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花——木兰坠露
木兰坠露  发于:2012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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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陆炳将药膏揉在络玟左手上,问道,“这样好一些没有?”

络玟道,“谢谢义父。估计宋先生的胳膊比孩儿的手痛。宋先生最后拿戒尺的手都颤抖不已。”

陆研也道,“要这样挥三百下实属不易。爹爹,我怎么觉得皇上是想罚宋先生,而不是想罚我们。”

陆炳心道皇上素来讨厌那些搬弄冠冕堂皇规矩的人,而且用一个老师责罚学生的帽子扣在头上,谁也不能说戒尺

之罚师出无名。这样既堵了悠悠之口一百下责罚谁也没有免过,也同时趁机戏弄了一下监丞。

陆炳看着陆研,问道,“阿巫,你为什么明知会被打,还这样做?”

陆研道,“秋迁的确是畏惧国子监责罚而自杀的。孩儿句句属实。”

陆炳道,“好一个句句属实。既然你经过深思熟虑,那么回家就把这一百板子踏踏实实的挨完吧。”说完故意不

看陆研。

陆研到陆炳身边,叫了一声,“爹。”陆炳问道,“知道错了吗?”

陆研道,“孩儿不后悔。”

陆炳道,“你就在马车上好好想想吧。若你真的不后悔,回家之后就等着挨板子吧。”陆炳一边说着,一边将陆

研的手拉过来看看,确认只有红痕累累但并没有肿起来才放下。

马车到了陆府门口。陆炳问道,“阿巫,你想得怎么样了?挨板子还是认错?”陆研嘟着嘴道,“孩儿不后悔。

陆炳道,“好,你们跟我去书房。”

到了书房,陆炳坐下。陆研低着头。络玟抬头看着陆炳,觉得义父脸上有隐隐的笑意,一点都没有要罚人的先兆

陆炳又道,“阿巫,我再问你一次,愿意认错吗?”陆研咬着嘴唇,看着地上,摇摇头。

陆炳问道,“为什么?”

陆研道,“秋迁已死,若不还他清白。远处乡里听了,必以他为耻。他出身寒门十年寒窗,从童生到举人一步步

考到京城来,实属不易。乡里原本必以他为傲。现在未有功名,却落得骂名。孩儿不愿意见同窗身后如此。”

陆炳听了微微点头,道,“既然你不是逞一时之勇,那爹爹也不会罚你。”陆研一听立刻抬头,跳到陆炳身边,

朗声问道,“真的?”

陆炳道,“假的,你若愿意挨打就自己去。若不想去,帮我沏一壶茶来。”陆研笑着“嗯”了一声,立刻转身要

走。就听到“咕嘟”,原来陆研的肚子叫了一声。

络玟解释道,“我们从早晨就被关着,一直没有吃过东西。”

陆炳道,“算了,阿巫,你也不用去沏茶了。银桦,你从厨房拿一些吃的东西来。你们两个,饿着也不说,真是

…….”络玟道,“真是改打。孩儿惭愧,让义父担心了。”

陆炳摇头笑了笑。

第二十六章:梨花

嘉靖三十六年。那一年他十四岁,那一年他十六岁。

锦衣卫左都督陆炳劾司礼监李彬侵盗物料钱粮数,私役军丁。世宗命逮李彬下狱论死,抄得银四十余万两,金珠

珍宝不可胜数。宣大总督杨顺诬沈炼勾结白莲教。杀沈炼于宣府。

陆绎和严英出了锦衣卫所上了酒楼,见络玟和陆研坐在那里。陆绎道,“这会儿天色还早,哥哥带你们去一处地

方。”

近郊的一处庄园。一条小径通往幽处,小径两旁载满梨树。现在正是初春时分,娇嫩的梨花缀满枝头,远处走来

就似走入一片云海,又带着淡淡的花香和微微的摇曳。

络玟道,“陆府这么多园子,我倒最喜欢这一处。”

陆绎道,“爹爹也喜它清静,所以从不在这个庄园中招徕外客。”

络玟看着前面跑着的两个人,笑道,“有了他们两个,想清净也不行。”

陆绎道,“阿巫看到狸奴的时候,总是说个不停。爹爹让我带他散心,我便借了这处园子。”

络玟道,“义父向来很疼惜阿巫。他知道阿巫放不下秋迁的死,为什么不劝慰阿巫?”

陆绎道,“爹爹大概觉得世上总有无能为力不可预见的事情。阿巫要学会放下只能靠自己吧。你还记得被贬边戍

的锦衣卫沈经历吗?”

络玟道,“记得。他的稻草人害我挨了一顿家法。”

陆绎道,“他被杀于边戍了。”络玟停下抬眼看陆绎。陆绎继续道,“他在边戍开学堂,守城池,但也缚草人做

秦桧严嵩像,带领子弟朝暮射捶。终于惹怒总督,被诬与白莲教勾结,杀与狱中。长子被判充军,次子三子都被

杖杀狱中。”

络玟看着这满园的梨花,如雪似霜,深深叹了一声。远处一个青衣小厮手执梨花走过来,不亢不卑行礼道,“大

公子。”陆绎还礼道,“这满园的梨花有劳云奴了。”

络玟看这青衣小厮渐渐消失在花丛中,这清秀沉默的脸忽然与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印象合到一起。络玟迟疑的道,

“沈小霞?”

陆绎道,“你且唤他作云奴。沈叔叔的长子沈小霞在充军途中不知踪迹,其妻顾氏状告差遣的差役将其虐待而死

。顾氏屡受扑刑,不改前供。押送的差役虽已认罪,却不能指出尸首何在。他们现在都在诏狱。”

络玟看陆绎浅浅笑着,再抬头看枝头的梨花,它们轻轻的绽开,默默的等候中有一个人全然的呵护在里面。一片

冰清玉洁的梨花,都消融在这暖暖的春风中。义父啊,义父……

远处,陆研不知道与严英说了什么,两个人的笑声传得很远。义父不责阿巫,只因他无悔。人生快乐的时光太短

,当下所求只是无悔。是恣情挥斥也罢,是隐忍权衡也罢,只求无悔无憾……

第二十七章:小性

嘉靖三十六年。那一年他依旧十四岁,那一年他依旧十六岁。

上诏顺天府买办珍珠四十万颗广东采办珍珠九十万颗。同年,福建巡抚进龙涎香十六万两,广东巡抚进龙涎香十

九万两。

络玟看到采瑾斋停了下来,道,“我想进去看看。”

陆绎道,“你要什么府上没有?还要这外面的拙玉?”

络玟道,“夏妹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买一个珠簪送她。”

陆绎原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见络玟左挑右挑,最后才看中了一个珠花,偏偏身上银两不够,络玟又解了身上的一

个玉佩抵作银两,方才买下。

出了采瑾斋,陆绎冷冷的道,“你一个九品的主事,用一年的俸禄买一个珠花,就不怕别人猜忌。”

络玟道,“夏妹妹头上的饰物就几件一直戴来戴去。哪有陆府的小姐这么寒碜的?”

陆绎道,“你看得倒仔细。难不成我家亏待她了?”

络玟道,“她养在深闺,欢喜和生气都无人可诉。只是落寞的长大,这些年越发的沉寂了。”

陆绎道,“她落寞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算得上哪门子的沉寂?”

络玟道,“我当她是妹妹,你生什么气?”

陆绎不理络玟,一个人先走了。络玟以为陆绎不过是一时生气,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

过了几日,杨氏给三位公子各人添了一些配饰,其中每个人都添了一个玉佩,样式一样,上面雕刻微微有些不同

。白兰取过来的时候,正好络玟在陆绎的房中。

白兰说三少爷的已经取走。这些正好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陆绎原来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但见到两个一式的玉

佩,就道,“三少爷的玉佩不用给他了。反正给了他,他也用去换珠花。”

络玟本不欲理睬,起身想离去,却没料到陆绎继续道,“反正陆府二公子是做惯了这些为人家典当易物的事情。

络玟转过看看陆绎,道,“你说什么呢?她当年还小,就算做了什么事情,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心思。你何必翻

出来侮辱人家的清誉?”

陆绎道,“她做得出,我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络玟道,“就是不许说。”

陆绎道,“我偏要说,她从小功于心计,算计别人,心肠毒辣。”

络玟怒视陆绎道,“不许讲。”

陆绎毫不理会络玟的威胁,反而越发得意的说道,“她勾引嫡子,不知检点,生性淫……”

“啪”的一声,惊了屋中所有的人。络玟抬手打在了陆绎的脸上。络玟与陆绎都愣了看着对方。屋中服侍的丫环

也都跪下。

络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不小心抬手做这件事情,抬起手来要狠狠的也打自己一下。陆绎拦住络玟的手,叹了一口

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络玟与陆绎两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又觉得无话,都默默坐下。

陆绎吩咐道,“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如果这件事情传到爹爹的耳中,你们就准备被赶出府吧。”

络玟听了,更恨自己手快,懊恼的一拳敲在桌上。陆绎将络玟的拳头握在手上,又慢慢的把络玟的手展开,轻轻

叹道,“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

陆炳晚上回府,在书房见陆绎络玟陆研。陆炳看到陆绎的右脸有些肿,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陆绎避开爹爹的眼睛,答道,“我不小心摔的。”

陆炳仔细看过去,发现上面的瘀青显然不是摔的痕迹。又看到陆绎络玟两人低头的样子,冷声道,“阿巫,你先

回院子。”等陆研退下,陆炳问,“到底怎么回事情?”

陆绎依旧低头道,“是我不小心摔的。”

络玟咬着嘴唇不说话,也看着地面。络玟知道这些年义父对他很好,但他更知道嫡子在义父心中的地位。整个陆

府就连杨氏都不敢随意骂陆绎,而且义父即使责罚陆绎,也没有从没辱及陆绎脸面的。

陆炳看着络玟,冷冷的道,“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络玟跪下低头不语。陆绎叫起来,“不要问了,是我自己摔的。”说完抬头看着爹爹。

陆炳喝道,“跪下。”陆绎跪下。

陆炳道,“看来这两年对你们太宽了。绎儿,什么时候学会长辈问话中间顶嘴的?你在一旁好好的跪着,不许说

话。玟儿,我现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络玟跪在地上,咬着自己的嘴唇。络玟不敢说,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将这些年的温馨都破坏掉。“说,”陆炳迫

问道。

络玟闭上眼睛,道,“是我打的。”络玟不敢看义父,不敢见自己的梦破碎,但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样的责

任都得承受不是吗?

陆炳冷冷的看着络玟。他知道陆绎与络玟的感情一向甚好,但络玟出手打陆绎还是他所料不及的。陆炳从来没有

打过陆绎的脸,没想到这个做弟弟竟如此放肆起来。

陆炳道,“玟儿,站到那边桌案去。”络玟听了陆炳的话,低头站到桌案旁边,解了自己的汗巾。

陆炳又道,“绎儿,把戒尺拿过去。帮爹爹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弟弟。”

陆绎见爹爹盛怒,也不敢求情。只好走到络玟旁边。络玟趴到案上,撩起自己的长衫,后面的遮掩一下子滑了下

去。陆绎见弟弟趴在自己前面,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爹爹,抬起戒尺打了下去。

陆炳见陆绎打了十几下,络玟的身后不过是微微粉红,知道陆绎不忍打络玟。以前见陆绎呵护弟弟总觉得是一件

好事情,但现在见陆绎纵容弟弟到这种程度,不禁有些怒其不争。长兄不能约束弟弟,若以后自己不在,谁来约

束治理陆府?

陆炳道,“住手。你们这番花架子是想演给谁看?绎儿,我一向对你寄许甚深。没想到你毫无担当。阿巫买醉,

你代为隐瞒。玟儿挥霍,你代为掩饰。你这个做哥哥,难道整天做的就是帮着弟弟欺骗爹爹吗?以后,弟弟们有

什么行为失检,我就唯你这个长兄是问。你若不知道如何约束弟弟们,那么这个嫡子的位置你也不用留着了。”

陆绎听到爹爹的冷语责备,立刻跪下,戒尺掉在了地上。络绎连委屈都不敢有,爹爹的期望他一直都知道,他也

在尽力做一个好哥哥,可他真的不忍打络玟。

络玟听了陆炳的话,立刻转身跪下道,“义父,不要责备绎哥哥。是玟儿的错。”络玟拿起地上的戒尺,跪在络

绎的旁边道,“玟儿有辱兄长,请哥哥责罚。”

陆炳见他们两个跪在前面,心中又叹又气,便道,“二十戒尺。绎儿,你只要敢徇私一下,我就让银桦传板子,

直接打玟儿四十板子。”

络玟将戒尺塞到陆绎的手中,自己重新趴好。陆绎起身一手压着络玟,一手抬起戒尺,又不忍的看了看络玟。络

玟向陆绎点了点头。

陆绎用力的打下去。陆绎不敢徇私是因为他知道爹爹一向说到做到。络玟吃痛,皱了一下眉头,却发现陆绎一直

看着自己。络玟故意舒缓眉头,向陆绎微微笑了笑。

陆炳见这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站着,四目相对。趴着的人明明承痛,却偏偏面带微笑欣然受之;站着的人本

应坚毅,却偏偏双目含泪无限委屈。戒尺在络玟的后面留下一条条宽宽的印记。

陆炳听到落下的声音渐渐轻了,冷冷的叫了一声,“银桦。”陆绎听到爹爹的声音,眼睛闭上,用力的抽打一下

。再睁眼,泪已经沿着面颊滚落到那个还嵌进去的紫色深印中。

陆炳冷声道,“陆府大少爷,你最好记得我刚才说的话。”陆绎只能狠狠的继续打下去,还好有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样不至于把自己的残忍看得真真切切,但是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却在陈述,自己正在责打自己最心爱的人……

陆炳看着泪流不已的陆绎,心中道,绎儿,对不起,我必须让你学会残忍和坚持……

过了一会儿,陆炳皱了皱眉头,因为明明已经二十下,陆绎还没有停下来。陆炳转瞬猜到陆绎因为过于牵挂而没

有计数。

陆炳也没有点破,络玟如此冒犯长兄,受罚也是应该的。就算陆绎没有计数,挨打的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络玟

还愿意趴在这里,也是认为自己错了吧。陆炳的心稍稍有些宽慰。

“啊,”络玟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陆绎立刻住了手,胡乱摸了一下眼泪,就想看弟弟伤得怎样。

络玟后面被陆绎一碰,整个人立刻痉挛似的站直了,倒吸一口凉气,皱眉咧嘴看着陆绎。原来络玟后面有一处已

经被陆绎打破,再被陆绎沾着泪水的手一碰,犹如刀割一样痛。

陆绎不明就里,偏偏要拉络玟转过去,仔细查看方才能够放心。

陆炳见前面两个人扭捏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都先跪下。”陆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络玟,只能跪下

。络玟忍痛穿整好,也跪下。

陆炳问道,“绎儿,你知道错了吗?”陆绎道,“孩儿以后一定尽量规劝弟弟们。”

陆炳点点头,看着络玟,问道,“玟儿,绎儿总共打了你多少下?”络玟道,“三十七下。”陆绎猛地转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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