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沈临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便走，不知所以地跟着他走出“半日情歌”，苏情看着此刻显得有些陌生的沈临，心里已不知是何滋味。
第六十九章：决绝
沉默着上了车，苏情想，这酒后驾驶不知会不会有交警拦下来。
从他的角度看来，沈临面无表情的侧脸如刀锋一般锐利和冰冷，行驶过程中闪过的昏黄路灯灯光在他眸子里，却也成了冷硬的锐光。
“你要说什么。”
“什么？”
苏情从思绪中惊醒，看到沈临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心里无端有些忐忑。
“你那样盯着我，不是要说些什么么？”
沈临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无甚表情，眼中却有些微弱的光芒。
苏情抿紧了唇，敛下目光，没有说话。
“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
沈临目视前方，眸子中像是揉进了以长阳暗夜的幽深，浅棕的色泽退却了原有的温柔，只余下无波无澜的黑暗。
“对不起。”
苏情的上齿紧紧咬住下唇，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沈临自嘲的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沉默地到了家，却看见黎漠站在门口，苏情掏钥匙的动作一顿，神情自是无比的惊愕。
听到脚步声的黎漠回过头，目光柔和地像是凝聚了一池潋滟的波光。
“小情……”
沈临沉沉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笑得柔情蜜意的黎漠，眼中隐隐跳跃着血色的暴虐。
这两人见面，必定没好事。苏情眼睁睁地看着黎漠毫不退却地回视沈临，笑容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四周的氛围变得尴尬而诡异起来。苏情握着钥匙的手指紧了紧，抬手打开了门。
“先进来吧。”
再在门口僵持下去，还不知道会站到什么时候。
进了门在客厅坐定，气氛依旧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沈临看向坐在一边的黎漠，目光中带上了些凶狠。
“你来干什么。”
“与你无关。”
黎漠毫不客气的回道，总是微笑着的眸眼此刻看上去竟也有些冷漠的味道。
苏情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搅成了一块。从他的角度，即使不抬头也可以清楚地看见沈临握成拳的手，从那紧握的力度来看，便能知道他此刻有多么隐忍。
“小情爱的是我。”
黎漠直直的看向沈临，对他暴怒的神色视而不见。“请你放手。”
听到这里，沈临勾起抿成一线的唇角，低低的笑了起来。
“呵……放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沈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凭什么让我放手。”
黎漠一顿，看向沈临的目光中带着满满地自信。“就凭他爱的不是你。”
闻言，沈临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顿时泛上了一层暴怒的血丝。
情绪表现的如此明显的沈临是苏情从未见过的，顿时不免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临！…”
苏情惊呼出声，却也未能阻止沈临接下来的动作。
尖锐的枪声像一把锋利的军刀狠狠地从苏情的神经上划过，耳朵里嗡嗡地声音不断敲着他的耳膜，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呵，你也就这点能耐…”
黎漠捂住不断浸染出鲜血的肩膀，神情痛楚却带着一丝嘲讽。
沈临手中的枪还直直的指着黎漠，脸色阴沉。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枪会不会真要了黎漠的命。
“沈临！你干什么！”
苏情扑过去按住黎漠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渗出来，顺着手腕低落，显得触目惊心。
沈临黯沈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声音因焦急和指责而变得尖锐的苏情，幽深一片的眸子里已看不清丝毫情绪。
丝缕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苏情按在黎漠肩上的手已被鲜血染得一片鲜红。
“我去拿医药箱！你先按着！”
抓住黎漠的手按在伤口上，苏情急急忙忙地跑进卧室去拿医药箱。这种伤口，送去医院的话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收回放在苏情身上的目光，黎漠看向枪口还指着他的沈临，姿态无比的挑衅。
“你输了。”
在卧室的苏情刚从床头柜中拿出医药箱便听见了门被用力合上的砰然声响，手上的动作一顿，苏情压下心里瞬间涌上的苦涩情绪，揉了揉僵硬的脸，把怀里冰冷的箱子抱好，走出了卧室。
“没有麻醉剂，忍着点儿。”
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消了毒，苏情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的黎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不再因紧张而发抖。
“我相信你。”
黎漠看着习惯性抿紧了唇的苏情，目光清澈而温暖。
“嗯。”
深吸了一口气，苏情稳住自己的右手，拿剪刀剪开外罩的羊毛开衫和内里的衬衣，慢慢地把镊子伸进了还在流血的伤口里。
子弹的直径很小，所以造成的伤口并不大，但是陷在肉里的这颗子弹却让苏情费了老长的时间才把它取出来。柔软的肌理触感通过手中的镊子传递过来，苏情夹稳子弹，喉咙里冒出一阵酸气。
把取出来的子弹扔进一次性水杯里，苏情捂了捂嘴，把喉咙里那股酸水压下去。
伤口的位置有些麻烦，不好用绷带裹起来，用双氧水擦了擦周围，苏情拿出用于代替缝合伤口的止血胶带贴贴在伤口上，再拿厚的块状纱布按住，用医用胶带牢牢把它贴在伤处。
“还好么？”
黎漠喘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虚弱。
苏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脸色比起黎漠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看，我身上也有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印记。”
黎漠指了指肩上的伤口，神情带着些打趣和戏谑。
“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肩膀上的伤是因为他么？”
苏情伸手按上那处隐藏在衣衫下的伤疤，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想起了他替洛菲挡了一枪的那日。那次，沈临发了很大的脾气。而那时的沈临，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焦和担忧，鲜活得令人心悸。
“你先休息会儿，等会我拿衣服给你换上。”
用沾了医用酒精的纱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苏情打开空调，拿着睡衣走进了浴室。
衣袖上沾到的几星血迹已经干涸，暗色的痕迹落在卡其色的衣料上显得有些刺目。
把衣服都脱下泡在洗脸池里，苏情站在莲蓬头下，任冰冷的水流落在脸上，激起一阵寒意的鸡皮疙瘩。
第七十章：如果说要新的开始
水管里的冷水流尽后，水流开始变得温热起来。柔柔地力道从肌肤上抚过，像是情人温柔的触摸一般，让人不由地身心放松。
任热水冲走周身的血腥气，苏情擦掉脸上的水珠，愣愣地看着浴室瓷砖上蜿蜒的水迹。即使事实上身上并没有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血腥气，可苏情还是觉得鼻腔中充满了鲜血的腥味。
用沐浴露洗了两道之后，苏情才擦尽身上的水珠、穿上睡袍出了浴室。
蒸腾的热气让他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浴后的薄红，红润的嘴唇像是饱满的樱桃一般润泽，连睡袍领口下的锁骨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看上去，鲜嫩而可人。
“伤口不能沾水，你把身体擦一擦后再把衣服换上吧。”
拿出一套睡衣扔给黎漠，苏情转身进了客房。
“你先换，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苏情父母原来的房间，只是一直没人住而已。
撤掉盖在床上的床罩，拿出新的床单被子换上，苏情伸了伸因弯久了而酸痛不已的腰，一转身便看见了靠在门边的黎漠。
“早点休息。”
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想离开的苏情却被黎漠一把抓住了胳膊。
“还有什么事么？”
苏情看向黎漠，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小情，我们重新开始了对不对？”
黎漠紧紧地盯着苏情，眸中燃着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的火焰。
“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苏情挣开黎漠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进了隔壁的卧室，关上了门。门锁合上的轻微哢哒声在空气力传开，冷淡，也带着一丝抗拒。
躺进没有丝毫暖意的被窝里，苏情抓紧了睡袍上的衣带，紧紧地缩成一团，想以此来留住身体内部的温度。可是再怎么掖紧被窝，就算把头都埋进被子的笼盖范围下，却也无法阻挡从脚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冷，真的很冷……
脑子里破碎的画面不断闪现，有关沈临的，有关黎漠的。重重叠叠的画面像是一堵结实的砖墙，压得他喘不过气。
前方是迷雾重重的未知，而后路，不，他早已没有了后路……
早上的时候，苏情是被一阵持续不懈的敲门声吵醒的。冷着一张脸打开门，看见的自然是黎漠那张依然阳光明媚的笑脸。
“早上好。”
苏情看了一眼黎漠那张暖意盎然的脸，抬手准备把门合上。
“喂喂！……”
黎漠一手撑住门，脸上的笑容灿烂得都快比得上向日葵了。“我买了早餐，一起吃吧。”
“我不饿。”
“那不行，早餐必须得吃。”
“我说了我不饿！”
苏情厌烦的用力推着门，试图把压制在门那边的黎漠推开。
“小情！”
黎漠一把把门推开，手指紧紧地钳住转身欲往房内走的苏情，脸上的笑容褪去，带上了些焦躁。
“别说你反悔了……”
“我没有。”
苏情转过身子，桃花眼中带着些阴郁的神色看着黎漠。“我没有。”
只是这强调性的一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确认这个事实，还是为了反复告诉自己。
“出来吃早餐吧。”
黎漠收回目光，长而平直的睫毛掩住眸中微微的黯然，转身走开。
苏情一顿，眉心皱了皱，推开门出了卧室。
餐桌上摆着最普通不过的中式早餐，奶白的豆浆和汤包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香气，苏情吸了吸鼻子，进洗漱间刷牙。
洗脸台上，原本属于沈临的那只漱口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深蓝色的塑料杯，杯中还插着一只绿色的牙刷。
苏情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子，看着面前的镜子中有着淡淡黑眼圈的那张脸，自嘲地笑了笑。
这算是什么事儿呢。
“怎么样？”
黎漠看着咬开汤包表皮吸了一口汤汁的苏情，眼睛里带着些讨好。
“嗯。”
喝了口香甜的豆浆，苏情转过头不去看黎漠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有些发疼。
“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吃汤包，早上去晚了没买到，你还会发脾气。”
“是么。”
苏情垂下目光，看着手中白软的汤包。“我都不记得了。”
黎漠看向眉目微敛的苏情，声音带着些愉悦和期待。“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解决完早餐，苏情便准备继续去完成那副设计图，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黎漠，不禁皱了皱眉。
“你不回家么？”
“我这幅模样怎么回家。”
黎漠指了指受伤的肩膀，有些无奈。“这样回去，估计会被我妈念死。”
苏情走向画板的脚步一顿，嘴角的弧度近似抿成了一条直线。“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调好颜色给画稿上色，黎漠打电话的声音穿透过薄薄的空气传入耳中，带起空气中的细小灰尘一阵细微的抖动。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已经打开，暖日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铺在地板上，像是一方金色的地毯。
心里的阴郁仿佛也被外面的暖阳而冲散了些许，苏情勾起嘴角，合上双目迎接阳光洒在脸上的细微触感，感觉每一缕光线在皮肤上触摸的微微痒意，就像身体的每一个毛细孔也都在吸收着春日的温暖光线一般。
黎漠打完电话回过头来，看见的便是苏情脸上那抹堪称柔和的笑容。金色的光线擦过苏情的侧脸，描绘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剪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也像是抹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在阳光下执笔而坐的苏情，此刻，美好得就像是一株迎着暖日而盛放的葵花，让人即使只是看着，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的温暖弧度。
第七十一章
“怎么了？”
苏情回过头看向傻傻站着的黎漠，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
“没……”
黎漠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像要溺死人一般的深沉。“没什么。”
疑惑地看了对方一会儿，苏情把目光投向画稿，不再搭理他。
静谧的时光是潺潺的流水，不经意中便已流逝很远。在岔路口迈开了选择的第一步，接下来的道路便不可更改。苏情已经迈开了他的第一步，任谁也无法预知之后的未来。
“小情……”
没人搭理。
“小情……”
黎漠再接再厉。“我好饿……”
苏情搁下画笔，把已经上好色的设计图晾在一边风干，这才得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饿了你不会自己做么。”
“我不会做饭…”
黎漠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情，俊朗英挺的脸上做出那般表情，实在是让苏情忍不住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抬腿走进厨房，苏情也不管跟在身后的黎漠，自顾自的打开冰箱，拿出蔬菜。
“我不喜欢吃香菜……”
看着苏情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香菜，黎漠嘟囔了一句。
“不吃就滚回家去。”
苏情横了他一眼，见对方立马摆出讨好的傻笑，顿了顿，还是把香菜放回冰箱里，拿出一包野山椒。
“我知道小情最好了。”
“走开，别碍手碍脚。”
“别，我可以帮你的忙嘛。”
“一边儿去，少在这儿帮倒忙。”
“别别别，我真的可以帮忙的。”
把剁碎了的野山椒放进碟子里，苏情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洋葱扔给黎漠。“那你就把这个切了吧。”
“小情，你真狠……”
“不干就滚出去。”
“别，我没说不干啊！…”
苦兮兮地拿起菜刀，黎漠犹豫着在圆圆的洋葱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刀。
“走开，蠢死了！”
嫌弃地把碍事的家伙一脚踢开，苏情拿过菜刀几刀便把洋葱给切好了。
“……”目瞪口呆地看向又接着切牛肉的苏情，黎漠面露惊讶。“不是说切洋葱会流泪的么？”
“离远点就不会了。”
苏情淡淡地把切好的牛肉片放进瓷碗里，接下来便怎么也不开口了。他已经懒得和智商低下的家伙交流了。
见苏情不再搭理他，黎漠知趣的走出了厨房。终于把碍手碍脚的家伙排挤出了厨房的苏情也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对这堪称温馨的家庭气氛是感到多么的别扭。明明上一刻还在品尝沈临做的黑椒牛排，下一秒他却在为黎漠做午饭。
这种差异感，让他心里那些愧疚的苦涩情绪又悄悄地冒了头。
午饭是很简单的两菜一汤，香辣的野山椒牛肉，清淡地洋葱胡萝卜和雪花蛋汤。朴实无华的菜色看起来却是让人胃口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