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生子)下——夜笼纱
夜笼纱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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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儒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心中默默的念着女儿的名字。望着他们缓缓的退入内室,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永昼院,云,廉二人洗漱了躺在床上。廉松风将云修儒圈在自己怀里,看着他脸上久违的红晕,就连眼神,也显得格外的明亮。不自觉的低头轻轻一吻,笑道:“这下可高兴了吧?”云修儒嗯了一声,抿着嘴笑了笑。忽然微微欠起身道:“我抱着你睡吧?”廉松风把他拉下来道:“别闹了,累了一天快睡吧。”云修儒在他怀里挣扎道:“你日日都抱着我睡,让我也抱抱你吧?”廉松风拗不过他,只好由他摆布。

云修儒喜滋滋的将他搂入怀中,廉松风紧贴在那单薄的胸口上,伸手抚着他的腰身道:“都成了一把骨头了,几时才能养出点儿肉来?”说着,发现云修儒正笑眯眯的望着他,不由得也笑了,二人就怎么互相对望着。许久后,云修儒将廉松风的头按在怀中,柔声道:“睡吧,我守着你呢。”廉松风依言闭上了双眼。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声,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云修儒不知疲倦的望着怀里的人,眼中的神采已经荡然无存,脸上的红晕褪去,被一片青白所代替。口中轻轻的呢喃道:“泊然,终究是我违了誓言,辜负了你的一片心啊。”低下头,在廉松风额头印下深深一吻,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快四更天时,廉松风被冻醒了。只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微微扬起头,便看见云修儒安详的睡颜,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不见作答,伸手在被中推了他一把,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僵硬。廉松风呆了呆,再次仰起头望向云修儒,慢慢吻向那已经冰凉的唇,缓缓的道:“我晓得你累了,好好的睡吧,不会有人再打搅你了。守真,守真呐,且在奈何桥畔等等我,等等我。你今生违了誓言,来世必定要还我的情。”

慧锦十二年三月,慧锦帝剿除了叛党,收复了失地。自然,又有一大批的人牵连进去。抄家杀头,乱哄哄的闹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了秩序。

而便在此时,慧锦帝却得了怪病,浑身溃烂不止。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高悬求医皇榜,竟无人敢揭。慧锦帝此病来势凶猛,不出一月,身上几乎便看不见一块儿好地方了。尤其是腹间的几个大洞,伺候的人竟看到,有像蛆一般的东西打里面爬出来。整个寝殿被弄得臭气熏天,宫女内侍们,既害怕,又嫌弃,人人都不愿上前服侍。慧锦帝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声嘶力竭的叫着“守真救命”。底下人传言说,云修儒曾得幸与先帝,陛下这是遭报应了。

慧锦十二年五月初九日,慧锦帝驾崩于青平宫内。临终时,他竟一脸喜色,伸着双手大叫着:“守真来接我了。”连叫了数声才断了气。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睛定定地望着头顶。

因慧锦帝年轻,尚不曾立得太子。大臣们一致通过,将单淑妃生的长子,推到了皇帝的宝座上。再选出几位大臣辅政,改年号为天北。

魏允之得到慧锦帝的死讯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杭士杰与雍小君进来相劝时,他却带着一脸的泪痕笑道:“报应,报应啊!他不死谁死啊?妈的活该,死的好,死的好啊!”话未说完,便又哭起来。雍小君恨极了慧锦帝,咬着牙道:“果然是报应不爽,来得好!”杭士杰深知,魏允之对这个侄子既恨又怜。忙劝了雍小君出去,将门带上,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天北一年十月,雅竹在痛苦挣扎了一天后,产下一对男婴。不幸的是,最后出来的孩子一落地便死了。他的眉间也有一颗痣,红的分外刺眼。雅竹此时才明白,难怪自从有了身孕,眉间的痣平白的消退了,头疼也没有再犯过。原来,那孩子便是替自己去死的。望着在怀中吃奶的儿子,不免又是一阵伤心。

天北三年清明,魏允之领着一家大小,往城外与云修儒扫墓。临下山时,骆缇不知怎的被绊了一跤,便再没有爬起来。于是,在那一大片空地上,又添了一座新坟。

自云修儒走后,魏允之时时的宽慰着廉松风。而廉松风也守着对骆智远的承诺,精心照料着骆缇为他尽孝。

云修儒下葬后,廉松风便大病了一场,两三月才得恢复。每逢大风大雨之后,他必定要上山去看看。抚着碑上的字,絮絮地说个没完。那温柔的目光,仿佛看见了云修儒一般,让尾随而来的魏允之,泪流满面。床上依旧摆着两个枕头,半夜醒来,廉松风会不自觉的将它搂入怀中,一遍一遍唤着那人的名字,直到天明。云修儒入殓时,廉松风亲手为他穿衣,并将一缕青丝装在香囊中,挂在他的胸前,随他一起埋入地下。而廉松风,则将云修儒的那一段发丝,随身携带一刻不离。

云燕亭仍旧没有恢复记忆,像个孩子般快乐的生活着。只是比以前要独立了许多,这里头自然有魏清尊的功劳。

云娃自父亲去世后,沉默了许多,亏得有他常伴身边,温柔相待。有时,云娃无端的发脾气,他也认打认骂总不还口。等云娃消了气,又嬉皮笑脸的往前凑。不知道云娃对魏清尊骂疲了,还是被他的一片挚诚所感动,慢慢的,看他的眼神温柔了许多,这让魏清尊大受鼓舞。

这一日,太傅史良告老还乡,途经西池特来拜会魏允之。听说云修儒已然去世,惊诧之余,不免惋惜一番。又问廉松风现在何处?定要请来相见。家人回说,今日一早便上山去了。史良正要去祭拜云修儒一番,与魏允之坐上马车,直奔城郊而去。

那山本不高,魏允之扶着他慢慢走上来,一面道:“这座山我早就买下了。”指着几座坟堆道:“廉庭芳与骆智远尸骨无存,这两座是他们的衣冠冢。老骆今年清明与修儒扫墓,在这绊了一跤,也走了,这便是他的坟了。”说罢,魏允之又往四周望了一眼,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史良也觉奇怪,问道:“松风何在?”魏允之命家人四下寻找,自己与史良来在云修儒坟前。

魏允之忽然发现,石碑后露出一角布料,忙转过去一看,只见廉松风盘膝端坐于碑后,双目微阖,嘴角含笑,如老僧入定一般。

史良也跟过来,俯身拍了他一把道:“松风好睡呀,故人来访都不理睬吗?”等了会儿,廉松风依旧未动。魏允之脸色一变,哆嗦着伸手在他口鼻处一探,双眼几乎瞪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云燕亭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呆呆的坐在床上,脸上阴晴不定。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喃喃的唤了声“庭芳”,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又是一年桂子飘香。云娃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初为人母,自然是一番的手忙脚乱。云娃被那孩子闹的乏了,哄他睡着后,命周氏将他抱了出去。魏清尊在床上向她招了招手,云娃瞥了他一眼,在他身边躺下。魏清尊咬着她的耳朵,缠缠绵绵的说着情话,逗得云娃用被子捂了脸,吃吃地笑着。魏清尊怜惜她才做完月子,过了过嘴瘾,便搂着她睡去。

睡到半夜,云娃只觉有人在推自己,不耐的哼了声。忽听那人柔柔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如此的耳熟,云娃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床前立着两个人,本能的出手,朝那人胸口一掌拍下。不想,竟从那人的身体里对穿而过。云娃吓了一跳,只听另一人笑道:“好个孝顺的女儿,倒打起自己的爹爹了!”话音方落,屋内已点亮了灯。

云娃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瘪着嘴唤了声“爹爹”,想也不想一头便扑了过去。这一次实实在在的抱住了那人,便是山崩地裂也再不松手了。

云修儒宠溺的抚着女儿的青丝,一面笑道:“都做娘的人了,怎的还爱撒娇啊?清心委实太惯着你了。”廉松风走过来,轻拍着云娃的肩道:“好孩子,且听你爹爹说几句话。”云娃抽抽搭搭的站直了身子,望着他道:“伯伯与爹爹皆是狠心之人,撇下我说走便走,也不回来看我一看。”话未说完,又抱着云修儒大哭起来。廉松风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云修儒耐心的哄着女儿,直到她发泄够了,方与她拭着泪道:“为父时时都在你身边,你不知道罢了。如今,我们的期限已至,便要去投胎了。临走时再来看看你,我的儿,你好生的过吧。”云娃握了他的手道:“燕亭哥哥出家了,爹爹知道吗?”云修儒颔首道:“我晓得了。愿他修个来世,莫再像今世这般凄苦。”云娃道:“来世,我们还能做父女吗?”云修儒将她拥入怀中道:“会吧,一定会的。”

廉松风看了看从窗外道:“天快亮了。”云修儒点点头,伸手在云娃的头上拂过,抱着她来到床前,轻轻放在魏清尊的身边,抚着她的脸久久不忍离去。廉松风拍着他的肩劝道:“有那么多人疼她宠她,你就放心吧。”云修儒吸了口气,缓缓立起身,随了廉松风一步一回头的出去。

皎洁的月光下,云修儒紧紧的偎在廉松风怀中。四周夏虫欢鸣,暗香浮动。

廉松风含笑道:“幸而阎君可怜,让我们能彼此记住对方的名字。”轻轻捧了云修儒的脸道:“守真,来世我只为寻你而去。”云修儒亦微笑道:“来世我只为等你而活。”廉松风拉着他跪下道:“来世,我第一眼便要认出你。”云修儒握了他的手道“来世,我要与你再度牵手,携手百年。”廉松风扶了他起来,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往树林深处走去,渐渐隐与花木之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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