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永夜坐在对面座上，见男孩醒来，扬唇笑笑。“玩得愉快吗？”

男孩不吭声，翻身坐了起来。

“你好像不太高兴？游戏玩输了？”

“没有。”男孩忿忿道，“倒霉。遇上恶心人搅局。都已经得手了，硬把我逼了回来。”

“哦？”永夜挑眉。“谁那么大本事逼退我们小魔王？”

“一个可以把你逼回来的人。”

“柏霏吗？”永夜悠悠昂起下巴，“这么说你不算输了？”

“我没输！”

“那能解释下这个吗？”永夜拍拍男孩的手，“看见这个，极乐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

“这个？”男孩抬手，掌心里一颗红痣，艳如血滴。

“太渊，被人刻印，你真不小心啊。”

男孩听了牵起一抹笑，也不符合容貌年纪，显得诡秘莫测。

“父王，我说了，我已经得手，我没有输。我身上的印看得见，他身上的印看不见。这个印刻下，屠龙之虎就是我囊中物！”

——正文完——

番外：彼岸之花

他忘不了那一抹影子，倾绝了浩宇，夺目的光芒。

他忘不了那一双眸子，穿越了生死，深邃而清明。

“巡风，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少女捧着镜子，反反复复，无心的映照，问似无心。

“你是艮宫第一武将，巡游四海，

见多识广。世间出没出过跟我相同的状况？还有没有与我一样的人？”

他摇头。他巡游四海，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绝丽的女子。尽管她显得孤芳自赏，

总是玩弄一面镜子。不过，凤凰一族总是高傲的，何况这位是下一任的凰主。

“巡风，他们说你时常去魔域。我听说魔族有识无形，会以不同的躯壳示人。你见过那样的吗？”

他点头，

答道：“并非无形，魔族晦暗怯弱，

惯于匿藏本体，

夺他人躯壳寄宿。”

“他们会寄宿哪些躯壳呢？”

“强大的，或者美丽的。”

“哦。”少女把镜子转过来照了照他，影像中，

剑齿之虎。

“你也很强嘛。他们不夺你的躯壳吗？”

他平淡的回答：“夺过，夺取者被我撕碎了。”

“呵，也就是说，他们喜欢强大美丽的，但是如果你比他们更强，

就不会被他们夺走身躯？可是巡风，如果你的身躯本来就被夺走了，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被夺走的，甚至没有人知道你本来的样子，你怎么确定寄宿在躯壳里的是自己还是魔？”

少女问的是一个困难的问题，

问得傲慢，

他却觉得单纯无邪。“晴岚殿下，人人都有真身。您拿着的是上善的宝物‘镜尺’，您刚才照我，

不也确定我是本人，

不是被附身的妖魔了。”

“镜尺照出来的都是真实吗？”

“据说是。”他浅笑。持镜之主反向个外人求证自己家宝物的虚实，

这一位果然如外面传闻的那样，久居巽宫深处，空有强大的灵力，没有一点常识。

少女似乎不信，放下镜子又问道：“如果没有镜尺，又怎么区别本体和附身的魔呢？”

“通过灵气。”他耐心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灵气，

如果被附身，灵气就会受到污染。强大的魔会匿藏自己的邪气，尽量表现得与本人无异，

但是这一点，逃不过我们虎族敏锐的洞察。”

“你是最敏锐的？”

他笑了笑，“最”谈不上，但是要分辨，是容易的。他还从未被假象混淆过，判断准确，

不为外在迷惑，

只从这一点，他是自豪的。

“我懂了。”少女从座席上站起身来，

清丽容颜，冷光淡淡。

“所以他们找上你。上善辨认不明的他们希望借由你来分辨。希望你替他们弄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微微一愕，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虎王让他来上善，分明是因为巽宫接连遭到魔族侵扰，凤凰族向虎族求援，希望派遣力将协助保护幼主安全。

百凤一凰，

凰主身为火圣之灵，涅盘之前尚不能发挥全部力量。前代凰主早夭，

幼主晴岚出生不足百年，一直幽居巽宫，从未与外界接触。他本以为这是个孱弱的小家伙，现在见到了，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很少有人见过未成年的凰，也没有明确的记载透露幼凰的外貌灵气。成年的凰是霞羽金瞳，

这一位是有点不一样，灵光中暗含莹紫，

幻如夕雾。而且，她的灵气里蕴含了极其深厚的力量，

非阴非阳，浑沌不明，探查宛如深渊。

这不是普通灵族的气息，不过也不是魔，

确定。魔族不会生出光辉，

更不会感觉如此纯粹，仿佛与天地同生，是天地始元的缩影。

难道幼凰就是这样？

凤凰族一直神秘，非晨露不饮，非梧桐不栖。凰主更不会轻易露面，在涅盘之前大多居于巽宫，摄取纯木精华，

避免被外界玷染。这一位的灵气没有丝毫污浊的感觉，然而辨认不出属性，

这非常的奇怪。

或许这就是凰涅盘前的幼貌？所以她们才会于成年时涅盘，全然蜕化。

“巡风，你在探我的灵气吗？”

他坦承的点头。

“你感觉到什么？”

“浑沌。”他诚实回答。

“你是个老实人。”少女把镜子拿起来，侧对着自己，让他能够看见镜中的映像。

虚无的一片，

没有影子。巡风有一点惊讶，

而后看见镜中花开，九重光晕，彼岸莲花。

“这不是我，

这是镜灵。”少女把镜子转了过来，“讨厌的东西，一点都不老实。看见我就只会开花，拿几朵花来唬弄我，从不肯告诉我我是什么。”

“它很老实。”他慢慢笑着，解释。“镜灵喜欢你才会对你开花，每一次都开，说明你是它很喜爱的人。女孩子跟花不是很相称吗？”

“女孩子？”少女随之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他点点头，依然微笑道：“晴岚殿下，

我也听说过，真凰照镜时镜尺会出现焕彩。镜尺之灵一定认为你是一个很美丽很特殊的女孩子，

才会在焕彩之外对你开出繁花。”

“是这样？”少女的表情愈加古怪，

连口吻都带上了几分讥嘲。

“是这样。”他回给她确定的答案。

少女笑了起来，越笑越狂，把手上的镜子一甩，

拉开了自己的腰带。

“晴岚殿下？”他连忙垂下头，心中激涌，诧异于少女忽然的行为。

“喂，

老实人，你张大眼睛看看我。”

他没有抬头，却忍不住在心中幻想了无数可能。

“干嘛不敢看我？”

衣衫直接扔到了他脸上，一股花木幽香。这太放肆无礼了吧？他将少女的衣衫从脸上拉下来，

紧紧抓在手里，依旧垂头闭着眼。

“晴岚殿下，你是巽宫的主人，未来上善城之主。就算我是指派给你的近身护卫，请不要把我当成了你的使女。”

“谁稀罕要你做使女？”少女似乎是在刻意侮辱，连鞋子也拔下来扔给了他。

“喂！”这太放肆了！

“呵，你这不就老老实实肯看了吗？”

他狠狠吃了一惊。

“少女”赤条条站在他面前，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喂，老实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他瞪着眼睛闭上嘴。

“没看清楚就好好看，看哪儿都行。”

他手上的衣服落了地。

“现在你告诉我，

我是什么？”

他说不出话，心里阵阵涌起被愚弄的恼怒。

“你不说，我替你说吧。”晴岚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

大剌剌往身上一披。

“我是个怪胎。”

他没否认，也没有承认。看着“少女”半披着衣衫，懒洋洋在座椅上歪斜。

“巡风，你想回去就回去，想告诉他们就告诉他们。巽宫有没有魔，这就是他们让你来判断的。我不知道什么是魔，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我跟火炽他们一样，我是雄性，

我不是女孩子。可我不是凤，

也不是上善城的‘凰’。母凰死去的时候最后一枚卵里育出了我，我比火炽他们有更强的灵力，比母凰更强大的灵力，所以他们期望我是‘凰’。不，

他们把我伪装成‘凰’，瞒天过海骗了外面一百年。你觉得我会是什么？”

他答不出。他懊恼着，自己居然会被假象所迷惑。自己引以为傲的敏锐洞悉，完完全全输给了一个灵气浑沌不明的羽都少年。

“你走吧。”少年下了逐客令。“回去了告诉他们，

我不需要护卫，

他们想要关我就继续关着，想要再派人来看就来看。下次派个厉害一点的，好歹替我弄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从那个房间退了出去。他走了，又回来，彷徨了，

又离开。晴岚一直就在里面，捧着那面镜子，

无声默看。

晴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同样不知道。

晴岚希望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同样希望知道。

他没有见过晴岚这样绝丽的“少女”，

如同他没有见过跟他一样张狂的少年。

镜尺之花，只开在彼岸。

彼岸在触不到的镜子的另一端，幽幻的世界，独立于天地之外。

那是不应该生于现世的人，那是在幽幻中盛开的彼岸之花。

那是晴岚。

六万三千五百年前，巡风还没有成为“白虎”，

巡风曾经住在上善巽宫，曾经就是这样，邂逅了天地间第一只“鸾”。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