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生子)上——夜笼纱
夜笼纱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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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娃问道:“什么是‘嫁妆’呀?”骆缇这会子到着实有些喜欢她,故意逗她道:“等你长大了,阿翁与你找个小女婿可好?”云娃茫然的望着他。骆缇又道:“你长大了,就有喜欢你的男子接你到他家去住,那个人就是你的女婿。”云娃想了想道:“不,我一辈子都跟爹爹在一处,才不要小女婿了。”众人见她一脸郑重,个个儿笑的打跌。

骆缇喘吁吁的道:“阿翁好不好?”云娃看了看玉蜻蜓,使劲点了下头。骆缇又道:“既然这样儿,你跟着阿翁过可好?”云娃想也不想的道:“我爹爹了?”骆缇笑道:“自然是一起的。”云娃咯咯地笑起来,伸着小嘴儿在骆缇的脸上亲了一口。骆缇瞬间有些失神,心里暖暖的,轻轻地吻在她的小脸儿上。

当下,骆缇抱着云娃,中兴帝同云修儒扶了他进去。

云修儒进的大门细看。见院落不算太大却甚是清幽雅致,一条碎石子铺的小路直通后宅。

到得客房,分宾主落座,自有丫鬟奉上茶来。骆缇又仔仔细细的将云修儒打量一番。笑道:“你兄长不住在这儿,这里只有我一人住着。以后千万莫要拘束才好。”

中兴帝道:“郎君替我劝劝守真,他明日便要搬走,到他远方表舅那里去住了。”骆缇道:“我一见你就喜欢,怎么才住一日便要去了?莫不是你哥哥惹你生气了?”云修儒欠身道:“不是的。兄长待我犹如亲手足的一般。小侄已叨扰他数日了,不好再……”话未说完,便被骆缇抢过道:“守真啦,他待你如手足,你待他了?还怎么见外。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哥哥还不及‘近邻’吗?”云修儒左右为难,看了一眼中兴帝,微低了头不做声。

骆缇一面使眼色制止中兴帝开口,一面抱了云娃起身,来在云修儒身边坐下看着他道:“我们老爷走的早,儿子了,前些年也去了。唉,多亏了你哥哥时时的过来宽慰照顾,不然……”说着,扭过脸去。中兴帝见他戏演的真,心中一阵好笑,忙也低了头装作伤心。云修儒见他二人这般光景,很是过意不去。起身一揖道:“都是侄儿的不好,郎君切莫悲伤。”

骆缇掏出手绢儿擦了擦眼睛,示意他坐下道:“前些日,你哥哥捎信回来说了你的事儿,我听了都为你捏了吧汗。亏的他路过,要不然可怎生是好了?”又拉了他的手道:“听说另表舅是做小买卖的,日子并不宽裕。你

如今带了怎么小的孩子去可怎么处?京城里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人都有,你又生的这样儿。虽有你哥哥在,可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万一出了事,你叫我还有你哥哥怎么过得去?孩子怎么办?”说到这儿,骆缇明显感到云修儒的手抖了一下,继续道:“如今这里就我一人住着,你嫂子们在另一处倒也方便。好孩子,自见了你,我打心眼儿里喜欢。我知道,我没那

个福份做你的干爹。你只当是陪陪我。”又轻抚云娃的小脸儿道:“这小妮子,我把她当亲孙女疼了,就留下吧。”云修儒听罢很是感动,眼圈红红的道:“郎君这般待我,小侄感激万分。我总归是个男子,怎好在这里白吃白喝?”骆缇道:“怎么是白吃白喝了?你们已是兄弟,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云修儒终究没有答应。骆缇想了想道:“也罢,明日我叫人陪你去另表舅家,若他肯认你你就留下,若他有半分不耐你就回来,可好?”云修儒含泪点头。骆缇拍着他的肩道:“好孩子,我只望你带了云娃时常来看看我便好。”说着,又拿手绢儿捂了捂眼睛。云修儒再忍不住了,双膝跪下呜咽道:“郎君休要如此,叫小侄如何当得起?小侄一定常带云娃回来看望。”骆缇慌忙放下云娃扶他起来。中兴帝过来扶了云修儒的肩小声劝慰几句忙叫传饭。

少时,在花厅上摆了一桌酒饭。还是中兴帝坐了上首,骆缇云修儒陪在下面。骆缇本打算要给云娃喂饭,哪知,这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真喂起来,竟有些手忙脚乱的。

中兴帝已瞧过三个人给她喂饭了,除了云修儒,没一个能胜任。中兴帝瞅着骆缇笑个不停,

云修儒嗔怪的扫了他一眼,伸手把女儿接过来道:“爹爹怎么教你的,吃饭说话要像个女孩儿家,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云娃低了头不敢出声儿。云修儒拿了手绢儿轻轻擦掉她嘴边儿的饭粒儿,夹了菜慢慢喂起来。中兴帝笑道:“这小妮子就服他管。”说着,夹了块清蒸桂鱼在云修儒碗里。骆缇偷偷儿瞄了一眼中兴帝,见他双目含情,满面春风的看着云修儒,这样的神态,竟没有用在后宫嫔妃身上。

饭后,中兴帝亲自看过云修儒的住处,还算满意的冲骆缇笑了笑。

云娃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看着三明两暗,布置的清雅脱俗的屋子,喜不自禁。摸东摸西了一阵,又跑到外面院子里,蹲在花盆边儿一阵乱闻,再跑进来,抱着骆缇的腿,仰着小脸儿问道:“阿翁阿翁,我同爹爹真的就住这里吗?”骆缇笑着抱起她道:“很是了。云娃,阿翁这儿就是你们爷两儿的家了。你爹爹明日就要到你舅爷家去,你千万要记得回来看看阿翁。”云娃回头望着父亲道:“爹爹,阿翁真可怜,我们就留下来陪他吧?”云修儒瞪了女儿一眼,云娃吓得缩在了骆缇怀里。骆缇护住她道:“守真啦,快别吓着孩子了。我,我也是可有可无的,习惯了。”说罢,又像是要流泪的意思中兴帝轻抚着他的背低头不语。

众人在屋里呆了会。骆缇叫了几个下人进来,一一指给云修儒道:“他们几个都是伺候你的。”又对那几个道:“他从今年往后便是你们的二爷,要小心伺候了。”云修儒道:“小侄明日便要去……”骆缇一把拉了他的手道:“我晓得,难道以后就不回来了吗?今夜,我只当是你不会走的。”末了又叹口气道:“唉,终归是没福气呀。”

中兴帝挥退了那几个下人,扶了骆缇对云修儒道:“你且睡会儿,我要到那府去。”云修儒要送被他拦下了,只得停在院门口。

二人回到客房,骆缇重新与中兴帝见礼,垂手侍立一旁。中兴帝杨着眉头道:“竟想不到他很有些志气了,朕没看错人。”

骆缇迟疑了会儿才道:“奴婢有几句话,陛下恕罪方敢讲。”中兴地点一点头。骆缇道:“云公子是儒家的门生,要让他净身入宫做男妃,难的很啦。云公子是有志气,可太有志气,还肯雌伏与人下吗?公子脾气太倔犟了。若是用强,怕会出大事的。”中兴帝慢慢冷下脸来,沉声道:“朕一国之君,还不配他吗?”骆缇见他变了脸,小心的道:“万不得已之时……只好在云娃身上打主意了。”

中兴帝哼了一声道:“朕看你方才的意思,倒有些假戏真做了。很喜欢那小妮子吧?”骆缇慌忙跪下道:“不敢欺哄陛下,奴婢委实有些欢她,可与陛下的事比起来,奴婢晓得轻重的。”中兴帝叫他起来道:“明日之事安排妥帖了吗?”骆缇点头道:“回陛下,据以安排好了。”中兴帝笑了笑道:“此事若成,朕重重有赏。”说罢,起身回宫去了。

屋外秋日正暖,屋内,骆缇只觉背上阵阵发寒。

云修儒一面哄女儿午睡,一面在想,今日把骆缇弄哭了几次,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自从奶娘夫妇走后,这个人又让他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虽有歉意,却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晚饭时,骆缇再一次真诚的劝云修儒留下来,又被他婉言相聚。骆缇问他,是否怕自己认他做义子才执意要去的?云修儒慌忙立起身道:“郎君误会了。小侄把郎君当父母辈看,丝毫无有轻视之意。小侄是外姓人,其可长远的住在这里?”骆缇不死心的再劝了几句,云修儒只低了头,紧紧地抿着嘴唇儿不开口。骆缇无法,拉了他坐下吃饭。云修儒那还有心思

吃,喂完了女儿,胡乱吃了几口便住了。骆缇看他连一碗饭都不曾用完,紧劝着让他喝了碗汤才罢。

云修儒陪着骆缇吃了会儿茶,起身告退。骆缇叫住他,凝目看了会儿道:“可否听我最后一句良言?我再不烦你。”云修儒躬身道:“请郎君教导,小侄洗耳恭听。”骆缇示意他坐下道:“你虽是读书人,可毕竟年轻。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性子太过倔犟,在外做事要吃亏的。你孤身一人来这花花世界,什么事儿都能碰上。你既无背膀又无

靠山,万一出了事,孩子怎么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倒是保全了自己,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了?虽有我和你哥哥,可毕竟不能替代你。你既是她的父亲就该把她养大成人。好孩子,你那脾气略改一改方好。好了,我不惹你烦了,下去歇着吧。”

云修儒告辞出来,耳边听得骆缇轻声长叹。

这一夜,他望着女儿娇憨的睡颜到天亮。

次日,用过早饭,骆缇命人捧出个包袱,打开道:“这里是几套你跟孩子的换洗衣物,还有十两银子,拿好了。”云修儒把银子拣出来道:“衣物小侄收下了,只是这银子,万万不能收的。魏兄与我父女太多破费了。”骆缇看的暗自摇头不已。想要再劝,又怕人多嘴杂,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只得罢了。

骆缇送到大门内,拉了云修儒的手再三嘱咐;注意身子,云娃要听爹爹的话,在外头要多长个心眼儿,别太固执,若是有人欺负,只管来找他哥哥,若是表舅搬走或是对他不好要立时回来,等等。做足了一个母亲送儿出远门儿的戏码儿。这一次他倒是没哭,只是脸色凄凄的望着云修儒。云修儒几欲开口,都极力忍住了。父女二人在骆缇跟前儿行了大礼,登车而去。

马车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又走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方到青梅胡同儿。云修儒抱着女儿下了车,车夫告辞挥鞭而去。

云修儒牵了女儿慢慢行来,在一处馄饨摊儿停下打听表舅家门。

那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一脸的精明。看着他好半天回过神道:“这位小哥儿是钱掌柜的什么人?”云修儒听他认的表舅,喜道:“小子是他的表外甥。”摊主擦了擦手道:“小哥儿不知吗,钱掌柜半年前就回老家了。”云修儒只觉浑身无力,忙扶着桌子坐下,怔怔的发起呆来。

那摊主与他舀了碗面汤道:“我听说,钱掌柜轻信人言,让人家给骗了。大病了一场差点儿搭上老命,待病稍好些就打点行装走了。”见云修儒还呆呆的,又道:“不如去他老家吧,小哥儿可认得路?”云修儒渐渐缓过来,勉强道:“他那里离京城何止千万里,我……我……我带着孩子如何去呀。”摊主看了看她父女二人,很是同情的道:“你京中还有亲友吗?”云修儒紧蹙了眉,又发起呆来。

摊主道:“若是没有,好歹要找份差事做啊。”云修儒打起精神。朝他一揖道:“老丈可知那里要请人?小子也曾念过几年书,便是粗活也使得。”摊主笑道:“我一个卖混沌的,哪里认得那些人?小哥儿还是到大街上去问问吧。”说完,自顾埋头包起混沌。

云修儒牵了女儿一步一捱的往大街之上而来。迎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个东倒西歪的人。云修儒避之不及,同其中一人撞在一处,只闻得好大股酒气。他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慌忙去看女儿。云娃从小儿胆子就大,最恨人家欺负她爹爹。这会子不怕死的冲了上去,一口咬在那人的小腿上。那人万不曾料到,让个小丫头儿占了先机,疼得叫了一声儿,一把将她抓在手里吼道:“爷爷摔死你!”云修儒吓得肝胆俱裂,惊叫着扑上去道:“大爷饶了小孩子吧,要打要杀只充我来便是。”那几个人望着云修儒一阵淫笑,不由分说围过来对他上下其手。云修儒一路挣扎高呼救命,那三人抢了他的包袱仓皇而去。

云修儒不敢追,也没力气追,靠墙坐在地上喘个不停。云娃搂着父亲的脖子抽噎道:“爹爹不怕,那些恶人再敢来,我就咬死他们!”云修儒把她搂进怀里道:“可伤到哪里吗?”云娃摇摇头。云修儒回头去看那混沌摊儿,摊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云娃抬袖抹了把脸道:“表舅公家搬走了吗?我们现在去哪儿了?”云修儒闭了眼,平息了会儿才道:“如今身无分文,这便如何是好了?”云娃眨眨眼道:“回阿翁家吧。”云修儒此时心中百转千回,竟答不上话。

此时,那摊主哆哆嗦嗦地从墙里蹭出来,上前扶起云修儒道:“你如今身无分文可怎么处?”云修儒茫然的望着他,忽看见他身后走来一个大汉,不由自的有些发慌。摊主回头看时叫道:“老二,你如何这会子才出来?”

老二上前打量云氏父女一番,又问怎么回事?摊主与他说了。

老二看了一眼云修儒道:“京中果然没有相熟的人吗?”见云修儒不答又道:“这里不比你们那小地方,处处都得花银子。你还拖个孩子,大人怎么都使地,小孩如何受得了?”

云娃看了看父亲,仰头道:“我阿翁在这里住了。”摊主道:“你这小哥儿,如和不早说了?”对老二道:“你做个好事,送他们回去吧。”老二爽利的答应了,催着云修儒动身。云娃摇摇父亲的手道:“爹爹走吧,爹爹。”云修儒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起身。

出了胡同儿来在大街之上。还不曾走到十步,周围的路人便三两成群的跟在他们左右看个不停,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云修儒又羞又恼,低了头,抱着女儿紧跟再老二身后。老二一把将他拉到身边,恶狠狠地冲人群吼道:“不怕死的就跟过来!”云修儒离的最近,被震的两耳“嗡嗡”只响,几乎站不住脚。

也有不怕死的叫道:“你这汉子,莫不是拐带了良家妇女吗?”又一个道:“是哪家的男妾吧,真真的绝色了。”另一个公鸭嗓子叫道:“美人儿,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莫不是阴阳同体吗?”老二此时恶向胆边生,循着声音一抬手,只听得那公鸭嗓子杀猪般叫将起来。周围人一看,只见他脸上万朵桃花开得灿烂,倒在地上一气儿乱滚。老二狠狠的道:“不想死的都闪开了!”众人看着地上的榜样,虽未散去,却不敢再跟来。老二拉了云修儒快步而去。

骆缇听人来报:云氏父女回来了,就在大门外,不知怎的竟无半点欢喜。当下起身往前院来。

云修儒远远儿的看见他过来,张了张嘴,软软的滑坐在地上。恍惚间,听得骆缇大声尖叫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女儿的哭声。

醒来已是半夜。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犹如呜咽之声。窗纱上树影轻摇,屋内红烛落泪。

云修儒微睁双目,朦胧中依稀是魏兄坐在床边。中兴帝见他醒来,欢喜非常,执了他的手柔声道:“觉得怎么样了?”云修儒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泪水缓缓流入发髻。

中兴帝见他形容惨淡,不由的暗骂自己几句。忽又想:“我如今握了他的手,要在往日早挣开了。总算是知道我对他的好了 。”又道:“郎中说你是惊吓过度,气郁与胸,养两日便好。”说着,起身去倒茶。云修儒轻轻地叫了一声“兄长”,反手抓了他的手。中兴帝浑身一震,低头看时,只见烛光下,云修儒泪光点点,恰似一池秋水,引得中兴帝心中荡起涟漪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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