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明白我的心。
若是能明白你的心。
七月和卡洛斯在心里同时这么想着。
以Solea(孤悲调)开场,并不是完全传统的形式,而是在一开始就加了一段极其快速激烈的脚步,当所有人都不
禁在那一刻深深为他叫好的瞬间,舞台一下子暗了下来,只留几盏顶灯,歌手开始歌唱。
这样好好看七月跳舞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卡洛斯禁不住想起第一次为七月当击掌手的事。那个充满了魔性的舞者
,他的欲望合着歌声和吉他声全部都传达给了身后的自己。但与他分开之后,曾经偶尔一次看过他表演的视频,技
术依旧精湛,但不知道是为何却觉得他黑色的欲望之火却像是熄灭一般。
但今天的七月不同,他的欲望和魔性仿佛又重生了,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成倍的从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就像是有多少孤独,便衍生多少欲望。
娜娜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后台,佩德罗向娜娜示意了卡洛斯的方向,娜娜便径直朝卡洛斯走去。
“老师,出什么事了?!”娜娜声音很紧张,刚才佩德罗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语气很紧张,一边不住的抱歉一边求救
,娜娜以为两个人打起来了,因为七月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口气也非常不好。
卡洛斯回头看了娜娜一眼没有说话,转而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舞台上。
娜娜从来没见过卡洛斯那样的眼神,清澈平静。她没有在说话,只是站在了卡洛斯身边,很快她也迅速沈在了孤悲
调的深处。
【我觉得弗拉门戈像是黑色的火焰。
这还真是有趣的表述呀。
是呀,舞者身上带着炽热的黑色火焰,然后点燃所有观众的双眼】
“OLE!”娜娜在卡洛斯的身边大喊出声。
之后直接进入LAMENTO,只有这一首是播放CD音乐,之前就有人讨论说明明请了吉他手和歌手来,还要放CD跳舞,
真是浪费。
只有卡洛斯知道那是不同的,对于七月来说,那是第一次和恩里克争执的缘由。
七月比想象中的还要固执,他还是拿这首音乐编舞了。
想要自由的,随心所欲的跳舞,七月那时的眼神无比坚定──早该在那个时候就了解他的决意。
第一次听到这一首歌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接了吻。这个吻一直搅乱卡洛斯的内心,唇上的触觉久久不曾消散。
被强行囚禁的回忆如今全部释放,像是巨浪一样向卡洛斯冲击而来。
“好棒!”娜娜惊讶地捂住了嘴,一时间忘记了卡洛斯就在身边。
很棒吗?卡洛斯的心里苦涩极了,那个恶劣的男人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到了。
七月下台为最后的Tarantos做准备,他将会换一身衣服,并且稍事休息。七月下台的时候和卡洛斯擦身而过,没有
再像刚才那样粗暴对待他,也没有对他说什么。
娜娜和七月打了招呼并且称赞了演出,七月也礼貌回应。
“你可以和佩德罗拿一份演出资料。”七月说完就去换衣服了。
佩德罗拿着两张演出资料递给娜娜,娜娜把两份一起收了下来并没递给卡洛斯,按照卡洛斯的性格应该会把那张纸
顺手揉了。与其眼看着卡洛斯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敌人”地盘上做这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不如她防范于未然两张都
自己拿着算了。
“啊,老师,这还真是特别呢。”娜娜对卡洛斯道:“这次歌手会用中文唱Tarantos哦。”
这是这一次演出的特别之处,来自西班牙的歌手将首次尝试中文演唱Tarantos,而词则是由七月亲自填的。制作精
美的演出介绍和资料本上印着Tarantos的歌词。
七月换上了深蓝色的西装,没有任何的领巾装饰上场了。他走过卡洛斯身边的时候,在他耳边轻道:
“看好了。”
熟悉的吉他旋律响起,熟悉的开场动作──那是他们两个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Tarantos。
零度的黑夜冻住了我的双唇
使我无法向你倾吐爱意与索取亲吻
我那跳舞的爱人离开时间定在今晨
他带走了吉普赛的盲歌手与我的灵魂
我愿卷起狂暴的风雨
但并未阻止你的离去
我愿吞噬一切苦难
只愿你带着我的灵魂一同还返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过去,一个十八岁,一个二十四岁,在恩里克空旷的大教室里一起练习这一支舞。卡洛斯永远站
在七月的身后,转圈跌倒之后七月才会转过身来,笑着拉他起来,然后对他说“我们再一遍”。
转圈,踩脚,再一个两圈转,跳起来定格收尾,忍不住在心里合着节拍一起跳。
“老师?”娜娜担心地看着卡洛斯微红的眼圈。
“没睡好。”卡洛斯只是这么解释,却觉得天旋地转得厉害。
七月跳完并没有下台,流程是由特别请来的主持人上台,再做个简单的问答。
他的呼吸尚未平复,女主持人笑着问他此刻想对在座的观众说些什么,这时佩德罗突然从后台出来,在七月耳边小
声耳语了几句,七月的表情一变小声说“我知道了”。他示意女主持先不要开话筒,之后交代她只回答这个问题,
他突然有事要先下台。
“感谢大家能来捧场,也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
说完这句之后,朝女主持点了点头七月就下场了,女主持心令神会,继续留在台上应对。
回到台下直奔化妆间。
“卡洛斯怎么了?”
娜娜抱着手臂一脸幽怨的表情,佩德罗则是因为紧张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卡洛斯坐在椅子上咳嗽了两声就想要
站起来,却被娜娜一把又按回了椅子。
“老师你发烧了就老实坐着吧,刚才差点晕过去。”
“发烧了?”七月走近卡洛斯,刚想要摸他额头的温度,却被娜娜挡住了。
“七月老师,”娜娜一脸怒容:“欠我一个解释吧。”
七月怔住了,突然这么被问,自己又要从何说起,但自己还未开口,性急的娜娜就自己接口了。
“老师,虽然大家都一个行业的互有竞争,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们老师长得比你矮你就欺负这么欺负他。我才听佩德
罗说了,你把我们老师绑到这里?”
佩德罗急地一下子跳起来:
“我没说是因为个子矮!”
“都一样了!”娜娜大手一挥:“反正七月老师,这次你太过分了!”
七月对卡洛斯说道:
“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卡洛斯又咳嗽了两声:“我回家休息。”
“我说过了吧,”七月皱眉道:“我以后不会再惯你的臭毛病了。”
娜娜不敢相信似得长大了眼睛,居然在她面前还要再堂而皇之的绑架一次。
“随你便。”卡洛斯淡淡道:“你以为你谁。”
“佩德罗,娜娜,你们出去,我跟卡洛斯有事要解决,拖了四年也差不多了。”
“我不会出去的!老师在哪儿我就要跟在哪儿!”娜娜立刻拒绝了。
“佩德罗,你带娜娜出去。”
佩德罗知道今天七月的心情非常不好,之前说不听话就要炒他鱿鱼也不像是假的,他觉得他大概是在场最有苦难言
的人了。
“我们先出去吧,老师们也许重要的事要商量。”嘴上说得很客气,但却是拽着娜娜的胳膊,半强制的把她带了出
去。
门在身后合上了。
娜娜想要再开门却被佩德罗拦住,佩德罗对她摇摇头。
“七月老师这样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们不好插手。”
“他们……没问题吧?”娜娜担心极了。
“跟你没什么好解决的,当时已经很清楚了。”卡洛斯轻哼一声,依然是他那神经质的表情。
“哪里清楚?”七月反问。
“我年轻不懂事可能是当时说了什么傻话,你也很好的回答我了。”卡洛斯直视着七月:“不是吗?在我看来,很
好很干净的解决了。”
“我回答了吗?”七月也毫不客气地看着卡洛斯的眼睛。
卡洛斯被七月的反问彻底激怒了,这个男人已经无所谓了,一副无耻到底的嘴脸。
“你不是用你的离开回答了吗?!”卡洛斯将手边一叠七月工作室的宣传单朝七月砸去,宣传单像雪片一样散开在
七月的周围,但卡洛斯并没有住手的意思,又拿起了边上的文件纸砸了过去:“你突然有事离开没有再联络,我是
从拉斐尔那里听到你的消息的,四年前的今天,在我问你这个问题两天以后,你没有联络的就开了这个鬼工作室!
混蛋,如今还问我说‘你回答了吗’?!你也好意思!你那时候已经明明白白用行动告诉我了不是吗?!”
七月没有动,任由纸张向他飞来,全然没有要躲的意思。
“你听到我亲口回答了吗?残忍的是你吧,我说了让你先等我吧,之后无论我再怎么联络,再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再
听了,还躲去了西班牙。你呀……知道你让我有多麻烦吗?”七月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你知道我为了向你
解释等了四年么,我等够了,到今天就够了,我一天也不想再多等。四年前你问我喜欢你吗,所以我的答案和四年
前一样。我爱你。”
卡洛斯不敢相信似得张大了嘴,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
“真麻烦啊,所以说一遍你还不满意吗?田越我爱你。”
第十章
2006年
七月和恩里克之间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七月去教室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而卡洛斯从四月份起就从七月的家里搬出
去自己租房子,见到七月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两个人偶尔联系,也是说也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聊聊新出的专辑,
西班牙的弗拉门戈的演出新闻,就像是约定好的俗成。
天气热得厉害,明明已经到了该秋天的时候,但是炎热依然像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城市似得,甚至气温比盛夏还要高
。
大约下午五点的时候卡洛斯收到了七月的短信。
“最近有新演出知道吗?”
卡洛斯开始回复短信:
“不知道,谁的?”
打完上面的字之后,忍不住又打上“最近可好”,想了两秒又把这些删除了。删除后却又不甘心地再打上,再删除
。明明不到十个字的短信,却花了十分钟也没能发出去,但手机又再次震动了。
跳出,收信,是七月的第二封短信。
“要不要出来?”
心跳漏了一拍,他们分开住以后七月从来没有约他出来见过面,卡洛斯甚至觉得七月有时候刻意回避了他。
“好。”卡洛斯立刻回复了短信,短信刚发送没多久,七月的电话就来了。
“下来吧,在你家楼下呢。”七月的声音像是故作轻松。
卡洛斯拿着电话打开客厅的窗帘,看见楼下的七月也正往上看,看到了卡洛斯以后便笑着朝他招手。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卡洛斯问道。
“总有办法的。”
一定是拉斐尔,卡洛斯很容易就推测出来了。
七月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淡蓝色的衬衫,米白色的裤子,用手遮着眼睛朝楼上的卡洛斯招手微笑。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卡洛斯拿上手机迅速下楼了。
一开门热浪就朝卡洛斯袭来,强烈的阳光让他张不开眼睛,卡洛斯叹了口气,这么热的天一定是谁下了什么诅咒。
“快进车里。”七月拉着卡洛斯跑向一辆黑色的雪佛兰。
“新车?”卡洛斯皱眉道。
七月只是“啊,嗯”的带了过去,并没有想继续说车的事。
“不工作了还有闲钱买车,了不起。”
七月笑了: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穷人啊,倒是你见我就跟我唱反调的毛病还没改。”
卡洛斯不说话了,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口。
“突然叫你出来,不用去教室?”七月发动了车子。
“不用。”卡洛斯简短回答了七月。
“都不问我们要去哪里?”
七月这么一说,卡洛斯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所以,”七月笑着继续说:“我要去哪里你都会跟我一起?”
“死的话就麻烦你一个人去死。”卡洛斯没好气的接口。
意外的,七月没有再跟卡洛斯顶嘴,而是沉默着继续开车。卡洛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七月的表情,虽然表情
平静,却仿佛什么时候就要消失似的。
“你……”卡洛斯好不容易开口:“没出什么事吧。”
“好得很。”
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并非是卡洛斯想要的。
“恩里克……”
“上次见恩里克,他说就当没教过我。”七月的表情依然没变:“这样也好。”
“也好?!”卡洛斯一下子激动了:“你倒跟我说说好在哪里?”
“这是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事实了,他是不会认同我的。”七月苦笑。
恩里克并不喜欢七月的那些想法,他在弗拉门戈这件事上作风强硬老派,不容七月辩驳。七月曾经以理据争,像是
Tarantos或者是Ca?a!这两个曲式的舞蹈形式创作者都是Carmen Amaya,弗拉门戈一直是在进化着的,今天没有
人跳的东西不保证以后的不成为传统曲目。但恩里克根本不听这一套,他认为这是七月的诡辩,甚至呵斥七月怎么
敢把自己比成是和卡门一样的舞者。之后七月就不再和恩里克争辩了,去教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某次表演了他
自编的曲目之后,恩里克就对所有人说,他不愿意再看见七月的脸了。
“老师就是老师。”卡洛斯如此回答七月。
“是啊,老师就是老师。你喜欢女人道具的事不可以告诉恩里克,不然跟我一个下场。”七月这句话是用玩笑的语
气说出来的,但卡洛斯知道七月说的是对的。
车开出了市区直奔郊外,在一个仓库前面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七月解开安全带,对卡洛斯道。
“这是哪里?”卡洛斯瞬间疑惑了。
“这里呀,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喜欢的东西都关在里面,就差你了。”七月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
明知是玩笑心里却因为这句话而忍不住小小的雀跃。
仓库里面放着各种奇怪的东西,从奇怪的画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头骨。卡洛斯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红色的斗牛士的披风。
卡洛斯的眼睛亮了,忍不住想要伸手,但手到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那是真的斗牛士的披风,曾经属于一位很有名的斗牛士。”七月说道:“这个披风和他一起征战沙场。”
“斗牛士现在呢?”卡洛斯忍不住问。
“死了。”七月走上前去把披风取了下来:“牛角刺穿喉管,当场血溅沙场,披风因为各种原因现在到了我的手上
,你仔细看披风上还有未曾洗掉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