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样儿。如今看着这种在地里的新鲜菜蔬,果然不是那些破菜可比,吃起来味道也肯定很不错。
秦三两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主子其实就是一只贪婪的想要抢占他劳动成果的大灰狼,还兴致勃勃的点头道:「
嗯嗯,差不多了,小白菜叶子这个时候是最鲜美的,尤其熬汤,若是再有点肉丸,那个味道啊,哇,想想就觉得
流口水。」
「咕嘟」一声,如同配合他的话一般,南宫宫主立刻就吞了一口口水,频频点头道:「小白菜是吧?好,我记住
了。那个……来人啊,把这些菜苗子都拔出来,晚上让厨房熬一锅白菜肉丸汤,今儿我也尝尝这新鲜的蔬菜是什
么味儿。」
秦三两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南宫江渡的话,「嗷」一声跳起来大叫道
:「不行不行,这是俺种的菜,俺还没舍得吃上一口呢,你……你怎么可以坐享其成啊?」
「真是好笑,这话你和我说吗?我要是不坐享其成,我还是主子吗?」南宫江渡笑了起来,发怒的秦三两还真有
几分可爱味道,如同竖起了颈毛的大公鸡,尤其那双眼睛,闪烁着的单纯愤怒光芒格外动人。
「谁规定主子就能坐享其成的?不劳而获是很可耻的,只有老鼠啊,狐狸啊,才会干这种事情。」
秦三两毫不示弱。也许是南宫江渡笑弯弯的眉眼鼓励了他,也许是菜要被夺走的愤怒激励了他,总之,这时候的
秦三两,完全忘记了害怕。
「主子都是坐享其成啊,而且不单老鼠狐狸是不劳而获的吧?那些猛兽都是不劳而获的,例如老虎啊,狼啊,黑
熊啊,你什么时候看到他们还种地劳作的?不照样有肉吃?」要比起口才,秦三两哪会是南宫江渡的对手?
「那……那……那……」秦三两一连说了三个「那」字,却说什么也接不下去,总觉得南宫江渡的话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总之,这是俺的菜,你不许动了。」到最后,秦三两也只能这么说了,像是一只护住小鸡不被老鹰叼走的老母
鸡一样,他站在菜地前张开双臂叉开双腿,那姿势差点儿把南宫江渡笑晕过去。
「反了你了,谁教你这样和主子说话的?」一声大喝传来,管家梁晓杀气腾腾的走近,然后看向南宫江渡:「宫
主,这种不懂规矩的下人还是送出去吧,上次明大总管就和小的说过,后来又说是您要留着,就算了,今儿可说
什么也不能饶他了。」
秦三两飞快的低下了头,如同一只见到猫的耗子。梁晓鄙夷的看了一眼菜地,对身后几个人道:「都拔了,带到
厨房熬汤。」
南宫江渡好奇的看着,却见那土包子低垂着头,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扭绞着衣襟,显然是心痛之极,但是却一声都
不敢吭。
南宫江渡就奇怪了,心想难道我这个主子的威严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管家吗?这土包子刚刚和我斗嘴的劲头都到
哪里去了?
他看看杀气腾腾的梁晓,再看看敢怒不敢言的秦三两,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升上一丝怜惜。
「够了够了,又不是喂猪,一顿这些也足够了,剩下的还要留着再吃嘛。」南宫江渡制止了那些厨房里的粗使仆
人们,然后挥挥手:「好了,你们退下吧。」
待梁晓和一干下人都退下去,秦三两依然没有声音。
南宫江渡逗他说话,他也不肯抬头,最后大宫主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挑起土包子的下巴,却见对方鼓着腮帮子,
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哼一声,扭头就进了屋子。
「呵呵,还蛮可爱的嘛。」南宫江渡笑着摇摇头,再看一眼翠绿的菜地,心中升起对晚餐的渴望,想了想,到底
在屋外喊了一声:「今天晚上你到我屋里去吃饭吧,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小白菜的。」
说完了,方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太阳就下山了。南宫江渡坐在窗前椅子上,不住的向院子里张望,外屋里,是一直在他身
边照顾的倾明在作画。
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蓝色的土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上,下身是一条洗的发白的布裤子,裤腿也卷到了膝盖之上。然而如此粗
陋的打扮,在夕阳下看起来竟不觉寒酸,反而有一种野性的不羁的美感。
「呵呵,这家伙,他倒真来了。」南宫江渡啜了一口茶水,忍不住笑起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秦三两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嗨,明大哥,你在这里干什……哇,你在画画啊?天啊,你竟然
还会画画?不是吧?看你冷冰冰的,竟然……天啊,还画的这么好,这地瓜花都被你画的活了。」
「噗……」的一声,南宫江渡一口水就这么喷了出来。
他心里想着地瓜花?怎么会是地瓜花?我刚才看了一眼,明叔画的明明是菊花吧?一边想着,人早就奔了出去。
入眼是明叔一张黑的如同锅底的脸,再往下,是拿着毛笔不停抖颤的手,正当南宫江渡害怕好好的一副菊花图就
这么被毁掉时,却听明叔平静的开口了。
「地瓜花是什么东西?」口气还算是平静。南宫江渡心想明叔的定力就是好啊,这种时候口气还能如此镇定。
「啊,明大哥你真是谦虚喔,竟然还向俺请教问题。」秦三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白痴,明叔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罢了,他希望地瓜花是你们那边菊花的别称。」
南宫江渡实在忍不下去了,又转头对倾明道:「明叔,你不必期待了,地瓜花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天竺牡丹,在后
面院子里,到处都是,也没人打理的,你改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章
「菊花?怎么会是菊花?菊花哪有这么大?菊花不都是小小的一朵,然后秋天时,田埂上堤坝上到处都是一簇簇
的那种花吗?」秦三两惊叫起来。
「笨,那是野菊花,又叫做雏菊,我们说的菊花才不是那种哩。」南宫江渡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道:「算了算
了,大概你也没看过那些名品的菊花,等到今年秋天园子里的那些名品菊花开放时,我带你去看,现在你进来,
帮我把桌子擦一下。」
南宫江渡不用贴身丫头和小厮,都是下人们每天早晚来收拾一遍房间的。
「花还分什么名不名贵的吗?为什么天竺牡丹就在后院子没人打理,这个什么名品菊花就放在花圃里啊?」
秦三两实在不懂这些城里人,他进城时头一次知道原来花是可以卖钱的,今天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花也有贵贱之
分。
「为什么宫主就能住在精美的房子里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为什么你就只能在院子里种菜穿布衣吃粗粮?最后
辛苦种的菜还要献给宫主吃呢?」
「不是我献的,是他抢的,明大哥你要搞清楚哦。」提起这碴儿,秦三两还气呼呼的,又瞪了南宫江渡一眼,嘴
里嘟囔出四个字:「硕鼠米虫。」
南宫江渡又忍不住笑了,暗道土包子应该是很单纯吧,在乡下大概都是各凭自己的力气来生活,所以他一点儿都
不懂强者为王弱肉强食的道理,哎呀这幸亏是落在我这里,若一旦落到了别的富户家,就他这一根筋的性子,没
两天就打出去了。
正想着,却听明叔也笑道:「这倒是奇怪,他不怕你我,倒是怕梁晓那群破崽子。」因为身份地位在江渡宫算是
超然的,所以明叔统统以破崽子称呼其他下人,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不但不觉这称呼可厌,反倒添了一丝
亲切的意味在里面。
「是啊,我也奇怪呢。」南宫江渡摇头,一边看向秦三两:「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让我用土包子来称呼你吧?
」
「土包子就土包子,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吃的粮吃的菜可都是土包子种出来的。」秦三两噘起嘴巴,哼了一声转
过头去。
「不告诉我?是不是要我把梁晓叫过来亲自问问你啊?」南宫江渡上前,不怀好意的笑着。
果然,他提到梁晓,秦三两就不敢轻视了,又不甘心的瞪了南宫江渡一眼,他撇了撇嘴,最后不甘心的道:「秦
三两,我叫秦三两了。」
这些日子因为跟着下人们耳濡目染,虽然乡下的口音没改过来,但是那一口「俺」字倒是基本上改过来了。只不
过愤怒兴奋忘形的时候,仍会蹦出「俺」字。
「秦三两?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是说你生下来只有三两重吗?」别说南宫江渡来了兴趣,就连明叔,都
难得的起了好奇之心。
「喂,生下来三两重的,那是猫崽好不好?我要是生下来就三两重,还不早回阎王爷那儿重新投胎了。」秦三两
大叫,张牙舞爪的模样倒真像是一只发怒的猫咪。
明叔忍不住别过头去,否则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天知道他的威严可不逊色于宫主,靠的就是平日里
不苟言笑的这张脸啊,几十年都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时候破功。
「我哪知道啊。」南宫江渡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不过他可不肯认错,哼哼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
的名字呢?」
「是因为称命的时候,我的命有三两重,说是将来可以富贵一生,所以爹娘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哇,看不出来哦,原来你是富贵命啊。」南宫江渡哈哈笑着,听在秦三两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
「大富大贵我倒不稀罕了,那是我爹娘盼望的,我也不去妄想,只要存够了钱,回到家把翠花娶回来,日后再生
几个孩子,我能种地养活他们,这就挺好的。」
秦三两脸上泛出沉醉的笑容,在叙述这段生活蓝图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都发出光来。
南宫江渡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当然,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嗤笑一声,拍了拍秦三两的
肩膀:「瞧你这点儿出息吧,放心,你在我这里干个一年半载,我赏你一个大红包,让你回去娶媳妇好不好?」
「啊,真的吗?那你要说话算话啊。」秦三两的眼睛又兴奋的发出光芒,还伸出手指:「不行,我们要拉勾勾,
你要赖账就是小狗。」
南宫江渡哭笑不得,伸出手和秦三两拉了一下,听他很认真的念那首童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似乎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候,那时他每日里要勤练武功,每次只能羡
慕的看着街上那些孩子玩着各种游戏,没想到那时候没接触过的东西,倒在今天玩了一把。
再看向秦三两,心中就觉得奇怪,暗道这土包子明明比我大,怎么就是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呢?是因为他太单纯
了吗?也许吧,乡下人多淳朴,更不会尔虞我诈,唉,可惜他终究是要走的。
得到保证的秦三两很是开心,恰巧这时候晚膳也摆上来了,南宫江渡从来都是和明叔一起吃饭,如今又把秦三两
邀请到了桌上。只不过土包子虽然直率,然而最起码的规矩是懂的,尤其又是当着梁晓的面儿,嗫嚅着不肯坐到
椅子上去。
南宫江渡看出了他的顾虑,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去,然后就要拉住秦三两的手将他往自己身旁的位子上拖。
结果不等动作,就听见对方欢叫了一声,便跑到自己身旁坐下,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肩膀,嘿嘿笑着说:「你知
道我怕梁管家,所以特地把他们支走的对不对?谢谢你啊,以后我那里的菜,你可以随便吃,没关系的。」
南宫江渡和明叔都是哭笑不得。三人便一起吃饭,他们俩都为这时鲜白菜苗做的那道汤赞不绝口。
然而下午差点儿为了白菜苗和他拼命的秦三两,这时候却是看都不看那些碧莹莹的菜叶一眼了,他筷下如雨,拣
着那些美味的肉食直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好学不倦的问着这些菜的名字。
南宫江渡和明叔吃饭的时候,是从不说话的,这是贵族家的不成文规矩。然而今日被秦三两一搅,两个人就只好
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吃饭,无形间速度慢了好多,但是一顿饭却吃得十分开心,有了那只麻雀叽叽喳喳的,整个饭
桌上的气氛都如同死水变活水一样。
吃完饭,秦三两还对桌上美味的鸡鸭鱼肉念念不忘,不过到最后也没好意思打包拿走,恋恋不舍的看着下人们将
那些大盘子端了下去,那一刻他那如同小狗看着大骨头被抢走的眼神,差点儿没让南宫江渡把肠子给笑断了。
「你怎么不让他拿走啊,反正那些东西撤下去了也是喂狗。」
待秦三两走后,明叔忍不住问南宫江渡,他看得出来,宫主对这个土包子并不反感,不但不反感,相反的,还有
一股喜欢之情。就连自己都很喜欢秦三两,也许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可以最大程度的放松身心吧。
南宫江渡呵呵一笑,朝明叔挤了两下眼睛:「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让那个土包子天天来陪明叔吃饭了吗?要知道
,那些鸡鸭鱼肉吃多了,是会腻人的,只有这样馋着他,才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嘛。」
「你往谁头上栽赃呢,我又没说喜欢和他一起吃饭,少拉我来垫背。」明叔失笑:「以为我不知道你吗?这又是
找到了好玩的事情,那秦三两的憨直对了你的胃口吧?哼哼,你就玩着吧,可小心别把自己给玩进去。」
「哈哈哈,明叔,你开什么玩笑啊,以为他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吗?告诉你,我们魔宫宫主都爱上男人的诅咒,在
我这里一定会被画上句点的。」
南宫江渡信誓旦旦的握拳,开玩笑,之前那些告白的男人,哪个不长的比这土包子强啊,他动心了吗动心了吗?
没有嘛,怎么明叔还对自己没信心呢。
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那天开始,秦三两就成了主子饭桌上的常客,只要有他在,便可以听到饭厅里总
是欢声笑语不断,而他种的小菜园也成为南宫江渡饭桌上蔬菜的主要供应地。
鉴于主子和明叔如此喜欢自己种出来的菜,所以秦三两很是勃发了雄心壮志,在南宫江渡面前豪情万丈的表示自
己要再开辟几块菜地。
吃人手短的南宫江渡自然由得他去,只要不破坏院子的大致格局就可以,更何况他吃那些时鲜蔬菜的确是吃上瘾
了。
一晃眼又过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秦三两一直致力于菜地的开辟,已经又开出三块小菜园了,只等着种下大白
菜和萝卜还有秋芸豆,好留着秋天收了吃。
南宫江渡很高兴,因此这一日秦三两来和他请假,说想回乡下一趟的时候,他不但毫不犹豫的准了六天假,还封
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对方。
秦三两这个兴奋啊,只觉得主子是全世界最好的主子了,拿着大红包兴冲冲的赶回乡下的家,爹娘和弟弟一见他
回来,都高兴的接出来,一家人回到屋里坐定,他这才拿出大红包,当着家人的面兴奋的拆了开来。
之前掂着分量,觉着最起码也有一斤多,那就大概是十两银子了。谁知拆开一看,竟还不是白银,原来是一排金
叶子。
这下子,家里人欣喜欲狂,秦母都跪下了,感谢上天保佑她的儿子,一家人更是当即就分配好了金子的用途。秦
家弟弟更是建议哥哥干脆辞了工,把翠花嫂子给迎娶了得了。
秦家人兴奋成狂,那边的南宫宫主可不自在了。
秦三两是早上走的,因此中午饭便没人陪他和倾明吃。两人坐在饭桌上,都默默低头扒饭,倾明尚可,但南宫江
渡却觉得寂寞了,扒一口饭就叹一口气,然后默默望一眼秦三两素日坐的地方,只觉心里堵得难受。
「你要实在不习惯,再叫个人来吃不就行了吗?」倾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暗道没有秦三两的时候,不也是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