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瑞倒是不在意：“我奉陪。”
“以何为题？”
谭瑞想了想道：“就以‘大’为题如何，但不可出现大字，亦不可跳出现实。”
“请。”
谭瑞想了想，拿过一旁纸笔，逼走龙蛇，写下两句话。
侍女上前展开在众人面前，似是一副对联：
水拥落花入苍海
风卷残云覆群峰
横批：天下
天下！确实够大！
“好字，好气魄。”顾晚枫点点头，也拿过一支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
侍女展开，众人伸头一看，四个大大的草书字体：
吾皇万岁！
“这个够大吧。”顾晚枫满意端详着。
谁敢说不大，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啊。
红绡跟岳凡使劲憋着笑，秦鸿溯眯着眼，受用得很。
关遥觉得气都要上不来了，这个顾染是老天派来克他们的吗？！
谭瑞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复镇定自若，执笔又写了什么。
这次纸上只有两个字：黎民。
好！木雪宁差点要叫出来。
“民为贵，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古民生乃是最大的事。有道明君皆以此为鉴。”
顾晚枫看着谭瑞，眼里带点赞许。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摸摸下巴，提笔写了一个字：
食。
众人一愣。
“民以食为天嘛。”顾晚枫笑笑。
不愧是吃货==
谭瑞继续写：天道。
“天道无常，粮食丰欠皆谙天道。天灾面前百姓也无能为力。”
顾晚枫佩服地看看他，转身从那叠写过的纸里扒拉出一张，举在身前，还是那张：吾皇万岁。
谭瑞不解地看他。
顾晚枫道：“黎民百姓求的无非是食可果腹，衣能暖身，天下太平，这些只有明君可以给他们。即使天道无常，天灾无情，只要君臣一心，灾前修堤防害，未雨绸缪；灾后开仓赈粮，赠医施药。即便是天灾，也能让百姓安心。”
“明君能救百姓，昏君却能伤百姓。自古昏君无道，百姓揭竿而起，覆灭王朝的例子比比皆是。”谭瑞不甘示弱。
“百姓愤起，实属无奈，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最终求的不过是改朝换代，拥戴有道之人重登大宝，给予他们新的安定生活。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皆在君王是否贤明。天道无人能改，对凡人来讲它只是虚无。天下却会因为易主而重生，君王有道，才是真的道。”顾晚枫声声掷地。
（吾皇完胜 \（^o^）/~）
半晌，都无人出声。谭瑞站在原地，盯着顾晚枫，没什么表情。
“顾公子学比山成，辩同河泄，真知灼见。谭子玉甘拜下风。”谭瑞释然一笑，深深施礼道。
“谭兄过谦了，诡辩之术之术不过口舌之争。谭兄心怀天下苍生，才是真的大才。”顾晚枫也还礼。
一直默默看戏的秦鸿溯此时眼中只剩下的顾晚枫的身影。顽皮的，刻薄的，贪吃的，狡黠的，认真的，咄咄逼人的，恭谦有礼的……这个人是顾晚枫，才华横溢，高傲自恋，却从不真的恃才傲物；喜欢惹事生非，却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喜欢自由自在，吃吃喝喝，实则经纶满腹，天下大势尽在心中。这样的顾晚枫，他怎么能不喜欢……
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斜。顾晚枫突然觉得有点累，当即跟众人道别。
木雪宁喃喃道：“这个顾染，不简单啊。”
谭瑞点头，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上了大船，顾晚枫回身把手里的那个“吾皇万岁”塞给秦鸿溯：“拿着吧，给你了。”
秦鸿溯真的把字折好道：“我一定回去挂在御……呃，我的书房里，日日膜拜。”
“这还差不多，小爷的字可是千金难求，回去准备四千两金子吧。这次便宜你了。”顾晚枫得瑟着，迈进了船舱，完全没看见秦鸿溯如狼似虎的眼神。
很快他就会知道，皇帝的竹杠，不好敲。
29.鬼影与骚乱
军营里呆了两天，没见鬼影出现，私贩的兵器也没有了下文，庄齐有些烦躁。
易蓝被他走来走去弄得头晕：“大将军，为将者要能收能放，战时冲锋陷阵，平时静待时机。这点你不可能做不到吧？”
庄齐抓抓头：“不知道，我心里老是不踏实。自从跟万岁爷出去私访，老是碰到些摸不着头脑的古怪事，看似没什么联系，但总让人不舒服。你不觉得这些事发生的很没道理吗？没道理却发生了，就是有问题。这边的事情没了结，我就不能回京都，对皇上那边总是放心不下啊。”
易蓝睨着他道：“古怪？你是说自从遇见我们开始的吗？”
“哈，不是，那哪能？我是觉得这些事不是冲你们去的，就是冲我们。我绝对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顾公子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问题？没有！”庄齐前言不搭后语的慌忙解释。
易蓝笑了：“我就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不过别说，真是很让人想不透。从会县的命案，天旗镖局的被陷害，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古怪的盐队，中毒的盐商，私贩兵器的商人，消失的兵器流向，军营的鬼影……有些有关联，有些没关联，但始终围着我们转来转去。”
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正这时，门外一阵响动。一个守卫慌忙跑进来：“启禀大将军，后营，后营又有人闯进来了。”
庄齐刷的站起身：“来得好，我们去——”话还没说完，易蓝已经一闪身，消失了。
比我还急……
后营是粮草和兵器的储存地，有严密的把手和巡逻队来回巡视。
当值的是一个副将。 “将军，刚刚就是在那个帐子外面，有几个兄弟看见鬼鬼祟祟的影子。”副将指指一个宽大的营帐。
为了保持军营的战时状态，大营还是保持扎营帐的习惯，那个大帐是押粮官的营帐，此时并没有人在用。
易蓝四下打量，后营为防走水，夜晚只有外围有火把，光线不是很亮。大帐侧面有个火堆，有火光在随风闪烁。
“之前的人影都是在哪里出现的？”庄齐问道。
“这里就出现过几次，还有侧面的粮草帐也出现过。”副将回答。
庄齐蹙眉，难道是在打粮草的主意？
一行人朝后营侧面查看。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又来了！”
一个似乎头上戴着大头盔的高大人影在不远处大帐前晃了一下。易蓝一惊，这个人轻功如此之高，自己竟毫无察觉。
士兵们要往前冲，那人却晃了一下，似乎从营帐前的门帘里钻了进去。
兵士们往前跑，忽听一声：“退后！”就见易蓝从空中落到他们面前，手中寒光一闪，“刷”的一下，大帐被拦腰削断。整个帐顶一下子掀翻在一边，帐中的一切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所有人愣在当场。刚刚大帐四周都有跑过来的士兵，易蓝出手极快，几乎在那人钻进帐中的同时削翻了大帐。
“真是凭空消失？”庄齐命人仔细检查，回头小声问易蓝：“刚刚你可察觉到来人的气息？”
易蓝摇摇头。
两个人对视，这次如果不是鬼怪，那就是碰上绝顶高手了。
查了一番，没有收获，庄齐只得先作罢。
离开时，易蓝不住回头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秦鸿溯处理完奏折，匆匆从宫里赶到秋心园。进了后院就看见岳凡在跟花匠瞎聊。
“晚枫呢？”秦鸿溯很不满岳凡的消极怠工。
“顾公子……”岳凡仔细斟酌了一下字眼，“出去散心了。”
“去哪儿了？”声音不悦。
“呃，去，莲心姑娘那里听琴了。”岳凡声音很弱。
秦鸿溯深吸一口气，两口气，三口……
“去把人给我带回来！！！”还是破功了==
岳凡磨磨蹭蹭往外走，正苦恼怎么带的问题。
皇帝贴身总管从外面跑进来，差点撞到岳凡身上。
“桂公公，您悠着点。”岳凡阻止了他膜拜大地。
“皇上，皇上！”
秦鸿溯踱过来：“何事？”
桂公公扶扶帽子，低声急促道：“皇上，四门守军来报，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流寇在城外袭击商贾和村镇，到处放火，造成极大恐慌，很多人往京城里涌。”
秦鸿溯面色一沉，随即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回皇上，城门守军和西都府的捕快在维持秩序。城门加强了守卫。”
太平盛世，竟有人敢在皇城外放火抢劫？秦鸿溯对岳凡道：“传朕旨意，命令卫城大营的郭涛带兵进驻城下，分出精兵搜捕流寇。命西都府尹加派人手协助卫营的人安抚受害百姓。西都由禁军全面接管。具体该怎么做，你全权负责吧。”
“遵旨！”岳凡单膝跪地接旨，“皇上，关乎您的安危，属下护送您速速回宫吧。”
“你去吧，这里有暗部的人在，不必担心。”秦鸿溯摆摆手。
岳凡转身出了院子，一个黑影刷的落到他面前。
“传令四门左都尉，关闭西、北门，禁止出入。东门、南门严密防守，严加盘查出入人员。宫内加一倍人手，无间隙巡视，都城内禁军武装值守。羽林卫……按兵不动。”
“是。”来人领命而去。
岳凡在原地低头停住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匆匆离开了。
秦鸿溯倒没有急着回宫，他走进屋里，在堂中，静静坐着。桂公公站在门口，不敢惊动。
顾晚枫回来，桂公公也没敢阻拦，就让他进了屋。这个小公子，他来这儿见过几回，皇帝纵容的厉害。
“莲心姑娘的琴好听？”语气怪怪的。
“好听是好听，可惜有人喜欢扫兴，不让我安心听啊。”
“你知道流寇的事情了。”
“哼，天下太平，哪来的流寇？”
“那你猜是些什么人？”秦鸿溯低头喝茶，没有看他。
“捣乱的人。”
“捣乱？”秦鸿溯抬起头，“扰乱大考？姑且不论是什么人，这种手段，阻碍得了一时，阻碍不了一世。即使大考推迟，对朝廷影响也不会有多大。”
顾晚枫没有接话，反问道：“你有几个敌人？”
秦鸿溯一挑眉：“敌人？野心勃勃的广定王，西南的百芷国，表面顺服暗地蠢蠢欲动的南夷部族。这些算你口中的敌人吗？”
“也许是，也许还有你忽视的其他人。但是，可以确定，有人按耐不住了。”顾晚枫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
“煽动小小流寇作祟就想撼动我秦氏王朝的天下吗？”秦鸿溯嗤笑。
他站起身，把瘫在椅子上的顾晚枫拽起来：“外面乱，以后不准去听什么莲心、荷心的弹琴。自己弹给自己听不就行了。”
顾晚枫靠在他怀里，瞅了他一眼：“自己弹给自己听？听着可怜巴巴的。”
“那朕弹给你听？”
“我宁肯去听厨房王大娘弹棉花。”
“朕弹琴还如厨娘弹棉花？！”
“弹棉花免费听。皇帝弹琴，我付不起银子。”
“朕不要你的银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
“我说，人家都打到门上了，你还有心情在这跟王大娘争风吃醋？”
“……”秦鸿溯笑着点点他的嘴唇，“你这张嘴啊，真是毒。”
“你的皇帝可不是白当的。一招蹩脚的声东击西，明修栈道，不值得朕去费神。”
顾晚枫一愣，继而撇撇嘴：“老狐狸。”
“你也不差啊，小狐狸。”
“那皇上可知道，‘东’为何，‘西’为何？”顾晚枫问道。
“不知道。”秦鸿溯不在乎道，“这种故弄玄虚无非想转移视线，暗度陈仓。朕只管按部就班，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们的尾巴露出来。”
“那还大张旗鼓调动军队？”
“对方唱得这么卖力，朕总得捧个场吧。”
“还是小心点。”
“朕是真龙天子，小鱼小虾朕不放在眼里。”
“是真聋，听不见好话。”
“朕……是不是太宠着你了？”
“谁用你宠……唔……”
“外面怎么这么吵？”
“姑娘，外面好多兵士，带着兵器在巡逻呢。”丫鬟探头向街上看。
“奥？”莲心放下手中的信，站起身来，凑到窗前向外看。
只见一队队身穿铠甲，手拿武器的士兵在街道穿梭。是禁军？
“姑娘，听说外面有贼寇杀人放火，好多人进城避难。真是吓人。”丫鬟一脸惧色道。
“知道了，最近不要随意出门就是。你下去吧。我累了，别让人打扰我。”莲心挥挥手，丫鬟出去关上了门。
莲心转身进了里屋，掩上门。
一个面带青纱的男子，一头雪一般的白发，背着手，站在床边。
“庄主。”莲心上前道，“皇帝动用禁军了。外面有消息，卫城大营正向都城靠近。”
男子没说话。
“看来皇帝已经踏进我们的陷阱了。”
“皇帝回宫了吗？”男子突然说话。
“这，没有，还在秋心园。”莲心道。
“哼，他要是真对流寇上心，怎么会在宫外流连？”
莲心脸色一变：“这么说，他只是故做姿态？”
“无所谓。他要是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就不配让我倾尽全力，谋划这么多年了。还有重担要你来挑，不必分心，只管按照原定计划去做就好。”
话音落下，莲心再抬头，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其实很想说，我只是个弱女子，挑不起重担，但是只怕担子不用挑了，命也没了。
莲心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
30.谁能皇榜中状元（上）
秦鸿溯接连两天没出现在秋心园，顾晚枫依然带着红绡四处乱逛，偶尔去莲心弹琴唱曲，逍遥的很。
下午，他前脚踏下莲心的画舫，抬头就看见岳凡站在面前。
“顾公子。”
顾晚枫也不停留，边走边道：“你家主子没空就算了，不用麻烦你来回当传声筒。”
岳凡心说，我就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
“公子，皇上请您移步南城门。”
“我能不去吗？”顾晚枫皱眉。
“这，轿子都给您备好了。”岳凡指指旁边。
轿子？！顾晚枫从没做过轿子，这倒真是大姑娘，额不，大才子上轿，头一回了。
思想斗争半天，终究败给对轿子的好奇心，顾晚枫还是钻进八抬大轿里。
“那我呢？”红绡指指自己。
“马匹已经备好，红绡姑娘请。”岳凡做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