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却笑着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随后迈着大步向教堂的门走去。

埃兰有些咋舌，迟疑了几秒钟才跟上去，他简直无法想象，一个血族的长老居然会住在教堂。

这么说起来，之前鲁西安也是在教堂地下沉睡了数百年，对于吸血鬼来说，教堂是能增强力量的地方吗？

脑海里突然浮现鲁西安张开翅膀停在半空中的样子，埃兰骤然发现血族长老其实和天使很像，只不过他们翅膀的颜色并不相同而已。

「哒」的一声轻响，洛伊推开了教堂的门，带着埃兰轻轻地走进去。

在眼前延伸的是一排排木制的长椅，今天教堂里没有人，那些椅子都安静地排列着，分外显出空荡荡的感觉。

目光的尽头是神像和神台，神像两边是整齐排列着的烛台，教堂的顶部上则是大幅的天使彩绘，从表面上不少细微龟裂的痕迹来看，这些彩绘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注意到埃兰的视线，洛伊微微一笑，低声开口：「这些彩绘是艾里斯的爱人画的，她生前是蒙泰城非常有名的画家。」

「是吗？画得很好呢，这也是艾里斯一直住在这里的理由吧？」

「可以这样说把。」

这时，安静的教堂里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伯爵，您来了。」

洛伊和埃兰听到声音同时转头，只见左侧烛台后方的边门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神父，看起来三十多岁，一头银色的发丝扎成一束披在身后，容貌非常俊美，成熟沉稳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十分可靠。

那是艾里斯，他们这次特地来见的人，他和异族名人录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尽管，那异族名人录面世已经有将近一百年。

埃兰看到他的瞬间，脑中突然冒出这个人活了两千多年的事实，不禁有些咋舌，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生命对于异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长生不老，岁月的流逝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可这样年复一年不断重复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洛伊抬步朝艾里斯走了过去，微笑着说：「艾里斯，好久不见了。」

「是啊，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在看到您。」

艾里斯这句话让埃兰愣了一下，什么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洛伊？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吗？

洛伊却对这句话完美没有反应，依然维持着他完美动人的微笑，半晌后说：「对了，我给您介绍，这位是埃兰·菲尔德先生，是猎人协会的高级猎人，他有一些事想向您谘询。」

洛伊向埃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艾里斯先生，您好。」埃兰快步走过去，朝艾里斯欠了欠身。

他的神色间满是尊重，说实话，当得知艾里斯的故事是真实的之后，他确实很敬佩这位血族的前长老，虽然那并不足以改变他对异族的厌恶之情。

「菲尔德先生，很高兴认识您。」艾里斯向埃兰伸出了手，他的手指指节分明，看起来有一丝廋骨嶙峋的味道。

埃兰认真地握住那只手，随后便感觉到仿佛是握住了冰一样的刺痛感，那只手的温度冷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看到艾里斯正直直看着他，那双虽然看起来很年轻、却深藏着沧桑的眼睛里，有一丝他无法解读的复杂神色。

埃兰有些惊讶，正想仔细探究，艾里斯却放开他的手，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跟我来吧，今天教堂不开放，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洛伊笑着微微颔首，拍了拍埃兰的肩，和他一起跟上艾里斯。

穿过一条走廊，他们来到了小教堂后方的院子，院子连着一幢小屋，同样红顶白身，看起来就是艾里斯住的地方。

进了屋，可以看到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外，这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壁炉的支架上放着一幅肖像画，是艾里斯和一位年轻女性的，应该就是他的爱人。

那幅画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但是因为艾里斯还是画像上那副模样，让埃兰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看着屋子里简单的陈设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无法想象艾里斯是怎样再这里狭小简单的地方度过数百年的岁月。

艾里斯为他们泡了红茶，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让气氛变得很温馨。

「菲尔德先生，您想谘询什么呢？如果我知道的话会告诉您的。」似乎是觉得和伯爵的事可以等一下再说，艾里斯看着埃兰，笑着先问了话。

埃兰有点紧张，相应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他在做了个深呼吸后才说：「是这样的，我在雪莉小姐写的《血族传说》中看到您和爱人的故事，那上面提到您的爱人在接受了您的血液后，开始可以使用一些血族的能力。」

艾里斯微微一笑，点头说：「是的，异族可以和人类订立契约，契约订立之后，一旦人类接受了异族的血液，就能拥有异族的力量。这和被异族咬过之后产生异变不同，能力更强大也更稳定，最主要的是，人类的属性不会被改变。」

「所谓异族的力量，是指……」

「速度、力量、反应力、视力、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如果和血族订立了契约，还可以使用我们的法术。」

这句话在埃兰脑海中猛地炸开了，他条然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什么无法容忍的东西爬进了他的意识，在他的脑海里钻来钻去，把他所有的思绪都扯乱了。

速度、力量、反应力、视力、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这些能力不正是猎人现在所拥有的能力吗？

为什么猎人会拥有这些能力？他们都和异族订立过契约而且接受过异族的血液吗？为什么他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埃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有一个在他看来无比荒谬的念头这一刻不可抑制地在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洛伊坐在埃兰的身边，两首捧着艾里斯倒给他的红茶慢慢喝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埃兰的侧脸上，仔细观察着他神色间的变化。

「艾里斯先生，猎人协会……您和人类生活了这么久，一定知道猎人协会的事吧？」

埃兰觉得他必须在这里搞清楚所有的事，他不能忍受再继续这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下去。

洛伊在这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埃兰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凝着一丝无奈。

「菲尔德先生，您确定您要知道吗？我不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您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艾里斯叹了口气，看着埃兰的神色很沉重。

埃兰心变得很凉，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的猜测就要变成事实。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艾里斯耸了耸肩，看着埃兰开始叙述：「也许您已经猜到了，猎人协会的猎人之所以会比普通人强大，是因为他们接受了异族的血液，并且和异族签订了契约。」

「据我所知，自从上一次圣战结束后，就有一部分血族和狼人开始和猎人协会合作，而可以经由契约和接受血液的方式获得力量的方法，应该就是那一部分异族告诉猎人协会的。」

「经由这个途径，猎人协会创造了大批拥有特殊能力的猎人，但是血液的等级不同，猎人可以达到的程度也不同。」

Chapter 8

虽然之前就想到了这个答案，但是亲耳听艾里斯证实这一点时，埃兰还是觉得异常难以接受。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血管里混杂着异族的血液，他就有一种身体里有几万条虫在到处爬的不适应感。

那种感觉几乎让他坐立不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也是肮脏的。

可恶的、肮脏的、残忍的异族，在他脑海中充斥着这些愤怒的字眼，而原来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染上这么可恶、肮脏、残忍的血液。

埃兰觉得他几乎想放声尖叫，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他要被迫接受他最厌恶的血液？

脑海中，化成火海的撒耶华突然冒了出来，他仿佛又看到十岁那年的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夜晚，身体里仿佛点了一把火，那把火很快开始熊熊燃烧，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了。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时候，洛伊一把按住他的手，冰凉的体温沿着他的神经传递过来，几乎是刹那间将他体内的火熄灭了。

「菲尔德先生，」洛伊挂着满脸的笑容，就好像他们刚才听到得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消息，「您并不应该是这么脆弱的人。」

「伯爵，您早就知道这一切了？所以您才会想要改变我对异族的厌恶？」埃兰猛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反抓住洛伊的手大声问道。

洛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朝一日会知道真相，更知道他在真相面前根本无法自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洛伊总是想法设法的改变他的想法？

因为即使再厌恶，这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异族的血液已经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异族的能力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可能再拒绝这一切。

洛伊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他掌心中的力量笔直地传递给了埃兰，「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许您现在觉得无法接受，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这种方式创造了三个种族之间的平衡，不是吗？」

洛伊的话没有说错，如果不是还能有这种获得力量的方式，人类将永远被异族踩在脚下蹂躏，永远没有翻身的一天。

在那些漫长的任异族取食的日子里，一定也有很多人像他一样，希望人类能够彻底崛起，希望人类能够取得自己的地位。

是这些人决定接受异族的力量，为的保护更多没有力量的人。

这才是他们猎人真正负担着的使命，这才是他们比普通人更强大的意义。

「伯爵，谢谢您，我没事了。」身体渐渐冷静了下来，埃兰体内那股灼烧着的火也彻底消失了，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头转向洛伊道谢。

想通滞后就愈加觉得洛伊之前真的为他做了很多，不仅仅是在协会工作上的帮助，还有真心为他着想的很多事。

而他之前却始终在误会洛伊，他总是把那些当成是洛伊对血族的包庇，他从没想到洛伊为血族说的所有好话，其实都只是希望能打开他的心结。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有些羞愧，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丝淡淡的红色，还别扭地咬了咬唇。

洛伊从他得表情里就看出他的心思，笑呵呵地凑近了一些，附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菲尔德先生，如果您真的觉得很感动的话，不如再许我一个吻吧，或者我们把之前的那个升级一下也可以。」

埃兰觉得如果这一刻他刚好在喝水得话，他一定会尽数把嘴里的水全部碰到洛伊的脸上。

这家伙，好像每次都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啊，难道偶尔不耍自己一下他会死吗？

这下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感动被洛伊这句话给彻底打散了，这家伙真的很可恶啊，还是说，其实他是希望自己心安理得一点？

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当埃兰的目光接触到伯爵那张笑得比花儿更灿烂的俊脸时，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多虑了。

真是的，他现在这种动不动就会为洛伊着想的习惯真的应该改一改哎，不能再让洛伊继续影响他的情绪了！

洛伊觉得埃兰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真的有趣得很，低声笑起来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掌心残留着的属于埃兰的体温让他握起了拳，总觉得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把埃兰握在掌心里，让他无法逃开呢。

别扭过后，埃兰重新看向艾里斯，继续问：「艾里斯先生，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和任何异族订立过契约，协会是怎么做到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订立契约的呢？」

艾里斯挑起眉抿着唇思考了一会，摊手答道：「关于这一点，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做到的，比如将契约固定在某样东西上，或者在某种特殊的结界下，用事先做好的法术阵订立契约，当然，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可能你还是要回去询问猎人协会。」

「那么，这么多异族的血，他们从哪里来的呢？」

猎人协会发展到今天，成员少说也有数万人了，高级猎人的数量则在八千到一万左右，这么大的血量，不可能是几个异族提供的吧？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从上次狼人和血族的圣战结束之后，猎人协会就逐渐开始建立起地位，也就是说，这种提高能力的方法从那时候就开始存在了。

「有很大一部分据说是从上次圣战的战场上保留下来的，透过冰冻的方式可以长久保留。」

「上次圣战的战场？」

「是的，从那些留在战场的尸体上。我们异族的血液不像你们人类那么容易凝固，当年的圣战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猎人协会应该是在那时候就积累了不少的血液。」

「那些血液能一直用到今天吗？」

「后来肯定是有补充的，菲尔德先生，您应该知道，有时候猎人协会抓到异族之后并不会杀掉他们，而是统一押回总部再做处置吧？」

艾里斯的话让菲尔德心里漏跳了一拍，他被自己立刻想到的问题吓到了。

艾里斯的意思是，猎人协会从一部分抓到的异族身上提取了血液吗？

似乎明白他已经想到了问题的核心，艾里斯继续说道：「我想，人类应该没有识别异族血液等级的能力，所以猎人身上所流的血都是随机得到的，只有真正运气好的人，才会得到最高级别的血液。」

「最高级别的血液是指？」

「就我们血族来说，大吸血鬼，甚至是王族的血液。」

埃兰微微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大吸血鬼是指，存活了两千年以上的吸血鬼，他们一般来说本身的血统高贵，而且实力都强大得可怖。

居然有猎人身上流着这些人的血？而且，王族？居然有人会得到王族的血液？

「那……我身上的是谁的血？您知道吗？」沉默了许久后，埃兰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了一句。

艾里斯盯着他看了许久，银色的眼瞳深处泛着一片柔和的光泽，「我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您身上流着的应该是我们血族的血液，但是具体是谁的，因为混合了您本身血液的气味，已经无法分辨了。」

「这样啊。」对于这个答案，埃兰似乎有些失望，泄气一般地耷拉下了脑袋。

洛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说：「菲尔德先生，其实您不用在意血统的问题，您只要能使用血统的力量就可以了。」

对血族来说，血族掌控了力量的强弱程度，虽然也许后天的努力也可以让血族提升力量，但是那和先天赐予的力量完全是两码事。

在血族漫长的历史上，和人类结合诞下子嗣的例子不在少数，而这样的子嗣的血统就不再纯粹了。

最强大的血族都是纯血，在他们一族延续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加入过任何一滴人类的血液，而血族中现存的纯血家族也已经不多了。

「可是，我很好奇。」埃兰抓了抓脑袋，无奈地答了一句。

如果按照艾里斯的说法，从血族身上得到的血液等级越高，猎人的能力越强的话，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和库尔撒这样排名十分靠前的猎人身上，流着的都是等级比较高的血液呢？

「等一下，伯爵，那您是怎么得到血族的血液？您并不是猎人协会的人，难道莱温特家族本身也可以制造猎人吗？库尔撒身上的血，也是待在莱温特家族时得到的？」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般冲到了洛伊的面前，他勾着嘴角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答话：「确实，我们莱温特家族本身也可以制造猎人，并且有一套独立的训练方式。」

「这样的家族还有吗？」

「应该仅此一家，绝无分号吧。」洛伊眨了眨眼睛，神色非常狡黠。

埃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觉得他现在脑子里是很混乱，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突兀，他一下子无法完全消化。

好像还有一些疑问，又好像没有了，总之一时间根本想不清楚。

「唔，我暂时没有问题了，伯爵，先说说您要问的事吧。」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很混乱，埃兰决定把发问权先转给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