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我失望的是,他要的是个被改造后的人。现在的我在他眼里,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明知我只是能看得见妖怪,就把我送到熊仙人的结界。有没有想过万一熊仙人真的吃了我怎么办,引来了那么多妖
怪我怎么逃,如果林泉智没有及时出现怎么办?他莫非以为光凭土地神和我就能逃出生天?
我想着苏灯可爱的外表,不寒而栗。
他实在太冷静,太聪明了。
这样的人离的越远越好。
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第三食堂。从前我和苏娃娃都是一起去离教学楼最近的第二食堂吃饭的。
惹不起还躲不起。我一个无权无势寄人篱下的穷人,哪能和这种大少爷斗。
以前都是苏灯给我点餐,我都不用自己花钱。现在只好用林家给的卡了。
伤感还是有的。
我自嘲的戳着菜心。
世界变化真是快。
今天食堂的人格外少,大家似乎都在为校运动会做准备。我一开始还为有钱人们热爱运动的心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结果在看到运动会流程表的时候,为自己的幼稚狠狠抑郁了一下。
那是什么运动会呀,根本就是变相度假。
全校学生到某个小岛上,进行为期三天的比赛。然后举行庆祝舞会。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言下之意就是,情侣们
可以脱离家长好好玩四天。甚至可以直接发展出大量情侣们。
所以这帮人才会那么兴奋。
这种事通常和我无关,我既没什么女人缘,又不打算出风头,也没有什么擅长的运动。就直接参加了后勤组。
班里的男生女生们似乎都打算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健康、积极、活泼、优秀”的一面。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粉红色
的暧昧气氛。
苏灯和林泉智不知会报什么项目呢。
我百无聊赖的想,凭他们俩的脸,碰到这种事,就算不想参加也会被推到前面的。
在我毫不关心的态度下,直到运动会前一天坐车回家时,林泉智说“那岛上可有不少麻烦的妖怪。”时,我才从记
忆里翻出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我有些惊讶,他这算是关心我?
这孩子转性了?
估计是从后车镜看到我脸上“你抽风了”的表情,林泉智口气戏谑嘲讽,“要不是草川家的人看上你了谁理你,有
点自觉好不好。”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过看样子,他还以为我很是乐在其中呢。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滋生出来,不是难过或是愤怒,是更偏于羞耻的感觉。
林泉智背对着我,侧向窗外,“总之,你跟紧点他。那里的妖怪最烦的就是你这种窥伺它们又无能的人了。”
我没再说话,这么说来,他们都对这件事持“默认”的态度了。
有钱人,还真是自私的不管别人死活呢。
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船,第一次见到大海。
如果两个小时的船程可以算是“旅途”的话,我甚至可以说:有生以来第一次旅行。
船舱按班级分配,两人一个房间。
按照文艺片情节,现在我和苏灯就应该分在一个房间了,然后发生一系列误会,最后两个少年和解,重建友谊,一
同奔向美丽的夕阳。
事实证明,现实和电视剧还是有区别的。
作为倡导“自由”的贵族学校,分配原则理所当然是“自愿组队”。
最后我和一个胖子组到了一起。至于苏灯,谁知道。林泉智还在初中组,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天气十分好,白云一团团的质感十分柔软,边缘发光一样带着亮泽。天蓝蓝,海浪悠悠,远处绿综相间的岛屿若有
若现。
运动会第一天,竟然有赛马,划艇,高尔夫的项目。
第二天比较正常,田径,跳高跳远,游泳,标枪。唯一夸张的是越野车障碍赛。
第三天早上拔个河,颁颁奖,然后就是庆祝。舞会,篝火晚会,最后是试胆大会。
第四天.……
整个过程我都处于恍惚状态,唯一知道的比赛结果是胖子标枪拿了第二。
然后就到了舞会。我藏在巨型热带植物后面,看着精心装扮的各色人物。
苏灯身边围着四五个女生,都娇滴滴的笑着。
胖子正在和一个初中的小女生搭话。一会就被人家给踢掉了,我有点好笑的朝他摆了摆手。胖子眼尖的看见我,晃
悠过来,语气颇为酸溜溜的。
“她们都不会看人的内在,就盯着那些一幅女人相的家伙。”
胖子挥舞着肉乎乎的手掌,“苏灯皮肤嫩的跟小姑娘似的,还游的真他妈快。”
我斜着眼睛看他,“你说脏话了。”
胖子一仰头,“我家就是暴发户怎么了,你们想暴还暴不起来呢。”
我忍不住笑出来。
胖子脸上的肉抖了抖,撇着嘴,“可恨的是,一个初中的臭小子也敢抢风头。”
我拿了个鸡腿,边啃边想。百分之九十说的是林泉智。
胖子还在抱怨,一副地主嘴脸,“那小子肯定是作弊了,我就不信了,赛马那可是初高中混赛,又有野外赛,我告
诉你。”胖子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过来,“第二的比他慢了一个小时!凭啥他一个小屁孩那么大本事,绝对是作弊了
。”
我靠着凉凉的座椅,那孩子大概是用什么人类理解不了的方法作弊了。
管家就是他收的白兔式神。他这次大可以自己抄近道,然后用式神去拿路程记号。
那孩子的道德观念可没那么强
舞会快结束了,已经有不少男女生凑在一起了。胖子早就窜了出去,不见踪影。我安静的窝着,就这么什么都不用
做,什么都不用想,看着大厅里的流光溢彩,觥筹交错。是很舒服的感觉。
我有点昏昏欲睡。
“噗。”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混合着鼻音的女声。
我条件反射的睁眼。
眼前有一张几乎贴在我脸上的面孔,余光里周围有一大圈人在关注这里。
我尽量往后靠了靠。
眼前的人很面生,不像是学生。一身月白色缠灰边的旗袍,挽着松松的发髻,垂下微卷的发丝,面容妩媚妖艳,身
材丰满,气场十分强悍。
我不记得自己有惹到这号人物。
我讨好的笑了笑,打算趁早离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没有下一步动作。站起来时才发现,她竟然和我一样高。
擦肩而过,女子突然拉住我回拽一步,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看似轻柔实则蛮横的按住我欲甩脱的手臂,在我耳
边调笑的吐了口气:“陪我跳个舞吧。”
我被动的迈起舞步,扶着她的腰旋转。大脑极速转动,寻找着各种可能和应对方法。
女子似乎真的只是专心的在舞蹈。
一曲终了,女子笑着凑近我,“好久没有听音乐了吧。”
音乐还是电影什么的,从来都是苏灯推荐给我的。我的心一震,似乎要抓到什么东西。
女子转身离开大厅。
我犹自沉浸在思绪里,胖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撞了我一下,“行啊小子,从哪吊到的美女呀?”
“试胆大会我不参加了。”我对胖子摇摇头,打算先回去睡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呆会绝对会被人找麻烦的。
08.
林泉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护短”的人?
——许苗日记
虽然我早就做好了被妖怪围殴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晚上回宿舍时突然被抓住脚腕,依然不是什么好感觉。
早在运动会第一天,我就注意到有不少妖怪对我怒目而视。我曾经问过林泉智为什么它们能识别谁能看见它们,他
破天荒地的耐心解释给我听。通灵的力量大多是血液遗传,但是偶尔也会有我这样通过其他,我记得林泉智当时特
别加强这几个字音,不正当方式得到能力的人。这样的力量通常不纯正,杂质太多太明显。稍有点气场的人都能发
现,更别说是妖怪。
回到正题,现在情况十分的不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妖怪。顶着个人形。不男不女,脸色铁青,瞳孔巨大泛白
。隐隐的还有股韭菜发酵了的味道。
脚腕一阵疼痛,刚才这东西从地下突然伸手掐住我,还好我反应快,狠狠用另一只脚踩了它几下,才不至于少了一
只脚。
现在它用一只完好的脚爪子立在我前方,我看着它紫黑色尖长的指甲,咽了口唾沫。
我转身就跑。
……却正对着它突出的瞳孔。
一瞬间移到我身后的……这东西
溃烂翻卷的皮肤清晰可见。
一声尖叫硬生生憋在胸腔里,刺得我心脏钝痛。
我不得不丢人的承认,我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压倒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它压下来,露出脓肿发黑的口腔。
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就这么玩完了吧?
结果变故徒生,妖怪就像是被风卷起来一样升上半空,重重坠落。
它不死心的冲过来。
我讶然的看着脚边浮动的块状亮片,它们从土地神给我的绿色坠子里掉出来。正快速的旋转碰撞着。渐渐的,摩擦
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妖怪在我面前停下来。似乎正在犹豫。
随着亮片的增多,声音变大了。
似乎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苏灯曾经给我听过的那些音乐。
还有福利院里土地神叫我“苗苗”尖细的声音。
那些特别的,不是歌声,也不是乐器。就是最纯粹的声音。一点点的流泄出来,一点点的组成一首完整的曲子,那
些曾经苏灯拉着我听的曲子。
我心里很复杂,傻子都看明白了,这是苏灯用于保护我的东西。
妖怪被光片包住,连点声音都没有就消失了。
曲子的声音渐渐微弱消失。
“啧啧,还真是下了本钱。草川的本音,土地神的容器。幸好找了个炮灰。”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坐在树杈,低
头看着我。
“现在好了,这东西最近没有储存什么,一时半会也不能再用了。你就乖乖的把记忆给我点吧。”
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搂住了我的肩膀。
我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女人在我耳边呢喃,“只要那天的一点点记忆就好。”
女人凉凉的唇贴在我的耳根。
“白鬼鼠王,我林家的人你也敢动。”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嘲讽表情,林泉智不知何时出现,正靠着树干。
女人的动作停下来,手在我肩膀用了力气,“果然很强,草川还没出来,你倒先过来了。”
脚边的土地突然陷下去一个深坑,女人的脚滑了一下,冰凉的手指掐主住我的喉咙。
林泉智手边出现巨大的赤金色古体,单个字微微颤动着。有细微的嗡鸣声扩散开来。
我不太确定,他这是在生气?
第一次见到他发怒,周身的气流无风自动,那样凛冽强悍的气场,让人莫名的心寒。
至于这么生气么?不过是要我的一点记忆罢了,还是他觉得这是挑衅他林家的行为才这么愤怒?
林泉智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身上开始迅速的涌出字体,赤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层层叠叠的古字积聚着抖动着
。
“白鬼鼠王,你修道已数百年,该不是想杀人毁了自己吧。别再打他的主意,熊仙人的空间是草川素灯发现的,你
去问他。”
女人的手指微微颤抖,“草川也只是偶然发现,他没进去,身上根本没有踪痕。进入空间的只有许苗。我要他那天
记忆上的痕迹,才能找到进入熊空间的路。”
女人的语气有些激动,“我只要一点点,只要有他一点点的记忆就好了。”
“别找借口,什么一点点记忆,你拿的是他的精神力,踪痕那东西可是拿命换的,你和熊仙人的恩怨凭什么要别人
牺牲?还是我林家的人?”林泉智周围的字突然向他手上极速汇拢,一把巨大的金色剔透的长刀出现在他左手上,
光芒笼住他全身。
“不要逼我。”金色的少年恍若天神,语声沉缓。
女人终于松了手。冰凉的食指在我锁骨上绝望的滑落。
我回头看见她木然的脸,白色哀伤的女子,隐忍而坚强的眉眼。
我想起熊仙人上次似乎对我说过“你走吧,哪天我再找你。”
我转过身,犹豫了一会。
“熊仙人说过会再找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看着女人倏的睁大眼睛。
“不如在我身边等下去。”
林泉智在我身后哼了一声。
女人轻轻的拢了拢头发,神情重复风华绝代,妖艳妩媚。
她歪着头笑了笑,眼神清澈。“欠你一个人情。”
她跃上树枝,月白色的旗袍微微摆动,消失在月亮里。
接下来,是解决林泉智的问题。我不情不愿的转身。这孩子手里还拿着那把吓死人的长刀,似乎依然在火头上。
他还生什么气呀?我对他讨好的笑笑。
“谢谢你来救我,这都第二次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泉智突然狠狠甩了一下手腕,赤金色的气流漾开,旁边一棵树发出清脆的响声,干脆的倒在地上。
我小心的看着他,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这人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啊。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是苏灯来找你?”林泉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笑了,“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林泉智瞪大眼睛,“我告诉你,刚才白鬼下了迷宫困住了我俩,他是比我先出来的,却和一个女生走了,才不来管
你。”
“哦。”我应了声,“试胆大会快结束了,我要马上回宿舍去。”
“许苗,你有没有自尊啊,林家和草川家联姻的事有多少通灵人和妖怪知道了?现在他这可是甩了你呀!”
我叹气:“我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事,都是苏灯放出去的话。我是正常人,不喜欢男人,要真说甩,也是我甩了他不
是。”
“再说,”我露出促狭的笑容,“你不是烦我么,我被人瞧不起不正遂了你意么?”
林泉智张着嘴,憋了半天,“我烦你是因为你用我的东西,交了好运,凭什么我要用我的东西让你走运呀。可不管
怎么说,你现在是吃我林家的饭,别人把你不当回事,就是丢我的脸。”
我哑然失笑,这孩子原来这么护短呀。
“总之,”林泉智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妖界公认是他抛弃你了,实在丢人,他不把林家放在眼里,我绝对要让他
好看。”
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比我还矮些的少年,“林泉智,生活是你这个“人”的,不是“面子”的,又麻烦又耗神的
东西,不要也罢。”
林泉智似乎是第一次认同我的话,他点了点头。收起了刀。
“你说的对,反正是你被甩了,别人问我说你姓‘许’就好了。”
我心脏抽搐了下,他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
远处已经有隐约的人声,我得快点回去,还要洗个澡。
“还有,”
我看着还要说些什么的林泉智,
“我不烦你了。”
我愣住了。
少年眼角微微挑起,像极了初次见面时的挑衅,“因为你现在好惨。”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沾满了黄绿色的脓水,还有一块块的泥土,衣服也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