险状态

,长得白净清秀,可爱得要命,她放学回家天天就是看孩子。

“轮不到我起名字。”英凭海翻了一页育儿手册,随口答道。

“就是你啊。爸爸都那样了,我怀疑他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二哥也不是会起名字的材料,现在家里是你做主,好

容易有了个小宝宝,你当然得负起家长的责任。起一个吧,要满月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多可怜啊。”

“……”

英凭海走过去,从摇篮里抱出孩子。在母亲胎中受尽了折腾,亏他还能死撑着来到人世。看这模样,几分像韦综,

但大部分是英家的遗传。不考虑他那个令人憎恶的母亲,这孩子倒是讨人喜欢,小模样不错。英凭海晃了晃他,他

睁开眼,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咯咯地笑了好久。深黑深黑的眼睛望着英凭海浅蓝色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喜欢你似的

,一眨一眨。

“叫吾思吧。”

足足过了十分钟,一言不发的英凭海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英晓舞没听懂,等大哥又重复了一遍后,疑惑地问道:“

吾思是什么意思?”

“你的国文从来就没考过八十分以上吧,英晓舞?”

“是啊,但是我是真的听不懂……”

“等你的国文能考九十五分的时候,你就懂了。”

“哦……”

英晓舞不敢再多嘴,看着自己大哥抱着小侄子在屋子里来来去去,低声哼着摇篮曲。这一年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

轻松,这么开心的模样。

七 噩梦,无法到达的信件

英家的第三代,叫做英吾思的小少爷满月了。英凭海交代英海重工的员工给他化了一桶铁水送来,一路生怕洒出来

,艰辛无比,弄得那几个员工直冒冷汗。将发红滚烫的铁水送到英家大门口,英凭海穿好工作服带上特制手套,双

手搬起桶来对着外墙就是一泼。铁水扑上白墙,发出滋滋的声音,慢慢固定下来,在外墙上形成一幅绚丽的图案,

如同一棵开满花朵枝叶繁茂的褐红色大树。

“大哥你会泼铁花啊?”英晓舞很吃惊。这算是星邦的一门老手工艺了。

“小时候跟妈妈学的。”

扔了铁水桶,英凭海自英烨手中接过黑底金纹的满月旗,自己站到大门口把旗子吊上去。旗子慢慢升到门墙上面,

迎着海风舒展开来。阿姨把小宝宝抱出来,指着满月旗给他看,小小的英吾思望着满月旗升空,又是拍手又是蹬腿

,等他伯父从椅子上跳下来以后就伸手要抱。英凭海接过长胖了些的小侄子,抱在怀里让他看英家门外展开来的土

地,远处的海滩和大海。

“吾思,这片土地是我们的。从这里一直到那个黑色的悬崖,都是我们家的。那个悬崖叫英海崖,是不是很壮观?

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去看,在那上面,能看到天涯海角。”

秋天的海已经变了颜色,变得更蓝,更清澈。海面平静,细细的波纹荡来荡去,海鸟高高低低地飞着。小宝宝被自

己伯父抱在肩头,主动将小脸贴上英凭海的脸颊。英凭海将小宝宝抱到能与自己同样俯视这片土地的高度,静静地

站着,让秋日海风吹拂着伯侄俩。

假传军令再加上上次犯的错,墨海书写了检讨还不够,谢特派员恼羞成怒打了个报告上去,墨海书被调离了清闲的

文职工作,军区命令他即日赶赴晨钟战场,到中都第三军团报到。他来给英凭海辞行的时候一脸轻松,结果英凭海

完全没把他说的内容和他的表情对上号。墨海书说完了以后还特意嘱咐道:

“你替我告诉齐大小姐,我认真完成任务了,而且还因为这个被调职了!一定要告诉她!”

“哦……但是你知道墨音姐……齐大小姐已经结婚了吧?”

“知道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我只是单相思而已,孺慕之思!”

你真的知道孺慕之思的意思吗?英凭海表示他会一字不漏地转达到,墨海书很开心地和他告了别,临走时又说道:

“以后你自己小心啊。齐大小姐以后想安插人帮你都不容易了,现在局势太紧张。”

唯一一个在这冰冷的铁丝网里能关心他的人也不在了,英凭海更觉得冰冷而萧条。他已经不指望摆脱这种生活,只

希望战争早点结束,让自己能再次像个人一样活着。谁赢谁输,都一样。

每周回几次家,一点点长大的小侄子成了他唯一的慰藉。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手脚并用地爬行,说着模糊不清

的音节爬到他的腿上撒娇玩闹,英凭海终于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对这个本来厌恶不已的孩子的感情发生了改变,

毕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是纯洁的。而让英凭海真正认清自己对这孩子的感情的,是一件也说不上大事的事。

这天他早点下了班被护送回家,英晓舞还没下课,英实月仍然在医院做疗养,只有佣人在家。他交代了晚饭的时间

和菜色后就去自己房间隔壁的婴儿房去看孩子,却没看到。他问阿姨把孩子抱哪去了,阿姨吓了一跳。

“没有啊!我刚刚把宝宝放在摇篮里睡着,就下去冲奶粉了啊!”

“……那是英烨抱出去了?”

找来英烨询问,他也没看见孩子。在主宅里工作的佣人统统没看到孩子。英凭海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奔向父亲的房

间。英辛毅躺在阳台上打盹晒太阳,身边没有孩子的踪迹。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他气喘吁吁地从四楼找到一楼,

最后在二楼的角楼露台上找到了韦综。她坐在靠白色雕花栏杆摆放的藤椅里面,背后是血色殷红的夕阳。孩子抱在

她手里,英凭海看见她的手正压在柔软的棉布压褶衣领上,指尖似乎掐进了稚嫩的皮肤。

“放下他!”

被人突然这么一吼,韦综猛地一颤,睡着的孩子也醒来了,毫无预兆地开始大哭。英凭海冲过去从她手里抢过小宝

宝,迅速后退了几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谁让你碰他的?”

“……这不是我的孩子吗?”她露出茫然的表情,问道。

“不是!”

“那我的孩子呢?”

“死了。是你自己淹死的,不信去问晓舞。”

拍着孩子的背,嚎啕大哭逐渐转变为抽噎。英凭海不敢大意,依旧瞪着她。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喃喃自

语:“死了?死了……?”

如同抱着珍宝一般,英凭海丢下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女人,迅速离开角楼。他走得太快,孩子被颠着了又开始哭,

他也顾不上哄,一直走到一楼的餐厅才算停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将孩子的脸贴着自己的。阿姨慌忙拿了奶

瓶来喂奶,英凭海抖着手交出孩子。

“看好小少爷,不许那女人再碰他。”

“是孩子妈妈抱走了?”

“不是!”英凭海怒喝道,看到阿姨的表情后压低了音量,“那女人不配做孩子的母亲。她不是孩子的妈妈,这孩

子没有妈妈。”

“可是……大少爷,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啊!”

“谁说不能?”

这两年英凭海瘦了些、成熟了些,早就不是当年的大学生样了。但他这么一回头一瞪人,那种清丽飘逸的味道随着

这个嗔怒的动作又回来了,吓人是有点,但更多的是撩人。阿姨抱着孩子没再敢多说,英凭海就边走边脱了外套去

厨房看晚饭了。看小少爷什么都不懂地吮奶瓶的模样,再想想这么小的娃娃一分钟内就成了没娘的孩子,阿姨不由

得叹了口气。

很快,碧蓝的海面上又落满了雪。英凭海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积雪的英海崖,想到自己快半年没去崖上看过海了

,心里一阵怅惘。新年夜他还是在厂里督促赶工,工人换班已是凌晨两点,他回到办公室想躺一会,却觉得到处空

荡荡的看着难受。实在躺不住,他披了大衣起来硬是把负责监管自己的士兵也拎起来,说要回家。那几个士兵和军

官被弄醒了也不高兴,但面对英凭海的强硬态度又不好拒绝,就开车送他回家。这些日子以来,英凭海也不怕他们

了,态度一天狠过一天,反正最后必然是一拍两散,谁给谁留面子都是笑话。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声,大家都睡了。英凭海把大衣挂在手臂上踩着楼梯回三楼自己的房间,走到二楼侧梯

的时候隐约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声音是从二楼东端飞挑出去、可以看海的琴房传来的。他

慢慢地走到琴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是男女交欢的动静。放浪的喘息呻吟伴随着身体的摩擦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有男人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说着什

么,女人只是一味地发出妖媚淫荡的叫声。英凭海的手唰地一下变凉了,血统统涌上了头顶。他一直站着,直到里

面的声音停止。过了一会,琴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英凭海才大梦初醒般地后退几步躲入走廊拐角的阴影。英辛毅

一边扣着衣服扣子一边掩上门,背向英凭海走到走廊的那一端上楼去了。

又站了一会,英凭海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琴房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缝。琴房里挂着白色的纱幔,透过纱幔的缝隙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韦综。她的身下是白色的垫子,黑色的长发铺散在垫子上,一直流泻到地板上面,像黑色的

河流一样。既丰满又苗条的肉体赤裸着,情欲的气味还缠绕在她周身。英凭海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要关门走

人,仿佛淫欲的化身一般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向他这边看过来,唇角勾起一丝妩媚的笑容。

然后,她伸出了手,这是邀请的动作,她的眼神也是邀请的眼神。她在用她的一切勾引门外站着的、清丽英气的脸

上带着厌恶的表情俯视她的男人。女人变成了淫乱的蛇。

英凭海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所以他砰地甩上琴房的门,转身冲上楼梯,一直冲进自己的房间推开洗手间的门,跪

在地板上对着马桶大吐特吐。吐到最后他只能干呕不止,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还是觉得恶心。撑起颤抖发软的腿

,他扶着洗手池的沿拧开水龙头,掬了把凉水洗脸,又掬起一把泼在头发上,把湿湿的黑发向后捋去。关上水龙头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的镜子。里面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虽然面色惨然,这张脸的五官还是那么精致流丽。他的手指慢慢地压在嘴唇上,食指滑过殷红的唇缘。这是谁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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