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生子)下——夜笼纱
夜笼纱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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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允之见云修儒面有疲惫之色,忙劝了他们出去。

云燕亭挽了廉松风的胳膊道:“伯伯,我也住在这里吗?”杭士杰在门口停下道:“二爷的住处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云燕亭偎在廉松风怀里道:“谁是‘二爷’呀?我,我叫燕亭。不叫二爷。”杭士杰心下叹口气,走过来道:“是,我晓得了。燕亭跟我过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吧?”云燕亭将脸埋在廉松风怀中,闷闷的道:“我就挨着伯伯住,哪儿也不去。”杭士杰道:“你父亲伯伯要歇着了,我们出去玩儿?”云燕亭不耐得跺了一下脚,伸手抱住了廉松风。杭士杰还待再劝,廉松风向他摆了摆手。他只得作罢,随了众人出去。

廉松风嘱咐云燕亭安安静静的玩儿,自己替云修儒宽衣扶他躺下道:“这回子还早着呢,你且安心好生睡一觉吧。”云修儒握了他的手,轻声道:“这几日着实辛苦你了,你上来睡会儿吧?”廉松风含笑抚着他的脸道:“你不用管我,快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啊。”云修儒心里一直挂着云娃,哪里睡的着。又怕廉松风担心,只得闭着眼装睡。廉松风见他眉间微蹙,面上神态似有焦虑之色,大概也猜到了,安慰道:“一切误会均已消除,她是不会再弃你而去了。你只管安心歇着,他们一回来我便叫醒你。”云修儒低低的嗯了声,握着廉松风的手,温顺的闭上了双眼。

也许是太劳累了,云修儒醒来时天早已黑尽。

第85章(大结局)

屋里掌了灯。隐约觉得有两个人坐在床边。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可当他看见那人,高高隆起的肚子时,惊得险些叫出来。

雅竹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云娃忙起身,将枕头塞在他身后,坐下道:“大哥哥有了身孕,我就要做姑姑了!”想着他本是阴阳之身,云修儒慢慢的,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微微拱手道:“我对公子多有误会,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得公子受辱……我如今是真心悔过,公子可否原谅我吗?”雅竹早已将先时的怨恨,抛到了九霄云外。见他一脸病容,满身憔悴,又放下长辈的架子,言辞恳切的与自己赔礼。凭地里只觉一阵心酸,忙握了他的手道:“叔叔休要如此,小侄委实当不得呢。也怪我年轻气盛,说话行事没有分寸,才引得叔叔误会。如今即已脱离苦海,前尘旧事就莫要再去想了,叔叔该好生保重身体才是。”云修儒不料,他竟然怎么轻易的便原谅自己。让人骗去,强行的脱光了衣服验身,倘若是自己,怕也无有这般度量,肯去原谅那人。又想到方才还担心,他与云娃会再度弃他而去。一时羞愧难当,追悔莫及。在床上坐起来,紧紧地抓了雅竹的手,含泪道:“我果然是心胸狭窄,公子骂我几句到还好受些……”雅竹慌忙起身将他扶住道:“从今往后,我与叔叔便是一家人,叔叔只管叫我的名字便是,要不,就叫我清心也使得。”云娃在一旁拍手笑道:“好了好了,雨过天晴啊!”

一时众人都进来,杭士杰笑道:“如今,咱们府里可算是热闹了。修儒啊,我让雅公子就在这里住下了。等明年孩子出生,大一些了再回去也不迟。”魏清尊道:“索性便久居此间有何不可?”杭士杰道:“我倒巴不得,那也得看他们小两口儿,愿意不愿意呢。”夏桑植望着雅竹微笑道:“我听他的。”云修儒不料,在这里竟见到了挂印而去的夏二公子,当下老大一怔。云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云修儒方才明白,颔首道:“原来兜兜转转,还是他与你有缘呐。你也莫再去想以前之事,好好过吧。”雅竹握了他的手微笑不语。

次日早饭后,雍小君便将他寻的名医,请进府与云修儒诊脉。那先生四平八稳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被魏允之请到了前面待茶。他这才说了老实话,与黄先生的意思大致相同。

魏允之跌坐在椅中,那心比外头飘的雪还要凉。想着初见云修儒时,是在百圣殿的朝会上。一袭杏黄宫衣,衬得他肌肤如玉眉目如画。虽遭众官员恶语围攻,那脊梁却一直是挺得直直的。驯马之时,他见廉松风身处险境,失态的真情流露。与波利交战,他身负重伤居然还能手刃贼首。将他救回后,在夏百年处听到他的遭遇。虽只是寥寥数语,却让人很难想象,如此柔弱之人,怎么能够承受这般的屈辱?最后一次在梧桐院见到他时,已经被他从小宠大的孩子,折磨的卧床不起了。修儒,修儒,若我当初狠一狠心,将你从松风手里抢过来,你是否便不会受那么多的罪?不,不。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连想一想也没有过吧?我若真那么做了,跟他们还有什么两样?

眼泪不知不觉间已撒在衣襟上,猛抬头,看见杭士杰不知何时立在了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再不敢开口,只怕一时控住不住,

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杭士杰揽住他微微颤抖的肩,半响方道:“思成怎可偏听一家之言?多请几位……”魏允之闷在他怀里道:“在路上时,已请了一位医术好的先生看过,与他说的一模一样。”杭士杰用力将他从怀里拉出来,捧了他的脸道:“他不过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便是有个三灾六难,咬牙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如今,即到了咱们这儿,好吃好喝的与他慢慢调养。便是日日吃那老山参,我们也是买得起的。四五年难道还将养不好吗?”魏允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被我魏家给害苦了。好容易遇到了廉松风,这才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就让魏崇翼这个王八蛋给毁了。”杭士杰急急捂住他的嘴,又到门口张望几眼,回来小声嗔怪道:“你如今什么都不是了,还是小心些吧,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呐。”

魏允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道:“你们都以为他是苟且偷生之人,他不是。他……他是牵挂的人太多了,放不下。什么都替人家想,就不曾替自己想过。这一回,他……他怕是真过不去了。”说罢,伏在桌上呜咽不已。杭士杰怔了怔,轻轻抚着他的头道:“我晓得,你……你心里一直对他放不下。思成啊,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魏允之哭了会儿,才稍稍止住。

杭士杰捧了热茶到他手里,劝他吃了一口。魏允之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先买块地预备着,哪怕是冲一冲也好。此事断断不能让小雍知道了。他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又跟修儒这般亲厚,他会受不了的。”杭士杰颔首道:“这还用你来吩咐吗?交给我去办,你只管放心好了。”魏允之摇了摇头,拉他在身边坐下道:“你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了,自己也该善加保重才是。”杭士杰默默的望了他一会儿道:“只要你不嫌我烦,我便一直守着你,守着这个家。”魏允之听得一愣。忽然想到十几年后,自己也将面临着生离死别这一幕,止不住的一阵心痛,起身将杭士杰搂入怀中久久无语。

自众人都搬入魏府后,但凡云修儒精神略好些,雅竹便会在夏桑植的搀扶下,过来陪他说会儿话。雍小君更是常常带了儿子魏万方,前来看望。廉松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那人虽面带笑容,而眼底,却有着不为人察觉的一丝凄凉。尤其只云娃在时,他会将那孩子紧紧的搂入怀中,微微的眯着眼,一遍一遍的抚摩着她的青丝。那般的眷恋,那般的不舍。仿佛下一刻,他便要离去,永永远远的离去。

现在的云修儒,对廉松风是从未有过的百依百顺。只要一见他皱眉,云修儒便会像做错事的孩子,赔着万分小心的讨好他。吃饭吃药早就不用人劝了。哪怕是再没胃口,只要能让廉松风高兴,他便会强行的往下咽。记得那次,只多给他喂了小半碗的饭,廉松风有什么事出去了片刻。回来时,在屋外便听见里头动静不对。赶进去一看,云修儒正伏在床边,连药带饭的全呕了出来。一面喘着气,对云娃与魏清尊再三叮嘱,不许让他知道。廉松风当下心疼的上前将他抱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修儒不防他进来,到吓了一跳。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去圆这个谎?只是冲他一阵的傻笑。

无人之时,廉松风常常将云修儒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儿。云修儒几乎是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曾经的一池春水,如今已失去了几多神采,而廉松风依然能读懂,那里面对自己深深的依恋,浓浓的爱意。

一直粘着廉松风的云燕亭,不知何故,竟要自己回房安歇。拉着他细细一问,云燕亭道:“清樽说,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眨着眼睛想了想,继续道:“已经是个老爷们儿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缠着伯伯。人家会笑的。”说罢,又用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道:“我比你矮不了多少,日后我来照顾伯伯与父亲吧?我还会照顾小弟弟,还有妹妹。”云修儒招手让他过去,云燕亭颠颠儿的跑到床边坐下,一头滚在他怀了。云修儒倒真拿他当孩子,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慢慢问他道:“‘弟弟’是谁呀?”云燕亭嘻嘻笑道:“就是万方嘛。”又吸了吸鼻子道:“他老缠着我,非要跟我玩儿。我同清尊都是大人,老带个孩子玩儿……唉,谁叫我比他大了。”云修儒笑对廉松风道:“请遵倒是个好孩子呢。”廉松风望着他欲言又止。

魏清尊对云娃的感情,是个瞎子都看出来了,何况是长着一双大眼的魏允之。若要在先时,他多少有些不乐意。倒不为别的,自从这个亲儿子认祖归宗后,他在家中的地位便急剧下降。拿他的话来讲,这个小畜生,十句倒有九句都在跟他抬杠。若是再来怎么一位当家少奶奶……往后自己的日子,只能是水深火热,再无别的指望了。可如今,云修儒命不长久,就想着看女儿有个归宿。看他对自己儿子颇为喜爱,若是让云娃嫁过来,两家又是老交情,他一定会放心的。于是,在杭士杰来探他的口风时,他便应允了。

云娃正觉得,魏清尊近来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暧昧,打算着要好好的告诫他一番,便被父亲叫过去单独谈话。

云修儒这两日精神好了许多,能自己坐起来了。自云娃一进屋,那目光便粘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想着她幼时,含着自己的乳首撒娇的样子,恍若便是在昨日。转瞬间,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

云娃被他看的红了脸,偎在他怀里轻轻叫了声爹爹。云修儒捧了她的脸,像是看不够。许久方将她揽入怀中,缓缓的拍着她的肩道:“都是大姑娘了。”云娃仰头望着他道:“爹爹怎么了?”云修儒含笑道:“为父的与你商量件事。”云娃嗯了一声道:“爹爹请讲。”云修儒道:“清尊他是个好孩子呢。连你大哥哥也说他不错,你们又是打小儿在一起的……你魏伯伯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又与我们家交情颇深,为父很放心呢。好孩子,你觉得了?”

云娃怔怔的望着他,眸中微微的起了一层水雾,一滴泪珠缓缓的流到了腮边。云修儒有些发慌,忙道:“这是怎么了?愿意不愿意的,你只管说出来,好好的流什么眼泪啊?”云娃将脸埋在他怀里,香肩微耸,凄凄的道:“爹爹不要我了吗?做什么要把我推给不相干的人?”云修儒抚着她的背,柔声劝道:“世上的女儿,哪有一辈子呆在娘家,不嫁人的?我的儿,眼看着你便十七岁了,正是大好的年华。莫非要等到韶华已逝才嫁人吗?”云娃满面泪水的道:“让我多陪陪你吧?”云修儒拿了衣袖与她拭着眼泪道:“为父的就想看着你早日成亲,我也好……”方说到此处,便猛的一下顿住了,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云娃陡然间觉得,有人拿刀在自己心上狠狠的划过。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痛,激得她浑身一颤。云修儒见她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惨白,忙忙的搂住她道:“云娃,你,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不逼你就是。”云娃伸手回抱着他道:“容我想想可好?”云修儒摇头道:“好孩子,我说了,不再勉强你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云娃几乎将身子,全都缩进他的怀抱,再不开口。

魏清尊这两日,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坐卧不宁。日日往永昼院请安,直等到开饭了也不见云娃出来。垂头丧气的告辞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见他颠颠儿的赶过来。云,廉二人见他一副神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倒着实有些心疼起来。正打算将话与他挑明,云燕亭领着魏万方跑进来叫道:“妹妹唤你出去说话呢。”魏清尊猛地一下立起身吼道:“在哪儿?”云燕亭不防,吓了一跳道:“就在我们常玩儿的亭子……”魏清尊不等他说完,早跑得没影儿了。

这一下,该云修儒与廉松风坐立不安了。直等到掌灯时分,才见魏清尊一路狂奔进院来。一把将立在院内的廉松风拦腰抱起,连转数圈儿欢叫道:“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哈哈……”廉松风被他转得头晕,连连叫他住手。云燕亭打屋子里抢出来,使劲儿的推着魏清尊道:“你做什么欺负我伯伯?快放开!”家人们也上前相劝。魏清尊总算平静下来,放开廉松风,勾了云燕亭的脖子道:“以后,你便是我正经八百的大舅兄了。”云燕亭愣愣的望着他道:“我是你哥哥,什么‘大九兄’?你糊涂了吗?我妹妹了?”魏清尊狠狠的喘了两口气道:“在雅哥哥那儿了。”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跑。廉松风急的,在后面一路追赶叫道:“清尊莫要乱来,你云叔叔可受不住呢!”

不等云修儒明白过来,魏清尊已跪在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三个头。爬起身,抓了他的手道:“岳父,云娃答应嫁给我了,她真的答应了!”见廉松风进来,又转身向他跪下,行起了大礼。廉松风见他欣喜若狂,自己也替他高兴,含笑将他扶起道:“还不快将此事,禀明你的父亲知道?”魏清尊连连答应着,忙不迭的往外跑。

谁知才跑出去,又转回来道:“云妹妹害羞呢,这会子在哥哥那儿,等我一走她便回来。”说罢,往外便跑。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院子里一众家人丫鬟,皆大笑起来。廉松风赶出去看时,魏清尊与取食回来的几个小厮撞作一团,杯碗盘盏散落一地。魏清尊难得臊的满面通红,一溜烟儿的去了。廉松风笑着摇摇头,转身进到屋内,挨着云修儒坐下道:“竟欢喜得这般,真是好有出息呢。”方说完,忽然间想起当年,云修儒答应与自己结拜后,连着数日心情激荡的睡不着觉。白天仍旧是精神抖擞的操练士卒。想到这儿,多少也能理解魏清尊此时的心情了。是啊,能与心仪之人携手百年,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云修儒含笑张了张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按住胸口哼了一声,呕出口血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廉松风大叫了声守真,赶紧将他扶来躺好。一面与他掐着人中,一面唤人去请郎中进来。

魏府内立时便乱起来,几路人马全赶到了永昼院。雅竹催了云娃先回去,自己挺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在夏桑植与周氏的搀扶下也赶了过来。

上一回来的那位张先生,被人用轿子火速的抬进魏府。

他晓得云修儒的病情,问了问情况,立时伸手在他左胸上,有节奏的按压起来。众人不解他这是何意?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云修儒脸色逐渐好起来,从喉间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张先生拿出银针与他扎上道:“且莫乱动,先歇会吧。”云修儒心里明白,只怕是方才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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