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e站在摩托上指着小游标群咒骂了半天才悻悻的决定转战陆路，望着极地大陆那一望无际的白皑，顿时就被绝望一棍子撂翻在地。就凭他俩徒步的脚力，估计等到机械之城也只能给那俩鸳鸯收尸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Lee用护目镜测量大致路程的时候，Tolas居然给他套回了一只老大的极地鹿熊。

银灰色的长毛在阳光底下反射着华丽的光彩，原本应该细长的尖角从根部被截断，Lee猜测它应该侥幸从偷猎者手里逃出来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在此之前Lee并不知道身为职业佣兵的Tolas居然还有一门精传的手艺，只是当怕的几乎要软倒在雪地里鹿熊做了几次无用的挣扎后就躺在地上变成了等死的状态时，Tolas却不着急不着慌的从背包里取出了一罐风干的火腿。

一条接着一条细细的撕开，由远到近的接连摆在雪地上，Tolas颇有耐心的在自己与鹿熊间用肉干架起了一道小桥，一直将火腿喂到虚弱的野兽嘴边。

最初的时候，鹿熊根本不搭理Tolas，即使肉干距离它的鼻尖不过几厘米，也只是抽动了一下鼻尖，继而又恢复了假死的样子。但精于此道的佣兵根本不在意，反而拿出了之前跟Lee一起在海边煮的牡蛎汤，照着同样的步骤淋在火腿和雪地上，一滴一滴的接近鹿熊的鼻子。

终于，勺子里最后一滴汤汁落在黑色的鼻子尖前，毛茸茸的极地陆兽猛然翻身跳起，摆出愤怒的姿势高高的弓起了脊背。对于连长毛都炸的跟个团子一样的家伙，佣兵只是耸了耸肩，在自己身边的地上拍了两下。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Tolas似乎开始妥协，从距离自己最近的肉干开始吃起，慢条斯理的捡起再放进自己的嘴巴，最后还要喝上一口牡蛎汤来润喉。如此来回两三次，早就被饥饿跟恐惧折磨的快要崩溃的鹿熊脚下一软就跪在了条状的火腿前大吃起来。

从不以为然到目瞪口呆，Lee欣赏了一只敌意深重的野兽被驯服的全过程。其中有一些细节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再看看Tolas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也就不再去深究，管他怎么办到的，好用就行。

待两人一兽吃饱喝足，Tolas又从包里掏出了类似于马嚼子和鞍子的东西，Lee瞪大了眼睛去看他又想做什么，没想到佣兵也只是把东西给毛茸茸的身上挂好，加了个挽具后就能让鹿熊听话的站起来转悠。

停顿了三秒，果断把自己下巴按上的Lee拍了拍裤子就接受了即成的事实，全然当作他们一开始就带了这只鹿熊登上极地大陆。

有些好笑的看着Lee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样子，Tolas把收拾好的东西一同挂在了他们的身后。这只鹿熊受过伤，也不算是壮年期，但仍然够扛着他们全速奔跑到距离机械之城最近的海岸边。

坐在飞驰的鹿熊背上，Lee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在有些地区会有人那么喜欢猎捕野兽把他们训练成坐骑，看着地上的冰雪苔藓富有节奏的飞闪在身后，那是任何机械都不能带来的愉悦感。

除了夜晚是休息时间，Lee跟Tolas几乎从早上天蒙蒙亮一直到太阳坠进海里都在鹿熊的背上赶路，时间越长Lee的心里就越不安，本能的将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与阴谋画了等号，当真是怕错过了时机，一步耽误步步皆输。

在第三天的傍晚，极地风暴来临前，劳苦奔波的旅行者终于趴在了与机械之城只隔一条海峡的岸边。

觉得都快死在路上的Lee可算是享受够了驾驭野兽的乐趣，咬了咬牙下令在岸边先休息上一天，等到体力都恢复了再去闯人地基。如果要让他睡起来就下海，估计又会变成Tolas的累赘，不等自己想做点什么就肯定被做点什么了。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只不过是疲惫之下的一个小小的想法，居然直接转变了包括Galliano在内几个人的命运。而在后来聚在一起的时候提起，Lee本想夸赞一下自己的预知能力，但仔细想了想也只能感叹了句“上天自有安排”。

第二天太阳刚刚从海面跳出来，Lee就做好了准备早早的戳在了海岸上，身上像是包裹了一层鱼皮，暗纹之下有着银色的反光。相比来看，Tolas身上的衣服则要正常一些，只不过是普通的潜水服，材质上跟Lee有些微的相似。

两人把鹿熊身上的皮带都拆了下来，他们没有把握能够回到这个地方，更没把握再遇到， 喂过吃的后就放生了。赶着鹿熊走的时候，Lee眼巴巴的瞅了好几下，才硬下心来转过头不再去看。

规规矩矩的在岸上把准备活动做了，Tolas先顺着礁石缝潜入海里查看情况，确认情况稳定后发信，Lee再跟上。反复进行这样的步骤，虽然效率不够高，但是足够保险，一点一点的拉近与机械之城的距离。

越是接近机械之城，海水的温度就越高，等到他们能够隐约的看到巨大的钢架支撑在海床上的时候，大海就像是混入了洗澡水一般温暖。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他们在图的北部看到的漂浮标在这里稀少的几乎不需要担心，偶然有一次Lee不小心闯入了其中一个的感知区，过了很久也不见海水里有什么动静。Tolas大胆的又尝试了几次后，就放下心来，拖着Lee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们潜水所使用的是军方的氧气胶囊，可以连续提供五个小时左右的氧气供给，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在第四个小时就要准备登陆机械之城地基下的循环管道。

警备的失效对于Lee他们来说是个足够好的消息，大大提升了他们在水中的前进速度，在只使用了一般氧气的情况下，Tolas就找到了连接着污水循环口的阀门。

按照Zero提供的图－机械之城地区海域的洋流波动结合海水温度变化来分析，排污口每间隔半个小时就会有十分钟的转换清空时间，Lee打算就趁着这个时机进入排污系统，再切开管道钻进钢板隔层。

按下不安的心情，Lee牢牢的抓住了Tolas的腰带，排污管道长达三十米，他们至少要进入十米的范围内才能找到合适的出口。而污水停止的瞬间会产生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一部分海水吸入管道，如果Tolas不能够准确的将钢钩挂在连接处，他跟Lee就会被水的压力在防护网上切成小块。

倒数三秒，呼吸在身体行动的瞬间停滞，Tolas一脚踹在一块岩石上，双手接力猛推管口，两个人直接向中间漂移了一个身位，下一秒直接被巨大的作用力连碎石全都抽了进去。

一片浑水中，Lee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依靠着本能护住脑袋，死死的抓住腰带不让自己被甩出去。Tolas虽然还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但也好不到哪去，借着高强度护目镜勉强辨认着身边的情况，带着Lee避开锋利的碎片。

早在酒馆饿时候Lee就仔细的计算过大致的时间，即使被石头砸的后背疼得都要裂开，Lee也没忘了掐着时间，在关键时刻狠狠的扯了一把Tolas的身体。在做事上与Lee素来默契的佣兵胳膊向着旁边灰蒙蒙的一片就砸了下去，剧痛从关节处爆开，Tolas措不及放的呛了一口浑水却没有放手。

这一次下与计划对应的相当好，在最艰难的作用力部分过去后，接下来就容易得多。十分钟的空当只需要切开管道再爬进去就好。

但就在Lee从包里拿出离子切割刀准备动手时，Tolas苦笑着敲了敲Lee的后背，用手指指挂在管道上扭曲成诡异形状的手臂无声的示意：我不行了。

Lee挑了挑眉，意思：挺着。

Tolas泪目：要废掉了。

Lee恶狠狠的用离子刀扣着铁板：没看我干活呢么！

Tolas无言：请……加油。

Lee抬脚踹掉半块钢板：放心，我会给你接回来的。

Tolas面无表情的装作自己是根挂钩：谢谢。

Lee一刀划断剩余的钢板，蹬了进去：不客气！

幸好Tolas的胳膊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严重，Lee把关节拧了回去简单处理一下后就继续向内部移动。

穿过排污管道，根据地图的提示，他们脚下所站的位置应该是地基中心，在距离头顶大约200米的位置就是中央控制塔。

仰着脖子盯着错综复杂的钢筋结构，Tolas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感叹：“建立这个的人脑子得多复杂，每根长得都不一样，坏了咋整。”

正在对照地图勾勒路线的Lee耸肩，抬手给Tolas指了个地方。

“Sky是天才中的天才，这里的结构没有用上一个螺丝来固定，从建造起就不曾有过任何倾斜和损坏，那已经不是可以用复杂就能形容的。”

听了Lee的解释，Tolas咂吧两下嘴，一边念念有词的感叹一边迈着步子给Lee盯梢。但是奇怪的是以严谨着称的机械之城居然看不到巡逻警卫，这地方又不需要人力，移动摄像头都瞅不见一个，着实诡异。

怎么琢磨都觉得十分奇妙的Tolas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先前一直没在意的Lee也觉得微妙起来。

悄无声息的死城虽然是Lee给这里定下的结论，但并不是指现在这种跟完全停止的机械一般的状态。仔细听听，除了排污管道以及能源输送的声音，本应该出现的齿轮咬合、通车接触的声响一律都没出现。

无用的警备、消失的声音、停止的机械运转，几个细节被链接在一起在Lee的心里形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手指在钢筋上轻轻的敲了四下，细微的声响在无数相连的结构共振下在距离他们几十米的上空形成了如同风洞般的共鸣，而这明显是外来声效的动静直到完全平静下来也没有引起机械之城任何应有的反应。

冲着Tolas点了点头，护目镜里的地图“滴”的一声过后变成了即时推测的三维效果图。Lee果断的改变了自己的计划，情况有变，见机行事比墨守成规能获得更多的成功机会。

为了避免与机械之城的警卫相遇，Lee之前的计划是全程顺着钢筋背侧攀爬，虽然辛苦但是降低了遇袭的几率。现在既然连监视都没了动静，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直来直去，大不了直接一步迈回酒馆，逃命就是了。

从地基平台爬上基础通道，光洁的可以反射出Lee的倒影的墙壁冰冷的渗人。Lee扫了一眼映照出来的自己，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从后腰抽出装有溢出性病毒的改装枪贴着墙根向中央控制塔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因为走过战场的关系，Tolas的直觉要高出Lee一个段位，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监视着他们，但当他想要仔细追寻痕迹，异样的感觉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他们可以在这个冰冷又阴森的地方全身而退。

第二十六章：生命之塔里绮丽的肮脏

从未想过，还能在一座完全由人工建造的城市里感觉到荒凉。Lee站在机械之城某一条行车大道上仰望全金属的穹顶，半弧的曲线反射着智能太阳的光芒，耀眼的似乎可以在眼睛里灼烧出赤色的斑点。

顺着路边的摄像头挨个检查过来，Tolas不厌其烦的将金属的小玩意拆的粉碎又认真清点。自从被他们发现这座城市的监视系统完全瘫痪后，两位外来者就跟从监狱里翻墙出来的死刑犯一般嚣张。

用Lee的话来说，既然眼睛都瞎了，手脚也必然是废的。Tolas虽然对这种过于大胆的想法有所怀疑，但从进入城市开始，不要说人造人他们就连个电动垃圾桶都没见着，不得不同意了Lee的决定，光明正大的入侵。

机械之城是纯人工建造出来的地方，从地基到圆拱穹顶全部由Sky一人设计并且监督建造，在结构上非常超前，整座框架都没有使用一钉一铆。

根据Zero提供的资料显示，其实城内的设施Sky也曾绘制出了完整的设计图稿，只是不知道为何最终没有被采用，反倒是雇佣了一个不知名的建筑师单独建造机械和城市。

不懂行的人如果看到机械之城只会觉得构架宏伟简洁而内里精密细致，但若有点研究就能明白，那个建筑师远不及Sky，那是工匠与天才的差异。Sky的设计精巧至极，虽然看似简单其实非常严谨，而坐落其内的城市则是一板一眼的工业产品，可以被复制并且是的流水线程度。

如果说身在地基的时候Lee对于这样完美的设计没能有丝毫想法，到了城内，则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模式化机械附带的漏洞，一把螺丝刀就能解决许多问题。

Tolas在反复对比自动监视器和电子拦截网的共有零件后，发现所有机器的电流连接线全都被烧断了。 无论是不是同样的物件，还是相差了好几公里的距离，其中铜线的融化状态与端口都非常的相似，如果没有错应该是受到同一种高压电流的冲击才会一起短路。

这样的事发生在机械之城有些微妙的诡异，如果Lee没猜错，这里应该有专门防止出现此类情况的设施，即使发生意外，线路损害也会被局限于某一个单位区域，而不是整座城市承受着相同轰炸。

只是当Lee爬上立架顶端的区域操作箱时，里面完好无损的状态和数据电码告诉他那些损坏都是在被高层放行的情况下产生的。

有些疑惑的挠挠头发，Lee伸出手指轻轻压上了其中一个开关的上端，思考片刻后果断的按下。

金属的零件撞击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啪”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紫色激光网。

正蹲在台阶上拆卸一个激光发送器的Tolas只觉眼前一亮，手里的东西瞬间轻了许多。被吓住的Lee则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心里反复的念着一句话：“猫死了猫死了猫死了猫死了……”

激光来的突然也退去的极快，又是“啪”的一声，金属开关自动回到原位，晃眼的光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Lee愣了一下赶紧关上操作箱，颤着一双还在发抖的腿手忙脚乱的爬下立架。落地的时候踉跄了好几步，脑袋一片空白就站到了对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的Tolas身后。

有的时候沉默可以变成金子，有的时候却能吊死人。几乎在Lee觉得快要窒息的死掉，Tolas默默地开口了。

“店长啊……”

“……”

“其实您是不是嫌弃我活的太久了？”

“……”

“……”

“……我错了。”

要说Tolas的运气也是不错，他坐的位置跟激光激发带差半个身位，手里拿着发送器刚好避开了中心点，高强度的激光擦着他的指尖把合金制造的物件干净利落的切成了两半。事后回到酒馆，Tolas无意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惊讶的发现中指的指甲尖上有一个平整的截面，不禁打了好几个冷颤后怕的要死。

经过这次后，Lee变的老实了许多，不多摸也不多碰，自己不确定那是什么的坚决保持半径一米的距离。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不想再看到猫被自己掐死一次。

而作为佣兵，Tolas比Lee更关心这座城市的警备系统，可惜他们除了经历过一次激光网的洗礼外就再也没遇到其他的设施。这座城市真的就像在寂静里悄无声息的死去一般，连身体里最基本的防卫都失去了作用。

忍不住又翻了一遍自己带过来的电子资料，Lee跟着Tolas坐在城内第二高的塔顶上叼着干粮对照着Zero绘制的复制版地图对眼前的死城一一分析。

根据现在的状况，监视系统可以画叉，警备系统也可以被圈掉，人造人跟机械就不用说了，剩下的就只有查看中央处理器，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亲手摸一把传说中的最高权限智能终端。

笔直的伸开手臂，视线顺着胳膊前推，跨过拇指上移。橙色的光芒仿若夕阳，在身体上勾勒出柔软的线条。但这始终不是自然的产物，没有任何舒服的温度，也不会带来和煦的感觉，唯一还算赏心悦目的，就是正前方那座高耸直立的生命之塔。

Sky跟Lee还算有点关系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那个阳光又认真的天才带着一丝无奈看着被海水拥进怀里的太阳，薄薄的嘴唇看不出血的颜色，眼角流泻出疲惫的神情。

“如若有一天我的生命被迫终止，我一定会选择亲手将自己葬在生命的创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